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一刻,我走到内外走廊交界处,见着通道像是有唯一的一簇光在闪烁。

换上手术室消音的软拖鞋,我一步步朝着有光透出的手术间走过去。半开的门里,断续传出一男一女的对话声。这两个熟悉的嗓音不难辨认,正是约好今晚碰面的纪幽静和齐瑜。

“这一间将作为病人下星期进行手术的手术间。若你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请你们的局长过来跟我们谈。谈完再决定到底动不动手术。”齐瑜说。

“我们局长不会来谈。”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你们没诚意。”

“呵?我们没诚意?还是你们没有诚意,一直把病历扣着!”

“齐主任,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过多次。这是我们研究所的权利,可你们呢,却多次私自在背后置疑和调查我!”

貌似有火星不断冒出,我越听愈是惶然。蓦地一只手从背后伸来,严实地捂住了我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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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挣扎的瞬间,那人一把将我拉入隔壁的屋内,继而伏落在我耳畔:“别出声!”

停止了晃动,我睁大眼睛,看见黎若磊一张阴沉沉的脸,一双眸子像着了火一样望着我。

我心知蛮撞了,忐忑地吞唾液,摸摸他捂我嘴巴的手背,示意道:你放手,我不出声就是了。

他松了手,眼里怒气未平。

我讪讪地撇嘴:说来,还不是怪你们有事都瞒着我。

他横眉:你还有理!他们怎样关你什么事了!

确实是不关我事哦。都离婚了,齐瑜爱和哪个女人幽会都是他的自由。问题是,这算幽会吗?

黎若磊对我满脸的疑问视而不见,黑黝黝的眼珠只盯着廊道闪烁不定的那簇光。

我担虑不已,耳听那边的争执声越来越大,话题中心还是绕着诚信的问题。末了,纪幽静突然嗓音变低,近乎自嘲的一声:“可是,我还是很高兴,你能认出我来。”

闻及此话,身旁的黎若磊脸色一变。我紧锁眉尖,苦苦思索她这话的含义,难道齐瑜和她是旧识?

黎若磊摸向了腰间的传呼机,低头看了下显示屏,低声咒骂一句,对我瞪道:好好在这里呆着,别乱走!

我见着他走进了单独隔开的苏醒室拨电话。竖起耳朵听不见隔壁手术间的任何声响,也不见齐瑜和纪幽静两人走出来的影子,心里欲是着急起来。唯恐出了什么意外,因而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悄悄探个脑袋。

夜间黑漆漆的手术间只亮了盏灯。齐瑜站在边上一手插着工衣袋,另一手的手指使劲地扣着推车扶手,背着光的脸看不清其表情,唯那工衣的冷线条在光下愈发地森寒。纪幽静则背对着我,隐隐可见她纤弱的肩膀不停地咄颤。

她哭了?不,隐约传来的是一阵低笑,这高高低低捉摸不定的尖利笑声打从心底让人毛骨悚然。

“够了!”齐瑜忽然愤怒地吼道,狠狠地一拳砸向了侧身的壁橱。

壁橱激烈地晃了晃,伴随的是那笑声愈发猖狂起来,且不可抑制。

我摸住了胸口的心跳,闭上眼,仿佛那天在直升机上听着刘祥的狂笑:这才是你,姐姐——

蓦然,笑声歇住了,她状似苦痛地咳嗽了两下:“我走了。”

说完,她转过身。我来不及缩回脑袋,与她面对面地对视。霎时她怔了下,我也愣了愣。

心速加快,我模糊地望着她脸上复杂而挣扎的表情,却由于金丝眼镜掩盖着,无法辨清她眼中所蕴含的。

眨巴下眼睛,我艰难地把视线挪开了。然后,看见了齐瑜靠着的壁橱,刚刚的晃动在减缓,而在最上方的架子上有件物体仍在摇摆不停,俨是个玻璃罐。

“齐瑜!”我大喊一声冲了过去,在玻璃罐恰要坠下的瞬间,毫不迟疑地将他一推。

顺着我巨大的冲力他被迫跌到了几米远的地方,一向冰冷的脸对着我显出惊惶失措的神色。

我随之匍倒在地,紧紧地闭上眼,等着玻璃罐砸到身上的剧痛。

耳边,噼里啪啦的一声巨响!先后夹杂了两声痛苦的呐喊:“唯唯!”

