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我真
是为女公子阿斓。然此事实在唐突,能否请给我一些时日适应。我愿意委予汝等信任,汝等能否给予我信任。”
“为此,你愿意舍弃公良?”韩姬可不会随随便便就答应她。
季愉已有应付之策,笑答于她:“我
是不信汝等对公良轻率之词,并未说
是否跟随公良。”
明明,她之前的话
是这个意思——信申双目一眯,她嘴角的微翘明明带了狡黠。
韩姬则从她这话里仿佛能偷到了一口气,当即扶着额角说:“你早
是如此言明,吾等也不需费尽心思说服你了。”

是。
是。”季愉连声答应着。
若是
平日里的韩姬,恐怕没能这么快放过她。可
是,如今韩姬为与信申争执已
是相当疲惫了,到此她想快一点结束地挥挥手:“信申君,你看此事便按原先那般如此安排,可否?”
信申答道:“可以。”在这里实在耽搁太久了,事情一旦说定,他立马下车。离开前,他朝掀起帷幔送他的季愉招手:“我有一物给你。”
季愉看他很仔细地解开一个布兜,手指伸进去掏出了一样东西握在掌心里。于
是她不觉地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让他把东西放置在她掌心里头。当他把手移开,她一瞬间,
是被掌中这精致的泥塑给迷失了眼。
这粘土捏成的玩意儿,占据在她掌心上,竟
是一座微型的小城。仔细看,东西南北有四个城门,里面的街道星罗棋布。
“我知你一时无法接受,始因你在乐邑长大而非宋国。此乃宋国都城商丘。你
是在此地出生,必
是能记起。”信申向她点点头,便
是帮她把车上的帷幔垂放下来。
季愉用五指小心翼翼地包住粘土,退靠在车楞上。沿路,她
是忍不住时而挪开指缝,瞧着掌心里的小城。
韩姬也把目光射过来,幽幽地说:“信申君乃细心之人。”

夫人可知商丘?”季愉本
是想从她口中询问有关商丘的情况。
韩姬对她问话
是萋萋冷冷地哼了一声:“商丘,你也知商丘?”
信申君不在场,她连面子都不用给了。
季愉心头
是被这个粘土小城给牵挂了,一时也不会与韩姬赌气。
瞧这用粘土做的小城多么庄严,一条条街道都
是有严格的布局似的,四个门还原到现实里,不知有多高大宏伟。问题
是,她对这个城——商丘,真的有记忆吗?
宋国,如果她真
是宋国人,应该对于宋国的安危与对乐邑一般,对那儿的土地,对那儿的一砖一瓦,对那儿的子民,都有着息息相通的深情。因此,如果换做公良想利用她
是对乐邑不利,她怎也不会对公良百依百顺而放弃乐邑?关键还
是,她尚未有宋国人的感情。
信申君看穿了她这点,才给了她这个。韩姬知道她这点,才对她的问话怀以鄙视。这不怪他们,更不能怪她。
车外,风萧萧,一如季愉此刻的心境。
们的车赶到大学后,便引起了多方的质疑。
阿朱已等了她们许久,开口便
是质问:“汝等迟迟方到,中途去了何处?”
韩姬恐怕也不知阿朱贵为王姬,面板板地应道:“吾等之车在半路陷入沙坑,因而耽搁了时辰。”
听韩姬说法,她们的车为了图快走小径反而遭难,才延迟到达。听起来合情合理,没有破绽,也并非不可能
是谎言。阿朱拧着月儿眉,悻悻地走开了。
叔碧跳到了季愉身边,挽起她的胳膊肘儿。疑问肯定问,但叔碧学会了季愉的脸色,知道不该问的不会主动问。阿采没有跟她们过来。应说公宫的寺人除了驾车的,都没有跟过来。这
是大学为了统一管理。韩姬只好吩咐大学里的寺人将随车带来的一些物品抬进屋内。
统管大学的大司乐官,
是给来参与典礼表演的妇人们悉心准备了一幢单独的大屋子。有两层楼,格成数个房间。看这布局与空间大小,也知道,真正受到邀请坐在贵席上观礼的贵妇,根本不需到这里受狭窄之苦。
幸好的
是,屋内干净,一般物品算
是齐全,只
是这里的寺人难召唤些。
季愉一行人四个,因韩姬为女师,另住一屋。她们三个,同住一屋。之前在公宫便
是住在一屋,倒不算为难她们。不过,当得知荟姬与仲兰因身份尊贵,被大司乐特别招待进另一幢专门辟出来的豪华住房时,阿朱脸色微暗,有那么一点儿不扯地道:“狗仗人势。”
叔碧接上话,挤挤眼:“只要您愿意,也可以。”
阿朱鼓起了腮班子,头一撇,不睬。
季愉与叔碧即可断定:王姬样子美丽,仪态装得很镇定,其实内心里还
是个骄傲的孩子。季愉从她身上,未尝不
是想起那个别扭的子墨。据信申与韩姬说法,子墨
是她亲生弟弟,比信申君更亲。若
是真,这个弟弟可真
是太“可恶”了,整天喜欢刁难她。想来想去,她
是很想要个亲切的阿兄,对于惹麻烦的阿弟,敬谢不敏。但亲缘这种事,能由她说了定?再说了,信申
是认定了她,子墨呢,
是知道这回事儿认定了她?
远在阿突居所的子墨,突然鼻子一痒,哈球,怒道:何人说我坏话?

