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知道,可是皇上,奴婢不是在欺君,而是在护君啊!还有这件事,四爷他们并不知情,只是奴婢一次无意中发现的。”如果康熙真要治罪,就让我来扛这罪名吧。
“护君?”康熙大笑起来,“瞒着朕,还说是护君?好!朕倒要听听你是怎么个护君法!”
我半跪下,“皇上,这里没有外人,奴婢也不怕说实话。”
他点点头,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我深吸了口气,“皇上,牵扯进这件事的不是别人,而是当朝太子,如若换了别人,您大可责罚,可是,对太子,您却不得不宽容。但奴婢也明白,皇上您知道了这件事,便是万万不会轻饶他们了,您说,我能把这件事告诉您吗?”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康熙背过身去,走向案桌,“为什么对太子朕就不得不宽容了?”
“因为皇上的儿子,太多了。”
他蓦地转过身来,看着我,半晌,终于跌坐在椅子上,叹道:“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能懂…”
“皇上,”我走到他面前,“不是奴婢想去懂,而是皇上早就把一切都写在脸上了。您的痛心,您的犹豫,奴婢都看到了。”我跪在地上,“奴婢斗胆,这件事毕竟没有多少人知道,还请皇上高抬贵手,放过敏贵人吧。”
“放过…那谁来放过朕?”烛火映着他微蹙的眉心,流露着点点伤痛。“小优,你知不知道,朕有多宠爱她?为什么,为什么她竟要背叛朕…”
难过的感觉在我心里也悄悄蔓延,历史上的康熙大帝,想必也有许多无奈吧。
过了一会儿,他方又开口,“朕…不能留她。”
“皇上!”
他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其实有哪些人知道这件事,朕心里一清二楚。但朕可以放过那些人,但她,朕却不能留。”
我还想劝说些什么,心里却明白,他一定是深思熟虑后才想出这样的解决办法,我再多说也无益,便只好哽咽地说道:“那么,奴婢还请皇上给敏贵人一个痛快…”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那边桌上的燕窝粥,看见了吗?”
我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果真瞧见一碗粥,不过,似乎已经凉了。
“那碗粥…你给她端去吧,朕让她安宁的走。”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碗毒粥,就是康熙对她最后的仁慈。看来,那碗粥是早准备在那儿了,他找我来,无非是找个人替他做事罢了。
“皇上,”我端起粥,“粥凉了,奴婢想给…”我说着掉下了眼泪。
“不必了。”他打断我的话,“天不冷,一碗凉粥,送她去吧…”说完,他站起身,走到了内室,不再理我。
我捧着手里的粥,眼泪一颗颗的落进碗里,纳敏,希望你了解,这也不是我所愿意的…
“优儿?”我敲开纳敏的门,她看见我很惊讶,“你怎么来了?”她又望门口看了看,“咦?那些守门的人呢?怎么会让你进来?”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放心,那些人我都招呼过了,没事的。”
“是吗?”她笑了,拉着我进屋,“那就快进来吧!别在屋外站着了。”
我点点头,走进屋里将粥端到桌上,“纳敏,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燕窝粥,有些凉了,你…你快吃吧,一定饿了。”
“小优你真好!”她快步走到桌前,捧起那碗粥,“嗯!真香!”说着,她便舀起一口要往嘴里送。
“纳敏!”我喊住她,怎么也不忍心看她把那碗毒粥喝下肚。
“怎么了?”她疑惑地看向我,“我可告诉你,你有什么事啊待会儿再问,我现在饿得慌!”说完话,她又要喝粥。
“等等!”
“你今儿是怎么了呀?”她皱起眉头,“一副欲语又止的样子。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担心我,对不对?”她拍拍我的肩道:“不用为我担心啊,昨儿皇上什么都知道了,我反而轻松。胤礽说了,不管皇上要怎么处罚我们,他都会陪着我的!说着她笑了起来,“小优,其实,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我闭上眼睛点点头,“那…你喝粥吧…”
“嗯!”她笑着很快就把一碗粥喝下了肚。
我看着她,心里有如刀割,我竟然亲手,要送走我的朋友。
“味道不错啊,”她舔了舔嘴唇,“小优,看来你手艺还不错嘛!我…啊…”她扶着脑袋,“怎么忽然觉得头好晕呢?一定是太久没有吃东西了,不习惯…”
“是啊,”我努力朝她笑着,“那就睡会儿吧,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聊。”
“嗯…”她点点头,倒在桌上就昏睡了。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她慢慢的停止呼吸,眼泪终于像掉了线的珠子,夺眶而出,“纳敏,睡吧…睡醒了…就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了…”我抱着她,胸口一阵一阵的痛着。
“小优姑娘!”李德全忽然闯了进来,“事儿办完了,您请先回吧,奴才们还有事情要忙!”
