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一定是觉得他最近有些松懈得意,让这一家三口来磨炼他。
好爹爹!好侄子!好!
俞季这厢正琢磨着怎么干掉俞迟,阮宁也没闲着,副备战状态。
俞迟说:“你拿存折干什么?”
阮宁说:“我给你买几件趁手的防狼喷雾。”
俞迟说:“你拿面粉干什么?”
阮宁说:“我撒在门口,有人偷偷经过我们家能及时发现,这叫反侦察。”
俞迟说:“你在我房门口围的什么?”
阮宁说:“是我自行车上的铃,我抠下来绑你房门口,可响了,有人想闯入你的房间,我就听见了。”
前迟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问她:“你觉得他会对我做什么?”
阮宁都快急哭了,跳着脚嚷嚷:“老子也不知道啊,上次他妈把你卖了……”
阮宁没说完就闭嘴了,她知道俞迟在伦敦经历过什么事,但俞迟不知道她知道,她甚至不确定俞迟愿不愿意让她知道。
俞迟在黑暗中,眼睛中的光芒明灭不定。他看着阮宁,阮宁却从心里发出寒意。他从未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过她,带着肃意和嘲讽。
他说:“原来你都知道了。怪不得,我这样无耻地骗了你,把你留在身边,你却依旧没有怨言。是因为怜悯吗?俞迟真的好可怜啊,可怜得让人发抖,是这样想的吧?”
他曾在沙漠遇险时想过,只要阮宁愿意原谅他,他可以不再请求人生中任何一次幸运的机会。
在她那样生气的时候,他想张嘴凑点情分同她说道说道,可末了发现无论是发小情、同学情还是夫妻情,都通通暗淡无光,甚至各有各的死法。你跟她讲童年,童年他可没少受张小栓排揎,扯什么青梅竹马,真不是,那孩子就是贱,纯贱,招人烦的贱,甭说俞迟,谁都爱不上;你再说同学情,初中初中人病了一两年,高中高中你砸人口贩子手里了,小姑娘情书写给谁现在还是一桩公案,到了大学,轮到他排揎人姑娘了,可没手下留情,老猫抓小老鼠一样戏弄了好几年,好不容易谈了场恋爱还把人甩了,“前男友”这词儿在姑娘心里约莫还得配上“渣男”二字,就像奥利奥蘸牛奶一样是绝配;夫妻情倒是有一两分,可人家承的是宋中元的情,虽然宋中无就是俞迟,可关键是你可从没说过宋中元是俞迟,怎么看都像是在耍人。
所以,院宁肯原谅他,他当时真的觉得沙漠中无意看到的流星似乎真如那些屁市个懂就爱风花雪月矫情词的小姑娘说的,有点用处。当然刷微博时也默默转发了些锦鲤,细细想来,竟不知是谁发挥的作用。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阮宁不知道他是如何从林迟变成的俞迟,如何从从前温柔善良的孩子变成现在这样冷漠残忍的模样。
人都是会变的啊。
只要这样想就好了啊。
干吗……知道那些前因啊,小栓。
俞迟好几天没搭理阮宁,阮宁也自知理亏,讪讪地把抠下来的铃换成了新买的铃铛,挂在俞迟房间外,又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房间。阮宁这周休完产假,马上就要去延边中级人民法院报到。因此宋延这两天一直同保姆睡,提前适应一下。
之前一直忙,倒没时间想些什么,一下子闲下来,心里却有些空荡荡的。
208的微信群好久没有动静,大家都渐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生活圈子从交集变成空集。她恍惚间忘了曾经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她的那些姑娘渐渐从丰满变得如纸片薄。
“钢铁侠”每天发些哀怨口,无非是她又加班到深夜,失恋到天明,寂寞在人前,人后寻真爱,戏精一个,天天都爆发。
澄澄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小美人儿,俨然遥想到二十年后要当丈母娘的场景,朋友圈动不动就是苦不堪言的感慨。
齐蔓加班加班又加班,谁说国企不忙呢。她嫁的爸妈眼中的优质丈夫,口口声声说着心累爱不起来,悄无声息地点赞着这男人每条动态。广生红霞遇爱不成言的这姑娘,本是舌战女生宿舍群儒的齐逗比啊。
小五咬牙切齿地嫁给了她纠缠了半辈子的青梅竹马男友东东,婚礼上她爸妈高挺脖颈,西装礼服,华丽富贵,东东父母擦红抹绿,穿金戴银,浮在岸上。她父母看着如花似玉学历高的女儿如临丧仪、如丧考妣,他爸妈瞧着好不容易虎口夺肉磨来的儿媳笑成菊花朵朵开放。小五宣告,打败一切。不不,是执念打败一切。
周旦远嫁,爱她的、她爱的都不过是过客,她从小到大的古板规律总败给心乱。
年少时发是《红楼梦》的前八十回,成家后却变成了后四十回,还是高鹗续的版本。
参不透,看不清,祸福不定。
阮宁想了会儿,打了一句话:“姐姐萌(们),我有本奏。”
周旦:“奏。”
小五:“快放!”
