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早上,看到流霞再一次端上来咸蛋和稀饭,林熙的表情有点碎裂。
一直瞧着他脸色的柳沛晴好想笑。
要不是林熙在场估计她能笑得满地打滚。
早点落桌,柳沛晴再一次问林熙:“要不要让厨房给你弄点别的吃的?”
林熙只看到“千依百顺”四个金光大字从眼前缓缓掠过,然后硬了硬心肠,答:“不用!咸蛋就挺好的!”
柳沛晴一脸“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喲”的表情,伸手去拿咸蛋。
“让我来。”
林熙说着,抢先柳沛晴一步拿起一个咸蛋,在桌上敲敲,然后帮她剥壳。
林熙十指纤长,动作又细致轻柔,看他剥蛋是一件乐事。
柳沛晴就双手托腮看着林熙动作麻利地剥好一个咸蛋,说:“动物真是人类的好朋友。鸭子会下蛋给我们做咸蛋,鸡呢有一双美丽的翅膀可以做烤翅…”
林熙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个表妹是吃咸蛋吃得满足了,开始发痴了。
抿嘴一笑,林熙道:“还有能割出你最喜欢吃的五花肉的猪,简直就是上苍派来拯救你的大救星。”
被林熙揶揄了这么一下,柳沛晴板着脸掐了他的胳膊一下:“闭嘴!好好剥你的蛋!”
“是是是。”
林熙连声应和着,将手中已经剥好的咸蛋放到柳沛晴碗里,然后十分自觉地拿起第二枚。
咸蛋可以吃了,柳沛晴便将和林熙打嘴仗这回事抛到脑后,认认真真地吃起早点来。
林熙又给柳沛晴剥了两枚咸蛋,这才停下来。
拿手帕擦了擦手,林熙端起面前的白粥,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柳沛晴吃了两口粥,回头看林熙一如前几日一般只吃粥,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流霞。”
柳沛晴唤了一声自己的侍女。
“小姐有什么吩咐?”
流霞上前一步,低头听令。
“你去厨房拿几样小菜来,光吃咸蛋未免也有些乏味。”
“是。”
流霞应声退下,林熙喜气洋洋地看向柳沛晴,问:“晴妹妹这是心疼我没配菜吃吗?”
柳沛晴啐了林熙一口:“呸!美得你呢!”
林熙只当柳沛晴是承认了,美滋滋地等着流霞回来。
不一会儿流霞就端着一托盘的小菜回来了。
什么咸豆角啊榨菜丝啊,林林总总的得有七八样。
林熙亲自站起来接过流霞手中的小菜,一一在桌上摆好。
复再坐下,林熙转身对着柳沛晴抱歉一拜:“多谢晴妹妹悯恤!”
这回柳沛晴没端住,噗一声笑出声来:“不就几样菜的事儿吗?哪就闹得这么紧张了?吃早餐吃早餐!”
这一顿早餐,成为了林熙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早餐。
————
这天晚上,林熙躺在床上,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头上的船板,心潮随着河浪一下又一下,起伏不定。
好像…阿川说的这个“千依百顺”的招,有些用处?
可是有沈庭玉这前车之鉴在,林熙也不敢托大。
在床上辗转反侧大半宿,林熙想——
谨慎起见,不若明日去问一问流霞的意见?
————
拿定了主意,林熙觉得自己也该睡去了。
晚上睡不好的话,次日就没力气应付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晴妹妹了…
想着,林熙翻了个身,合上双眼。
眼睛一休息,耳朵在黑暗中就格外灵敏。
林熙听到了浪花一下一下拍打在船壁上的声音。
还听到了…一声声沉闷的,凿木的声音。
铿铿铿,好像凿在林熙心上一般。
林熙脑中一个不详念头闪过,暗叫了一声不好,一咕噜从床上翻了起来。


第 18 章

因为在船上,林熙都会在睡觉的时候都会留一盏灯,以防不时之需。
就着昏暗的烛光,林熙下了床穿了鞋,扯过床边架子上的衣服披上身,走到外间的榻上拍醒了旺儿,低声道:“好像不太妙,你去寻季大,叫他派人下水去看看。”
原本睡眼朦胧的旺儿听到林熙这话,睡意登时飞散,应了一声,然后下床穿鞋出门。
看着旺儿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林熙沉下心想了想,跟着出了门。
这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稠得像墨色一般的天上一点星子也无,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半弯儿的月牙,只有几簇月光从云缝儿中漏下。
不过就算只有这点光,也够林熙看路用了。
林熙抹黑走到柳沛晴屋前,抬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声。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流霞的声音:“是谁?”
