“哎——”船夫停了桨回过身来,笑呵呵道,“银子就不必了,但只是些油酥饼,不晓得二位要不要吃。”
顾斐然道:“不打紧,油酥饼也有油酥饼的味道,就麻烦您给我们取一些来吧。”
“好嘞!”船夫讲桨搁在一旁,毛着腰钻进船舱,很快在一个匣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裹。他把包裹放到案桌上打开,里头大约是五六张油酥大饼。
指了指大饼,他边往外退边道:“二位请将就着用些吧。”
顾斐然笑了笑算是谢过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锦帕,托起一张饼递到云珂面前:“先吃一些吧,一会儿上岸了再带你去吃好的。”
云珂对吃的并不是很挑剔,加上胃里确实有些难受,她点点头接过饼来。谁料刚把油酥饼放到嘴边,那饼的一股子油味儿就钻进了鼻子里,云珂立马又是一阵恶心。这回不仅是干呕,还吐出了一些苦水。
“怎会这样?”顾斐然忙探身上前替她擦拭唇边残留的污秽,“以前没见你晕船,今儿就算饿着了,也不该如此啊。”
云珂也不很明白,但那油酥饼却是吃不下的了,便搁到了桌上。
“不晓得,也可能这几日累着了。”
“只有今儿如此吧?”
顾斐然许是无心的一问,云珂却心头一颤,猛然怔了怔。这不是第一次了,前几日她也曾偶尔觉得恶心,尤其是看到油腻的食物,只是反应没有今日这么大。而且…云珂赶紧掐指算了算信期,竟发现已经过去了十来日,只是这些日子天天担心慕容熵,让她无暇顾及这些。
“你怎么了?”顾斐然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怎么直发愣?”
云珂缓缓看向顾斐然,脸色已经是一片煞白,其他书友正在看:。她怎么了。她怎么了?她还能怎么了…
那次从灵山回来,晚上闭上眼睛,她偶尔还是会想起让她脸红心跳的那一晚,但却从未往深里想去,可如今仔细思量,她才发现似乎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已非处子之身,甚至肚子里还有可能怀了慕容熵的骨肉,她还能嫁给谁?
若真是这样,以自己出嫁来逼慕容熵另娶他人的计谋不能用了,而等着慕容熵日后再娶她的计谋也竹篮打水了——她可以等,她的肚子却等不了。
“你倒是说句话呀!”船舱太低,顾斐然只能弓着身子站到她身边,“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难受极了?来,把手给我,我替你把脉。”
“不用!”云珂猛地缩回手藏到身后,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你怎么…”顾斐然愣了愣,但很快神色一滞,满脸震惊与心痛之色。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满嘴的干涩,许久才说出话来。“你…你难道是…”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没有办法说完。
顾斐然憋屈地捶了下案桌,压低嗓子道:“你可以信任我,一定要对我说实话。你和四爷是不是已经…嗯?”
云珂不敢抬头看他,双眼直直地盯着桌面,仿佛能把它看穿。她心里清楚她不能说,何况这种羞于启齿的话眼下对着顾斐然她也说不出口。可现在她确实太需要人帮忙了,现在除了顾斐然,云珂真的怎么都想不到第二个更值得自己相信与依靠的对象了。左右为难间,她略微迟疑地默默点了下头。
顾斐然脸色瞬间煞白,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直贴着船舱壁才停下来。他呆呆地望着云珂,双眸如一潭湖水,甚至能看见氤氲的雾气。
云珂把头埋得更低,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没想过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我怎么知道那一晚后,他就要带兵去前线,我又怎么知道他回来之后,一切会变成现在这样…怎么办,我可能会害了他,害他失去他想要的一切。”
直到这一刻她的心里还全是在为慕容熵着想。
顾斐然面上一痛,唇边漾起一丝苦笑。这么多年来的期待与守候,到了这一刹那,终于看到了答案。
船只还在湖上静静地漂流,有些决定有些感情亦随着它沉淀。
已不知过了多久,顾斐然终于深吸一口气回到她身旁:“把手给我。”
云珂尚有些犹疑不敢,顾斐然眉一皱径直将她的手从背后抽到身前,冰凉的指尖顷刻间已经搭在了她的手腕上。云珂只见得他的面色越来越不好,已从最初的震惊转为死一般的沉寂,此时不用他说,她也已经知晓了把脉的结果。
顾斐然颤抖着缩回手,沉默了会儿道:“我把得不准,还是去瞧大夫吧。”
云珂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如果连医痴顾斐然都说自己把脉不准,那这世上还会有谁把的脉更加精准?可人到了这一刻,心底却仿佛宁愿相信一切都还有可能发生,宁愿相信是顾斐然把错了脉。
“对,对,我们的感觉都不准,不准。你也没有真的当过大夫,我也…我也没有怀过身孕…”她缓缓握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似乎也没了疼痛感,“可是我能去哪里瞧大夫?你告诉我,长乐城里有几个人不认识我们?”
“我们去良州。”顾斐然仿佛早已想好,“那儿离长乐不远,也就几个时辰的事,但应该不会有大夫认识你我。”
云珂连连点头,甚至连眼泪都忘了要怎么流,她只想有一个人现在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她不是有喜了,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都只是一个梦,等梦醒来,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她如今唯一的幸运就是身边还有顾斐然相伴,也只有他能在这个时候还可以毫不保留地帮着她护着她。

