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神那里来/荷尔蒙女人 作者:书瑾

【内容简介】
他们其实可以相爱,却止步在看不透彼此内心的意外伤害。
既然信仰和爱人可以兼顾,为什么要将明明爱着的她推开?
她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小员工,他是医术高超的痴心传教士,遇到她之前,他清心寡欲,信仰是生命之最重。
她爱而不能,一个荒谬的谎言将本该相爱的两个人隔了万水千山,回首处,那面目依稀相似,胸前有一模一样的砗磲观音,是他?不是他?
人生七苦,爱别离,谁是谁今生的求不得…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主角:江晓君,肖祈,林晓生

【正文】


引子
他习惯了清晨五点起床。即便是在周末,他会带上他的Leica相机上外面取景。常去的地方之一是教堂,因为在教堂附近他常常可挖掘到一些耐人寻味的面孔。
人,不能失去信仰。社会进步了,宗教自由了,年轻人再也不轻易相信神佛,更多的相信自己。回归信仰的往往是老龄人,或是心灵上受过伤害的人。
晨起时雾便是很浓,大街上白茫茫一片,朦朦的宛若是玻璃沙罩碍住人的视线。空气则冷冷的,他搓搓手,在街边一小贩用木板搭起来的报摊上拿起了份报纸。翻开抖了抖,视线散漫地从纸上的粗体黑字游离到了对面。一座百米高的哥特式教堂在雾中若隐若现,几个高尖的塔顶不知怎的,竟是令他想起了五指山。所谓的神,中西方一样的道理:高高在上,法力无边,为的是制造一种让人类景仰的威信。
也因此,当他第一眼见到那年轻人,他笃定这是个异类。
年轻人个子瘦瘦的一头黑密短发,上身的黑色夹克衫随意地拉了半截拉链,下身的白色直筒裤左膝盖处有一处浅印像是血渍,脚上的球鞋却是擦得干净。雾太浓了,他辨不清年轻人是男是女。而年轻人蹲在教堂的墙根处,双手抱着膝盖头深深埋进衣服里,好像要把自己藏匿在全世界最阴暗的地方。
这幅与世隔绝的强烈姿态引发了他的灵感。他立马取掉Leica相机的黑色皮外套。换了个长镜头,焦距调好,微微移动两脚确定摄像的角度。手指摸到快门,镜头画面忽然插入了两名流浪汉。他眉头微皱,从取景器里森严地观望。
一名流浪汉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年轻人抬起了深埋的脑袋。两名流浪汉叽里呱啦对年轻人指手画脚。具体的对话内容因距离太远,他听不清楚。唯一可确定的是,这场对话并不愉快。年轻人起来,然后忽地一拳恼怒地擂向对方的脸。
咔嚓一声,他摁下快门的一霎那,镜头里的年轻人从衣襟内飞扬出来了一条链坠。他二次抓拍时放大了焦距。待辨清链坠不是十字架而是一尊佛教信物,他怔住了。相机在他手中一动不动。
挣脱了纠缠的年轻人一转头也发现了他,朝他小跑过来。
他定定地放下了相机。首先想到的是,年轻人是要向自己讨底片。然他立即又否认掉了这个想法。
年轻人抹掉满脸的汗,紧张地摸索上衣口袋,取出了两页皱巴巴的显然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纸片。
“这论文是你写的吗?”
他从纸张上面辨认出了自己的名字,点头:“是。”
“太好了。我想请你救一个人。”
他却是低头观察对方的手,这手散发有他熟悉的味道。他的灰眼珠子停驻在了那坠子。真的是一尊砗磲观音,一尊一手捻兰花指面目肃穆的砗磲观音。似是明白了什么,他冷漠地笑。
“是什么人?”
“我的一位朋友。”
“只是朋友?”