“就不能让我再多陪她一会儿吗?”我大声喊道,“人都…还在乎这一时半刻吗?”
他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小太监上来拉我。
我拗不过他们,被强架出了屋,“李公公,你让我再看看她,好吗?”
“唉…”李德全摇了摇头,“我说您啊,就快回去吧,别把眼泪在这儿用光了,啊?”
我看了眼屋里,最后点着头道:“好…那就烦劳公公,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他挥挥手,领着那两个太监进屋去了,随手还关上了门。
我咬着嘴唇,跌跌撞撞地回自己的屋里,纳敏,再见了…
走到门口,竟看见胤禛站在外面,我一下子扑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他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我听说皇阿玛召了你去,不放心,就来这儿等你了。怎么了?哭成这样,皇阿玛说什么了?”
我摇着头,只是哭,一直哭,眼泪就像打开阀门的水匣,关都关不住。
“四爷!”听见几个人跑了过来,“原来您在这儿呢!哦,姑姑。”
我从他怀里离开,擦干泪站在那儿。
“什么事!慌张些什么!”胤禛呵斥道。
“回四爷,敏贵人,敏贵人她忽染疾病归天了!皇上请所有人都去厅内集合!”打头的太监哈着腰说道。
已经知道了结果,亲耳听着,我还是腿一软,瘫倒在胤禛怀里…
红稀香少
待我醒过来时,却见胤祥坐在我床边,他见我终于睁开了眼,高兴道:“你可终于醒了,要不要赶紧叫太医来瞧瞧?”
“不用,”我撑着身子坐起来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对了,怎么你在这儿,胤禛呢?”
“敏贵人突然去世,皇阿玛派四哥负责运送…运送回京。”胤祥拍拍我的肩膀道:“小优,派四哥去送,说明皇阿玛重视这件事,重视敏贵人,你不要多想。”
是那样吗?看来胤祥并不知道纳敏这件事的真相,康熙这样做,分明是把胤禛支开,难道他在怕什么,怕胤禛借此机会参胤礽一本?
“怎么不说话,”胤祥去给我倒了杯水,“你这身体也真是的,怎么会晕倒?我看回京后还是要找太医开些药方调理调理。这趟南巡还有好些地方要去,你受不受得住?”
“没事。”我喝了口水,问道:“我睡了多久了?耽误大家的行程了吧,不是今天就该去扬州了吗?”
他笑了笑道:“你就不要多想了,皇阿玛心情不太好,也需要休息一下。扬州之行改在三日后动身。”
“哦,”我点点头,笑一笑道:“我没事了,你不必在这儿陪着我,一个阿哥陪着一个宫女,也不像话…”
“什么不像话!”他拍了一下我的头道:“怎么三年不见,你心里想的越来越多,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优哪里去了?”
我一怔,笑着道:“我这是长大了,成熟了。”心里却难言的苦涩,怎么还能没心没肺,人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是最快乐的,如今却一切都搁在心头。
“成熟了?那能摘下来吃了不?”他揶揄道:“你这也算成熟了?你可别忘了,以轩都是做娘的了,你呢?等将来你和四哥有了孩子,自己也…”他说着忽然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的笑容慢慢僵在了唇边,我和胤禛的孩子,还有可能吗?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们都避开这些事不说,我不提颜儿,他也不再提要娶我。这辈子,看来是没有什么机会嫁给他了。虽然他身边的其他人我都可以不在乎,但颜儿我不能也不在乎,她受到的伤害够多了,难道我这个姐姐还要与她抢丈夫?
“我…”胤祥神色有些尴尬,干笑几声道:“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我接过话,“没关系,我没事。”
“那…我们出去玩好不好?”他倒立马又变得很快活,“成天闷在这屋里,你非把自己闷出病来不可!走吧,我们去集市逛逛!”