 


23第四章 (4)

二人迅速回到岸上,甚至来不及回府,顾斐然匆匆雇了辆马车就与云珂一起向良州赶去。时间紧迫,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们在晚间应该可以赶回来。
傍晚的时候到了良州,顾斐然心细地先带着云珂去各自买了身粗布衣裳,换好之后才去找医馆。毕竟二人原本的衣饰都是上品,容易惹人怀疑。
待寻着医馆,顾斐然轻轻牵起了云珂的手。云珂心里晃了下,他的手不像慕容熵那般宽厚,要更细腻温润些,就像他的人一样。她明白,顾斐然这样做是为了让大夫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这样二人方显得自然。
医馆里病人不多,几乎只等了片刻,云珂就已经坐到了大夫跟前。忐忑地将手伸出,她凝望着大夫的神情,好几回都想缩回手来。但只一会儿工夫,大夫脸上便露出了温厚的笑容,云珂觉得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都仿佛停止了。
她听到大夫说:“这位夫人,恭喜您,您有喜了。”
有喜了。
是啊,真的有喜了。这三个字,如今是这么清晰明了地灌入了她的耳内。其实她早就应该想到了,可是这一路折腾来到良州,是因为她不愿意去相信,而顾斐然更不愿意去相信。但眼前大夫却那么笃定地告诉她——有喜了。就算顾斐然是因为没有经验所以错了,难道连这位老大夫也能错了吗?
顾斐然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暗暗使了些力,云珂这才回过神来,笑容僵硬地看向他想装出一丝初为人母的惊喜,然而却怎么都装不出来。
顾斐然将她的头揽到身前,笑着问大夫:“您肯定吗,是喜脉?”
“我当了几十年的大夫,怎么可能把错了喜脉?”那大夫笑道,“这位小爷,您就要当爹了,赶紧与尊夫人回去准备准备吧。”
顾斐然忙点头,又问道:“那脉象好吗?胎儿好吗?”
“脉象平滑有力,如果不放心,平日里喝几副安胎药就好,我也可以替您开。”
“暂时不必了,多谢。”顾斐然松开云珂扶她站起来,对大夫笑了笑就与她一起走出去,笑容也渐渐褪去。
云珂脑中一直是一片空白,压根儿不知道是怎么从医馆出来,又是怎么上了马车。她耳边只是不断盘旋着那句“您有喜了”,这几个字如同魔咒一般,一刻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盘旋,盘旋,忽上忽下,忽响忽沉…那些声音仿佛顷刻间有了生命力,一寸寸地拽着她往坠,不容她有一丝的反抗和挣扎,将她彻底地坠入了漆黑无比的深渊。
在一切未经证实以前,她还可以给自己许多幻想的机会,但是什么都尘埃落定了,她发现她连想的勇气都没了。
还想什么?
她不是完璧,嫁不了人了,哪户人家都不能接受一个不是完璧之身的女子入门,更何况她还是堂堂尚书府的千金,这个讽刺的事实,似乎当中甩了云珂一个响亮的耳光,疼痛无比,却令她欲哭无泪。
她也等不到慕容熵继位了,那不知还要多久,她的孩子难道还能在肚子里憋上几年吗。
或许还有一条绝路,那便是她可以吃滑胎药,狠狠心不要这个孩子。但是然后呢?又回到了第一个循环而已。
孩子的到来,把所有的一切都打乱了,又或者说,把所有她曾忽略的细节都凸显了。她本以为离开慕容熵嫁给他人就是最坏的结果,但现在才可笑地发现,如果能够那样,倒还算好。

 


24第四章 (5)

