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继续道:“再说了。要想我师父留下来,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哪个本事。”
“是是是。您瞧好吧,咱们这有淮安来的师傅,有扬州的细点师傅,手艺是没得说。”
徒弟将小二拉了拉,凑到他跟前道:“我师傅有个规矩,一家菜做得好的,我师父必是挨个吃遍,但凡这菜只要重了个遍,任凭你后面还有好菜,他都立马走人。你可明白?能把我师父留到什么时候就要靠自己的本事。”
他虽是凑到小二跟前说话,可是他的嗓音一点压下去的意思也没有。小二的耳朵有些嗡嗡的,可是他不敢离半步,只是自己悄悄地深吸口气,将耳朵闭气,减少声音的传入。
这就难办了。
这还不能重样。这一点三顿,每顿总不能只有两三道菜吧。这一个月下来要多少道菜。菜倒是能支撑得住,可这汤,这细点。
“怎么?办不到?”
小二的迟疑徒弟是看在眼里,他不想给他半点的考虑,紧逼着问。
小二展颜微笑,却转过身子瞧着一直没说话的冯万福。
正主,他才是正主。跟小鬼跳脚,没意思,也没那个精力。
冯万福此时摆起自己御厨的架势来了,他惬意地夹了一小筷子韭菜花,慢慢悠悠地喝了口粥,又吃了口旁的小菜,细细地品尝着。一直等到小二再也不能静默下去的时候,他才道:“那我就先出个题。”
“您请说。”
“以四季为题,一道菜要吃得出四时(就是四季),瞧得出四时。另外,既然你说了有位厨子是淮安来的,素来听闻淮安的厨子最讲究刀工,我要在这道菜里瞧出淮安的刀工。”
*
烤鸭:南北朝《食珍录》中有‘灸鸭’字样出现。后随时代变迁演化出南京北京两种烤鸭。
北京烤鸭:全聚德跟便宜坊很有名,当然后者知道的少些,但是后者有六百多年的历史,而全聚德貌似只有一百多年,好像是同治年间的事。
南京烤鸭:具体历史考究不到,但是从朱元璋在定都南京后日食烤鸭一只中可以看出,南京的烤鸭历史好像更久远。
两者的不同,我在文里写了,一个带汤汁吃,一个片吃。我两者都爱, 只是南京烤鸭的汤汁拌饭味道不错;而北京烤鸭的甜面酱(当然是六必居的,经典啊~)也很好吃啊。
真要分个高下,难啊!
记得吃烤鸭,春秋季最好。鸭子肥啊~
另外荷叶饼,就是咱们裹北京烤鸭的面皮。据说历史很悠久。宋代《东京梦华录》中有‘荷叶饼’的记载。据清代《调鼎集》记载:‘薄饼:秦人制小锡罐,装饼三十张,每客一罐饼,小如柑,罐有盖,可以贮。馅用炒肉丝,葱亦如之,猪羊并用,号曰‘西饼’,这个在袁枚的随园食单也有记载。
第七十三章 大煮干丝(上)
这两人的要求难住了周庆安。可是他又不愿意出口相让。考验他,他不能输给王九指,好容易给自己一次机会绝不能这样白白浪费。
这两年他虽服王九指的本事,可心里却不认输,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超过他。可是那差距就像是道永远迈不过去的坎,无论他怎么琢磨,王九指手里的菜色都变着法子的往外冒。他有时候真想打开王九指的脑袋看,那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菜谱。
今天他终于等待一个机会,至少是展现自己原先还是个大厨的机会。刚一听客人要求展现淮安菜的刀工,他还想着送文思豆腐上去,可除了那道菜不能满足客人的要求外,最重要的是,文思豆腐是王九指拿手的。
让他好好想想,有什么可心的。
切胡萝卜丝的瑞雪听了金生传的话,也陷入了深思。题目是出给周庆安的,可是父亲说过,给旁人的机会也是给自己的机会,多想多练才能比别人多机会。
如果不是硬要体现淮安菜的刀工,以前那道佛跳墙还是可以的,可是现在要怎么做呢?
周庆安摸摸这个瞧瞧那个,拿到手的东西又被他自己否决了。
那是御厨,是御厨。作为厨子的最高荣誉的御厨要吃自己做的菜,怎么不叫他激动,可是他偏偏大脑里一片空白。
“要不请王师傅?”