连他们都叫我唯唯了?!我双手扒地,不满地咕哝,感觉脊梁骨上被什么小山般压着。是玻璃罐吗?不对啊,玻璃罐怎有这么重。而且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来临。稍微侧转头,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让我大惊失色:“纪督察!!!”

是的。在那千钧一发时刻,纪幽静用自己的身体扑在我身上护住了我。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从她背部淌下,浸湿了白色的工作服,若是盛开的荆棘,刺得我心头满是血。

我急得就想爬起身。归来的黎若磊匆忙在我们旁边蹲下,沉稳地按住我肩头:“别动!”

齐瑜也惊醒了,起身和黎若磊一起谨慎地将纪幽静从我背上移开。

我坐起,看着他们两个检视纪幽静的伤情。这一刻,一秒等于一年啊。

不知多久,黎若磊转头对我道:“刘薇,去叫人帮忙。”

“啊?”我恍惚未能回神,死死地盯着纪幽静的脸,这张除去了眼镜的容颜,原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艳美。。。。。。这才是她吗?

黎若磊捏了把我手臂:“别担心!去叫人!”

“好!”我一个激灵立马站起,直线冲到手术间值班室,拼命地摁那墙板上的呼叫器。

不多久,赶来的同事打开了待命手术间的门。

纪幽静很快被送了进去。我欲进去帮忙,被黎若磊拒绝了。

“你在外面等!”他的口气严厉,不容辩驳。之后无情的隔离门在我前面砰地合上。

我无可奈何地在廊道徘徊,不时抬头望望鲜红的三个字“手术室”。满脑子是千万个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救我?为什么她之前对我说的话又似是含有敌意?为什么最后她看我的神情,是如此地令我——心口划过一道窒息的疼。

从手术间走出一位同事,我立即上前询问情况。她摘下口罩,说:“库存的血液不够,正向A市的血液中心呼救。但她的血型非常特殊,怕一时很难能有。”

我问:“什么血型?”

她答:“RH阴性O型血,而且还是其中的小r分型。当然,只要是RH阴性O型血也是可以的。”

我怔怔地听着。黎若磊曾提过,这种血型他见过的病案里仅三个人拥有。应该说,这是巧合中的巧合吗?百万分之一的机率都被我和纪幽静遇上了。

眼看她要走,我伸手拉住她:“我的血型跟她一样,用我的吧。”

“她的不能用!”突然插入的厉声让我们俩一惊。

我回头一看,于凡简单地套了件白大褂,沉静地站在我面前。

“于主任?”她惊异地问道。

“联系新生儿区的张护长,她定期备有这种血型的血液。”于凡沉着地下达指令。接着,他看向我,勾起了温和的笑:“没事的。”

蓦然间,我眼眶热了。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搂住我,下巴颌顶着我发丝,微微的颤抖传到我心底深处:“若磊打电话给我时,我都吓了一跳。对不起,我来迟了,没能及时赶来接你。”

看来黎若磊在隔离间拨电话时,也不忘叫他过来接我。

我靠住他肩膀,揪住了他胸前的襟口:“不。是我不好。我没想到,她会救我——”说到痛处,我噎住了。

他愈紧地环抱我,碎碎地低语,像是要把我所有的悲伤不安全部纳入他的怀里。

这股温柔足以让我心碎。可现在不是贪恋的时候,深吸口气,我将他推开:“于凡,你进去帮忙。”

“有他们两个在里面了。”

“不。我不放心。”我确实无法安心。那会黎若磊和齐瑜查看纪幽静的状况时,两人均是一脸的凝重。

与他争论了两句,见手术间的红色警灯熄灭了。

我心跳漏了一拍:结果是好,是坏?

