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常见到他,只是,偶尔,他来温家蹭顿饭,离她几个座位之遥,话不多,却含笑认真看着她说话。
小虾经常找她玩,跟她说隔壁谁谁又暗恋他了高中哪个女同学给他写情书了走路上又有女孩子给他抛媚眼的,小胸脯挺得直直的,无比骄傲。
阿衡笑了,逗他,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小虾点手指,就找姐这样的,会做好吃的说话温柔还从不骂人。
思尔路过,飘了一句——你是没见你言希哥怎么挨骂的,啧啧。
阿衡脸红,咳,找姐这样的不成,姐比你大两岁呢。
小虾笑嘻嘻,现在流行姐弟恋,你看王菲和谢霆锋。
阿衡正正他的帽子——那不也分了吗。
小虾看着阿衡,忽然来了一句——姐,什么叫同性恋。
阿衡的手僵了,静静看他——怎么想起问这个。
小虾挠挠头——我昨天,去澡堂子洗澡,有一个男的,老偷看我,我哥们儿说,这样的人就是同性恋。同性恋好恶心呀!
阿衡皱皱眉,你哥们儿瞎说呢,这样的人不是同性恋,是流氓!
小虾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那什么是同性恋?
阿衡想了想,语气有些严肃——小孩子家,不用知道这些。下次再见有人耍流氓,直接揍他!
小虾哦,似懂非懂,看着阿衡,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恼怒生气。
Z大一贯在九月初开学,阿衡上大三了,课业比较重,决定八月底返校。
思莞开车,温母跟着,要送阿衡到学校。言希念法律,开学时学校模拟法庭有排练,他是原告辩护人,抽不出空去H市,只同阿衡匆匆见了一面,便返校了。
那是她和他一起跨过的第五个年头。在十年中,占了一半,算起来,似乎已经很长很长了,可是,在她未知终点的时候,却总是觉得,这剩下的五年,遥远到是可以和一辈子争长较短的。
晚年时,总爱念叨着,那是他的十年,不是她的。她只是用五年爱上一个人,然后用两年间忘了这个人罢了。
孙子笑着问她,您爱了那么久,两年却忘了,是不是因为爱得不够深。
她想了想,轻轻握住在壁炉旁睡着的那个长着老人斑的男人的手,笑着开口——也许吧。
年少时,常有缘分,如果有更好的定义,她甚至不愿称这一段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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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开学时,新生正在军训,常常有大二的师妹闲着没事儿干,去操场猫帅哥,回来拍桌子打板凳地流口水,最后票选选出新一届的校草。
连小三小五都跟着师妹去看过几回,回来两眼红心,脸都是红的,跟烤乳猪一个色儿,最后栽在床上,把阿衡无影小四吓了一大跳,摸额头,才知道俩人中暑了。
无影呸了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干什么正经事儿去了!
小三灌了一茶缸水才缓过来,擦擦嘴,说大姐你是不知道哇,今年的质量那家伙…
小五激凸,直直站起来抢下句——那不是一般的好啊,orz,老娘等这么多年,终于等到真命天子了。
阿衡喂她喝水,好笑——你少说点儿话吧。大姑娘的,也不嫌害臊,在操场站了一下午,军训的没晕你们倒晕了。
小五晃着手里的金色索尼相机——咱啥都不说了,你们自己看吧,这小模样,小身板,简直赶上言希了。
小四拿过相机,翻了翻,切了一声,画像太模糊了吧,谁能看清是美是丑啊。
阿衡扫了一眼,是够模糊地,只看见一个穿着迷彩服戴帽子的身影,瘦高,有些弓背,又有那么几分…熟悉?
阿衡揉揉眼,觉得自己是不是花了眼,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小三垂头丧气,都怪五,让她拍个照,手抖得跟打了鸡血似的。
小五拿手扇风,你倒是不抖,跟在我后边,差点把我裤子给扯了。偷拍,有这效果,不错了!