“好吧。”我看着那么快乐的胤祥,不忍扫他的兴。何况,纳敏的影子一直在我眼前晃着,也许出去散散心,也好。
“那个好!哎!还有这个这个!好漂亮啊!”我赖在一个卖瓷器的铺子里不肯走,这里头有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花瓶啦,碗碟啦,甚至一些说不出名字的,大概是艺术品吧。
“这有什么?”胤祥看着大惊小怪的我,“这些东西皇…家里也有啊!”
就知道他想说皇宫,我笑着道:“家里有可是…算了,跟你也说不明白!”在宫里被他们烦得也没什么心情了,哪儿还会留意那些瓷器啊,可现在,天啊,要把这些带回现代,我就是彻头彻尾的大财主了!
“你真的喜欢?”
“嗯嗯嗯。”我抱着手里的一个花瓶直点头,“这里所有的东西我都好喜欢!”
“好!”胤祥把老板叫过来,“听着,你这里的东西我都要了,等等你把他们送到…”
“哎哎哎!”我赶紧打断他,“什么都要了啊?”
“你不是都喜欢吗?”胤祥无辜的看向我,“既然你喜欢,我们就把他们买回去。”
真是没救了,阿哥就是阿哥,喜欢的就要占为己有,“不用!我是喜欢,但是看看就好了,全部买回去有什么用?”我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直摇头。
“那怎么行?”胤祥抢过我手里的花瓶,“你不要都买,那至少也要买一件吧,就这个花瓶好不好?”
“啊?”我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哦,好啊,就买它好了。”
胤祥爽快的付钱,然后抱着花瓶带着我出了店门,走远了些,他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历史上可没说康熙四十四年十三阿哥会发疯啊,他怎么突然这样?
“哈哈…还是我聪明啊!”胤祥得意地摇了摇手里的花瓶。
“什么?”我还没会过意来。
“哈哈哈哈…你啊,刚才在那铺子里看什么都想买,我要不先说,你会只买一个花瓶?哈哈…”胤祥笑得都快背过气去了。
“你…你完蛋了!”我倒也不是真生气,可看着他的样子,就追了上去。
我跟着胤祥几乎跑了一条街,他终于站住了。
“你…你…”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撑着腰道:“你再…再跑啊。”
他也累得很,“不…不跑了,跑不动了…”
“哈哈…”我看着他抱着花瓶滑稽的样子,边喘着气就边笑了起来。
他看着我,也笑了。
胤祥,谢谢你。我虽没有说出口,心里却这么想着,我知道,他都是为了逗我开心,用心良苦了。
“喂,我们进去坐会儿吧,好累…”他喘了会儿气,一手抱着花瓶一手指着右手边的店说道。
我才发现我们停在一家茶馆门口,便点头道:“好,我也好累啊,快不行了…”我一边说一边向茶馆里走去。
“二位客官坐哪儿?楼上雅座还是这儿?”见我俩进去,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
“楼上。”胤祥说着,便拉着我上楼。
“哎哟,你急什么啊,我很累哎!慢点慢点啦…”我被他拖着上楼,嘴里还唧唧歪歪个不停。
“不要吵!”
“我哪有啊!我真的…”
“嗯?怎么了?你真的什么?”胤祥见我忽然停下不说,便回头问道。
“我…”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这二楼的布置和当年京城里万福楼的布置简直一模一样,瞬间,我仿佛回到了那一年,胤禩劝说我不要回宫的时候,不知道这段日子他过得好不好。
“怎么啦?”胤祥拉我坐下,倒了杯水给我,“刚才不是还话很多,现在就没声儿啦?”
我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嗯,”他点点头,轻声道:“一定是关于八哥的。”
我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知你者莫若我!”说着又喝了口茶道:“要是想到四哥,你一准儿一副甜蜜的样子;想到我嘛——也不太可能;能让你这样怅然若失的样子,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低下头,“真是,总是被你看穿。”
“不让四哥看穿就好。”他忽地来这么一句,我有些不明白,抬头看他。他又道:“四哥也是明白人,你虽什么都没说,可连我都能想到你在八贝勒府里的三年绝非过得那么简单,四哥又怎会想不到?”
是啊,我随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他们,也刻意忽略了胤禩对我的心意,可是胤禛那么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我叹了口气道:“与他共处了三年,甚至超过了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时间,现在想来,到很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小优!”胤祥不客气地打断我,“他过得好不好与你无关,不是吗?”