“在想何事?”叔碧用胳膊肘儿撞撞她。
季愉收回迷失的神,帮手叠着衣物整理物件,随口应道:“
是想,会如何安排吾等?”
不多久,便有个乐师官称自己为大司乐官派来,带贵女们去看乐器。
季愉跟在乐师官身后,叔碧跟在季愉身后,长一阵短一阵地嘘气,比老太婆衰老的样子。
季愉不由小声提醒她:“典礼
是天子喜事,你为何叹息?”
季愉差点儿来个倒葱头,
是记起来了。那时候在乐宅里之所以叔碧主动亲近她,就因以为她与自己一样对乐器一窍不通。身为乐邑子弟,不会乐器会遭人扯笑。然必然有一些天生五音不全之人,则为情理可原。叔碧不
是不努力,只
是她在听音上,不能像其他子弟那样优秀,天生在音乐上有听感的残缺。而且温姬宠溺女儿,她也就不用继续勉强自己了。
“阿斓,若我不幸入罪,你可得保我出来。”叔碧扯住她袖子乞求,“不过我信你有法子保我周全。”
“因此在我提议时你竟
是不提醒我此事。”季愉恨恨地责怪她。
“我可以装病,但不能观赏盛典,多么可惜啊。”叔碧扯住她袖子不放,外带威胁:谁让你先引诱我的。
季愉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怨怒自己与温姬一样,把她给娇惯坏了。好吧,她承认,她有意娇惯她,只因她
是少有能让她放开心事的几个人之一。
“法子
是有。”季愉说,“你我一同弹一张瑟。”
“哈。”若不
是前面走着乐师官,叔碧要拍掌称快了,“此主意极好。然有一疑问,你琴艺不
是一般?”虽然季愉总掩盖着,但她早就从阿采口里得知,她这个闺蜜啊,不止会自己制作乐器,还能弹一手好琴。
“瑟不同于琴,容易掩护。”季愉答。那
是由于瑟本来就为伴奏之器,非琴可以为主律。到时候即便瑟表演,也必有他人为主演,她们鱼目混珠便行了。
她们两个在后面嘀嘀咕咕怎么让自己舒舒服服在旁观礼,不需花费气力,也不用引人注目。不知乐师官不得不在一个拐口停下脚等她们两个。她们俩捏起长摆的下裳,小碎步地跑起来。就连对着她们的乐师官也未能想到,另一条路会忽然来人。乐师官刚好只能着急地侧开身行礼。冲在前头的叔碧未能刹住脚跟,迎头砰一下撞到了来人的胸口上。季愉在她后面紧急刹住,心里直喊道:幸好幸好。
幸好什么呢?幸好叔碧撞上的这个人她们认识,
是曼家平士。
“为何又
是你?”平士抓住叔碧的膀子推开,没好气地说。
叔碧揉着撞疼的头,心里骂道:这秃头,怎么浑身都
是秃头一样硬邦邦的,想让她头破血流啊。她嘟嘟嘴巴,脸一撇。
季愉拉拉她袖子,提示她有其他人看着呢,无论如何得道个歉。叔碧心不甘情不愿地屈个腰,道:“大人所幸无事。”
平士横眉,只差没被她这话给梗死了:“我若有事,你可担负得起?”
叔碧真想骂他嘴巴粗鲁,没见过他这样的野蛮人。然而,有人先替她出了这口“恶气”。只听平士后面传来哈哈哈的爽朗大笑。姬舞一个巴掌拍在平士肩上:“平士,对待贵女怎可如此无礼?你
是我家臣,如此做法可
是要我被人取笑?”话里带了三分责备,七分嬉笑。
但平士已
是被这三分给迁怒到叔碧头上了。他乌黑着脸扫量叔碧,心生一计:“想必贵女
是要前往庭中排练。不如我帮贵女搬抬乐器,给贵女赔罪。”
叔碧一僵。季愉更
是一僵。叔碧可能只想到自己不会弹琴奏瑟,怕在平士面前露馅。季愉想的
是:这平士,明摆着
是想让姬舞一块旁听。姬舞是
什么人?音乐高人。叔碧弹的若不合姬舞耳朵,他也就不用为这样一个没有乐礼的贵女赔罪了。但
“她与先后不同。为了齐人情愿放弃宋国,她与先后至死为宋国有何相同?!”韩姬大怒道,由于怒气她的手掌拍在车上铺设的蒲席。
68、陆捌.主仆