走出来的是黎若磊,他褪下术衣和手套,对向于凡:“你来得正好。”

我忐忑地十指交握,看着于凡走过去。他们两人交谈了几句。

模模糊糊地辨听着,貌似纪幽静的外伤引发了什么症状,他们不敢进一步处理。紧接黎若磊又示意手术间里的齐瑜和麻醉师出来。

我这才往敞开的手术间门里望去。

齐瑜很是阴郁的样子,恶狠狠地扯下手套走出手术间。

他们几个走到旁边设立的监控室探讨病人病情。

我按捺不住,两眼不觉就往病人那里瞟。

见着纪幽静静静地躺在术台上,身上盖着整洁的术单,口上戴着呼吸罩。应该不是全麻。她紧闭的两眼突然睁开,眼角明显地扫向我:过来!

我猝然似是被电击了般,这似曾相识的阴冷目光,在我来22世纪的第一天,那人也是这么对我说:刘薇!你两个月的房租——

可我双脚俨是不听使唤,若受了蛊惑一般,一步步朝她走去。

她晶亮的眼珠瞟到我额头被玻璃碎片划到的一道痕,道:“你总是这么傻的一个,傻得让人恨!可我何尝不傻,居然救你?难道这是同一命运的牵袢?”

末,她切齿,齿间溢出一串朦胧的低笑,唇角继而流下一抹粉红的泡沫血丝。

我一见,知她病情有变,马上欲唤人。

她却是抢先道:“等等。我救了你,你总得报答我吧。”

“你先别说话。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急道,紧张地瞅望着监视屏幕上剧烈起伏的生命线。已有同事冲出去喊人了。

她锁住了我眸子:“别让他们解剖我的尸体!”

我为这句话愕然,甚至以为是听觉错误。

而她道完,眼皮一垂。紧随屏幕的生命线变成了直线,监护器发出了沉重的嘀声。这样的声音并不陌生,可如今却像教堂弥撒的钟声,慢慢地,又重重地敲击着我的灵魂。

一切过于震撼而变得麻木。

望着他们冲上来,拨开我,对她进行心脏复苏术。

于凡紧紧地抱着我,用力拍打我的脸,急切地“唯唯、唯唯”一声声唤我。

如今这个时候,我已无法去在意他们叫的是谁。只觉得,所有的声音、影子、光,渐渐地离我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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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唤我不醒,于凡当机立断抱起我,直奔治疗室。

另两人见状,黎若磊对齐瑜点点头,他留在原地指挥急救,而齐瑜立刻尾随我们而来。

治疗室里,于凡将我平放在床上,解开我襟口,对旁边的护士道:“听诊器。”

我一听这象征着冷冰冰听筒的三个字,脑子猝然一醒,伸出右手就抓他的腕处:“我没事。”

他轻柔地反握住我的手:“我知道。”

对此,齐瑜可老大地不赞同:“你别尽宠着她。”

我这会没气力跟他较劲,想的尽是纪幽静的话,既是忧心又是不明所以。

于凡抹着我额头的汗,知我不想打点滴,扶我起来喝糖水。

我骨碌碌吞了几口,看旁边齐瑜仍是一张很难看的脸色。

过了些时候,黎若磊走了进来,问:“她好点没?”

“纪督察怎样了?”我却是抢着问他。

他望望我们三人,低沉道:“晚十点四十五分正式宣布去世。”

死了?为了救我?!