“是我。”
屋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流霞执着烛台打开了门。
“表少爷有什么事吗?”
流霞问。
林熙将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然后拉着流霞一道儿进屋去。
反手插上门销,林熙往里屋瞧了一眼,轻声问流霞:“睡着了?”
流霞点点头刚要回答,柳沛晴的声音就在屋里响了起来:“原本睡着了,被你吵醒了。”
流霞对着林熙无奈一笑,转身要去点亮桌上蜡烛,却被林熙拦住了。
“你拿灯进去伺候她,我在外边等着。”
林熙说着,在桌边坐下。
流霞迟疑地看了林熙一眼,不再坚持,秉烛进里面去。
林熙稍坐片刻后,柳沛晴主仆二人一道儿出来了。
柳沛晴脸上未见不耐烦不高兴的表情,在林熙身边坐下,十分严肃地开口问他:“怎么了?”
“觉得不太对劲。”
林熙蹙着眉说。
柳沛晴不说话,静静地等候林熙的下文。
结果林熙没说下文,反而问了柳沛晴一个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会游水吗?”
柳沛晴微微一怔,说:“狗刨算吗?”
林熙:“…狗刨够用了…但是你为什么会狗刨?”
昏暗的灯光下,柳沛晴白了林熙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到底出了什么事?!”
“…刚刚睡觉的时候我听到凿船的声音…我猜我们可能遇上了水盗。”
————
林熙这话一说出口,立在一旁的流霞情不自禁惊呼出声。
柳沛晴也诧异了:“不是说现在是太平盛世吗?怎么会有水盗?”
“再太平也会有些亡命之徒,做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林熙刚说完,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谁?”
“少爷,是我。”
听出是旺儿的声音,流霞过去给他开了门。
进屋后,旺儿对着林熙一拜,开口便说:“我已经通知季大了。季大说为免打草惊蛇,他先布置好人手,再命人下水去看。另外季大还有些事情需要和少爷您商量,叫我请少爷您过去。”
“好。”林熙说着站起身来,回头吩咐柳沛晴一句,“万事小心,就算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也别出去。”
柳沛晴手心里捏着一把汗,随着林熙站起来,然后伸手拽住他袖子,紧张地问:“你去…不会有事吧?”
林熙对柳沛晴一笑,一把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里挠挠:“我是谁?我可是各路匪盗闻风丧胆的玉面侠客林熙,不怕他们。”
林熙这一笑,让柳沛晴不由得一阵安心。
在林熙肩膀上捶了一下,柳沛晴跟着他笑了:“得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快去吧。”
绰绰灯影下佳人笑靥如花,林熙禁不住一阵心猿意马,真想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一下。
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心底邪念,林熙只抬手在柳沛晴脸上摸摸,柔声道:“那我去了。”
说完,林熙狠了心,松开柳沛晴的手,叫上旺儿一起出去了。
————
林熙走后,流霞忙上前去插上门销。
转身走回桌边,流霞低头问柳沛晴:“小姐,瞧着离天亮还要好一会儿呢,要不您再回床上歇息歇息?”
被林熙这么一闹,柳沛晴哪还有心思睡觉?
对着流霞摇摇头,柳沛晴说:“估计我也睡不着。流霞你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欸。”
流霞应了一声,在原先林熙的位置上坐下。
主仆俩坐定了,流霞等着柳沛晴先开口,柳沛晴心又系在外头,一时间冷场了。
流霞看着柳沛晴只能干着急又派不上用场,便先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姐你有没有觉得,表少爷认真的时候特别地有魅力?”
柳沛晴闻言拿眼角瞟了流霞一眼:“怎么?你个小蹄子动心了?”
流霞“嘻嘻”一笑,道:“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够不着的人是万万不会肖想的。”
柳沛晴拿手在流霞的脸上一拧,问:“说,他给你多少好处了?你这般上赶着给他说好话?!”