年轻人像是被击中了般,木呆呆的好一阵子没回话。
他漠然地将相机收起,转身要走。
年轻人醒悟过来,使劲地拉住他的一只手臂:“等等。我可以告诉你,她对于我而言有多么的重要。她叫做江晓君——”
因而,在讲这两个人故事之前,必须先说到另一人,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江晓君。
第一章
南国的冬天比起北国要更冷。
被窝里暖烘烘的,江晓君抓着被头不情不愿地坐起半身,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对向她床的是一个米白色的衣橱,镶有一面大大的长方形镜子。她从镜子里可见到一个年轻的女人。乱蓬蓬的末尾稍卷的头发,一双无神的眼睛下方有两个沉甸甸的黑眼袋,俨如莫泊桑《项链》里的女主角玛蒂尔德。
真是糟糕啊。她为常年的熬夜而懊悔,慢吞吞地放下了两只光脚丫子着地。地砖的冰凉令她浑身起了哆嗦,她一站稳便是像喷气式飞机冲进洗漱间。
洗刷刷,洗刷刷,小曲哼着,她满口的牙膏唾沫飞溅。朝镜子咧出白亮的牙齿,她接着用眼霜涂抹黑眼袋。女孩子都是爱漂亮的,她也不例外。花了十几分钟挑选好今天要穿的衣服,她小心地摊平丝袜,慢慢地让丝袜从脚趾头拉至大腿部,这样能减少丝袜的磨损。最后在镜子前面自我满足地点点头,她把肩包紧紧地夹在腋下,走出了住所。
出了门在街口,就有一家卖早餐的。要了两个灌肠包和一杯豆浆,她边咬包子边吸豆浆向公车站走去。车站许多人挤在一起。她的豆浆还剩半杯包子啃了一半。一面等车,她一面急着吞包子。一歪头对上一穿西装打领带男人望过来。那人鄙夷地睨视她手中的包子豆浆,她蓦地火毛:在路上吃东西犯法了吗?!狠狠地瞪了回去,包子啃完豆浆喝完扔进垃圾箱,她头一扬跟在人群的末尾上了公交车。
车内拥挤,她垫脚收腹在人缝里寻求喘气的空间。待找到了立足之地,立即把MP3的耳麦塞进两边耳朵。双手抓紧扶杆额头抵着冰凉的铁漆,听着那不知啥歌在脑海里咚咚响,背部则不停地与冷漠的陌生人磨蹭撞击。她一如既往地麻木了,两脚死守着这一寸地,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紧抱着块浮木在茫然的都市大海中飘泊。
说起来,她在这个城市住了将近有五年了。毕业时她比同学幸运一点,进了一家外资广告公司。公司位置处在大城市中央的繁华地带,占据了辉煌的写字楼里高层的办公室,视线穿过明净的窗户可俯瞰地上形形□的行人。新入行时她与所有新人一般的踌躇满志,梦呓着哪一天成为这里的高级白领,哪一天立足在世界最顶端的设计师行列中。做了半年,她又与许多遭受了打击的新人一样,明白了日子并不是好混的,工作永远像是做不完的。老板喜欢员工自愿加班,给的工资却是低。加班加点没有加班费,周末只剩星期天休息。偶尔与同事或是老同学逛逛街,好的衣服鞋子一件一双是数百上千,摸摸腰包,瘪的。
大都市光鲜的外表下面沉积的是一群像江晓君这类的人。他们并不是最穷,一辈子也鲜少能达到上层人的生活水平。马路上奔驰的宝马本田、花园住房,是他们的目标。为了突破,他们不停地跳槽、转行、炒股、赚外快。当钱包鼓了,他们精神上却空虚了。
前几天,江晓君才参加了高中同学小杨的葬礼。接到电告的时候,她惊讶过度,手中话筒落在了地上。匆忙换了身黑衣赶到灵堂,对望香火供着的同学的黑白照,宛若隔世。小杨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个漂亮又乖巧的女孩。怎么会突然说死了就死了呢。学着旁人虔诚地行了礼,她用白纸包了点钱给死者家人,自始自终处于震惊中而不知该说什么。
对此怀了些愧疚,她返身出了灵堂。在门口无意撞遇多年没见的一位师兄。
“江晓君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江晓君转了个身。一名身着浅灰格子衫的瘦高男子如她记忆中那般地笑着,只是笑得牵强和忧郁。她不是很确定:“高师兄?”
“对。是高志平。”
江晓君傻呵呵地笑了:“太久没见面了。只记得好像师兄当年考上的是药剂,还是一本呢。不像我,高考不努力,进了一间破艺术学院的二本生。”
“我要羡慕你呢。你现在应该是在干艺术类工作吧,能学以致用。我是逃兵啊,学的东西都丢掉了。”高志平举起左手扒扒寸头,烦恼浮现于色。
“为什么?”