眼前浮现她戴着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有着一双冰凉的素手的人儿说着话儿却是温润如玉。说起来,她对于我而言,既不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不是极好的熟人。。。。。。以至一时真说不清心中这股汹涌彭湃的激流,是感激,还是悲伤。只道一股愁漫上眉梢,再也无法抹去:“我、得去见她最后一面。”

于凡挽住我臂膀:“别急。再歇会儿也不迟。”

我为这话打了个寒战。也是,纵使去见的,也不过是副皮囊,而人死了,剩下的这副皮囊哪里也去不了的了。

走廊一阵脚步声,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黎若磊上前迎接:“谭姐,你来了。”

日光灯衬映出谭蓉警帽上银光闪闪的警徽,和帽下那不怒而威的丽颜。她对着黎若磊说:“一路我都听你电话里说了。也就是说,她是意外引发的心脏病突发,没有其它致死原因,那么也不需法医和警方介入了。”

心脏病突发?我煞一惊,素未听闻过纪督察有心脏病史啊。

“嗯。”黎若磊轻轻应了声,又犹豫道,“请你过来,是因为我们几个琢磨,若可以的话,我们想申请尸体解剖。”

啊?我惊愣,同时想起纪幽静临死前对我交待的最后一句,慌然抢道:“不行!纪督察已经声明过了,她绝对不进行尸体解剖。”

他们几个全望向我。

黎若磊拧着眉:“她对你说什么了?”

“就说这个。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我答。至于她前面的几句我也想不明白,貌似她很了解我这个人似的,可事实上我跟她接触极少啊。

齐瑜闷闷地一掌拍在桌案上:“你知道什么!人家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

我屏上好长一口气,才不使得积聚的泪水流下:“我是不知道什么。只是心里明白,是她救了我一条命。我这条命总得为她的遗愿做些什么吧,纵使是要了我这条命。”

他们三人脸色稍变。

齐瑜郁闷得又要发火。

黎若磊摆摆手按住他,冷笑道:“她这一招真是又恨又狠,不同归于尽都不行了。”

我微簇眉,道:“什么同归于尽?她救了我,是仁义。”

“救了你,是她自己都没有料到的事情。而故意嘱咐你不要让我们解剖尸体,却是——”黎若磊尽显迟疑之色。

我反问:“你们为什么要执意解剖她的尸体?不是确诊为心脏病突发吗?”

一阵沉默不答。

有人送来了纪幽静的死亡病例给黎若磊签署。

于凡接了一部分文案慢慢翻了几页,眉间肃然,转身用力握住我双臂:“唯唯,让我们解剖她的尸体。”

我吃惊地看着他炯炯的双目,里面含着的光坚毅,甚至是企求。

无法理解他们如此执着的原因,隐现的是我一直想去忽略的担忧,狠下心我道:“除非你们说出让我信服的理由,不然,我绝对不能答应。”

结果他们三人又是一副无语的神态,我有点恼了:“怎么?不能说?”

谭姐走了出来,笑叹着摇摇头:“不是他们不能说。是无法确定的事情,叫他们如何去说呢。”

我愈觉莫名其妙。

谭姐甩甩手上的电报,道:“已经联系上对方了。他也遣派了代表过来跟我们谈。”

“事到如今,他自己还不肯过来谈!”齐瑜很不高兴道。

黎若磊和谭蓉这两姐弟却是一致的态度:“既然有人来,我们且听着对方怎么说。”

我只感到,于凡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没再放开。

一行人移步到会议室。

方进门,我乍吃愣。这正中间坐着萧美人,其臂上还吊着点滴,一双美目瞟到我显出气恼的神色,游移到谭蓉的一身警服,即是惊惶地垂下脑袋。

她身旁立着廖绮丽,见着我勾起了得意的嘴角。

我早知她与李娟搭档的事了,所以未有放在心上。

黎若磊对她说:“廖医师,麻烦你了。接下来我们自己处理。”

她脸色微黯,却不得不遵命把挟带的急救箱放到指定的位置,很不甘愿地走出了会议室。

门谨慎地闭紧。谭蓉率先坐落于萧美人的对面。

我看着这个“萧唯”的头越垂越低,几乎欲埋到了桌子底下,心里隐隐知晓,有些事情很快就要破茧而出了。不由紧张地手心捏出把汗。于凡摸着我的手背安抚我。

听谭蓉冷清的嗓音正言道:“我们的律条是,第一,坦白从宽。”

萧美人支支吾吾答道:“我、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而且,有纪督察——”

“纪督察刚刚出了意外,很不幸已经过世了。”

她慌得抬起脸:“她、她——”

谭蓉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慢悠悠地继续说:“她过世前跟我们说了些话,当然也包括你的事。说到人在死之前,都会有些悔过之心——”

听到这,早已心虚的她吓得跳起:“不!不!不!那不是我干的。是他们出的主意。”

“什么主意?”