“我跟了小姐您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您还能不清楚吗?”流霞任由柳沛晴捏自己的脸,坦然道,“我呐,不管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是把小姐您放在第一位着想的。”
流霞话音一落,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入水的闷响,把主仆俩人吓了一大跳。
流霞犹豫了一下,准备起身去瞧瞧怎么回事,就被柳沛晴一把按住了。
“别去。”
柳沛晴道。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林熙的交待,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去管。
流霞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跟擂鼓似的,被柳沛晴这么一拦,才发现自己连脚都是软的。
如果刚刚站起来了,肯定也是要猛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柳沛晴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外面的声响,轻声对流霞说:“你接着说刚刚的话。”
流霞才应了一声“好”,马上就听到外边有金戈撞击之声,继而有人十分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流霞是柳家的家生子,打出生就养在安宁祥和的柳府之中,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登时吓得抖如筛糠。
柳沛晴和流霞名义上是主仆,但是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柳沛晴早将她看成了自己的姐妹,眼下见她如此,便伸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虽然自己心里也忐忑不安着,但是柳沛晴还是放软了声音安慰流霞:“别怕,他会把一切都处置好的。”
此刻,他是谁谁是他无需具名。

这话说出口,柳沛晴才发现原来他在自己心中,已经不再是记忆里那个爱闹爱折腾的小王八蛋了。
而是值得她信赖倚靠的,林熙。
————
长夜漫漫,寂静无人声。
瑟瑟风声伴着时而起伏的浪声,更衬得这夜萧杀凝重。
柳沛晴就坐在一豆灯下,屏息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知道,虽然外面静悄悄的,但是其中潜伏着无尽的杀机。
她也知道,她一介身量未长成的小小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更无黄月英之智谋,当务之急是保全好自己,不要让他担心,更不要出去给他扯后腿。
流霞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柳沛晴肩膀上睡着了,想是累了一天的缘故,还打着小小的鼾声。
流霞的这份陪伴让柳沛晴淡定。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蜡烛燃尽了,屋里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
黑暗之中,人的听力更灵敏。
柳沛晴听到了利器破空的声音,听到了皮肤被刀剑划开的声音,也听到了人身撞击在船板上的声音。
她此时无暇忧心自己的处境,只在心中默念,向苍天祷告,愿林熙一切顺遂平安。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这些让人心惊的声音慢慢地消停下去,最后归于平静。
在瑟瑟风声和起伏浪声中,天亮了。
————
一阵凌乱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便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表小姐!表小姐!”
流霞被这声音惊醒,揉揉眼睛,然后惊喜对柳沛晴说:“是旺儿!”
被流霞压了一夜肩膀,柳沛晴只觉得整个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酥酥麻麻的酸痛着。
揉揉自己的肩膀,柳沛晴吩咐流霞:“快去给他开门。”
“欸!”
流霞快活地从椅子上蹦起来,飞快地跑到门边给旺儿开了门。
旺儿一进门,连礼也来不及行,张口便说:“表小姐!您快去看看,我们家少爷掉水里晕过去了!”
柳沛晴心里一慌,一脚踢翻了椅子站起来:“他在哪?!”
“表小姐您快随我来!”
————
柳沛晴来到林熙屋里的时候,季大正在给林熙按压胸口。
看到林熙被人平放在地上,长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柳沛晴只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
踉踉跄跄地奔到林熙跪倒,柳沛晴伸手在他鼻子前一探。
不好,呼吸也没有了!
“旺儿!你快过来给他做人工呼吸!”
柳沛晴一把揪住身边旺儿的衣襟将他扯到林熙面前。
旺儿怔了怔,憨憨地问:“什么是人工呼吸?”
“就是亲他的嘴,然后往里面吹气!”
得了柳沛晴这话,旺儿“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一口亲上林熙的嘴。
看着旺儿不得要领地铆足劲儿往林熙嘴里吹气,柳沛晴急得半死,一把推开他:“笨死了!我自己来!”
说完,柳沛晴手法老辣地一手托起林熙下颚,一手捏住他鼻子,深深地吸上一口气,然后低头堵上林熙的嘴,缓缓地往里面吹气。
柳沛晴这一下作风大胆行事劲爆,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柳沛晴顾不上别人,只记得训身边同样在急救的季大:“发什么愣?!按压他心脏不要停!”
季大回过神,赶紧继续使劲地按压林熙。
季大和柳沛晴二人合作无间,不一会儿就看到林熙急促地咳嗽几声,吐出了两口水,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少爷醒了!”
在场的人都欢呼着,往林熙这边凑。
林熙目光呆滞地盯着柳沛晴瞧了好一会儿,瞳孔才聚焦。
“晴——妹妹?”
林熙气若游丝地唤了柳沛晴一声。
柳沛晴眼睛一酸,两行热泪滚落。
照着林熙的脑门拍了一巴掌,柳沛晴哽咽着骂了他一句:“不会水出来逞什么强?!不要命了?!”

第 19 章

林熙这辈子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被人冤枉。
听到柳沛晴这样说,就算这时候才刚刚苏醒肺还涨得难受,林熙还是挣扎着开口为自己辩解道:“…我会水的。只是这夜里河水太凉,一个不小心腿抽筋了…”
谁知道柳沛晴不体谅他便罢,又一巴掌抽了下来:“你还敢狡辩?!”