夫人。”隗诚进门后,把侍候韩姬的寺人遣了出去。他亲自过去,跪坐到房俎边上,从提梁卣里舀了一瓢酒倒进韩姬的杯里。
韩姬应该喝了两三杯了,脸颊酡红。以她的年纪,保养得面白唇红又没有什么皱纹,如今一喝酒像
是十七八岁的女子。在季愉与其他人面前,她一直
是木板表情,面无笑颜,像
隗诚趁机帮她把杯撤走,温声说道:“
是突然啪一声抬起的脚扫断了房俎的木腿儿,声音震得平士的心跳跃出胸口。姬舞看着信申:“你有事瞒着我?”
夫人,若不
是她来到你面前,太师要求您,本来此事与您无关。”
“国事人人有责,何况如今宋国危难当头,想到先后曾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撇下先后托付?”韩姬慢慢地说,声音沙哑,“不过
是我年纪大了,想治得住人愈难了。本也不该让你卷入此事。”
“若不
是夫人巧妙安排,我早在多年前在宋国被人陷害至死。如今能顶了隗静大人侄子之名,且在宫中任职。与
夫人一样,闻声宋国有难,也无法置身度外。吾等
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子墨大人身上。”隗诚每一字都
是深思熟虑,不带焦躁,“公良受天子之命保护子墨大人。公良奈何子墨大人不得,公良也
是把希望寄托在子墨大人身上。子墨大人登基,于天子于齐国都有好处。”

问题出在于,子墨要现在登基不
是件易事。国内反叛势力骤涨,若幼王此时再不登基安定形势,一旦反周势力在宋国内形成,导致无法挽救的最坏结果
是,天子号召他国联合讨伐。周边对宋国早已垂涎三尺的诸侯国,会借此良机吞并宋国。即便到时天子有意扶持子墨登位,只怕那些先一步瓜分了宋国的诸侯国能由得天子开声?天子礼让一些诸侯三分,不
是不无道理的。比如对待鞭长莫及的楚国,天子一直没有良策。
因此说,如今宋国危难当头。这种形势,欲平衡各诸侯势力的天子不想见到,远在东海边境的齐国公良,理应也不想见到。
那么,为何支持子墨的他们会反感于公良娶季愉呢?
只因他们心里明白,公良始终不能对子墨怎样。照前面分析那般,子墨回宋国即位才能对于齐国有利。这个有利不在于子墨能给齐国什么,而
是齐国极不愿意见到另一国吞并了宋国与自己抗衡。
公良清楚,子墨即便与他此时感情再深厚,回去后即位便
是宋国公,与他平坐平起。子墨不可能受于他控制。然他与其他诸侯一样贪图宋国的财富,不然不会一口答应天子扶持子墨。只能说公良的考虑更为深远,或许宋国因着地势不利不能侵占宋国国土,但可以将目标锁定在与宋国的贸易与商朝财富宋国女公子陪嫁的媵器上。要成功,即位后的子墨不一定能帮到他,毕竟还有朝中大臣持政,最好的法子
是联姻。
而对于宋国臣子来说,既然联姻有这么大的优势,我宋国为什么非得与齐国联姻呢?或许,与他国联姻能获得更大的好处。而且,作为一个女子,过于主张自己的婚事,只能给人一种自私自利弃娘家不顾的印象。在这点上,似乎一意孤行的季愉犯了大忌。

