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不去计较之前的欺瞒伤害,也无法释怀顾画与三哥的分离…
忍住心中酸涩,她苦笑。
或许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
日后婚事全凭家人做主,不管夫家是谁,都没什么大不了了。
反正不会是他…
***
那日午后,梵景被温卿良给抓了回来。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小椒这蛊毒能否去除?”将他五花大绑于堂下,一众禁卫军持刀而立,将他圈围在中央。温卿良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边上是坐靠在圈椅内低咳嗽的陆和。
——若真是没有办法,那么梵景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一再的忤逆他将他的话抛诸脑后阳奉阴违,一再的伤害小椒让小椒吃了那么多的苦,就是让他死上一百遍都无法解恨!
梵景无言,能清楚的感觉到温卿良身上传来的杀意,不由轻叹,“可以…”
——看来,他是真的与这相思引培殖出来的蛊虫无缘了…
梵景抬头望向一侧咳喘的陆和,摇头啧然,“不过在下还真是想不到,一贯不和的十六王爷和帝上竟会同仇共气,设局让在下钻。”
“呵…还真是看得起在下啊。”这次的失误不能怪别人,怪就怪他太急切失了谨慎。
——帝上明就不信任他,又为何还要让他跟着随行?
——应软禁深宫的十六王爷又是如何逃出宫中转而跟上他们?
王爷身中蛊毒内力几乎全失,无人帮助怎能做到这些?
呵…也是他自己没多想,瞧着王爷戴了人皮面具就失了戒心。他也不想想,陆和也是王爷身边的人,若进宫自然会被严防死守,哪还会有机会偷梁换柱?
——除非有人故意放行,暗中帮忙。
而这个人,除了帝上又哪会有其它?
“废话就不用说了,还是快些回答帝上的问题才好。”陆和…也就是陆卿言,虽然胸口锥痛冷刺低咳不止,但他还是微扬了唇角,露出个温雅的笑容来。
纵然换了副皮相,但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尔雅之气却是不会消失,自然是翩翩君子秀毓清逸。
“…”梵景咬牙。
三人来到了内堂,竹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睡得正香,但神智却清醒得很。听到有人走进来,她很想睁眼看看,奈何身体不停使唤,就连动动眼皮都极为困难。
“要解去相思引其实并不难,只需将蛊毒引于另一人身上,让另一人代为受过便可。”梵景不甘愿的说着,余光睨到陆卿言想开口,便嘲讽道:“王爷若想代为受过,那可得先变成女人才行。”
相思引的雌蛊虫,哪能进男人的身?
“…”陆卿言被他断了话头,噎的很是彻底。
“你倒用心良苦,这么久以来蒙着朕还真是辛苦你了!”温卿良不怒反笑,就恨不得直接一剑了解了他。
——想他从出生到现在,几时被人骗得这么彻底?!
“帝上,在下有一事相求。”梵景再次从温卿良身上感觉到了凛冽的杀气,不由急道:“在下若解了苏小姐的蛊毒,还望帝上能放在下一条生路,并将那名接蛊者让给在下。”
虽然说换了个身体蛊虫可能衍生不出,但只要有一线的希望他都不愿放弃。只要有机会…只要有机会能培殖出新的蛊虫…
“哼,你倒挺会打算。”温卿良冷笑,“朕应你了,快些为小椒解了这蛊毒!”
——他已经为此担惊受怕许久了。这就像是个随时可能爆发的恶疾,时刻考验着他的承受能力。
“那么,还望帝上将那名在山中寻到的女子送来。”
“傅香?”陆卿言眉头深蹙,望了眼榻上的竹苓,看上去似乎有些忧虑,“若唯女子便可,何必指名?”
温卿良不知道傅香是谁,可不代表陆卿言不知道。虽说她只是个小丫鬟,但他看得出,竹苓对这个小丫鬟很上心。
——苏贵妃的事本就没法给她交代,若这小丫鬟也出了事…
他有些不敢想下去。
“王爷有所不知,那女子已中了在下的傀儡蛊,五脏六腑早已溃烂,在下这也是想物尽其用…”相思引本就是蛊中之皇,其毒性之诡变难测实则难用言语形容,若不是怕温卿良会知道他背地搞鬼而一直护着竹苓的心脉不受侵蚀,恐怕现在的竹苓已经是活死人一个了。所以将那名已经中蛊全身是毒的女子作为养殖器皿接纳相思引,自是再好不过了!
其实他也是存了个心思的。让傅香中蛊不仅是为了抓住他们,更大的原因则是怕竹苓提前死亡产蛊失败。有了接替的养殖器皿,那苏小姐这里失败了,那名女子就是最好的替补…!!!