无影问,哪个院的。
小三就着阿衡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水,说计算机学院的。咱们院的今年算是废了,还是朝上看着飞白兄养眼吧。
阿衡眯眼,问这人叫什么。
小三小五齐摇头,说还没打探出来,但听说成绩很好,入校成绩第一,后天开学典礼肯定有他发言,到时候就知道了。
阿衡沉默了,手中拿个茶缸子,站在寝室,静静看着相机,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她还记得,那些总是雨季的日子,有个人,总爱问,姐,我死了,你会不会哭呢。
那个人多惋惜,姐,我从没有见你在我面前哭过。
阿衡却总是板着脸,说不许胡说。
他还是好脾气,笑眯眯,姐,今年冬天一起做梅花糕吧。
那声音,遥远而清恬。
而冬天时,她已在温家,与他和他心心念念的梅花糕隔了个山重水复。
傍晚时,她打电话给言希,说我好像见到在在了。
他拿着手机,耳膜随着她的声音颤动,这个人的快乐幸福,在耳畔,一下一下,很清晰很清晰。
唇边有了温柔的笑意,问,宝宝,是真的吗,没有看错么。
她点头,不停点头,说我确定,他是我养大的在在,不是别人。
怎么会认不出。
言希说,如果真是云在,对待他你真心即可,不必逃避,温家那边,由我来说。
他的每一句话,无懈可击,布了一个美妙的局,等着网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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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
台上的穿着亚麻色线衣的黑发少年昏昏欲睡,却被身旁的人推醒。
云在,该你发言了。
他哦,揉揉眼睛,站在了台中间,拿着稿子,念了起来。
字迹潦草,鬼画符一般,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声音则只有一个调,还是念金刚经的调,好像白开水一般温吞无味。
台上的听得直打瞌睡,台下的女生却尖叫个没完。
最后,谢谢说完,台下鼓掌,他却安然站在演讲台,赖着不走。
校长咳了咳,云在同学。
云在慢吞吞开口——还有,最后一句。
然后,缓缓看了看台下医学院的座位,数了数,笑眯眯。
三排十八座的温衡同学,请站起来,我喜欢你。
chapter87
Chapter87
阿衡的脑子,哄一下蹦出许多白色儿的鸽子,叽叽喳喳喊着我喜欢你,每一个还都长着在在的黑眼仁。
她想起某婴儿流着口水看她给他换尿布。
她想起了某娃娃爬着走她一扯就匍匐着小爪子往后退。
她想起了某宝宝牙床上长着一颗小包谷米拿她的手指头磨来磨去。
于是,这么个人,啊不,这么个豆丁竟然说我喜欢你。
阿衡黑线,看着演讲台,那人一副我是优质美少年的摸样,四周,大姑娘小伙子,吹口哨拍巴掌,吵得她脑仁儿生疼。
阿衡吸了一口气,这是我娃,怎么也得给他留点儿面子,于是面目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不动不怒,任由其他人审视。
幸好这娃演讲是最后一项,校领导们也一齐吸了口气,本着咱是名校兼容并包的程度怎么着也得赶Q超B,于是,装作没听见,拍拍屁股,散会。
其他人抱瓜子儿的抱瓜子儿,啃花生的啃花生,两眼放光不怀好意地齐刷刷盯着她。
阿衡悲愤,在心里呐喊,校长爷爷,您带我一起去了吧。
再抬头,豆丁已经慢悠悠地往台下走。
阿衡觉得自己精分了,她既想拉着豆丁好好骂一顿,又忍不住用慈爱的目光看豆丁。
好纠结TOT
豆丁慢悠悠,状况外,晃啊晃,就晃到她身边了。
然后,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她指着他,你!
豆丁却打了个哈欠,微笑,露出了细米一样的白牙,轻轻嘀咕了一句——阿衡,我累了。
然后,理所当然一点不觉得有代沟地搂着她的腰,趴在她的胸口…
…
…
…
睡着了。
大礼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众人目光呆滞。
阿衡咬牙,想拍死他,握紧了拳头,到他发顶,滞了滞,却轻轻落下,抚着他的软发,往怀里带了带,扭脸,淡定报告——他睡着了,真的。
于是,你们有啥事儿,等他醒了再说。
嗯,都跟我没关系,你们…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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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觉得匪夷所思。
怀中的这个人确实是她的弟弟,但是,他睡得安稳悠哉,让她觉得,这逝去的五年比五个小时还短。
似乎,没有距离这种东西存在。
可是,他甚至比十三岁时高了一个半头!