“钢铁侠”
“哄孩子闲着你了?”
阮宁:“我嫁了个人。”
“这事儿可稀罕?应澄澄顶着鸡窝头翻白眼。”
齐蔓:“嗯,继续。”
阮宁:“他吧,有点特殊,特殊到,估计你们不大相信。”
周旦:“说,我信你。”
阮宁:“我嫁给俞迟了,俞迟没死。”
电话铃南响了,是周旦。她沉默了一陈儿,才小心翼翼问道:“六儿,你身体最近不大好吗了。”
她以为,她的病又犯了。
阮宁笑了,她问:“我犯病时是啥样?”
周旦有些难过,她不愿意回忆。她说:“那年,俞迟莫名地死了,你名其妙犯病了,不过看到手机上一则新闻,城化鹦鹉桥下溺死了一个人,看着看着手却抖起来,不多会儿,手机就掉在了地上,屏幕碎的一瞬间去扶你,却被你拉着倒了地。我看着你全身挛缩,吓得哭了起来,你脸色苍白,抓住我的手,告诉我,不要怕。你不停说着不要怕,却睁眷眼晴失去意识。我坐在救护车,你就躺在我的旁边。医生让我不停地在你耳边说话。我坐在救护车上,你就躺在我的旁边。医生让我不停地在你耳边说话,不能停。他在你的胳膊上迅速推了一针,我抱着你满是汗水的脑袋,我骗你,我们明明已经毕业了,我却说六儿啊,天亮了,你醒醒,我今天带你去图书馆,昨天咱们占的座儿不知道还在不在啊,我的好六儿,我们今天中午吃红烧肉盖饭,你最爱吃的,我老是不让你吃,因为我胖啊,我怕腻,我不陪你吃,我是不是很坏。你来学校的第一天,背着书包,扎着马尾,眼皮上还有蚊子咬的小红印儿,我想,我一定和她合不来,这么散漫的姑娘。”
阮宁笑了,她说:“你一直这么啰嗦,我铁定马上爬起来吼你了,我有什么病也吓不走你的啰嗦。”
周旦嗤笑:“要真是这样该多好,我说着话,你的脸却越来越苍白,你白,医生脸也白,我看见他的模样,我就知道他肯定治得不对,这个庸医,我怕你就这么死了,我看着你,我这么宝贝你,我能让他夺了你的命吗?我对着你吼,阮宁你个傻叉叉,俞迟棺材板动了啊!”
阮宁讪笑:“女儿你吹啥牛,那我得多爱他,听见他棺材板动都能醒。”
周旦苦笑:“我说完,我真没夸张,你腾地就睁了眼。”
阮宁低头,微信群刷了几百条,全是“你怎么电话不通”“不会又犯病了吧”“你们这群二货能不一起打吗,一打小六电话就占线”,或者是这样的“你们到底打通没,我没敢再打了啊”“天使保佑,各路大大保佑”“召唤神龙”“不如召唤俞迟鬼魂?”
到最后,全变成了“俞迟大大,拜托您了,保佑我们小六,她年少无知,喜欢您老人家,您老人家地下英魂有知,放了她”
俞迟大大,拜托您,放过她。
俞迟大大,拜托您。
下班回家,抱着孩子的俞迟大大找不到尿不湿,便轻轻敲开阮宁的门,两人虽在冷战,但是事关孩子的时候,还是有交流的。细长的手拿过阮宁响个不停的手机,轻轻摁住语音:“你们找我?”