躺于床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竹苓听到梵景这番话,吓得就差没直接跳起来了。
——傅香她居然也被下了蛊????
而且还…还溃烂了腑脏六腑…老天!怎么会这样!!!
若要说起竹苓真正怕的东西,那还真不多。
可现在她是真怕了。
她怕梵景说的全是真的,也怕傅香真有个意外…
她已经害的三哥与顾画有情人不能成眷,她不想让四哥也受伤…
傅香是四哥的人,四哥定然是对她极为信任才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可是现在,可是现在傅香却…
她本来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长这么大就没伤心的时候,不管是哥哥们的纵容还是济世县上百姓们的忍让,都让她顺风顺水从未有过伤怀。可是最近接二连三的欺骗、背叛、伤害…却让她有些撑不下去了…
哥哥们离开了,大姐也总是找不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被留在皇城,身边就只有个认识不到几天的小丫鬟。然而此刻唯一伴在身边的人也出了事,又是四哥的人,她怎么能不难过?怎么能不愧疚?!
——若她没将傅香带来…是不是就没这样的事发生了呢?
傅香还是那副呆呆的、让她想欺负的水嫩小白菜样,等四哥回来了,她就上前照顾服侍,嘘寒问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四哥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小丫鬟罢了,又何须牵扯进这些是非当中?
现在还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她很想呐喊,也很想骂出声来。
什么叫五脏六腑全都溃烂?什么叫物尽其用?
为什么要去伤害无辜的人?为什么要牵连到本不应该受到伤害的人?
傅香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担心主子安全所以硬要跟在身边照顾的小丫鬟而已,让她中蛊已经是罪,为什么还要将主子身上的蛊毒也引到她身上去?难道就因为她会死,就因为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所以就要这么残忍的对她吗?
——让她连走都走不安生…
竹苓的悲戚无人能听到,所以傅香很快被带上来,而且梵景也将一众物品拿出,准备引蛊。
陆卿言怕他再耍花样,便坚持要留下,温卿良本也打算陪守在侧,奈何边关送来八百里加急的信函,使得他不得不带着满腹担忧离开。不过为防梵景中途发难,他把真正的陆和召了来,以及分拨御林军与锦衣卫守在院外,左三层右三层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没法飞出去。
屋内傅香与竹苓并排躺着,梵景在边上热着匕首和药罐,陆和扶着陆卿言在床边坐下,后者低咳着示意自己无碍,便让他去梵景那帮忙准备。
陆卿言坐下后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竹苓,瞧着她安详静谧的睡颜。
“这样还真是不适合你呐…”他笑叹着,手抚上竹苓的俏脸,细细摩挲着,像是在感觉她的存在。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那时的你穿着件黄纱裙,眉眼间带着我从未在女儿家身上看到的飞扬肆意,是那般的鲜活灿烂。”他轻轻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竹苓听,总之声音温柔醉人到了极致。
“我承认,从没见你时就算计着想让你成为我的垫脚石,成为日后登上皇位的一步阶梯。但在真正见着你的时候,你真的让我惊艳了…”
他凤目微眯,就如陷入了一段缱绻而悠长的记忆中般,眸色透着迷离与恍惚,“皇城中的闺阁小姐,像画里的仕女,安静温婉知书达理,从不会有任何逾越。”
“可你却不一样。你很耀眼,就像是带着个会发光的东西似的,轻易就能吸引到人的注意。”
听着他声音恍惚温柔的说着那些曾经,竹苓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受。一直以来她都拒绝听他的解释,狠心的与他断绝了所有关联,可老天似乎很爱和她开玩笑,一次次的重逢一次次的再见,虽然并未动摇她的决定,但她也必须承认,他对她的影响力从未消失过。
在她心里,纵使再恨再怨着他,也有那么一小丝的在意与喜欢,悄悄藏在心里最深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像如今,听着他用往昔的腔调说着那些曾经,竟让她觉得鼻间有些酸涩。
——那些她已经走过的、曾欢喜着肆意飞扬着现在却想彻底抹去的时光…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我们初遇那日你绾发的那支翠竹玉簪…是我顺走的。”他唇畔带笑,似乎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初春的午后。
在那个垂垂杨柳桃花漫天、暖熏春风微拂艳阳天的季节,冠有恶霸头衔的女子秀丽飞扬刁钻跋扈,刚一见面就抢他扇坠儿对他不屑一顾。当时的他也是一时好胜心起,不愿这么让她占了上风去,所以趁她没注意时取了她的簪子,就想着她何时发现何时找他麻烦。
可哪成想,千算万算,竟算不到她的思考模式压根不比旁人,生生让别人给他背了黑锅挨了顿鞭子。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不像是自己了。以往的他克制淡然,从不会被任何言语所激怒,比这更过分的欺负甚至堪有性命之忧时,他都不曾有过半点情绪起伏,可现在,被一个刚见不久连认识都算不上的姑娘家抢走东西,他却觉得不甘不能白给?