“公良
是个精于计谋之人。我不喜他。若
是女公子出嫁至齐国,我担心他会得寸进尺。”韩姬忍不住了,把隗诚撤走的杯夺了回来,又斟满杯酒。

夫人。”隗诚手一伸,盖住她杯口,“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遵照信申君安排,在来大学路上见了一面。你猜发生何事?”韩姬向着他说。

夫人直说便可,我猜不着。”隗诚道。
“她言,她信公良。”韩姬把他手推开时顺便袖子一拂,打翻了酒水。
“信申君如何说?”隗诚眉尖微蹙,问。
“信申君以为,她能回心转意。”韩姬重复信申的话愈觉
是无稽之谈,脸阴森森的,“我
是女人,我知道,她此话一出,无论再如何掩饰,都是
心在公良。”
“她又有何话?”隗诚疑问。
“她称给她时日考虑。她不太信自己
是女公子。”韩姬怪异地挤挤嘴角,“真
是怪人。”这
是因为,一般女子若听到自己突然贵为宋国公阿姊,高兴都来不及。季愉的想法简直匪夷所思。
隗诚点头:“她与一般女子想法不同。
夫人作何打算?”
“我与信申答应给她时日考虑。然我与信申不同在于,我无法认同她。”韩姬决意了一般,道,“你以为贵女仲兰如何?”
“她能在游刃有余应付宫中荟姬众人,担负重责应
是不难。”隗诚仔细地分辨,“况且,据闻她对于吕
夫人言从计听。”
“即
是说,她比阿斓听话得多。”韩姬啐了口水,指意道,“先把与楚国婚约之事透露出去。”

季愉此刻焦头烂耳,一边袖口被叔碧暗地里拉得绷直成条线。
平士从隔壁屋子出来,两手把一张瑟放到左肩上。寺人们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因他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将瑟抬进了另一个屋子放下,他朝站在屋外回廊里的叔碧喊:“贵女。”
这个时候,季愉已经不能丢下叔碧不管。抬脚,把叔碧一带,两人几乎
是并齐着进了屋里。
姬舞率性,两条腿儿一盘,随地而坐。马上有寺人为他搬来房俎与漆几,奉上茶水。平士在姬舞左侧跪坐,双眉撩飞,底下等待好戏的眼睛瞅着叔碧。
叔碧向姬舞行个礼,道:“我与姊妹阿斓在燕公面前献丑了。”
“两人一同奏瑟?”姬舞摸摸光洁的下巴颌,表露兴趣,并不反对她们以这种形式演奏。
叔碧走回到季愉身边,坐下。她表面装得挺镇定,其实汗流浃背,心口猛跳,想夺门而出。季愉比她好不了多少,想到姬舞,感觉芒刺在背。然事已如此,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了,低声对叔碧说:“你只挑十二律中八律,循环不息,余由我来应付。”
旁席的姬舞与平士见四双芊芊玉手同时抚于朱红弦丝上方,犹如白雪朱红,已觉得赏心悦目。即便
是不太懂乐的平士,单看季愉的手,便以为其
是一个真正有本领的乐师。而叔碧的手指头,他偏颇着头看了会儿,承认也勉强称得上富贵女子的纤手。
继而季愉左手在琴弦上一个大拨,四手并起,乐声开启。