连容貌,都大半脱离了小时候的样子。
只是依旧改不了嗜睡的老毛病。小时候他身体不好,冬天天又冷,她惯出来的老毛病,孩子不窝她怀里睡不着觉。
阿衡微笑,看着他的侧脸,整个大礼堂,人早已散尽,只剩下秋初的和风。
她拿起扶手上的白大褂,披在他的身上,目光益发温柔。
低了头的一瞬,眼角微微红了红。
她甚至想对把在在重新带回她身边的诸天神佛道一声重谢。在她不知道这是言希的费心筹谋之前。
云在醒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他的第一句话是,阿衡,我没有做梦,真好。
他笑眯眯地,眼睛像有着碧波划过的井中月。
阿衡轻轻甩了有些麻了的手,问他,爸妈身体还好吗。
他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说他们很好,阿衡。
阿衡两个字,叫得字正腔圆。
阿衡皱了皱眉,说云在你喊我什么。
他学她的语气,说温衡我喊你阿衡呢。
然后,笑得春花好像明媚了几转。
阿衡小时候,虽然和云在亲密无间,但是长幼齿序还是守得很好的,她做什么事都以弟弟为出发点考虑问题,而在在,也是一向不喊姐不开口。
然后,他现在喊她阿衡。
阿衡板脸,严肃说云在你再这么喊,我揍你。
这是当姐的尊严。
云在掩面,一声长叹,我已经五年没吃过梅花糕了。
阿衡瞬间,没了脾气,愧疚地看着豆丁——是姐不好,今年冬天一定给你做梅花糕。
他搂住她的腰,轻轻在她耳边开口——你没撒谎吧。
阿衡耳朵发痒,觉得这孩子长大了,动作语言处处怪异,推开他,使劲揉了揉耳朵,正经开口——我跟你撒什么谎,多大的孩子了,还跟我撒娇。
她在云在面前,一向,都是刚刚的大人摸样。这个,同幼时父母的教养有关,她和在在,背会的第一本书都是《三字经》。
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
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
此十义,人所同。当师叙,勿违背。
在在身体不好,但十分聪明,学了一遍就背会了。而她另有练字的任务,数九寒天,抄这一段,不下十遍,手僵了,也记到心里去了,看见在在,就条件反射地冬天让梨夏天让桃子。
仔细想想,她对在在的好,似乎除了姐弟情深,还有些强制教育的痕迹。
阿衡越想越愧疚,觉得自己挺不开明家长的,豆丁想喊个名儿怎么了,微笑看着这少年便开口了——你要是喜欢,以后就喊我阿衡吧。
云在笑了,目光如云,温柔之下,深不见底,他说好。
阿衡看着他,从头扫到尾,轻轻问他——我之前问过医院,他们说你做完手术,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还会经常喘不过气吗。
云在蹙眉,偶尔。
阿衡眼睛黯了黯,握住他的手,却不晓得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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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云在是你弟弟,他看见你太激动,只是在开玩笑?”
小五傻眼,小声嘀咕,挠头,怎么长得帅的都是你家的。
小四淡淡开口,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三姐点头,阿衡一战成名,这个话题,保守估计,够你璀璨三个月的。
大姐无影想了想,笑了,要不是弟弟,和阿衡还蛮配的。
小五无精打采,我本来还想看言希和云在对决,结果,哎,是你弟。
小四说,你确定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在在?