这一巴掌看着来势凌厉,但是落在林熙身上的时候已经被柳沛晴收了全部力道,轻柔得像羽毛拂过一般。
林熙感受得到柳沛晴的温柔,但是别人只看得到她的蛮力。
看到一向端庄大方的表小姐突然间变得这般蛮横霸道,在场的林家各位奴仆再一次惊呆了。
只有旺儿见怪不怪。
站在一旁的流霞于心不忍,过来替虚弱并快乐着的林熙出头道:“小姐,表少爷他才醒来,这会子正虚弱着…咱们还是先出去,让旺儿给他将身上湿衣服换下来,让他到床上躺着休息去罢。”
流霞这话说得在理,柳沛晴恶狠狠地剜了林熙一眼,扶着流霞从他身边站起来,吩咐旺儿道:“你先替你家少爷收拾,我过一会儿再来看他。”
————
从林熙的屋里出来,一夜不睡又神经紧绷的柳沛晴只觉得自己要虚脱了,站在微微晃动的甲板上只想吐。
柳沛晴快步奔走到船栏杆边上扶着栏杆往河里干呕了几下,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流霞与她不同,得睡了一个时辰,这时候精神头要好上许多。
上前去给柳沛晴抚背,流霞轻声道:“小姐要不要回屋去洗把脸?我让厨房做一碗小米粥来,可好?”
柳沛晴点点头,转身来扶着流霞往回走。
来得时候跑得急,回去的时候柳沛晴才发现甲板上每隔几步就有一大滩血迹。
有些血迹还被拖成长长一条,像是尸体被拖着腿拉到船边扔下水一般。
看着这些狰狞的血迹,柳沛晴才真实地感觉到昨晚上这一仗有多凶险。
想到属小强的林熙差点儿折在这场祸事当中,柳沛晴就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空气都稀薄起来,自己似随时要窒息。
还好,还好。
最后也只是有惊无险,他一切平安。
————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喝了姜汤,林熙也听旺儿说了柳沛晴不顾名声英勇抢救自己的事情。
感动是恨感动,但是…
“为什么第一个亲我嘴的人是你?!”
怒目圆睁地瞪着旺儿,林熙厉声质问。
旺儿神情无辜地回答:“是表小姐让我亲的啊…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少爷您的安危,哪记得这么多,就亲上去了。”
林熙要哭了。
“叫你亲你就真的亲啊?!那么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听到林熙这个问题,旺儿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坚定地点头回答:“如果我去死能换少爷您活,那么我会去的。”
旺儿忠心如此,林熙哪里还好去骂他?
默默地咽下委屈的泪水,林熙想起了柳沛晴亲自己这件事…
按理说他应该是雀跃不已的才对…
但是就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是什么滋味都记不得了还雀跃个鬼啊!
林熙心中的悲伤逆流成河。
花擦那群水盗的大爷一万遍!!
————
在林熙悲痛不已之时,柳沛晴洗洗换了衣服过来了。
看到林熙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柳沛晴有些忧心,快步上前来在他床边坐下,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手背下的温度正常,柳沛晴松了一口气,又给林熙掖掖被角,问:“那儿不舒服吗?”
林熙正要说“心里不舒服”,可话临到嘴边突然拐了个弯儿:“是的,浑身上下都难受。”
柳沛晴一听,面带忧虑,往前挪两步搀住林熙:“那快躺下…你们船上有没有大夫?叫他来给你瞧瞧。”
旺儿十分尽职地上来给表小姐解惑:“咱们船上没大夫。但是季大说半个时辰后能停靠在瓜州…要不咱们从瓜州城里寻个大夫来给少爷瞧一瞧?”
柳沛晴咬着下唇,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柳沛晴顿了顿,三分埋怨七分关心地问林熙道:“…怎么就掉水里去了?”
看到表妹这般挂心自己,林熙美得不要不要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摆出一副要嗝屁的样子,气若游丝地回答:“我一个人撞上了两个水盗,打死了一个,被另外一个给扯下水去了。”
柳沛晴想起在甲板上看到的血迹,“哎呀”了一声,去翻林熙的衣服袖子:“那有没有伤着?!”
林熙美得整个人都要飘到云上去,任由柳沛晴关切地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势,虚弱地说:“都是些小伤,不打紧的。”
柳沛晴正巧翻出他胳膊上一条长长的划痕,心里酥麻地痛了一下,转身去吩咐流霞:“把我屋里的伤药拿来。”
旺儿见状,忙不迭阻拦:“不用了不用了,我刚刚已经…”
林熙一道眼刀飞来,旺儿自觉地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此时柳沛晴目光随着流霞出门去,所以没看到林熙这要吃人的眼神。
而等流霞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柳沛晴转头回来时,林熙飞快地收起凶神恶煞的神情,瞬间变回了原先那个病怏怏的病美人:“那就麻烦晴妹妹了。”
旺儿看着眼睛都直了。
少爷,没想到您居然还会川剧变脸啊!