焦急地等在一边的金生小心翼翼地道。周庆安都想了这么久了还没下定要做什么菜,真是急坏了他。万一伺候的不好,他那赏钱可就没有了。金生小心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崔怀光瞪了金生一眼,歉意地看着周庆安。周师傅在淮安茶上头是把好手,可是跟王九指比起来还是在差了些,今天这么大的场面,让王九指上才好。
周庆安有些丧气地挥挥手,示意让人去请王九指。他真的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他虽然不服气,但关系到店里声誉的事情,他还是要忍下的。
金生一溜烟的跑去找王九指,本以为王九指会答应,可是任凭自己怎么说王九指就是不答应。就连崔怀光亲自来说,他仍旧不答应。
爹会不做菜?瑞雪不禁有些好奇,这么好的机会爹怎么会珍惜呢?平日里吃爹做菜的人都是很平常的人,今天有个御厨来这么好的机会,爹为什么不把握呢?他不是常对自己说要珍惜每一次的机会么?
“王师傅。”崔怀光再次请求着将自己关在屋里的王九指,这王师傅别扭起来怎么比拧。怎么说都不应一声,看来所谓的好说话的人一点都不好说话。
屋里依旧没传出声音,崔怀光真的感到着急了。这乐民楼可是他一点一滴的打理起来的,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王师傅。”
屋里终于传出了一丝轻微的响声。耳朵贴在门板上,眼睛盯着门缝的金生欣喜地指了指屋内,赶紧跳开。
“出来了,出来了。”
屋外等候的人骚动起来。先前就传话过来,说那位御厨已经等急了,惹到了那位,这就真的毁了。看来王师傅是想通了,实在是太好了。
崔怀光却比平常人都多了一份心思。王师傅故意这么久不出来,难道是在等那位御厨消食?人一旦饿了,只要是吃的人,不管是什么都会觉得是人间美味,难道是这个法子?
王师傅果然是不同一般的厨子,这一点都想得到。这份心思他该好好的向王九指学学。比如说以后做生意要学会如何吊起旁人的兴趣;还有同样的东西不同的手法做出来,能取得的效果也不一样。
门开了,崔怀光抢身上前,走到王九指身边:“王师傅。”他很快发现王九指身上还背着包袱,“王师傅,您这是要去哪?还等着您做菜呢!”
王九指很平和地道:“深松居最近来了个和尚,听说斋菜做的很好,我想过去瞧瞧。”
崔怀光还以为王九指这出来是要做菜的,没想到他居然说要去庙里。这都什么时候了,王九指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要去庙里会和尚。
“王师傅,这深松居几十年都不会挪个地方,灵谷寺也不会一日间就消失。您还是先瞧瞧那位御厨吧。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一去就没有了。”
崔怀光耐着性子将事情的重要性说了遍。他知道自己在啰嗦了,王九指肯定比自己还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依旧要说。
王九指笑着说:“走就走。菜好不好吃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崔怀光恨不得一把抱住王九指的大腿:“王师傅。可那一张嘴能给咱带来多少好处?有这么一个御厨指点几句,咱们的乐民楼主的声誉那就传遍大江南北了,往后只要有人来南京,就必然想到咱们乐民楼。你想想,咱们乐民楼若是能同琉璃塔,盐水鸭同为南京城的这个,那不是最好?日后,咱们乐民楼说不定在京城都能开上家分店。”崔怀光无限畅想着自己对乐民楼的规划。
“难道没有了我,你这乐民楼就办不下去了?那以后你若是在京城开分店,我还要日行千里从南京赶到京城不成?”王九指玩笑却认真的同崔怀光道,他瞧了眼站在有后的周庆安,“周大哥,这里面除了你谁也做不出最地道的淮安菜。”
原本有些懊恼地周庆安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王九指那么说,给了他不小的鼓舞。是啊!在乐民楼的这些厨子,有谁能做出最地道的淮安菜来。只有他。
“可是…”可是那位客人出的题让他感到无限为难,周庆安仍旧有些顾虑。王九指相信自己是一回事,而自己能不能做成又是另外一件事。
王九指拍拍他的肩膀:“世是没过不去的坎,您吃的米比我走过的路都多。”
“爹!”瑞雪忍不住叫住王九指,爹怎么就这么轻易放弃呢?
“好好跟周师傅学。爹到深松居过几日就回来,到时候给你做素菜吃。”王九指向女儿许诺着,信步从后门走出去。
崔怀光哪里想到王九指这么地走出去,不死心地跟在后头,期盼着到最后王九指能回心转意。
周庆安思索着如何能让菜色体现四季又要展现淮安刀工,这确实是个难题。是瓜雕还是炒菜?或者是炖汤?
如果是瓜雕,西瓜、南瓜是可以,可是春季跟冬季拿什么东西代替呢?
“你们这是怎么了?”