她眼珠子一转,俨是感觉到自己中了谭蓉套话的圈套,由是举起左手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咬着唇口很辛苦的样子。

谭蓉眼色一冷:“你别装!这里站的全是心脏科医师。”

她犹豫地磨着牙,慌然地抬起眼角观看四周的情况。自然,个个都是一副很冷很专业地盯着她,她只好又缩回了脑袋。

“已经说了,坦白从宽。难道你想去监狱医院?那里可不一定有最好的医师治好你的病。”

谭蓉这话无疑戳中了她的致命伤。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说话:“真的不是我。他们只是跟我说,只要我装作一个人,就会有人免费治好我的病。而且还会给我一笔钱,我以后就能衣食无忧,又健康地生活下去。。。。。”

“你叫赵树雅吧?”

“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还知道你有前科。不过,法官念你未成年,且因天生疾患自小被父母抛弃在福利院长大,没有惩处你,仅以教育为重。”

我听着她们两人不停地一问一答,心里的骇然逐渐增大。原来此萧唯不是彼萧唯,真实姓名叫做赵树雅。也根本不是冰冻了一世纪而来的人,只是一名22世纪的不幸少女。因穷,因疾病,因贪婪,被人所利用,不惜同意对方在自己体内注射药物,按照对方的指令,佯装为齐瑜他们一直在等待的萧唯。

如此一来,她不是萧唯,那么,谁是萧唯?萧唯在哪里呢?

心口为此有点憋闷,觉察到于凡的手很重地扣着我的脉搏。我豁然,他们应该是很早就察觉了,赵树雅是冒牌货。

我咬咬下唇。不知该不该询问,若过问,又问什么。脑子恰是一团乱,迷乱的线团其实只要挑出一个线头,然,这线头在哪?纪幽静吗?可她却是无法再回答我,因为我——

门哒哒两声,谭蓉一句:请进。

入来的竟是林秀茵。衣领稍翻,头发些微凌乱,喘息未定,其焦虑之情不言而喻。一双柔情万千的杏眼在见到齐瑜安然无事之后,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谭蓉的下属帮她拉开了椅子,她整整衣物再坐下。

“他遣你来的?”谭蓉问。

“是的。”林秀茵平静地答,“因我的父亲身体不是很好,他也略有所知,于是遣了我代行。”

谭蓉笑了两声:“话说,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林总监通告一声。你布下的探子和我那名不经意泄漏了情报的部下,已经一起被起诉,近日内法庭会有通告。请林总监到时务必出席。”

“我明白。”答着这三个字的时候,林秀茵仅瞅着齐瑜,清秀的容颜绽放的是无怨无悔的骄傲。
她爱齐瑜到了如此地步。。。。。。我垂下眼,望着他交握我的手指。并不是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与他能拥有这份幸运吗?

“那么,请说吧。”谭蓉道。

林秀茵对我们点点头:“萧所长叫我带来的话有四条。”

“萧所长?”我马上意识到:也姓萧?不觉间叫出口。

“萧所长是梦冬研究中心的所长。”林秀茵没看我,径自道,“这四条话是。第一,他委托我带来了赵树雅的全部病历,且对赵树雅的全部过错给予免责声明,相信你们不会因此中止她的治疗。”

“这点基本可以接受。他们是医师,治病不论病人对错。但是,警方还是会依法办事,视其轻重决定是否备案。”谭蓉面无表情地回复。

林秀茵明显感受到了压力,清清嗓音继续:“第二条是,念在刘薇救了我女儿的份上,请尊重她的遗愿,把她的尸体归还我们予以厚葬。若不能,也请念在,她诚如你们所推测的,是我的女儿同母异父的妹妹。你们总不能为难你们深爱的女人的同胞姊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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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为萧所长要我转述的第二条协议,对此大家有异议吗?”