寝室的人都知道阿衡的身世,所以,云在在她们心中还是很有存在感的,什么懂事,温柔,可爱,纯真,全是阿衡描述的,现在看来,跟台上的那个少年根本对不上号。
阿衡纳闷,怎么了,就是在在啊。
小四笑笑,没什么,长大了,自然和小时候不一样。
在阿衡眼里,在在却还是小时候的在在,只是不晓得,小四这话从何说起。
她打电话,对言希说,照片上的那个,就是在在,我今天见他了。
言希那边,有些吵,他轻轻捂了话筒,说你稍等。
阿衡似乎听到了陆流的声音。她虽然见他不过短短三面,彼此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但是,却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的声音,深深地投入心底,像块石头。
她依稀记得见面礼的那枚Tiffany,亮得耀眼。
言希走了出去,夜色清冷,这一日是周末,陆流,思莞和他来酒吧谈一桩生意。对方是个gay界人士,有些怪脾气,非要到B市著名的同志酒吧边玩边谈生意。
他说,你刚刚说什么,阿衡。
阿衡看看脚尖,轻轻开口,也没什么。
言希问,你见到云在了吗。
她嗯了一声。
言希喝了不少酒,解了一颗衬衣纽扣,靠在糊着广告纸的路口电线杆上。他微微闭上眼睛,问,阿衡,你快乐吗。
阿衡想着快乐这个词,好像四分之三的喜悲只和这个人有关系,她想起他的眉,眼,鼻子,嘴巴,说,我快乐呢。
我快乐呢,因为言希还在。
他听不到这一句,却依旧浮现出微笑,说阿衡我跟你保证,云在这辈子都不会再离你而去,所以,宝宝,永远记住你这一刻的快乐,是最初,也是永远。
她听他喊她宝宝,心头忽然有些堵得慌,她问,言希,所有的谈恋爱的人都像咱们一样的吗。
不会接吻,没有欲望,没有肉体,除了思念,就是宠溺吗。
都像咱们一样吗。
她这样温柔带着些稚气难过地问他,他却含笑,说是的,都是这样的,真的,宝宝,你信我。
这是个演戏成性的人呵。
挂断电话,手抹了一把脸,全是泪。
雾气中,背骨伶仃,转身回去的时候,陆流却站在路灯下,脸半明半暗,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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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算机系03级的鲁兵下楼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黑发姑娘,眉眼温柔得像副水墨画。定睛,想了想,哦,是同寝室云在在演讲台上告白的对象,医学院的学姐,好像是叫温衡的。
他走近,喊了一声师姐好,您在这儿等…云在?
旁边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阿衡笑了笑,说是,随即扬了扬手中氤氲着雾气的早餐,轻轻开口,顺便给他带点儿早饭。
鲁兵噢,挠挠头,说我出来的时候云在还没醒,要不要我上去喊喊他。
阿衡微笑,说不用,他身子骨不好,让他多睡会儿吧。
鲁兵刚跨上单车,想了想,问,师姐您和云在…
阿衡眉弯弯的,说我是他姐。
一圈竖着耳朵的路人越走速度越慢。
他姓云,您姓温,怎么会是…
阿衡含笑,耐心回答,他的父母确实也是我的父母。
众人点头,哦,一个随父姓,一个姓母姓。
鲁兵晚上回寝室,同云在提起这个事儿,笑了,云在,你小子,太能恶搞了,也亏你姐脾气好,在大礼堂整这一出。
云在有些小近视,本来戴着眼镜在台灯下看书,听见这话,抬起头,脸上却没有平时挂着的笑意,一片冰冷——谁跟你说,她是我姐的。
鲁兵看他脸色变了,觉得莫名其妙——你姐说的呀。
云在眯了眼,笑了——那是个会骗人的女人,她骗你呢。
鲁兵啧啧——那是你女朋友了?你小子还真行,第一天告白,第二天,人提着早点就来楼下了。
然后,拐了云在一肘子,挤眉弄眼——你今天几点下的楼,我下去那会,七点半。
云在看着书,说十点。
鲁兵啊,这么晚,那人早走了吧。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鲁兵起初,自然认为阿衡等不到人就走了,可是,一次一次,一月又一月,在楼下看见那个傻师姐时,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向下铺的被窝——云在,你是猪啊,就知道睡,每次都让人一个姑娘家等你,等等等,我看她等得头上快长蘑菇了!兄弟,容我提醒您,现在是十二月份,昨天才下过雪!