“…等你好了恢复以往的健康,我就把这簪子还给你,好不好?”
***
丰裕二年初,宫中开始流传着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
关于先帝在世时最宠的贵妃苏兰草,究竟下落何踪?
自先帝驾崩后,她便没了下落,是生是死无人能道明。然后再沉寂了一年半后,关于她的话题又重被谈起。虽然是背地里谈论并无明目张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说了,自然也就有流传出去的可能。
特别是流传到了竹苓耳中的时候…
“温卿良!”她脚步虚浮,声音也失了以往的飞扬嚣张,在扶门入御书房时,已然落入一个带着兰麝清香的怀抱。
“小椒怎么起来了?”温卿良敛眉,语气明显带着对她的心疼,“你们是怎么看照小姐的?”
跟随于竹苓身边的两名侍婢惶然服身,啪的一下就跪了地,“帝上饶命…”
“你少在那转移话题!”竹苓最不喜的就是这宫里的规矩,动不动就要跪地饶命的,她看着都觉得疼,“我问你,什么时候让我见大姐!”
这宫中的流言蜚语越演越烈,几乎天天都有不同的大姐下落版本,其间有生有死有踪迹不明,次次听得她是心惊胆战,连一刻都不愿再呆下去。
她要见着大姐,立刻!
“小椒你才刚解了蛊,身子正虚哪能奔波。”温卿良手扶上她的腰,将她带进书房后的偏殿,这里是专供帝王小憩之地,床铺桌椅自是一应俱全。他扶着竹苓在软榻躺下,关切道:“还是等身子养好了再说吧,反正不急的,先贵妃总不会跑了去。”
“先贵妃?”敏感的从他话中捕捉到了不应听到的字,竹苓拧眉转眸,溶溶杏眼稍弯,此刻却透着抹异乎寻常的烁亮,“你刚刚说的是,先贵妃?”
“啊…是先贵妃。”感觉到一时疏忽说错了话,温卿良心里一惊,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先帝的贵妃。”
“小椒你放宽心,等过些日子你把身子调养好了,去哪都由你。”他挑了似画的精致眉眼,俊脸上是惯来的慵懒浅笑,“这样可好?”
“不好!”竹苓凝眉,毫无转圜的干脆拒绝,“我要见大姐,就要现在见!”
温卿良美眸闪烁,刚想开口竹苓已然打断,“要么我去见大姐,要么让大姐来宫中。”
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脆甜,只可惜此时却平白多出丝残忍,“我只给你这两个选择。”
82与君诀别恐难见
据《本草纲目》记载,蝶:蛱蝶轻薄,夹翅而飞,然也。蝶美于须,蛾美于眉,故又名蝴蝶,俗谓须为胡也。气味:缺。
——《济世医报》
“…”温卿良沉默,一时间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半开的雕花窗棂送进阵微风,卷了窗外似锦的繁花,花香叶香恬然交织,构出张无形的大网,随着穿堂风一起飘过内殿。
“他们说的…是真的对不对?”半响后,还是竹苓先开口了。
她抬眸望向温卿良,眸色平静没半点涟漪,“大姐她是真的不在世上了,对不对。”
“…”对上那双澄净清澈的杏眼,温卿良忽然觉得胆怯了。他不敢承认,是真的不敢。
那日他将梵景抓回,强迫他解竹苓蛊毒之时他不在现场,后来问起十六时他的回答也正常,小椒醒后梵景替她引蛊,傅香成了那名承受蛊毒之人,然后傅香死了,小椒平安的活了下来。
是的,这是最正常的过程,没任何意外与危险,小椒平平安安。
可就是这种正常,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傅香的死,她竟全然不在乎?
没见她暴恼、没见她伤心、亦没见她有过任何外露的情绪。若不是识她已入骨,他真会怀疑眼前的人究竟还是不是那个脾气坏心地却极好的小椒了…
“温卿良…”对于他的回避她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生气的征兆,“温卿良你告诉我…”
她杏眸乌黑,静静的看着他,虽然听上去是在询问,可是语气却已笃定,“大姐她已经不在了,是不是?”
听着她一声声平静的询问,温卿良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再回避下去了。
其实…她心里早已明白…
对于宫中最近流传起来的苏兰草下落,他是有耳闻。在第一时间扼杀了流言的发起者,并将其间宣传的人狠狠惩治,的确是做到了堵人口舌之用。但总会有那么些人,不怕惩戒也不怕死,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小椒从哪里听来的?”他终于开口,却不望她,美眸越过窗棂看向外院,莺啼柳绿蝶舞盎然。
“你只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小椒。”
“回答我!”