“我见血就怕。有人在我面前死,我哭得比死者的亲属还凶,哭晕了。导师对我说,你别在这行干了。我想想也是。”高志平叹了口气,“你知道小杨怎么去世的吧?”
江晓君摇摇头。电话里只告知小杨意外去世的消息。灵堂里她不敢细问,怕是在小杨家人的伤口上撒盐巴。
高志平手指了指了躲在灵堂最里边一个跪地上垂头丧气的男人:“那是小杨的老公。结婚第二天,他公司业务繁忙陪不了小杨度蜜月。小杨受一群朋友怂恿去外面旅行。车子在高速路段超速撞上了护栏,全车三个人,死的只有坐在后座的小杨,其他两个都是轻伤。”
“啊。”江晓君捂住嘴巴。
“小杨老公接到消息傻了。他之前并不知道他老婆去旅行的事,以为小杨在家里等他呢。你说,这是不是命?三人里面,就死了小杨。众人最羡慕的小杨,年轻貌美,又嫁给有钱人。所以小杨的家人怀疑是不是一起蓄意杀人案,警察已经介入调查。”
江晓君听得心惊肉跳。说到命,真是不好讲,也不敢乱讲。左手摸了摸胸口,她不禁往灵堂里瞟了瞟。有一对俊男美女迈进门槛便被小杨的家属围住,双方起了口角。她猜:是为什么事呢?
高志平忙拉了她往外走,离了一段距离才对她说:“听闻那女的与小杨同车。”
她惊骇地吞了一口水。
高志平看她耽惊受怕的模样,便是安慰她转了话题:“晓君,你走哪边?我坐115路公车。”
“我也是115路,XX站下。这么说,师兄也是住在广宁路一带?”
“不,我不住那。是我舅舅在那边开了一家电器维修店,我帮他看守铺面,卖些盗版碟。”
于是江晓君开始光顾高志平的小店生意。购买电视剧、卡通片、游戏碟回家里用电脑播放,调剂生活节奏。坐在沙发上拎着一包零食,她边往嘴里塞东西边看着画面又哭又笑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工作,加班,逛街,睡懒觉,看碟片。没有抱负的江晓君是很容易安于现状的。只不过偶尔聆听窗外的细雨声,会有一抹灰色的寞寂悄悄进驻她的内心。有朋友给她介绍男朋友,她拒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就等着。
有一天她买了游戏碟回家,迟迟装不上那款最新的射击游戏。心急的她套了双拖鞋急匆匆跑到高志平的小店寻求帮助。
高志平对她爱莫能助地摊摊手:“我这会儿不能离开。我舅舅很晚才回来。”
江晓君跺脚:“你拿张纸给我写步骤,写详细点。”
高志平不情愿地嘟囔:“碟片的外套不是有说明吗?”却拗不过她的央求,只好撕了张白纸边写边讲解。
对于这类复杂的电脑程序,江晓君是听得晕头转向。高志平讲了三遍,她小声道:“我还是不明白。”
素来脾性温和的高志平跳脚了:“你说要怎么办?”
“你再讲一遍。”江晓君不敢抬头。
高志平连哎了三声,又拿她没法。
一个陌生的声音就这么插了进来:“既然老板没空,我来帮她装吧。”原来在江晓君磨蹭高志平的时候,有一位顾客一直在旁边挑选碟片,顺便就听了他们的对话。
江晓君第一反应是:“师兄,他是你的老顾客?”