马车里安静得吓人,几乎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难以听见。如果不是马车仍在颠簸,云珂几乎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良久良久,仿佛所有的湖水都足以干涸一次,顾斐然终于轻声开了口。他说:“你嫁给我吧。”
这不知道是他考虑了多久才做的决定,也不知道要用多少勇气来背负这种决定。他要接受的,不仅是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子,更是一个怀了他人骨肉的女子。
云珂呆呆地看向顾斐然,仿若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她心里是清明的,只是不晓得自己能够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顾斐然是完全无辜的一个人,早在她知道自己有喜前就已经决定了不把他拖下水。可是如今呢?如今这个无辜的人,却仿佛成了她眼前唯一的一条路。她的状况,只有顾斐然可以接受,可以包容,可以为她隐瞒。但是…那是从小到大都护着她的斐然哥哥啊,她怎么能够这么自私呢。她做不到,她的良心不允许她答应。
长久的沉默在马车内流淌,云珂始终抿紧了嘴唇不说话,顾斐然静静凝视着她,又说了遍“你嫁给我”,语气比前一次更坚决,也更不容抗拒。
“我不能。”云珂飞快地拒绝。她怕自己一犹豫就点头答应了,因为她深知,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一旦嫁了顾斐然,四哥哥、她还有她肚里的孩子就都安全了,但要为这一切来背负伤痛的人不能是他。
“对,你不能…不嫁。”顾斐然绽开一抹温暖的笑意,不像是在勉强自己,反而像是从发自心底的笑容,“我要你知道,如今不是我牺牲自己来救你们,而是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去照顾你。我是真心诚意地,请求你嫁给我,做我的娘子。”
喜欢自己的话顾斐然从来没有说过,往日他对自己的那些脉脉温情从未如此刻骨地显山露水,总是似有似无的,让人摸不着,却能生生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可是到了今日,他如此直接地表白,却让云珂真的无所适从了。她僵直了身子贴着马车壁,真真是心乱如麻。
“可是你心里明白,我从小就只喜欢四哥哥,而且我现在还有了他的骨肉。斐然哥哥,这对你太不公平,你那么好,我不能让你…”
“什么是公平,什么是不公平?”顾斐然定定地望着她,“明明爱着四爷却要离开他,这样子对四爷就公平吗?明明怀有身孕,却不能让孩子的父亲知道,这样子对你就公平吗?明明清楚你的苦,却眼睁睁地看着你什么都不做,这样子对我就公平吗?”
云珂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根本不知道能够怎么回答,其他书友正在看:。他说得对,人世间的公平与否从来就不能够如此简单地衡量,在自己眼里的不公平在别人眼里却可能是莫大的福气或许久以来的追求。就好像她决定离开慕容熵,在感情上说或许不公平,但她能送给他的却是继承皇位的可能。所以,不能说是否公平,只能说换算之下,一切是否值得。
“珂儿,”顾斐然半跪到云珂腿边,执起她的手抬头看她,“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想要帮你渡过难关,而是仔细考虑之后非常慎重地做出的决定。”他顿了顿,神色更加坚定,“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对你腹中的孩子好,绝不让你们遭受任何一点的委屈。请你相信,只要顾斐然活着,就会永远呵护云珂,永远爱着云珂,永远不离不弃。我这样说了,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云珂半张着嘴蹙眉看着顾斐然,依然说不出心里的话来。她知道无论答应与否都应该爽快地做出决定,但是眼下她没有办法果断,第一次她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果断的能力。
顾斐然一眨不眨地望着云珂,直到眼里的火光一点点寂灭,最终化作无声的黑,沉到潭底,再也击不起一丝涟漪。他终于闭上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那么…我只照顾你一段时间,你假意嫁来丞相府,待他日局势明朗,再让四爷接你回去,这样你总愿意答应了?”
“不!”云珂几乎想都未想就拒绝了他,心里被揪得一波一波的疼痛,“如果你不忍心看着我难熬,你又怎么忍心看着我伤害你?如果…如果我答应嫁给你,那么我就会一辈子都做你的娘子。如果我只是利用了你日后又离开你,我将永远都不得安寝。”
“所以你答应了?”
云珂看着他渴求的眼神,发现自己没有狠心说不的力气了。眼下已经不仅仅是形势所逼,更是顾斐然的爱让她难以承受,亦难以拒绝。
脑中一个个纷繁的念头闪过,夹杂着无数清晰的画面,一点一点浮现。
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人除了爹娘就是顾斐然,只有顾斐然会在她最疲倦的时候陪着,只有顾斐然会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也只有顾斐然会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伸出一只手来。如果从来都没有慕容熵出现,她又怎么可能不爱上这么好的一个人。
怪只怪青梅竹马,偏偏是三个人的青梅竹马。
她的手依然被顾斐然握着,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就好像这个男子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付出一样。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爱着慕容熵,但也同样没有办法不被顾斐然感动。如果人的一生注定就是这样了,她不能嫁给此生最初的挚爱,至少不应该再伤害眼前这个人。
云珂慢慢从座椅上滑落,半蹲到顾斐然身边。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嫁给你。”
顾斐然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只是怔怔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云珂浅浅笑了笑,将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总有一天,我会忘了他,彻底地忘记。”
这也许很难,但事到如今,就算再难她也要强迫自己去做。
没有什么是忘不了的,当一切都烂在心里,时间长了,也就不记得自己曾经的往事了。
她知道,这就是最好的决定,对慕容熵好,对顾斐然好,对她自己,也好。