“…是。”
“…呵。”竹苓忽然很突兀的笑了声,终于收回了胶在他身上的视线,“果然…”
果然啊…大姐真的没了…
她自小膜拜当成仙女儿般存在的大姐…真的没了…
“你可以救大姐却没救对不对?”她觉得很惊异,到了现在她竟然还能这么冷静的与温卿良对话,“先帝的其它嫔妃都活得好好的,只有大姐一人跟着殉葬…是你默许的对不对?”
温卿良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反驳,“我没有。”
在他得到消息时苏兰草已死,幸得他到场最早,这才没将消息走露出去。‘若是让小椒得知苏兰草的死小椒定然是接受不了的’,抱着这个心态他才一直瞒着没告诉她,可是现在…她却突然指着他说一切是他害的,这怎么可以?!
“因为大姐是先帝最受宠的嫔妃,所以你就生生将大姐害死,并让她陪葬对不对?”她杏眼氤出浓重的雾气,在她还未发觉之时便已然滑落。
“我没有…”温卿良被她这话堵得哑口无言,心里也慌了,“先贵妃对你有多重要我还会不知道吗?我怎么可能去伤害她让你伤心?”
他趴伏于塌边,握着她的手放于自己心口,声音不知为何透出几许卑微,“小椒,你相信我…我到之时先贵妃已经离世,她是陪着先帝一同走的…”
“如果是你,你会相信吗?”毫不留情的抽手,竹苓将头转向内侧,不愿让他看出自己的难过。
她居然会为温卿良的欺骗而感到难过?
明明…她就是讨厌着他的啊…
“我会。”被她所述之言伤到,温卿良咽下满腹辛酸,唇畔牵出抹牵强的弧度,“如果是我,我会相信小椒。”
倘若他们相互调换,是她希望他能相信,那他定然会相信。
因为那个人是她啊…
是他一直挂在心上牵绊在心上的她…
竹苓心中一颤,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回头看他。可惜在紧要关头她硬是停了动作,脖颈微扭看着斜上方的雕花缠镂吊顶。
“可是…我不是你。”不知这么过了多久,竹苓终于开口,却透着深深的疲惫,“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再这样了。”
“认识你们以后,我失去了太多太多…”
若是没有遇见陆卿言,三哥不会在被陆笙当堂退婚又被顾画抛弃…
若是从未认识温卿良,大姐也不会在孩儿都没有的时候离世…
若不是梵景从中作梗,傅香也不会六腑溃烂还要承接她身上的相思引…
然后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三哥被抛弃是因为她、大姐的离世也是因为她、至于傅香…她是最无辜的一个,却偏偏走得最痛苦…
她至今都记得,当相思引的蛊毒引至傅香身上之时,她的声音是如何的凄厉惨烈,虽然她那时无法睁眼什么也看不到,但光凭声音她就能听出傅香的痛苦,几乎能让听得人焚了心…
她害了太多太多的人…虽是无心,却毁了那么多原本能够幸福的人…
大姐、白芥、三哥、顾画、四哥、傅香…
每个都是爱她保护着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幸福…
“小椒…”温卿良心疼于她所承受的一切,就觉心口泛苦几近窒息,“小椒…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竹苓摇头,却将泪水撒了满脸,“若我当初没抢陆卿言的扇坠儿,没想起要去算计他让他当众出丑,一切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没了这些的牵引,她不会有机会住进县衙,也不会有那么多和他朝夕相对的日子,更不会…将整颗心赔在他身上…
“…”温卿良张口,却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话。若真如她这么说,事情也不可能照她所期望的那样发展下去的。他和十六的野心又如何能容许打破他们计划的存在?
一计不成会再生计,十六为了得到苏家的势力都能屈就自己去那么个偏远的县城做县令,还有什么会做不到的呢?而他…当时将权力放在第一位的他…自然是不会让一个小丫头破坏自己的夺位大计。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竟会爱上这个小丫头…
“温卿良,前尘往事我无法忘记,也不能够释怀。”她有些费力的支起身子,温卿良见状连忙去扶她,却被她躲过。
“我要回济世县。今日一别,还盼再无相见的机会。”
温卿良心口一窒,下意识便拥紧了她。竹苓本就大病未愈没有力气,被他这全力一扑竟仰倒了下去,直接摔在了软榻之上。温卿良压在她身上,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抱她,仿佛抱住的是生命中唯一不能失去的东西,“不要…小椒…”
“我知道我没立场要求你留下,可至少你得给我一个能够看你的机会…”他可以允许她的离开,也可以放她自由不留在他身边,可是她不可以剥夺他对她的想念与爱意,剥夺他见她的权力…
她不可以这么残忍…
“大姐说着不要的时候你有同意吗?”竹苓想推开他,但是他的力气很大很大,让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你没有!你还是狠心的将大姐推向了绝路,让我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我没有!”温卿良也有些恼了,“我没有让苏兰草殉葬,是她自己自尽的!!!”