“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顿了顿道:“小优,你要知道,如今你和四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的。既然所有误会解除,你选择了回到四哥身边,从此以后,你再不可想到八哥,你明白吗?”
我看着胤祥的眼睛,明白他的意思也了解他的苦心,可是…我叹一口气,还是点了点头。
窗外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我看着它们,惦念起了胤禛,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回去的时候,我心情变得很好,捧着花瓶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胤祥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和他在一起时,我能忘却所有的烦恼,变得很放松,很愉悦。我想的,他也都懂,也总会时不时地说些什么,替我解忧,知己,大概就是像我和胤祥这样吧。说实在的,这几年,胤祥长大了,也越发像起苏严来,我常常在想,命运把我送回古代,遇到现实中的苏严,却不是恋人的身份,这是不是在暗示我,在现代,苏严——我的未婚夫,并不是我的真命天子呢?唉,想到这些,我又摇了摇头,想什么现代,能不能回去还是个未知数呢。我回头看胤祥,发现他正顺着我的步子在一步一步地走,心里便涌起一丝温暖,要是没有胤禛,我想,我是会爱上他的。
“哎!小心了小优姑娘!”
我看着后边走路,差点撞到等在门口的李德全身上。“李公公?您怎么在门口呢?”我边问边向他福了福身。
“我…”他发现了我身后的胤祥,赶紧跪下道:“奴才见过十三爷,十三爷吉祥!”
“嗯。”胤祥点点头,“起来吧。”
“是。”他这才站起来看向我,“皇上等着你呢,快去吧!”
“什么?”
“什么?”
我和胤祥异口同声地问道。
“呃…皇上说,他要见你,我这都在门口等了你近半个时辰了,你赶紧跟我去吧。”
“皇阿玛为何要见小优?”胤祥问道。
“回十三阿哥,这个,奴才也不清楚。”李德全低下头回话,呵,瞧瞧,和我说话就满嘴你啊我的,和胤祥说话,立马就变样儿,看来在这古代,还是做主子的待遇好。
“我陪你去!”胤祥拉着我就要走。
“等等!”我停住脚步,看看李德全也一副为难的样子,“你回去吧,皇上找我,一定有事情,你去干嘛呢?难不成,皇上要见一个小宫女,还要阿哥陪着,这成何体统?”
“你什么时候成体统过?”明明我说得有理,他还不忘臭我,“那好吧,你自己小心。”
我点点头,示意李德全先走,便跟着去了,不知道康熙今天找我又是什么事情,不过想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住在外头到底不比宫里,才走几步路,就到康熙住的地方了。
“小优姑娘,你自个儿进去吧。”李德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我心里一阵发毛,敲门的手打了好两下哆嗦。“皇上,您在吗?”这不问的废话,他不在我还来干嘛?
“进来。”冷冷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
我定了定心,推门而入。康熙坐在书桌前,看样子正在作画。我跪在地上道:“奴婢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嗯,”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也没让我起身。
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地上跪着,早知道这样,应该学当初《还珠格格》里看到的,做个“跪的容易”。
跪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他才仿佛忽然想起我道:“怎么还跪着呢?起来吧。”
“是。”我想要站起来,哪知腿早发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还不想站起来?”康熙走到我面前,看着我说到。
我揉了揉腿道:“回皇上,奴婢腿麻了,站不起来。”
“哦?跪那么一会儿就腿麻了?”康熙蹲下来,平视着我。
“承蒙主子眷顾,奴婢在永和宫不长跪。”我也看向他,不就是皇上吗,有什么可怕的,穿越这种事都被我遇上了,上天不会让我那么早死吧。
“哼!”他冷笑了两声,站起来向书桌走去,“什么时候腿不麻了,你就起来。不过…”他回头看我,“你可要习惯了,在朕面前,跪这么久,是常有的事儿。说着又坐回书桌前,继续作画。
我自己按摩了一会儿腿,便站了起来,虽然腿还在发麻,可如坐针毡的滋味儿也不好受,还不如站着。
看康熙没什么反映,我深吸一口气向他走去。
果然是在作画,不过画已经完成了,他正在边上题字。那画上是个美丽的女子,穿着汉人的衣服,倒有几分江南女子的灵气儿。再仔细看她的眉目,眉眼间的神情有些像纳敏,但我又清楚她不是,因为在她左眼下方有一颗痣。好像以前听妈说过,那是泪痣,谁有它,是要流一辈子眼泪的。这女子我必定见过,太面熟了啊,她…“良妃娘娘?”我忽然反应过来了,这分明画的是十几岁时的良妃,我记得,良妃左眼下方,是有一颗痣的。
“你看得出来?”康熙很是惊讶,放下手中的笔。
我看向边上的题词,“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莲子”还没有题完,但我知道,这是李清照的《怨王孙》。不知怎么,竟开口接道:“莲子已成荷叶老,青露洗、苹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你也知道这词?看来,你还读过不少书。”康熙又提起笔,继续写下去。
我笑了笑道:“只是从前随便翻过些,所以,略知一二。”
他点点头,又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朕,你如何看出,这是她?”