消音。
世界安静。
好一轮雪亮的大月亮。
正中秋。
距离这次愉快的微信聊天过了八个小时左右,穿着大棉袄、二棉裤的顾润墨、应澄澄两口子下了高铁就飞奔而来。
顾润墨进门就嗷嗷:“哎哟,我的表叔!”
一边哭一边在暖气房脱衣服,脱完接着俞迟就是泪。
应澄澄讪讪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从棺材里跳出来的老爹呢,瞧这孝子贤孙的劲儿,对我都没这么好过。是不,六儿?”
阮宁正想点头,却被满脸鼻涕眼泪的顾润墨一声号吓得一哆嗦,顾润墨红着脸斥澄澄:“喊啥六儿!这么没规矩!叫三表婶!”
说完,扑通,头抵在俞迟怀里,扯着嗓子号:“你怎么能骗我,我还以为你死了,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吗?”
顾小哥委屈得小眼泪哗晔的,俞迟叹了口气:“娶了媳妇生了宝宝,不是挺好的?”
顾小哥继续抹眼泪,仿佛回到了幼时那个弱小的总是生病的模样。只有三表叔肯耐心陪着他,同他玩,只有三表叔肯背着他去他想去的地方。明明是同龄的孩子,却带给他连父亲都不曾带来的温柔关怀。
俞迟轻轻地拍了拍眼前的大小伙子,安慰他道:“是我不好。”
澄澄一脸蒙,阮宁也一脸蒙。过了一小会儿,阮宁弱弱唱道:我应该在车底……
澄澄弱弱接上:“不应该在车里。”
顾润墨尴尬地擦了眼泪,擤了鼻涕,才骂两人:“就你们会抖机灵!”
阮宁打从当年读大学,就知道顾再墨这人不好惹,直到知道Mr.Unknown的信是他送出,她一度认为他是宋林的跟班,可是俞迟死后,他频繁地出现在她和澄澄面前,然后剧情神展开,他和澄澄成了一对。现在,顾润墨对着俞迟真情实意的告白,让阮宁发觉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能让顾润墨贴心贴肺对待的人,应该只有俞迟一个罢了。
俞迟磨了两杯咖啡,递给两人,顾小哥情绪才稍稳。一扭脸,看到阮宁,想了半天,咬牙切齿总结:“我就知道,你这辈子算是栽她手里了!”
阮宁反应极迅猛:“栽我手里委屈他了?还是说我和澄澄这样的配不起你们?你哭天喊地抹泪要娶澄澄这事儿还在我脑海回荡,俞迟娶了我,你凭啥一脸‘好白菜被猪拱了’的嫌弃?人生各有各的际遇,各有各的选择,他俞迟长得又高又帅固然不错,可我阮宁也不是没人娶,你看宋林到现在都暗恋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要不好,他瞎啊,是你没参透还是我太优秀?”