那些他根本就没做过的事,为何要他来背黑锅?何况还是招惹她反感的黑锅!!!
“放开我…”竹苓压根就听不进他的解释,她的性格就是如此,认定的事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现今她认死了温卿良害了苏兰草,那么不管他如何解释她都不会听进去,“温卿良!你别逼我恨你!!!”
温卿良骤惊,一时间连手上的力度也松了开去。趁此机会竹苓推开他,喘息有些不匀的起身想跑,却不想脚下一软直接往地上跌去。
温卿良连忙去扶,却被竹苓用力拍开,“不要碰我!”
她手撑地面,咬牙站了起来。虽然此刻她是真的很累没一丝力气,却还是拼着口气踉跄着想离开。温卿良有些心惊的看着她摇摇晃晃的步伐,几次想上前都被她狠厉的眸色逼退,只得跟在她身后走着,想她若真晕过去了自己也好第一时间把人接住。
竹苓就这么走走停停,几十步的路程硬生生让她走了几近一炷香的时间。当她扶门迈出御书房来到殿外之时,一缕阳光透过屋檐射入她身上,使她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向那轮温暖的艳阳。
光影沉浮间,她忽然觉得有些眩晕,艳阳也由一变五,摇摇晃晃的让她也跟着天旋地转了起来。忽的全身气力被抽空,她直直栽倒在地。
一双手阻止了她的下坠。
温卿良冲过去的身形停在半途,怔鄂的瞧着从门后出现的男人。
青袍秀带,风姿俊朗,不是陆卿言又是谁?
他沉默的拥住已经昏迷过去的竹苓,凤目灼灼望向温卿良,“此行前来,十六是为告别。”
温卿良拧眉望他。
“罪臣擅离职守已有些时日,现也该踏上归程了。”
“十六在开什么玩笑?”温卿良冷笑,“现在十六可是罪臣,还当是以前吗?”
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现在称帝的可不是十三弟,能任由他的性子来!
“在送梵景走之时是帝上亲口应与罪臣的。”陆卿言眉目未动,言辞悠然,“现在罪臣的心愿便是回任济世县县令一职。”
“…”温卿良的视线不自觉落在陆卿言怀中的竹苓身上,沉默不语。
是了,当日为竹苓除去蛊毒之时温卿良曾应过他不杀,可他也不想想,一再伤及竹苓让她次次涉危之人温卿良怎可能放过?
他允下不杀,可没允下别人不杀!所以便暗中示意陆卿言动手。他清楚陆卿言也对竹苓有情,他们都对梵景有杀心,由他动手自是再好不过。不过在陆卿言动手之前,却朝温卿良讨了个旨,望他能应下。
当时的温卿良怒由心起,哪还顾得了这么多,便草草应了声要他快些动手。现在想来…
——这一切明显是算计好了的。
借他的权力解去小椒的蛊毒,也借他的权力杀了梵景,最后便是功成身退,想回到小椒生活的济世县…
这么一想,苏兰草已死的消息走露…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好啊十六。”温卿良不怒反笑,眼底明显透出了浓重的杀气,“这步棋走得可好,竟然连先贵妃的死都算计在内,果真不愧是十六!还真没辱没当初秋相对你的评价!”
——文能提笔安天下。
“帝上这话可说错了。”陆卿言低垂着眉眼,不吭不卑,“该说是先贵妃这步棋走得好才对。”
温卿良本就玲珑样的一个人,经他这么一点,立即通透。
先贵妃…
他一直都以为苏兰草的死是真因先帝,可现在看来,是他想得太过简单了。苏兰草心中爱的人从头至尾都只有苏白芥一个,这样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个不爱的男人而自尽呢?
是,她是被先帝一直以来的深情包容所感动,可仅仅这点却不足以让一个女人陪着一同死。
她是为了小椒…
不愿再让小椒牵扯进这些是非黑白当中,也不愿小椒的后半生深陷宫闱与她一样的下场,所以便故意设局,让小椒不愿留在他的身边。
试问哪个妹妹会留在一个杀了自己亲姐姐的男人身边?而且这个男人还不是她的所属…
陆卿言与她早已决裂,那么苏兰草所需断绝的便是他与小椒之间的关系,所以她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妹妹远离深宫,远离他的身边…
“这计果然够狠…”温卿良闭眼,无数情绪在心间纠葛翻涌,竟让他一时接不出后续话语。
苏兰草…果然够狠!!!