 


25第五章 (1)

有时候想想,世事真的很奇妙。最初去找顾斐然,云珂是为了告诉他自己不能听顾孟启的话答应提亲之事,结果兜兜转转了一圈,她还是要嫁入丞相府。
也许这就是很小的时候娘亲和她说过的缘分,人与人之间,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缘,该是你的,解不开,也逃不掉。
花园里的荷塘满了,一朵朵粉色的莲仰着头浮在水面,温柔淡泊得让人心生欢喜。云珂倚在窗口静静遥望,心里竟是难得的安宁。
那日从良州回来的路上,其实她还做了另外一个决定——她决定不要肚里的骨肉。这样做的确很残忍,她要亲手扼杀自己与慕容熵唯一的关联,扼杀属于他们的血脉。可是如果孩子生下来,她就更加对不起顾斐然,也更难忘记慕容熵不是吗。
但她只是对顾斐然提了一句开头,就被他全然否决了。她不会忘记,顾斐然当时是这样说的。他说:“我只知道孩子是你的一部分,我爱你,就会爱他。请你为了我,把他生下来。”
她还能说什么呢?唯有为了三个人以后都能更好地活着而努力去欣然接受所有的一切。这就是她,既然选择了,就一定要努力让一切开开心心地继续,而不是悲苦着,困住所有人。
因为伤痛总会过去的,只要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回来后的第三日,顾孟启就亲自带着彩礼上门提亲了,云政鸿亦是知晓一切的,于是大大方方地收了彩礼。两家很快选定了良辰吉日,就在七月初七。云珂没有异议,甚至当她看到爹爹抱歉的眼神,她还好生将他安慰了一番,。
只是…尚书府与丞相府联姻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遍全城,那么慕容熵,也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吧。
一只蜻蜓迅速从荷塘上掠过,点起层层涟漪。云珂远远望着,心里也泛起了一丝波澜。明明那涟漪摇得那么远,可却仿佛是点在了她的心头,让她心乱如麻。她知道,只恐怕她还要再面对他一次,而且要从容地、快乐地面对。而这种预感,很快被花园里头正气急败坏冲进来的萧离证实。
轻叹一声,云珂收敛心神推开门迎上前去,赶在萧离发问前率先说了句“都是真的”。他这样急吼吼地赶来,若不是一窥真假,还能是做什么呢。
“真的?”萧离瞬时顿住了所有的动作,好似木偶人一般停滞在空气里,许久才眨巴着眼道,“我的老天,你竟然要嫁给顾斐然?那四爷怎么办?不不不,这太出人意料了,你要急死四爷吗?”
云珂低头笑笑:“斐然哥哥一直都喜欢我,我为什么不能嫁?”
“你不喜欢他呀!”萧离皱眉看看四周,拽着云珂走到一旁的角落里,压低了嗓子,“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你们布下的局?若是布局,好歹知会四爷一声,他在营里都快待不住了。”
云珂摇了摇头:“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是简简单单的我要嫁给斐然哥哥了。祝福我们吧,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萧离狠狠啐了一口,抓紧她的胳膊:“你和我还不说实话?你喜欢四爷我那是老早就知道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说,难道还防着我?”
她不是防着萧离,只是不想把他也搅进这盘死棋里,何况有些事情毕竟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云珂忍着胳膊上的疼痛,道:“我向你发誓,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我确确实实要嫁给他,一辈子做他的娘子。至于这中间的因由,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已经完全没有说的必要了。”顿了顿,她又道,“萧离哥哥,事到如今,我只想你再帮我一个忙。请你转告四哥哥,请他不要再惦记珂儿,忘了珂儿吧。”
“要说你自个儿说去!”萧离愤愤甩开她的手,手臂环抱在胸前一脸郁悒。
“就这一个小小的忙你就不愿意帮我吗?”
“我——”萧离看看她,终是长长叹一口气,“小祖宗,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你觉得我传话能有用吗?以四爷的性子,你若不亲口对他解释,他是不会罢休的。”
云珂咬了咬嘴唇,知道萧离说的是事实。就好像如果眼前是慕容熵忽然决定另娶他人,她也一定会亲自去问个明明白白,否则,也对不起他们这么多年来的感情。
细细思忖了会儿,心里就有了主意,只是恐怕真的会让那个人从此对自己死了心。云珂自嘲地扯扯嘴角,对萧离道:“那么,就请你帮我一个忙,安排我与他再见一面。”
“这有些难…”萧离咂咂嘴,又勉强地皱皱鼻子,“但也不是完全不行。如果安排得当,我可以带四爷出营,能你们在骁骑营外不远的地方见上一面。不过时间大约只有半个时辰,够吗?”
“够了。”云珂对他点了下头,就当致谢,“谢谢你,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麻烦你。”
萧离摆摆手:“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我二人,还用得着如此客气吗?只是…你可千万想好了到那天要怎么对四爷说,有些东西,覆水难收,懂吗?”
云珂笑了笑:“我明白的,你放心吧。等你安排好了就找人来送个口信,我会准时去约定的地方。”
她会去见慕容熵,因为她始终还是欠了他几句话。只是她自然不会孤身去见他,她需要顾斐然陪伴,陪伴她去演一场天衣无缝的戏。