说起宋林暗恋她,阮宁虽然心虚,但为了扛面子那张嘴脸不要太骄傲,澄澄拍手叫好,漂亮的小脸跟着骄傲,顾润墨一脸便秘,俞迟淡淡来了句:“你们寝室风水真好。”
阮宁和澄澄咂摸着,总觉得不是好话。
他又补上一句:“不知道宋林会不会后悔。”
阮宁恶狠狠瞪他。
俞迟大大喝了口咖啡:“反正我不后悔。”
好了,没事了。
阮宁笑成一朵胖喇叭花。
顾润墨显然笑不出来,他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直到那杯加了糖的咖啡空了,才走到阮宁面前,轻轻鞠了一躬:“阮宁,不,三婶,以后,俞迟麻烦你了。”
阮宁愣了,她见过顾润墨任何一张脸孔,但显然不包括恭敬。
他握着咖啡杯,低低开口:“有很多话,俞迟不会告诉你,但是,不代表一切不曾发生过。我是他的影子,我曾告诉你。”
他说:“我曾做过什么,都请你一一细想,因我是影子,我也是他。”
送了很多封信,过了那样一个冬夏,那么谨慎地确定一个姑娘的心意,心里藏的究竟是谁。不为宋林而为他。
俞迟死了,影子却还活着,隔三岔五去殷勤探望,怕她生活有雾霾怕她事事不容易。
宋林试图接近,她总觉困扰,影子赔着笑装傻充愣,一回又一回,档来挡去只有自知。
阮家老老少少,来的去了,去的来了,影子悄悄睁开一只眼,目视着黑夜白天,看来看去怕往事重来,死了的人地下也不心安。
因为那个人临终前曾告诉影子,曾那样随意而残忍地告诉影子:“润儿,记得中元前,探望阮宁。”
那句话后,还模模糊糊有一句话,因他死后,影子喝酒太多,早忘了是梦里还是真言。他说:“润儿,中元来时,我们再见。”
以中元为期。
第三十章 三星两杠大队长
阮宁产假休过,去延边中级人民法院报到。
延边中级人民法院级别比H城法院低半级,但气势可不弱,常见的环形楼,红白金三色,威武鹤立,门前的蒙面女神雕像簇新,一尘不染。
接待她的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倒还算和蔼,拿出调任书,带着她到了民事三庭。
庭长是个女法官,三十余岁,姓邱,短发利落,眉毛修得极细。她一身黑色西装,打量着阮宁,挑着眉问道:“你就是H城那个生孩子的小祛官?”
阮宁听者别扭,但是话又挑不出毛病,就点了点头。
邱庭长拿起她的档案,翻了翻,嗤笑道:“年上诉率居然达到了百分之十五,又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乱搞男女关系的。”
她说到最后,声音极轻,但在这样一个庄严肃穆的环境里,阮宁听得一清二楚。
带她交接的工作人员也是一脸尴尬,但像是避邱庭长不及,把阮宁扔给她,就匆匆离去。
阮宁想解释一下,可是邱庭长已经若无其事地带着她和庭里同事见了面,三位女法官、位男法官、两个书记员,年纪与阮宁相仿,不过都还是单身。
她交代给阮宁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整理近两年还没归档的案卷。
其余六人人明显倒吸了一口凉气。
阮宁看得一清二楚。这显然是一件不简单,不,应该是一个没人肯干的苦差事。
阮宁以前所在的民事庭,工作分配十分清晰,个人负责制,谁的案卷谁整理,因此压根儿没有积压。而延边民事三庭的邱庭长工作思路与周庭长做然不同,她施行轮岗制,每个人负责哪个案件随她心情,且有可能中途换人,她一人独大。因此案卷分类不清晰,签名也总有残缺,隔的时间长了,没有哪个傻子愿意去归档。
就在这空当,阮宁来了。
好一个背锅侠。
阮宁背了,不背显然也没办法。形势逼人,现在可没谁替她说句好话。换句话说,因为阮宁的出现,所有人都解脱了,邱庭长就算明着给她穿小鞋,这鞋穿得也很妙。
她无法拒绝。
下场是连续加了俩星期班,周末也在单位。最后保姆阿姨都怒了,不干了,打电话给阮宁,说:“小阮,你还要不要阿延,天天哭着找你,小崽子不会说话,四处踅摸的小眼神,瞧着心疼死人了哟。”
保姆阿姨是典型东北人,直爽干净,心眼儿也好,有啥说啥。
阮宁也心疼,咬着牙加了最后一宿班,把档案全部整理完毕,立马回了家。
宋延正咧着大嘴哭,这孩子嗓门特别大,震得人头皮发麻。
保姆阿姨跟着宋延掉眼泪,一边哄娃边跳恰:“你那狠心的妈……”
阮宁一个健步接过娃,对着阿姨赔笑。
宋延本来哭得嗓子都哑了,看见阮宁,居然破涕而笑。
阿姨怒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犊子,我跟先生哄了你一夜没见你一个笑脸,可是见着你妈妈了,鼻涕到嘴里还咧着笑,哎呀,我的坏心肝肝!”
阮宁笑了,问道:“先生呢?”