高志平低声回话:“从没见过他。第一次上我这买碟的。”
奇了。这世界真的无奇不有。有帅哥主动勾搭自己?江晓君抱着手端详眼前这年轻的小伙子。个子不算太高,一米七几。头发浓密些长,脸是瘦长斯文型,眼睛细长戴着扁而薄的眼镜片。
小伙子倒是大方,嘿嘿地介绍自己:“我叫做蒋楠。刚搬来这附近住。别误会,我有女朋友的了。只是看老板很为难,想帮帮这位小妹妹而已。”
小妹妹?江晓君苦笑。自己的脸比较素净,走到街上常被人误认为是没毕业的学生。而既然对方表明了自己是光明磊落,她大大咧咧,张口就应:麻烦你了。
高志平拉住她,道清楚:“我可是不认识他的。你自己小心点。”
江晓君笑:“知道啦,师兄。”手里拿着碟片往前带路,一路她两只拖鞋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格外响。蒋楠仔细一瞧,是米奇棉绒拖鞋,典型的小女孩会喜欢的东西。
爬上楼推开屋门,江晓君带蒋楠径直进了自己房内。
蒋楠随随便便环视一周。女孩子的房间大多是整洁的。江晓君在床尾摆了个绕着蓝色围巾的熊宝宝,电脑台角边有一个装满了许愿星星的玻璃罐和一盆仙人掌,还有那双米奇拖鞋…他微微地笑了,这个女孩大体如他所想的。
说来他并不是贸贸然接近江晓君的,也不可能有人这么做。早在前段日子,因他去单位上班要路经公车站,总是可见到一个蓬蓬短发的女孩在路边爽快地喝豆浆又啃包子。在一群文雅的都市人里面,她的一举一动很显眼,为此没少引来注目。可江晓君就是有这个本事,众目睽睽之下一口包子一口豆浆不紧不慢地吃完喝完。将空了的塑料袋杯子投垃圾箱的时候,如果看到附近有果皮纸屑,她会帮手捡起扔进垃圾箱。
江晓君身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矛盾,他被触动了,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
“请坐吧。蒋——”江晓君想想,尚不知如何称呼对方。
“叫我蒋楠行了。”蒋楠拉开电脑椅坐下,自在地帮她开机。
江晓君看着他的两手在键盘上忙来忙去,又绞尽脑汁地搜刮句子:“你——喝水吗?”
“好啊。啤酒饮料就不用了,白开水行了。”
这人?江晓君歪歪脑袋瞟了他两眼。小伙子身着黑色太空衣,西裤灰袜黑皮鞋。衣料质地应是很不错的,就是全身各样东西搭配起来怪怪的,用一个词来形容是:不羁?
蒋楠察觉她立着不动,回头问:“怎么了?”
“哈。没什么。”江晓君赶紧跑了出去给他倒来杯水。
将水杯放上桌台,见他操作熟练,她不禁问:“你是学电脑的吗?”
“不是。”蒋楠摁下ENTER键。游戏安装程序开始,他歇下来边喝水边说:“我常打射击游戏,自己琢磨的。不过我有个亲戚是学电脑的。”
“哦。”江晓君轻轻晃悠屁股下的小板凳。
蒋楠怎么瞧她都觉得她可爱得像个小孩子,再翻翻台上她买的那些碟片里边居多是动画片,问:“你是学什么的?”
“我是电脑美工,广告设计类。”
“那很赚钱吧。”
“才不。一个月累死累活就这个数。”江晓君很不屑地竖起一根手指头。
“胡扯吧。”蒋楠不信地摇头,“我听朋友说做广告美术的至少收入三千计。”
“那是主管,人家干了不知多少年了,还得自己拉客户。”江晓君说到这,做了个鬼脸,“我说了你不相信也没法。事实如此。”
蒋楠压根不觉得她撒谎,他甚至觉得她的脸就是一张活生生的白纸,什么样的心绪在她脸上反映得清清楚楚。他说:“我想,我可以借你碟。”
江晓君讶问:“什么?”
蒋楠扶起眼镜笑笑:“我是说,我家里也有很多碟片,你或许会感兴趣。比如说,我有几部整套的欧美连续剧,有百部全球经典电影。”
“你可以借我?”江晓君讶叫,两人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啊。
“你相信我把我邀请到家帮你整电脑。我为什么不可以相信你呢?”蒋楠见她听了话默想的模样,手指头便闲逸地抚摸过一排子碟片从中拣出了一张,“你喜欢听什么歌?这是什么,宗教音乐?”
“那,那个——”江晓君望到他手拿的刻录碟,露出了很苦恼的表情,张口闭口老半天。
正好屋子角落电话响,她走去接听。
电脑游戏安装完毕,蒋楠关闭程序。见电脑桌面有一个音乐文件夹,他就此鼠标一点打开。里边是著名的《卡农》等古典宗教乐曲。
因此当她走回来,蒋楠几乎是笃定的口气:“你是信仰基督的?”