“袁大人。”厨房的人纷纷向进来的袁彬打着招呼,面上又带着了然地暧昧看着瑞雪。袁彬经常来乐民楼,大家都猜测这位袁大人是瞧上瑞雪了,要不,一个漕运衙门的军官,做什么来酒楼那么勤。
瑞雪一见是袁彬立即走了上前:“袁大人您来了?”
“怎么了?王叔要去哪?崔掌柜在后面追,我同他打招呼他都没瞧见。”
瑞雪叹了口气:“来了个御厨。要我们做道什么能瞧得出四季,吃得出四季的菜,还要体现淮安菜的刀工。周师傅被难住了。叫爹来做,可是他怎么都不肯,还要去深松居看人做斋菜。”
袁彬瞧了眼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周庆安,心下了然,却很意外来了个御厨:“御厨?”
“叫冯万福。吃东西好像很挑。”
突然有些切菜的学徒酸言酸语的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御厨。别是个骗吃骗喝的家伙就好。”
他这么一说,思索菜谱的周庆安却是突然警醒过来。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这看着招摇撞骗的是不少,前些日子还听说有人冒充京城的汪公公一直行骗到福建。被骗点钱到无所谓,所是被人难主砸了自家的招牌就坏了。
“冯万福?却是听过这个名字。”袁彬仔细地想了想,却是想起当年皇帝南巡,却是有个叫冯万福的厨子跟随做菜。
周庆安一把抓住袁彬的双手紧紧地握住:“袁大人,您真的,真的听过这个名字?”他已经放弃了想做菜的法子,他就算是做不出菜也不能叫自己的名声毁在一个骗子的手里,到时候就不是现在这事了。
“前些年皇上南巡,我听总督大人呈上几样小菜,只是后来听说其中一样腌韭菜花不如一个叫冯万福的厨子。”
金生立即叫道:“是了是了!方才那个人的徒弟都说他腌的韭菜花最好。肯定就是他了!他还问我,咱们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方子。”
“不忙,不忙。袁大人,你可还知道那个冯御厨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还有什么拿手的本事。”
怏怏而归的崔怀光却拉住周庆安的手:“周师傅,您就别问了。王师傅交待了,要您尽心去做。”
“尽心?”王九指要求自己去尽心,“若是假的呢?”
崔怀光表现地格外大底:“假的就是假的。也怪咱们乐民楼有名气,那些小门面,人家也不值得去骗。”
是这样么?周庆安内心不禁泛起一丝疑惑。真的是崔怀光这般想的么?王九指为何不自己亲自做,而是将机会让给了自己,绝不会是因为深松居的斋菜,而他为何还要交待崔怀光要自己尽心去做?这里面难道有些别的么?或者说,王九指已经认为那个人就是御厨?他凭什么那么认为?
第七十三章 大煮干丝(下)
“周师傅。不管他是真是假的,只要您做出来的就是另外一回事。”崔怀光不愧是宋家送过来的人,脑袋转的很快,“就算是他是假的,我照样放出风。您只管做出来,其余的您都不必操心。”
崔怀光催着周庆安赶紧到厨房,的招呼着伙计给冯万福那桌拿壶茶,又叫他们小心伺候。
“袁大人,您有什么事?”瑞雪这时候才想起来要问袁彬来这里做什么。
袁彬笑了笑:“总督大人要您们送桌酒席到府上,我过来传话的。”
“您如今都是七品了,总督大人怎么还把您当小兵来使?您传个话就是了。”
袁彬不由地自嘲道:“我在总督大人眼里不就是个小兵么?”
瑞雪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招来袁彬的不快,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爹出去了,只能叫周师傅做。淮安菜可以么?”
“让王师傅准备文思豆腐,周师傅也行,只要能把嫩豆腐切成丝就好。”
“那可要等一会。”瑞雪为难地道,“周师傅在忙事呢。”
“瑞雪,快过来,帮我想想这要怎么弄?”周庆安招呼着同袁彬说话的瑞雪,歉意地对袁彬点点头,“袁大人,您等等,等我做了这道菜,就让你们俩说话。”
他原本什么意思也没有,只是最后一句特地加上,反让人觉得又有点什么。
周围的小学徒们讪笑着看着瑞雪。
袁彬只是一笑了之,瑞雪却涨红了双面,含羞跺脚道:“周师傅您说什么呢!”
周庆安缓和地笑了笑,心里的那份紧张也因为瑞雪的娇责暂时缓解。他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没什么,没什么。咱们这里就数你还认识几个字,帮我想想到底要怎么弄?”