阿姨努努嘴,指了指卧室:“他让我睡,自己搂着阿延一晚上,我这会儿醒了,换下他,应该是休息啦。先生这两天也有集训,可是每天回来都很早,没有他,阿延闹得更厉害。”
阮宁轻轻推开一条缝,俞迟倚着枕头,闭眷眼,手搭在他的小匣子上,睡得香甜。他手上有绑着的绷带,阮宁转头问阿姨,阿姨用口型回答:“攀岩时受伤了。”
看来宋团长最近的集训任务都是在山上。延边苦寒,现在已经下了雪,战士们到了冬天是最艰难的时候。
阮宁悄悄关上了门,一瞬间,电话却响了。
是邱庭长。
“阮宁,你工作的态度太让我失望了!居然把案卷放在桌上,你知不知道案卷遗失的责任有多重?”
阮宁苦笑,这些案卷放在桌子角养细菌霉菌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跳出来。
“明天就归档了,您放心,不会丢。”
“就算不会丢,你这会儿在哪儿?为什么没在单位?”
“我在家,案卷已经整理完了。”
“谁准你回家的?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不要以为你是新来的,大家就要迁就你。”
阮宁憋得肺都要炸了,音量也加大了:“我自己准的,今天是周日。”
对方却更加愤怒:“你少给我拿你的小姐调调,谁不知道你是个搞破鞋的,没人要才来到我们院的,分配给我简直是我们庭的耻辱。”
她挂掉电话,一转身,俞迟披着睡衣已经起来了。
阮宁接了盆热水,示意他坐在沙发上,然后把纱布解开了。曾经要拿手术刀的温柔细软的手现在满布狰狞伤痕,手心上是一道延续到腕子的划伤,红肉之下,隐见骨膜。
这包扎有有些相糙,应当是当时条件限制。阮宁拿来酒和药膏,又清理了一遍,才重新裹上干净的一卷纱布。
她低着头,蹲在那里,什么都没说,两人都有些沉默。
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她:“我惯的,早该给你了。这工作不想做就不做了,喜欢什么,就做些什么。
地还是没有作声,俞迟以为她不开心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的,眉毛眼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全舒展成温柔的模样。
阮宁微微抬起头,看着他,她有些难过地问他:“为什么呀,为什么一定要参军?就算要假死,去别的地方做点别的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你跟我说,当外科医生是你的心愿……你的心愿,怎么说变就变……”
她爸爸的生命,就是在这里埋下悲剧的种子。爸爸那时的手上身上也总是有伤口。她一点都不想再看到,自己的丈夫重蹈爸爸的覆辙。
哪怕他是超人本人。
俞迟说:“就因为你父亲曾经在这里参军。”
而你的遗憾也是从这里开始。我想把一切重新轮回到这里……
可还没等俞迟说完,阮宁就吐槽:“唉,我跟你说,我爸也真不想来这儿,是我二叔眼疾手快先抢了好地方,我爸没办法,硬着头皮只好来了。你怎么傻乎乎的……”
她用看瓜的表情看俞迟,俞迟一把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放在腿上,禁锢起来,低着头,狠狠咬了上去。
“对,我就是个傻子!”
阮宁张着嘴,嘴上还有干燥的唇皮。
阮宁倒也没听俞迟的,把工作辞掉,她还是很珍惜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工作的。
邱庭长这人没法处,她就申请去其他庭。
分管人事的副院长出面调停了一下,邱庭长也没脾气了,对阮宁客气了不少。当然,心里有忿有怨,不表现出来,阮宁也不会再理会。
时间久了,庭里其他几个法官和书记员也渐渐和阮宁熟悉起来,暗地里经常跟她埋怨老邱这人有多变态。
唯一的男法官小张说:“哎呀妈呀,你都不知道她上次,给我派了个多扯犊子的活儿,让我去找院长,我啥级别,让我直接找院长,替她请假,她说她要请事假半个月出去玩,让我去请……我是不是长了一张冤大头的脸?Excuse me?”
小张长了一张国字脸。
旁边书记员小马猛点头:“还老是欺负我们这些女书记员,说我们不好好学习才考了书记员,说我们为了勾引男人才化妆,妈妈的我还能说点啥……”
女法官小李补刀道:“怪不得嫁不出去!阴阳失调憋的!心眼儿坏!该!”