没人说话。屋子里寂静得像暴风雨前的大海,难耐的窒息竟胜于肃寒的秋气。首先禁不住的赵树雅额角泌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黎若磊见及,稍微调整她的点滴速度,又唤人把她先接了出去。

她尚存有忧虑,离去前望向我,水灵灵的眼睛若是像捉救命草一般地满含企求。

谁见了都于心不忍。我木然地对她点头。

她被廖绮丽带走了。而我的脑子仍是嗡嗡嗡地响,无疑,林秀茵这番话几乎把我以前的所有推断全打翻了。她口中的刘薇俨然不是我,是指谁?!

望他们个个默不吭声,却是像在等着什么。等什么?

林秀茵眼角微挑,貌似目中的光向着我闪了一下。

我不由哆嗦地溢出一声:“刘薇是——”

“纪幽静督察。”林秀茵一一解答,“萧所长于二十六年前提前苏醒后,当时他急需一笔巨大的经费。而刘祥的父亲的发妻爱米沙夫人是无孕症,却是中东巨富的千金。因而萧所长借此机会,把你母亲遗留下来的卵子与刘祥的父亲的精子结合,诞生的试管婴儿就是刘薇。十年后爱米沙夫人去世,萧所长接回了刘薇,尽心地栽培她。刘薇得以一直陪在你身边。甚至在你苏醒的计划启动前后,她潜入中心,修改资料做准备,多次易容,负责对你全程的监视和记录。你之前南山路住所的匿名房东也是她。——而警方应该是从房东这个漏洞开始留意的。”

谭蓉对此并不否决,淡淡地补充道:“具体而言,是在她舞会闹失踪,我们封锁她的住所那次,我们发现了房东这个漏洞。”话至此,她转过脸,对着我露出歉然,道:“因此,萧唯,对你和你的亲生女儿小美,我们感到非常的抱歉。为了引出幕后主角,我和齐家两老商谈后,也经过了齐瑜他们的同意,决意牺牲掉齐瑜和你的婚姻。”

牵涉到女儿,我自是按捺不住地站起:“你说小美是——”

“小美确实是你的亲生女儿,而不是刘薇的女儿。”

“我的女儿——”我跌坐,手扶着额,刻苦地经受着这一波波震撼的告知,“那么,我真是——”末尾一句我简直是咬着牙齿挤出来的,视野一片迷离,几乎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于凡搂住我,揉着我的碎发:“唯唯。”

我猛睁开眼,众人的目光有着善意的同情、深深的怜惜,以及期许。于凡则殷殷地注视着我。

这和我之前一直所想象的:惊讶、不可置信、否决、抓我入疯人院诸如此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恰是我期盼许久的那一泓水,溢满了我饥渴的心。以至我毫不犹豫地张口:“我是萧唯。”

“唯唯!”于凡的吻激动地落于我的额头。

“不对。”我抓住他的手,连连摇头,“我只是21世纪的一名小文员,身体健康,与母亲相依为命。也根本不认识什么梦冬研究所所长,更别说什么冰冻沉睡一个世纪了。。。。。。而且,我的相貌原本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林秀茵打断我的喋喋不休,道:“所以才说,你失去了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从你和你的生父相认开始的那段记忆,完全被你抹杀掉了。且冬眠技术未完善,无法完全制止你的身体的年龄成长,也使得你的容貌在这百年的沉睡中发生了一些改变。”

怪不得连脑科权威都笃定我失去了记忆。“我失去了记忆?!为什么?!”我惊问。

继而目睹他们默然的眸子里似是浮现一层凝重的涟波,我突兀地联想到了刘薇的猝死,而刘薇与我是同母姊妹,这其中的关联难道是——我霎然一惊,质问:“你们为什么执意解剖刘薇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