“如此,那罪臣就先告退了…”陆卿言见他已经明了,也不多做停留,微微俯身后便转身离去。
温卿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远处陆卿言正抱着他心爱的女人一步步的走远,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他喉间酸涩难安,忽觉眼眶一阵湿热。
一滴清泪划过他微闭的眼角,划过似画精美的俊脸,啪的滑落在地,溅起无数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结局…←_←
83尘埃落定入何家
据《本草纲目》记载,青苔:生石上或土山上,形似水青苔,其性不同。味辛、甘、无毒。
——《济世医报》
宫外有辆朴素的马车,靠墙停着,车架处坐了名著烟灰文士装的年轻男人。陆卿言看见他时并未有何意外,径自走了过去。
“公子。”陆和低唤了他一声,撩帘让他们进去。可正当陆卿言迈步上车之时,却发觉怀中之人的温度高得有些不同寻常。
他低头,便见竹苓眉目深蹙,面颊也泛出不正常的红晕,略干透白的菱唇喏喏张合,却是些让人辨不真切的细碎呻吟。
陆卿言心中不由一慌,轻轻摇她,“苓儿?怎么了?”
——难受…全身都好难受…
铺天盖地几乎能将人融化的热浪、漫天漫地几近冲破血脉的饱胀锥痛…
就像是以往每次的蛊毒发作…
似乎是被这无尽的痛苦折磨醒,她卷翘的长睫轻颤,缓缓睁了开来。
“苓儿!”他心中一喜,不自觉屏吸,仿佛怕惊扰到她般低呼。
她秀眉仍是皱着的,溶溶杏眸满是惺忪茫然。陆卿言紧张的注视着她的举动,揉开她蹙起的眉眼,“哪里不舒服吗?”
他指尖微凉,触碰在她滚烫的额头,让她不自觉瑟缩了下,转而望向他。
陆卿言凤目微凝,不仅饱含着对她的担忧心疼,更清晰的倒映出她此刻怔然的神色。
她一言未发,就这般静静看着他,直到眸中茫然全数退去,才反应过来。
——她居然在陆卿言怀中?!
这个认知让她震惊,当然更多是自我憎恨。
她居然会让自己靠躺在陆卿言怀中?!!
“你干什么…”因身子尚弱,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虚弱,但是语气中的怒责却丝毫未减,“陆卿言,你到底想做什么!”
“苓儿…”
“你闭嘴!”
陆卿言凤目微睁,眉眼间有抹惊诧闪过,“…苓儿…”
恍似呢喃的自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抿唇听话的闭嘴。
——她…还在怨着他,不想见他…
“我再没有让你利用的价值,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她轻轻说着,声音散在薄凉的冬日暖阳之中,就像是失去了攻击爪牙的小兽,让人心疼的无害温驯。
“陆卿言,为什么…”或许是这个冬日的寒风太过凛冽,竟让她有种想落泪的冲动。竹苓紧紧攥着拳,努力抑制住快要决堤的泪意,“你到底…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大姐没了,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
“…对不起…”他声音微哑,仿佛被满腹晦涩哽住。往昔欢笑掠过眼前,却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对不起…苓儿…”
“对不起?”竹苓噗嗤笑了开来。她大笑着,滴滴泪水自眼角滑进扬起的唇内,凄苦悲涩,一如她早被伤的千疮百孔的心,“你以为你说一句对不起,前尘往事就可一笔勾销?”
“陆卿言!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她笑意全收,眸中的怒意憎恶仿如万年寒冰,只剩冻毙人的阴冷,“我苏竹苓活了这么多年,头回被人那么彻底的玩弄戏耍,现在你跟我说对不起?”
“顾画本与三哥两情相悦,可你又做了什么?”
陆卿言骤然僵硬,恍如当头棒喝,再难言语。
他…
“连自己一同长大的玩伴都能算计,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她急促喘息着,却还是拼了命的喊着,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悲戚悉数发泄出来般,“陆卿言…我真是怀疑你根本没有心!!!”
所以他才可以笑看着顾画被迫与三哥分离,转而嫁给个她根本不爱的男人!笑看着…她被痛苦和懊悔所折磨…
如果没有他…
如果没有他!!!
陆卿言猛然抬头,却刚好对上她冰冷残忍的讽笑,“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对不起!”
“五小姐!”陆和实在看不下去的愤声喝道:“你怎能将所有的过错全怪在公子身上?!”
——是,公子是在最初利用了你,当那个时候公子并未对你有情,又怎会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毁了多年苦心的布局?