 


26第五章 (2)

那日晚间对顾斐然提及此事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云珂知道,这或许也将是他们三人的最后一次一起见面,更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见慕容熵。“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眼下虽不是此般情境,却是这样真真切切的心境。
萧离的安排很快,时间就约在二日之后的丑时,想来夜深人静,总不会出什么事端。
一路上马车颠簸,云珂的心就随着它不断跳动,双手亦止不住地颤抖。可真的下了马车见到了慕容熵,她的心忽然就安宁了下来,整个人都静如一汪碧水。如果最坏的已经发生过,那么也就无所畏惧了。
云珂与顾斐然手挽着手一步步走近慕容熵,神色也跟着越来越镇定自若。可是她能感觉到慕容熵的震惊与愤怒,她知道虽然此刻他只是不言不语地看着他们二人,他的眼里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怒意,或者说…受伤。
可是只要此次伤痛过去,等待他的就会是无限光明,这笔账,想来谁也会算。
那段路很短,不过片刻已经走完。他们三人此时已是面对面,空气里都似乎浮动着紧张的气息,只是谁也未开口说话。萧离牵着马远远走开了,想必也是不想掺和到他们的剪不断、理还乱中去。
云珂望着慕容熵,说不出心里究竟有多少酸楚,但最终化作唇边一丝甜甜的笑容。
“四哥哥。”最后一次这样唤他了,该是美好的道别。
慕容熵面无表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神便落到她与顾斐然相握的手上。
“什么意思?”
云珂维持着笑容,将二人相握的手举得高了些:“我们就要成亲了,日子就定在七月初七,很快了。”
“对。”顾斐然望着云珂笑了笑,又看向慕容熵,“我想那个时候你应该也恢复自由身了,一定要来。”
慕容熵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后退了两步:“这是唱的哪出戏?可不可以有人为我解释一下。”
“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可是我已经决定嫁给斐然了。”云珂镇定地看着他,强压住心里掀起的阵阵波澜,没有让神情出卖自己心里的任何一丝难过与委屈。
“今日我们二人一起来见你,就是为了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也许从前珂儿不懂什么是爱,所以才会耽误了四哥哥那么长久的时间,真的对不起。”
“从前?耽误?”慕容熵微微眯起了眼,“你的意思是,你到现在才发现你爱的是顾斐然,不是我?”
云珂抱歉地点了点头,墨色的黑夜隐去了她眼角的哀伤。“你去前线之后,斐然日日陪着我,我才发现我心里面真正在乎的那个人是谁。”她说着看了看顾斐然,眼里仿若尽是柔情,但谁又知道那是她想对慕容熵显露的神色。
顿了会儿,她接着道:“我本来以为我应该会每天都担心你,可谁知,因为有斐然在身边,我竟然很少会想起在前线的你好不好。但是如果斐然一天没有出现,我就会很担心很想念,我就会抑制不住想要去找他。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喜欢的人是他,不是…”
“你说谎,。”慕容熵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如果你爱的人是顾斐然,为什么我回城那日你会在城门口对着我哭?为什么我被父皇软禁了,你要替我求签,你要想尽办法来见我?又为什么,见了我你不肯走,你让我抱你、亲你?”他一步上前强行将云珂拖进怀里,欺身凝视她,“你说,如果那样都不是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