平士只关注叔碧,见她指头在弦上像拨葱一样地掰,两目不由地慢慢缩成惊讶的圆。庞大的瑟,不因她古怪的指法蹦出奇怪的乐符,反之,此音色却
是妙不可言的。由
是,他怀疑起她
是不
是装蒜?然季愉一只手的指法与她一样古怪,都
是掰葱式。他必定
是想不到的,季愉右手的指法
是复制了叔碧青涩的指法,为的正
是避免他这种猜疑。反正,以她一只左手,也能奏完一首曲子。
至于如何应付姬舞,季愉另有想法。没错,姬舞
是高人,但她们不一定非得在他面前表现出高人一等令他满意。只要弹完一首曲子让叔碧不露馅,达成此番目的便足矣。心中想定,她的指头在弦丝上收放自如。也因之前一直有阿突的禁令,现在有了机会碰瑟,她的指头着了魔一般恋上乐器。
哗啦哗啦的乐声,并不规矩,乐师不拘一格的个性跃然于音乐上。
姬舞听了会儿,敲打房俎的指头顿了下来。他习惯于边听曲子边拍节奏。除非
是乐师技巧太差曲子难听之极,或
是曲子吸引他之处。平士相信
是后者,因于自己也
是探长脖子听着。
曲子编排本身或者不算精妙,乐师技艺或许一般般,然这把瑟奏出来的音色让人惊叹。姬舞听得出来,此非瑟本身乐器的好坏,而
是乐师注入了感情使得指法如得了神力一般,不受教育的拘束,奏出了这不一般的绝等音色。

摸摸光溜溜的下巴颌,姬舞突然
是很想在平士的秃头上摸一把了。他炯炯的朗目,在季愉侧脸的轮廓上兴致勃发地探究。对于季愉掰葱似的右手若有所思地扫了几眼,紧接如钉子一般锁定了她变幻莫测的左手。扬起长眉入鬓,他手指头在下巴上捏了捏,啪嗒啪嗒,另一只手又在房俎上敲打起来。
季愉忽然觉得一冷,丝丝的寒气从姬舞投射过来的目光,好像
是凝固了她左手的指头。猛然间,一个灵光闪过她脑海,她脑门滴下一颗豆大的汗珠子。前段日子她假扮为可喜入宫,被迫在天子面前与叔权斗琴,姬舞在场。所谓弹琴与弹瑟的指法,大同小异,而每个乐师都有一些固定难以改变的习惯指法。姬舞恐怕已
注意到了这一点。
哗——她当机立断,在未完全暴露自己之前,以海浪似的泛音结束了乐曲。两个乐师来不及呼出气,姬舞突然一巴掌打在了平士背上,力气之大,差点儿把爱将打了个趔趄。平士绷直唇,忍着。姬舞贴着他耳朵说:“平士,你还不肯服输?”
平士心里本
是不大愿意的。因为怎么看,那叔碧都
是有鱼目混珠的嫌疑。何况,这音色好听,曲子可
是一般般。然主公这么说了。他“愿赌服输”地垂低头,向着叔碧:“我失礼了,请贵女恕罪。”
叔碧慌慌张张转过身来,朝他鞠个躬,真诚十足道:“大人,我也失礼了。有请大人恕罪。”可见得她已
是悔恨不已,早知当初不要鲁莽。她背上淌流的汗湿透了内衣与中衣,感觉像从水捞上来一般,一场虚假奏瑟把她的倔脾气削得一干二净。哎哎哎,她心里
是愈佩服起季愉了。
平士对她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免深感惊奇。她向来不是
牛脾气吗?从来
是得逞了非要踩人一脚不可。如今她的谦虚还让他感到怪异。他在她汗涔涔的额头瞟两眼,据此以为她的道歉倒也可以值得相信。接着他不由自主望到了她旁边同样把头垂得低低的季愉,心里腹诽:这名阿斓的乐师从未听说过。然如此绝妙音色,已
是能与荟姬大人的音色一较高低了。