——是,勾心斗角的算计人是不对,但九王爷不一样在打你主意?为什么你当初能留在九王爷身边却仇视公子?
“不想让人说就别在姐姐眼皮底下晃。”她冷哼,秀脸苍白得毫无一丝血色,却还是拼了命的维持着面上的冷僵。
“你…”陆和脑内一嗡,那把火立刻就上来了。陆卿言开口,制止了他的后文。
“陆和。”
“公子。”陆和为他不值,满心不忿。
——这五小姐明摆了是偏心!
“别说了。”陆卿言只是摇头。他望向竹苓,凤目幽深,似乎蕴藏着无数悲恸,“那么,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哈…原谅?仿佛听到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她面色苍白的可怕,扶着车板的手也有些撑不住越来越沉重的身子。
“除非你死!”
陆卿言静静望着她半响,忽而一言不发的下车,往前方走去。陆和跟在他后面,临走前还狠狠瞪了她一眼,似是在为她的狠心而愤慨。
——他家公子就是再对不起她,也不用说出让他家公子去死这么绝情的话吧!
——这苏家的五小姐,还真没辱没她那恶霸的头衔,如此恶毒!
竹苓冷冷看着他离去的修长背影,撇唇冷笑。
果然,她就知道他压根就没有过悔意!
他还认为着自己没错,还是没对顾画、对她、对那些所有被他伤害过的人有过愧疚!
就在竹苓满腹不屑更为鄙夷陆卿言之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此刻他距竹苓所处的马车已快有二十丈远,她甚至看不清他此时是何神色。只是当那句清朗温柔的‘好’字传来之时,让她有一瞬间的动容。
她说:“除非他死,不然绝不原谅!”
而他却说:“好。”
他站在马车行驶的车道上,对她微笑说好…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许是发觉自己心内的坚冰有融化的迹象,她胸口怒气翻涌,一把抓紧了马缰绳。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陆卿言很难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他能看清她此时的动作,看清她毫不犹豫的握上缰绳驭马。
——她是真的想他死…
是,他本就该死的…
体内的毒蛊早已深入肺腑,药石罔顾。与其毒发身亡,倒不如死在她手下,解了她的怨忿。
“公子!”陆和惶然大喊,想将他带离危险,却被后者温柔的微笑所阻。
“我这副身体,又还能苟活多久?”他转头看了陆和一眼,凤目内的坚定与执着让后者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欠她…”
就这么短短的三个字,让陆和瞬间怔住。
在这空挡,马车已离他们越来越近,风忽然变得猛烈起来,马匹狂奔的践踏声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风中竹苓的发香…
在那一刹那,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居于山脚的小县城,漫天的桃花纷飞,簌簌如雪,古旧的青石板路很长很长,一眼都望不到头,彼端一名女子婷婷立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于是,竹苓脑中最后的一幕,便是陆卿言微闭双目,稍仰的俊脸上有着抹暖阳流连。
“再见,苓儿…”他微启薄唇,声音轻如呢喃,转瞬便消散在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大结局…
然后有开新文,与已经完结的《丫鬟夫君》是系列文,欢迎故凉们移步~~~>\\\<尊的是轻松甜蜜温馨文哦~《驭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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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尾声
半年后,济世县。
“哟,五小姐要出城?”
天色尚早,县内也少有人走动,守夜的打更人拎着铜锣鼓槌,冲缓缓朝这边走来的黄裙女子打着招呼,“今儿个倒是起得早啊…”
那女子的眉眼生得很是灵动,顾盼间带着丝飞扬的神采,一头如烟云丝以黄色绸缎束起,垂了几丝于两颊,本是很婉约秀丽的打扮,但不知为何,从她身上看去却平白多了几分痞气。
“还行还行。”她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脚下步伐却未顿,径自走过打更人身边,往城门外行去。