一直跟邱庭长交好的另外两人冷哼了一声,一个拿拖把拖地撵人,一个收拾办公桌哪绑响。
小伙伴们作鸟兽散。
阮宁最近几周一直忙于处理新案件,开庭完毕之后,邱庭长却说要迎新,欢迎阮宁。
怎么请客呢,AA。
这不是聚餐吗,你叫啥玩意儿请客。
大家都无奈了,但邱庭长毕竟是领导,阮宁同志是无辜的,得,她说什么就什么吧。
十月份的天,延边已经降下第一场雪。
邱庭长格调高,要求去吃铁板烧。298元一位的自助餐,大家都甩开了腮帮子吃。
邱庭长拉着官腔,说小阮这同志不错,虽然一开始给人的印象不好,这共处时间长了,也能相处好。所以,大家好好团结一致,不要搞内部阶级斗争。
一脸她这人还能凑合,你们忍忍不要欺负她的表情。
可惜没人搭理她,大家都在埋头吃刚上的蛋黄炬明虾。
邱庭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俩坚定的拥护者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虾,上下附和起来。其中一个说“阮宁也怪不容易单亲妈妈带着娃”,另一个说“阮宁以后不好找对象大家多包容她,哎,我二大爷最近离婚了你考不考虑呀”
其他几个人扔了虾,这人二大爷是个家暴惯犯,二大娘起诉离婚时在法庭上声泪俱下的那张脸大家还记忆犹新。
安的什么心!
小张朝阮宁挤了挤眼。
阮宁只当没听见,继续吃新上的鹅肝。
她明白邱庭长的意思,也明白另外两人的意思。邱庭长纯粹为了贬低她,找回之前被她告状到副院长处的面子,另外两个人则是通过阮宁“单亲妈妈带娃不好找对象”这个点羞辱她,使得邱庭长“大龄优质剩女”的形象稳固,毕竟猪怕长膘人怕比较,邱庭长怎么着大龄未嫁心里着急,都有“德行不好”的阮宁垫底。
大家都看穿了她们这点心思,死踩人痛点的只是不厚道,另外两个简直是恶心了。
“你们……”法官小李正想说点什么帮帮阮宁,餐厅人口处的铃铛响了。
大家转身,却看到一行五六人,都穿着深色的呢子军大衣,瞧着舒适柔软,像是常服。延边有军区,看到军人也很正常,想来今天是他们的休息日,来这里用餐了。
只是这几个人身高高平均约有一米八,这便有些大出挑了。小李的话变成了:“你们……快看,这几个军哥哥好高,一定是特别挑出来去特殊部队服役的。”
小马低声:“喂,看带头的那个军官,不知道是什么级别,怎么……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除了小张,在座的都是女性,她们也不大懂军衔的差别,都看脸去了。带头的男人身材挺拔匀称,瞧着英武,可却生了一双杏眼,如水一般,明明外面是冬天,他进来的一瞬间,让人却仿佛瞧见春色满园。只是表情寡淡,减了三分殊色。
男法官小张抬眼略瞧了瞧:“呃,三颗星,只是个上尉,连级。也就是咱们的正科,但是原则上如果分配到了地方,多半是副科。这个年纪,稀松平常。”
书记员小马啧啧:“瞅瞅酸的,你长成这样稀松平常给我看看!”
阮宁本来在吃大扇贝,一下子被噎住了,挣扎着喝了三杯水,才稍好些,眼直愣愣地看着坐在隔壁桌的那五人。
邱庭长嗤笑:“你们几个古灵精怪的,就别祸害人家纯洁的军哥哥了。”
她说完,自己脸颊倒微红。延边军区也怪卧虎藏龙……只可惜,之前那些人给她介绍过的军区的男孩子都是些歪瓜裂枣的小古板,要是碰上这样的,怕是孩子都有了……不过倒是可以找关系问问这人是谁,长这么高样子也俊的,他们军区也不会很多。
邱庭长心思活泛起来,她如今也是正科,配这样的小子也是绰绰有余的。至于年纪,瞧这男孩二十七八岁,自己也不过三十二三,女大三还抱金砖呢,自己不挑,他有什么好挑的。只是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