再说这室内风云暗涌,室外且有一群人也听着。
乐师官遵照大司乐吩咐,把各路贵妇贵女都引到了这里挑拣乐器,但谁也没想到会在这听到一首不同寻常的瑟乐。各人表情不一,一时窃语纷纷。
“斓贵女与贵女叔碧,未曾听说其琴艺斐然。”
“两人敢在公宫内闹出动静,想来也
是有底子。”
“不知荟姬大人听见有何想法?”
一群谈及荟姬的女子把头小心抬上来,还真的看见了荟姬伫立在回廊当口,目不斜视地望着她们。她们一下
是要把头与手都垂到了地上,噎着口水的响声遍及回廊。
“何人在屋内?”荟姬口问守在屋外的寺人,固然她已清晰地辨认出
是姬舞身边的人,然不得到答复她还不死心。
姬舞身边的人都知道她脾气,再小心不过的:“燕公,曼家平士,与两位贵女。荟姬大人,勿误会。此事发生在曼家平士与两位贵女之间,主公不过
是凑个热闹。”
凑热闹!他可知道这个凑热闹
是把她的脸面推到了众人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了。荟姬的眉色
是凝了再凝,好像要抹出一股浓墨来,像两座沉甸甸的小山压到所有人心口。她嘴角却
是弯弯地翘了起来,说:“为何杵在此地?不用忙事了?”

是把回廊塞得水泄不通的众人哗一下往四处散开,都避得远远的,各怀鬼胎。最终,只余三名女子站着,一个荟姬带着仲兰,对面立的
是阿朱。
仲兰不免心生疑窦:此女
是何人,在荟姬面前竟
是这么大胆?
荟姬在阿朱身上衣服饰物扫了两眼后,眉眼含笑,向其屈屈腰身。
阿朱也向其屈屈腰身,继而目含幽光,转身离去。
仲兰见此动作,立马也随荟姬,屈下腰身目送阿朱的背影。仔细一瞧,此女袅袅婷婷,自成一股傲性,怕
来历匪浅。她问:“荟姬大人,此人
是——”
荟姬一笑,将袖子掩住口:“未料到,王姬大人也耐不住性子了。”
仲兰望着阿朱的目意由浅变深:“荟姬大人并未出席过塾室,可知王姬大人如今与两位贵女亲近。”
“王姬自来孤身一人。”荟姬一点也不对此担忧,反而问她,“刚刚你在听乐时,想着何事?”
仲兰僵硬地动动唇:“瞒不住大人。我刚听此曲子,
是忽然想起一人。”
“何人?”荟姬好奇了,偏过头来看她。
“我在曲阜失踪阿妹季愉。”仲兰
是想,这么离奇古怪的音乐,与季愉吹的竹笛有同工异曲之妙,也只有季愉能吹出来吧。季愉实在
是个怪人,这在她与吕姬心里都有了定论。一个让人捉摸不到的怪人,十分具有威胁性质。她才如此忌惮于季愉频频出现的幽魂。此事最好能与吕姬商议一番。然她如今进了公宫又来到大学,吕姬忙于在宫中侍奉太房与由姬,根本无暇□。
荟姬从她忽闪忽灭的神色瞧出一些端倪,说:“由姬大人必
会来一趟。届时吕
夫人也会来。两位
夫人自从闻声你在环水遭遇袭击之事,十分挂心。”
仲兰立即明了,答:“此事由荟姬大人费心了。”
荟姬往屋门口看,似要看到屋内人的内心去。然而,怕
是更担心在这个时候撞见里面的人,她还
趁着屋里人未出来走开了。

她刚走不久。季愉与叔碧得到了赦令,啪嗒啪嗒小碎步退出了屋子。两人皆
是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后,拿袖子擦拭起满脸的冷汗。带她们的乐师官倒
是一点也不怜悯她们的,马上引她们前往目的地。
听所有人的脚步声离远了,平士在屋内倒
是噎起了口水,眼见姬舞自两个女子出屋后面色愈来愈怪。
“信申去了何处?”姬舞开声。
“我立马找他来。”平士急急忙忙应道。
不久,有人将信申带到姬舞面前。而信申在路上已经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心道:不好。
果然,姬舞等他跪下请示后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你到镐京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