她独自一人上了药山山顶。
西面靠崖处有立墓碑一座,灰白的石碑,有长出些青苔,看上去饱经风霜。她心下一抽,慢慢走了过去。
周遭长势极好的草丛因她的进入而不停发出簌簌清声,就如同谁微笑时的温柔朗逸。
在墓前燃香插上,她轻轻擦拭着碑面,将附诸其上的灰尘悉数抹干净后,这才吁出口气,靠倚了上去。
“你这混蛋…在的时候可没少惹姐姐生气,现在你走了…倒更让姐姐不舒服了…”
远方是渐渐被朝阳染亮的金灿流云,清风将不知名的花香送来,满腑沁凉。
“其实…那时姐姐说要你死…是气话。”她指尖把玩着一丛嫩嫩的青草,感受那股柔软力度的缠绕,“你也是…明知道姐姐是个恼起来就什么也忘干净的脾气,还往枪口上撞得来,真是活活赔上…”
她声音突然一哽,胸口涌上无尽悲戚。
嘴上说是说那是气话,可当时他若真没挨上那回撞,她定然是无法释怀的…
虽然…她现在也没完全原谅,但比之以往,已经妥协很多了。
至少…她会主动来找他了,而不是避之莫及…
“五小姐…”就在她絮叨着最近发生的事之时,熟悉的男声飘然入耳,正是苏叶的贴身家侍细辛,“四少爷让你去县衙一趟。”
“县衙?!”她悚然而立,也来不及多问,瞬间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济世县的县衙是竹苓自小便跑惯了的,哪是廊哪通苑她一清二楚。细辛虽没说苏叶在县衙何处等她,但她心里却是清楚的很,绕过回廊直直跑进内院的东厢。
嘭。
门被用力推开,带起无数纷飞于眩阳中的金色颗粒。她两颊透红,气息不匀,明显是刚刚跑得急了。屋内众人被她此动静一闹,都下意识的望向她。
可惜她眼中只有那靠坐床榻上的修长身影。
俊脸清逸,温眉凤目,虽瞧上去面色憔悴,却仍挡不住融入骨子里的尔雅如泽。他望着她,微勾了薄唇,缱绻一笑。
“小五?”苏叶看着她愣愣与刚醒过来的陆卿言对视,了然道:“斐神医已替陆大人除去体内余蛊,便再无危险可言了。”
被称之为斐神医的老者正在床边收拾银针包,听得他此言不由笑叹,“神医一词着实谬赞。若非此玄冰床稳住大人体内蛊毒,致使其不再蔓延,小老儿也爱莫能助了。”
“斐神医万万莫谦,此事还是劳您费心不少,偏厅已备下茶水,便烦劳斐神医移步了。”苏叶微笑送走斐神医,临走时还细心的带上了房门。
竹苓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卷翘的长睫一眨不眨,生怕下一秒他便会消失般认真看着。
——真的醒了?
她忍不住抬手,附上他清减不少的俊颜,脑中还是混沌昏乎。
——他真的…醒了?
当日就在她驾着马车欲压过他之际,他却因蛊毒发作昏迷倒地,被陆和及时从车轮下救出。而这时,她才知晓了他的蛊毒一直没解。究其原因,竟是因为她!
此刻再翻旧账已没必要,他虽没被马车压过,却存了必死的决心。若不是有这张玄冰床,恐怕他真的离开这世间了吧…
——不是死在她的马车之下,而是毒发身亡。
“苓儿,这个还给你。”任由那双小手慢慢摩挲着自己的眼角眉梢,陆卿言凤目温柔,自一侧掏出支玉簪来。
那玉簪生的润泽盈翠,簪头那一小丛小小的翠竹秀颀流畅,仿若天然而成,没沾上一丝后天雕琢。
“我的翠竹玉簪!”她满心惊滞,就这么呆呆看着那支盈光流转的玉簪,忘了反应。
早就猜到她会有此种反应,陆卿言薄唇微扬,松了她的发带,轻轻替她绾发。此时竹苓也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感觉着头上的温度,她咬唇,“你骗我的事我还记着呢,你也必须给三哥一个交代!
三哥不能白白受伤,顾画也不该与心爱之人天各一方…
“…我明白。”
“还有傅香…”她说起那个并未接触很久的小丫头,总会觉得心头泛酸,“她这一去,四哥也没以前那么开心了。”
陆卿言手下一颤,带落了她鬓间的一缕墨发,竹苓低垂着卷翘的长睫,语气闷闷,“你可欠我们苏家不少债。”
他将玉簪插进绾好的发髻之中,将她轻柔的掰过身来,“那么便顺了苏大夫的意如何?”
她眸色还透着水雾,茫然的对上他温柔满是情深的凤目,后者不舍的抚摸着她的眼睑,能清楚的感觉到热热的湿气。
——有些心疼了。
“便由我…做你苏家的上门女婿。”
“…我还没原谅你呢。”虽然当初她恨着的那个陆卿言被埋进了药山山顶,但她还是没法就此释怀。
“没关系,我会等到你原谅我的那天…”
“那要是…一辈子都不原谅你呢?”
“这有何?便等上你一辈子。”他缓缓凑近她,望着她绾髻插簪的摸样喃喃道:“漂亮。”
他声音轻缓而温柔,不自觉抬手抚上她秀丽的面容,眸色满是痴迷,“…真漂亮。”
竹苓噗嗤笑了开来,“我活这么久,你可是头个觉得我漂亮的。”
“那一定不是最后一个。”他微弯了眉眼,唇畔绽开抹宠溺温柔的弧度,“我的苓儿啊…是世界上最漂亮最漂亮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