想起刚刚在楼下碰见温衡的情景,鲁兵就气不打一处来,零下的天,一个姑娘家,缩在原地,冻得直跺脚,大衣里还裹着几个热包子和一杯热豆浆!
云在被鲁兵踢醒了,也不说话,打了个哈欠,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他走下去的时候,温衡还在,鼻子冻得通红,僵了手,从大衣里摸索出装早餐的纸袋子,还是烫的,递给他,习惯地皱了皱眉,说我先去上课,你吃完也去上课吧。
然后,看着他穿的衣服,摇摇头,说不行,穿得太薄了,回去再添件儿,啊,乖。
说完,就匆匆转身,要离去。
云在看着手里的纸袋子,却拽住了她的大衣一角。
他笑着说,阿衡,我明天不想吃包子了,你不要来了。
阿衡叹气,豆丁长大,却益发没有小时候的乖巧,她问,那你想吃什么。
云在沉默了半晌,轻轻低头,看着她的眉眼,他说,我想吃你做的饭。
我们搬出去住吧。
chapter88
Chapter88
阿衡顾虑到云在的身体,虽然已经接近期末,但还是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云在的行李不是很多,摆进独立的小房间,除了些书籍辞典,看起来空荡荡的。
所幸家里给的生活费还算充裕,阿衡省出一些钱,给云在置办了一些厚被褥和新的床单,想了想,在在虽然是喜欢干净简单的人,但小时候就羡慕那些能玩球的同龄人,又分别买了个足球和篮球,放在他屋中。
然后,客厅和卫生间清扫了一下,整整齐齐的,还算好。
阿衡忙碌了一下午,云在一直跟在她身边,笑眯眯地,却没有帮忙,就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白皙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晕。
上一任租房子的大概是个生活邋遢不自净的,白墙有许多鞋印,看起来很脏。
阿衡合计了一下,找人刷墙并不合算,就自己买了粉刷的工具,按说明书调配了涂料,裹了个纸帽子涂墙。
云在却笑弯了眼,唇露出细米一般的白牙,夺走了她的刷子和纸帽,站在她的身旁,慢慢悠悠地刷墙,指甲饱满干净,微微泛着苍白。
阿衡也笑,说你弄好了就成了,我先走。
云在转身,看着她,你去哪。
阿衡莫名其妙,回宿舍呀,一会儿晚了,就封楼了。
他的脸上却没了笑意,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阿衡点头,呵呵笑,从明天开始,姐开始给你开小灶,一日三餐,把在在养成个小胖子,怎么样。
她揉揉他的发,对着小孩子一般的温柔目光。
云在却躲开了,阿衡的手在半空中悬了悬,抿抿唇,知晓他长大了,定然不喜欢如同小时候一般的对待,心中有些酸涩,放了下来。
云在把刷子扔进桶中,轻轻开口,为什么,不和我住一起。
阿衡脱下塑胶手套,淡笑,你长大了,姐跟你住一块儿别人会说闲话的。我明天早上喊你起床,煮玉米粥成吗。
云在看着她,目光如云,含笑却不清晰,他说,言希呢,你不是一直在他家住。
阿衡看他,自己也挺困惑,在在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言希不一样。
她走了出去,关上门,下楼,未走几步,却听见,楼上有篮球砸门的巨响,心想这谁家的孩子也忒皮了点儿,要是在在,绝对不会这么暴力。
自这一天开始,阿衡每天要校内校外往返好几趟,买菜,做饭,上课,做饭,回寝。
云在问阿衡你累不累。
阿衡煮玉米粥,转身,摇摇头,眼睛看着他,一迳的温柔宠爱。
他笑了笑,你去当有钱人家的女儿,很久没做过饭了吧。
阿衡愣愣,含糊嗯了一声。
她希望,在在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
吃晚饭的时候,云在问你还有钱吗,我想买台手提。
阿衡皱眉,嘴里下意识地嚼着咸菜,想了想之前打工挣的钱,犹豫着问他——需要多少钱。