不不不,您比人家川剧变脸还快呐!
————
和上一次给林熙剪指甲时正经的神色不同,柳沛晴这一回给他上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柔和的。
看着柳沛晴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伤口搽药,林熙整个人已经不止是在云霞上面了…
他已经超脱物外,直上九天了。
要不是碍着柳沛晴在场,林熙真想当即就来个前空翻下床一连十个踺子后手翻再行云流水地打上一套咏春拳,以表达自己心情之澎湃激荡。
但是柳沛晴在场,林熙只能维持萎靡,郁郁不振得好像自己被那两个水盗联手砍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重伤残。
两手上的伤都上完了药,柳沛晴爪子伸向林熙的衣服。
一向厚脸皮的林熙这时候突然害羞起来,虚虚地按住自己的衣襟说不要:“身上没伤的。”
“真的?”
柳沛晴一挑眉毛,质疑他。
林熙正准备点头,谁知道平地里响起了旺儿幽幽的声音:“表小姐,我家少爷怕你担心诓你呢。他后背上有老大一条刀伤,压了这半天,估计伤口都裂开了吧。”
柳沛晴一听,这还得了,撸了袖子上来搬了林熙的外手肘一掀,麻利地将他像煎鱼似地掀翻了个面。
顺从地在柳沛晴手下翻了身,林熙此刻满心都是同一个念头——
啊!咸鱼翻身了!
————
看到林熙背后雪白的中衣印出一道血红痕迹,柳沛晴是又气又恼,想抽他又怕他痛,忍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在他耳朵上揪了一下:“真把自己当成金刚铁骨了?!刚刚我按着你躺下的时候你怎么不出声?!”
林熙整个头埋在被子里,闷闷地回答:“…不是怕你担心嘛。”
“你!”
柳沛晴想说他一顿,可看着伤势严峻不容拖延,还是咬牙咽下了要骂人的话,叫旺儿过来帮忙着,轻手轻脚地脱下了林熙的中衣。
林熙背上的那一道刀伤显现在眼前,柳沛晴不由得胸口一闷。
长长的一道伤口从左边肩膀一直划到右边肋下,看上去割得很深,深到两边的肉都翻卷起来,血迹结成暗红色的一块又一块,附着在伤口边上。
想是动到了伤口的缘故,伤口这时候又有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白皙的背上,这条伤口好似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横陈在上面,张牙舞爪。
感觉到有两三滴热热的液体滴在自己背上,林熙怔了怔,扭头回看柳沛晴:“…你不会是看哭了吧?”
柳沛晴猛地撇开头:“我才没有哭呢!”
可是闷重的鼻音出卖了她。
一瞬间,林熙觉得自己在天上乱飙的那些魂儿都归了位,心底前所未有的踏实。
“不痛的。”林熙柔声说,“真的,不骗你。”
————
船只靠了岸,马上有人请了大夫来给林熙瞧伤。
不知道是旺儿授意或者是林熙真的伤得很重,这瓜州请来的大夫将林熙的伤势说得十分严重,好像一个不慎他第二天就要驾鹤归西了似的。
大夫的话正中林熙下怀。
不过这时候他也用不着哼哼唧唧地扮伤残,因为他看得到柳沛晴一脸严肃,显然是信了这大夫的话。
未来幸福生活显然已经可以预见,林熙踏实了不到一个时辰的魂儿又开始四处乱窜。
什么叫因祸得福,这就是啊啊哈哈哈!


第 20 章

有一句话,叫“因祸得福”。
还有一句话,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林熙同学很不幸地,命中了第二句话。
瓜州大夫给林熙诊治完的当天夜晚,林熙就发起了高烧。
病情来得迅猛,林熙整个人直接烧懵了,身上烫得和烈日下的柏油路似的,打个鸡蛋上去一瞬间都能煮熟。
虽说与水匪一战中林熙等人大获全胜,但船上半数船员都负了伤,要不是京中来信催着回去,这一夜当夜泊瓜州才是。
所以,就算是船上最大的少爷林熙受了伤,季大也拨不出闲杂之人来照料他,只能对着柳沛晴再三作揖,劳烦表小姐亲力亲为照顾。
这时候船已经开离了瓜州泊口,找不到会医术的人给林熙治疗,但好在瓜州大夫预料到了林熙会发烧,特地开了一方退烧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