“您还是找袁大人吧!他是秀才出身,读的书比我们多,让他帮着想好了。”瑞雪指着四处打量的袁彬。
周庆安是想起来了,袁彬是读书人,放着这么一个人在这不知道用,真是…“袁大人,您帮我想想,这吃得出四季,瞧的出四季该怎么办?”
袁彬哪里会想到周庆安问自己该怎么做菜,他喃喃地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厨了了。”
“你们也都想想!”周庆安指着守在厨房外头的学徒道,“都把脑子给我动起来,别成天就知道吃,多动动脑子,省得以后同我一样。”
周庆安的话惹得学徒们哄地笑了。
一些胆子大的学徒凑着热闹道:“我们又成不了大厨。还是省省吧!您找别人去想吧。到时候做出来给我吃口就好了。”
周庆安没好气地道:“就是群没记性的东西。都给我滚!”
学徒们知道他并没有生意,笑嘻嘻地散开了。
一个踌躇不前的学徒犹豫再三后,走到周庆安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地开了口:“周师傅。将四季的菜切丝或者是做瓜雕可行?”
周庆安探究地打量着瘦小的学徒,他思量地道:“你说说看。”他想不起,乐民楼还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学徒面上突然泛起了一丝光芒,但是他仍旧很小心的开口,思量着自己该如何同周庆安说话:“我是在想。吃得出四季,瞧得出四季,那就是选最能代表四季的东西。比如说夏天咱们都吃西瓜,春天吃野菜…把这些切丝,或者是西瓜做了瓜雕。毕竟切丝同瓜雕是淮安菜刀工最好的代表。”
学徒说的很慢。每说一句话都会抬头看眼周庆安,周庆安只要一点头,他才会继续说下去,渐渐地学徒的面上泛出一丝兴奋地神采,说话间也俐落了很多。
“那吃得出呢?”周庆安比较满意学徒说的吃得出,毕竟这也不过是瞧得出,比如说夏天的炎热,冬天的寒冷怎么吃的出来?难道自己要来个冰火两重天?这冰与火怎么能融合?
学徒被问住了,他也只能想到那么一点点,要不也不会犹豫不决了。是啊,怎么才能吃出四季的味道呢?
“我觉得可不可以只换配菜?”袁彬很认真的听着学徒同周庆安的说话。
“换配菜?”
周庆安有些不能理解袁彬的意思,换配菜就能吃得出不同的季节?难道说这夏天就要用辣椒来代替?“这是什么个说话?”
袁彬试着道:“比如说用个颜色来形容秋天,周师傅会选什么颜色?”
没等周庆安说话,瑞雪立即拍手道:“黄色,金黄色。”
袁彬不由地赞许地点点头,瞧着瑞雪的双眼满是笑意:“正是。但凡作画,只要画秋天,都会用金黄作为肃杀。所以看到黄色就是秋天,而秋天,正是吃蟹的时候,所以拿蟹黄入味如何?”
周庆安有些明白了,他拍着手道:“冬日是一片雪白,所以白菜豆腐之类吃的最多。春季是野菜,要娇嫩翠绿。”
周庆安顿时想明白了要怎么做,他很快叫学徒将符合自己要求的东西准备妥当:“唉~你叫什么来着?”
学徒小声地道:“帽儿。”
周庆安不禁一笑:“怎么叫这个名字?去帮我把东西都拿来。”
嫩豆腐才切了片,周庆安不禁放下了刀。如果说拿嫩豆腐做的话,这又是一个文思豆腐,也不能做。他要换样东西。
周庆安地目光转向了在一旁忙活的瑞雪的身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瑞雪。
瑞雪听着袁彬同周庆安的对话,心里也顿悟了,她也拣了自己觉得需要的东西,打算自己试探着做些东西出来。
不过将嫩豆腐切丝刀还没有这个本事,只能找豆腐干代替,豆腐干冬天吃的也很多。她将豆腐干片成薄薄地一片。
周庆安笑了。是啊!拿豆腐干做,就不是文思豆腐,而是干丝。
他的动作明显地瑞雪要熟练。一块豆腐干,在面上斜着片了一小块小来,再批成薄片,每一片都很薄,可以用吹弹欲破来形容。薄豆腐干再切丝,同做文思豆腐一样,放入沸水中浸烫,再捞出沥水。
白玉般的鸡脯肉切丝;火腿、竹笋、口菇、蛋皮、紫菜切丝。
春季味儿平和,周庆安拿竹蛏入味;夏季则选择了最常吃的鳝丝;现在没有蟹,只能拿黄鱼熬,做假蟹羹;而冬季,周庆安另行旁道,却选择了青蔬。
大锅里如文思豆腐一般熬上了鸡汤。
菜最终被端了上去。停下手的周庆安不安地抱住双臂,一只手点着自己的鼻头。这如同文思豆腐的做法,会不会叫冯御厨反感吧。
可是,他目前也只能想到这么个法子了。他这是干丝做主料,应该可以吧。
“周师傅,您哪道是冬天的?竹蛏可心代表冬日么?”瑞雪在周庆安片豆腐干的那一瞬间已经停下自己的动作。她已经被周庆安片豆腐干的动作吸引了,一块那么薄的豆腐干,周庆安居然能片出十八片来,十八片啊!