云在慢吞吞开口——一万多块。
一万块钱,对阿衡这样靠着家里给的固定的钱过活的学生,即使每月得的零花钱多一些,但是她毕竟从不乱花钱,不比思莞思尔公子小姐派头,所以温家半年给她打的钱也就是五千块左右,加上之前打工攒下的微薄的一千零几十块钱,远远不够这个数目。
阿衡沉默了一会儿,问,很急着用吗。
云在抬眼,黑眼仁儿中是笑意——无所谓急不急,反正要我买,至少四年内,我买不起。
阿衡心一凉,低着头,轻轻开口,这个星期天,我带你去买。
然后给他夹了一块鸡翅,微微笑了,说多吃些。
自己也就是边扒青菜边心不在焉地想着钱的问题。
云在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如云般温柔却带着钢铁不入的冰冷。
她打电话给温母,妈,我们学校要提前交…学杂费。
温母笑了,好,我明天让刘秘书给你打钱,八千够吗。
阿衡有些慌,不要这么多,妈,要不了这么多,三千…九…
她想了想,舔舔唇皮,坑坑巴巴,三千九百…三十块就够了。
温母笑了,又冒傻气儿,有谁还汇三十块的!算了,我给你寄五千块,你看着花吧。
阿衡摇头,眼中却泛了泪水,她觉得自己欺骗了母亲的爱,她说,妈妈,就三千九,成吗。
温妈妈听着孩子声音还挺难受,不明所以,但思揣着要给孩子一些自己的空间,也就没有问,只是怜惜地开口,好好,就三千九,不够,你再给妈说。
阿衡挂了电话,手心汗津津的,心里却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母亲对她这样好,这样温柔,她却仗着这些去索取,实在是太坏了。
妈妈和她的关系甚至从未有现在这么融洽,如果她知道自己骗了她,会不会更加不喜欢自己呢。
再加上这孩子耿直迂腐的个性,从未骗过别人,她这样担忧着。心里闹腾了很久,天明时才迷迷糊糊睡着。
云在买的是索尼新上市的一台笔记本电脑,进口的,性能相当不错,总价是一万三。
阿衡掏出了所有的奖学金,再加上之前核算好的生活费,打工攒的钱,母亲的汇款,幸好凑够,数了数,只剩下三百多块钱,要凑合着到春节。
云在的表情还是那种浅泛的笑意,并没有高兴到哪里。
阿衡总觉得这个孩子比起小时候变了许多,却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阿衡很少和云在在一起吃饭了,总是做完一人份的就匆匆离去,她说课业重,云在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她,不说话。
大约是圣诞节的前几天,她有些发低烧,那会儿非典未除,禽流感又赶着时尚,她怕传染,去校医院看了看,医生说没事儿,就是血糖有些低,给她输了瓶葡萄糖,又吃了点儿退烧药,叮嘱她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阿衡点头,应了,就要离开,医生却摇了摇头。
现在的孩子哟,不知道怎么省钱好。真不知道,是吃饭省的钱多还是看病花得快!
阿衡这些天,没有吃过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是凑合的,听到医生的话,挺不好意思的,有些尴尬地撕了手上吊针的胶布,就到云在住的地方去了。
云在眼尖,问她手怎么了,淤青这么明显,阿衡说磕到桌角了,他到楼下给她买了药,回去的时候,阿衡围着围裙,在厨房切菜,低着头,露出了颈子,白皙而带着些温暖。
他看着她,很久很久,轻轻从身后,抱住了她,闭上了眼睛,表情有些复杂。他说,阿衡,我讨厌你。
阿衡正忙着,只道小孩子撒娇,嗯嗯,我也讨厌你,去去,上边儿去,油锅热了,别烫着你。
他却笑了,眼睛清澈地要打散云气,松了手,坐到饭桌前,轻轻开口,喂,你给我做一辈子的饭,我试着原谅你,怎么样。
那样轻的话,好像一句叹息,阿衡在厨房中,并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