江晓君瘪嘴:“只能说有那么一丁点的兴趣。你呢?”
“我信佛。”
江晓君尽瞅着他光溜溜的脖颈:“你不戴佛像吗?”
“心中有佛即可。”道完这句蒋楠又爽快地笑了,“所以我时常会溜进去外国友人的弥撒里玩玩。”
“你认识很多外国人?那你是华人了?”江晓君眯起双眼打量他瘦削的脸和朴实的太空衣。他与她想象中的时髦华人子弟相差甚远。
“不不不。”蒋楠慌忙否定,“我只不过曾经在国外玩过一阵。回来时认识了一帮外国朋友。基督教信义是广邀天下朋友。不会勉强你信教,但是会和你讲教义,听听也无妨。如何,你既然有那么点兴趣,我带你去听听?”
江晓君想拒绝。
蒋楠很有经验地指指自己的耳朵:“就当是练练英语听力,看看世面。”
这个诱惑大。江晓君点下了头。
第二章
说到宗教信仰,江晓君总是有一股子难以挣脱的困惑。
为何这么说呢?按照江晓君自个儿戏谑:自己的家就像是宗教战场。母亲的家里人每逢一定日子要拜土地爷,父亲的家族则皈依于基督教。江晓君母亲本人是无神论者,从女儿自幼起教导不要随意信仰宗教,为的是避免成了两家起火的噱头。
蒋楠无意发现的那张基督教讲义碟,是江晓君的姑姑寄给江晓君的,拉拢她入教的意图显摆着。江晓君是喜欢自由的射手座女子,最反感人家勉强自己做什么。纵使对于基督或是佛教有兴趣,她也因着亲戚的每每说教而存了心底的排斥。
然长大到这个年纪,面对生活工作有压力她不是没想过寻找精神上的寄托。为此她去过教堂。她是自己一人去的。参加礼拜的大多是老年人。牧师在台上传经布道,通常摘取圣经中的一段加以解释。她不知前因后果,听着听着就犯困。两三次经历后,她彻底放弃了。
因而这次答应蒋楠,诚如蒋楠说的——去瞧瞧外国人,看新鲜。
江晓君按照蒋楠在电话里说的地址,转辗寻到了一家富丽堂皇的大酒店。她大吃一惊:“他们在这种地方礼拜?”
蒋楠答:“是啊。”
“为什么不去教堂?”
“教堂是对公众开放的。也就是说,中国人也有。有些外国人不是很喜欢,觉得人多口杂,而且有语言差异。所以他们包了酒店的一个大堂,布置成简单的礼拜堂,只准许外国人进入。”
“这算什么?”江晓君颇有微词。
“别说的那么难听。这就好像在国外,也有只属于我们炎黄子孙的聚会嘛。”蒋楠不在意地乐呵呵说。
江晓君把双手放在背后,踮起了脚跟左右张望。摆了几盆鲜花的大堂门口,有三男两女立于两侧,对每个进入大堂的人一一审查。撞撞蒋楠的胳膊她问:“我们怎么进去?”
“这就是我的本事了。跟我来。”蒋楠得意地说。
她乐得瞧他怎么做。慢悠悠走在后面,偏歪半身她张大双眼很是稀奇地观望。与蒋楠对话的是一位漂亮的白人女人,金发碧眼身材娇小,一身笔挺的银色条纹长袖衬衫和西裤,像是高级办公楼里精明能干的女秘书。
“嗨,露丝。”蒋楠潇洒地打招呼。
江晓君记在心里,这漂亮的白人女人叫做露丝。
“您好,蒋楠。天主保佑您,您近来好吗?”露丝一口中文不标准,可柔柔的嗓音听着挺舒服的。
“很好。愿天主同样保佑您。”蒋楠一样手比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江晓君心想到他是信佛的,笑叹:这蒋楠真行,不怕亵渎神明。这股笑意漫到她唇边,她的双肩微微打颤。
露丝只听一串低低的春风般的笑声,越过蒋楠的肩头瞧见了她,问:“蒋楠,这位女士是——”
蒋楠清嗓子,让开半边引见:“她是我表妹,叫江晓君。”
收到蒋楠示意,江晓君立马识趣地走上前规矩揖礼:“您好。我是蒋楠的表妹。”
露丝见女孩蓬蓬刘海下有着一双富有灵气的大眼睛,笑了:“愿天主保佑您。”遂之递了张胸卡给她。
江晓君仿效蒋楠把胸卡挂上脖子。蒋楠凑近露丝用英文交流了两句。江晓君好奇他们说什么。露丝听完蒋楠所说的,绿眼珠里对向她流露出了慈爱的光芒:“晓君,等礼拜结束,欢迎您来跟我要讲义。”江晓君霎一愣,连忙答谢。
追上蒋楠,江晓君问:“你对她说了我什么?”