“因为那颗痣。”我又看向那幅画,“虽然画里娘娘穿的是汉人的衣裳,可是奴婢记得,娘娘的左眼角下,也是有一颗痣的。而且,奴婢现在看着,就越觉得那眉眼间流露的神情,正是她。”
“你不觉得,她还像一个人吗?”康熙已经题完了整首词,也放下笔紧紧盯着画里的人。
“是,还像一个人,像…”我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下去。她还像像纳敏,我顿时明白了,因为纳敏长得像良妃,所以康熙才会如此的宠爱她。那么,想必以前,康熙确实是十分宠爱良妃的,怪不得她能说出“延禧宫当年的热闹绝非今日永和宫能比”这样的话。
“怎么不说下去?”
我叹了口气道:“像敏贵人,对吧?”
他忽然抬头看我,眉头有些微皱着,但并不说话。
我也不惧惮,还是看着那幅画道:“一定没错,奴婢还猜想,皇上您这么宠爱敏贵人,全因为她长得像良妃娘娘罢了。您看,特别是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对吗?”
良久,我才听见康熙的一声叹息,“是啊,朕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像极了凌双,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很像。”
我看向他,他正看着画出神。我的心里泛起点点同情,良妃,因为当年的事,如今等于被打入冷宫;纳敏,又因为…唉,康熙,也有自己的无奈和悲哀啊。
南巡归来
南巡回来已经有好些天了,晚上睡觉时,不知怎的,竟总是想起那一天康熙悲戚的样子,他和良妃之间,也必定有过许多的刻骨铭心。想到良妃,我真是又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不知道现在她过得好不好。想了会儿,我还是决定去一趟延禧宫,不见一见良妃,总觉得心里压着什么事似的。
在德妃那边请过安,又和胤禛他们哈拉了一会儿,我带着准备的小点心,去了延禧宫。
倒还是老样子,几年来,那儿一点都没有变。难得静姗还记得我,叫了我一声姑姑便带我进去了。良妃不在厅里,听静姗说是前年良妃派人在延禧宫里安了一个佛堂,现在天天都在那儿诵经念佛。她要替我去喊良妃,我想了想,决定自己到佛堂去。
良妃诵经诵得很认真,我站在门口,她也没发现,我便让静姗先下去,自个儿在门口看着她。三年了,她好像还是没什么改变,穿一件很素的衣裳,头发也挽成最普通的式样,这样的人,我真的很难和康熙画里的人联系起来。
我倚着门站了许久,良妃才诵完经站起来,转身见我在那儿,一时惊讶地竟把佛珠掉落在地。
我连忙上前替她捡起,递还给她道:“娘娘,你的佛珠。”又福了福身,“奴婢小优见过娘娘,娘娘吉祥。”
她半张着嘴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着道:“快起身吧,多礼了。”
我笑一笑,伸手去搀她,“娘娘,去厅里坐会儿吧,您也该累了。”
她的手微微一颤,点了点头,“好,去厅里。”
我叫静姗泡了杯茶水,拿出点心来放在桌上,“娘娘,这些是小优亲手做的点心,这回随皇上南巡,学了些江南点心,有芙蓉酥啊,玫瑰糕啊,还有这个,叫酒酿玉米糍,宫里的师傅可不会做。”
她始终挂着微笑,听我说完那些话,不住地点头道:“难为了,你还念着我。”
“娘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拿起一块芙蓉酥,递给她道:“算来也有三年多没有见过娘娘了,这是奴婢的一点心意而已。”
她接过点心,吃了几口却又放下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我这延禧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