“说你对信仰感兴趣。别想多了,不就交个朋友嘛。”蒋楠洒脱地揪揪衣领子,室外冷,室内开了暖气,有些热。
江晓君瞪了瞪他,也解掉领口处的围巾。举目四望,铺满圣洁白布和鲜花的大堂有几百来平方,五六十排的沙发整齐布列颇为壮观,各式各样的人头扭动。瞧不到有几个是中国人,她有些紧张了:“寻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吧。”
蒋楠拉起她一只手,走到倒数第三排最靠边的两个位子坐下,才说:“不用担心。旁边的人怎么做,我们跟着怎么做行了。”
“可人家说英语,我听不懂啊。”江晓君忧心忡忡地竖起耳朵聆听,台上黑衣黑裤的牧师吐出的一串全是英文。
蒋楠耸肩蹙眉:“我的英语也很破,只能满足日常交流。”
“终归比我强。”江晓君皱巴着脸。回头见保安人员关上了礼堂大门,她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前面椅背悬挂的布袋里兜的是圣经。她取出来一翻全是英文,叹:“一个都不懂。——蒋楠,你经常这样带人来吗?”
“我从没有带过人来。所以露丝才能很快放行啊。”她惶惶然的神态煞是可爱,他忍不住就想捉弄,“中国人说‘表妹’在外国人耳朵里是很隐晦的,也有未婚妻的意思。”
江晓君手里的圣经差点掉地上,埋怨:“你不会换个词吗?”
蒋楠笑嘻嘻:“露丝知道我女朋友。”
江晓君故意哼一声:“你就不怕你女朋友误会?”
“我女朋友没这么小心眼。我之前问过她的,她不来。她是中规中矩的佛教徒,不像我爱玩。何况,谈恋爱并不代表各自就不能交异性朋友了。她自己有她的异性朋友圈子。有机会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江晓君闻而暗叹:能潇洒成这幅德行,蒋楠在她所见过的人中列数第一。
礼拜在肃穆的气氛下开始。江晓君紧张兮兮地依样画葫芦。蒋楠是惯犯,行祷告一系列动作有模有样。结束时近中午,居然凭胸卡可获得酒店免费供应的自助餐。
蒋楠热切地将自助铁餐盘塞到江晓君手中,凑近说:“老实告诉你,我是冲着这免费午餐来的。”
江晓君边夹菜边胡侃他:“佛教徒不是吃斋吗?”
蒋楠向厨师要了个大鸡腿,满口胡话:“我个人崇拜济公。”接着他不仅往自己餐盘里夹菜,还拼命往江晓君盘里夹吃的:“不吃白不吃。我们做过了祷告。这是天主的恩赐,我们不吃对不起天主的。”
江晓君被他这一逗,忍俊不禁。
前方露丝走来,向他们提议:“嗨,蒋楠,晓君,一块坐吧。”
“行。”蒋楠拉开就近一张圆桌边的椅子,头一歪见露丝餐盘里只有一份沙拉,疑问道,“露丝,你吃这么少?”
“我慢慢吃,不够再加。”露丝答,“因为这里有规定,如果留下剩菜,要十倍罚款的。”
另两人低头,餐盘里的食物堆成了两座小山。江晓君挤挤嘴角:“你上次被罚了多少。”蒋楠歉意地说:“上次不是这家酒店。”江晓君又挤了挤嘴角:“天主的恩赐可以退吗?”蒋楠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呃,这个问题嘛。我想,只要我们诚心地向那些服务生祈祷——”江晓君把铁盘子举到他面前:“那还等着干吗?”蒋楠怏怏地一手托着一个铁盘子走回餐台。江晓君则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