“哦?!”周庆安回过神来,“你是说哪个是冬日的啊!那盘放了青蔬的是。”
周庆安笑着道:“你爹不是常说咱们冬天鲜少吃青蔬,所以春日里要多吃些,我想着既然冬日里缺青蔬,点缀一些岂不更好?”
原来是这样。原来反其道也是可以的。
在前面等候消息的金生终于带着消息回来了。一句“不走了!”让崔怀光兴奋地都要跳了起来。
周庆安却半日没反应过来,他拉着崔怀光的手,愣愣地道:“‘不走了’是什么意思?”又催着金生道,“臭小子,人怎么说?”
金生扑哧地笑了。一想到又得到的赏钱,他心情格外地高兴,反正今天是个好日子,没大没小的也不会有人说自己:“就说不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庆安提高了声音,这个死小子,看不出自己现在很着急么?还有心思跟自己玩笑,“今晚不太许你吃饭!”
金生才不在乎这一晚上没饭吃,他嘻笑着凑到周庆安跟前,伸出手:“周师傅您快给赏钱吧!报喜的都要给赏钱才报呢!”
崔怀光瞪了嬉皮笑脸的金生,直言道:“御厨直说好。说连豆腐干都能切成细丝做出菜,还说咱们南边人有心思。”
“真这么说?”周庆安多少有些不相信。
“是。”金生凑着热闹道,“还问我这菜叫什么名儿。周师傅您快说了来,我好回禀。”
是啊,该叫什么名儿呢?
周庆安一点都想不起来。他现在大脑里一片空白,满心地喜悦却笑不出来。他做出了一道令御厨都夸赞的菜肴,这可以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荣耀了。
他感慨地拍着帽儿的肩膀直道:“好孩子。”
这个孩子的主意让自己从死胡同里跳了出来,他让自己明白了最基本的也就是最高的境界。自己先前还在瓜雕中徘徊,却没想到切丝却是最简单的法子。
周庆安又感激地望着袁彬。若不是袁彬指点自己在颜色上体现四季,自己还是做不出来。果然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自己什么时候也认点字就好了。
“周师傅,快说名儿吧!”金生急乎乎地在一旁催着。
该叫什么名儿呢?
“煮干丝?鸡汁煮干丝?”周庆安试着说出了自己心里想的名字。他书读的少,这起名字就差了很多,只能最直白的描述一道菜。这也是为什么他同门师兄弟做菜的手艺不如他,却比他混的好的原因。菜名不够响亮雅致,吸引旁人的目光。
“煮干丝?会不会太普通了些?”崔怀光只觉得这菜名实在是不怎么响亮,“要不,加个大字?叫大煮干丝?”
“大煮干丝?”袁彬插口道。
“大煮干丝?”这个名儿更是让人感到奇怪,好好的为何加个大字。
“大煮又有超过一般的意思,区别一边的煮干丝岂不更好?”
“好名儿,果然是好名儿。”崔怀光细细地想了想,连忙叫人去写了水头牌让外头挂上。又是一道好菜。
周庆安轻轻地念叨着,点点头,走到外面坐在台阶上。他高兴却又不高兴,自己还是走了文思豆腐的老路子,什么时候他才能超过王九指呢?
第七十四章 平桥豆腐
“周师傅,您该帮我做桌席面了吧!”袁彬走到周庆安身边坐下,开口问道。
周庆安揉揉眼睛,长叹一口气:“您还是找王九指吧。我做菜不如他。”想想自己还真是不如王九指,为一个人说的话而高兴,自己还真不是大厨的料。
“怎么会?总督大人也很喜欢吃你做的菜。”
“你就别安慰我了。我总共才做了几回菜给总督大人。”
袁彬笑了笑,他并不是在安慰周庆安,这两年他在乐民楼吃饭的机会越来越多,周庆安的淮扬菜味道很好,只是为人很固执,不会像王九指那般容易变通。
“周师傅做菜讲究的东西很多,多一份盐也不肯放。王师傅却会根据不同的人变换品味。”
周庆安笑道:“原来是这样。”他自己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叫他去做,实在有些难为他,今日将青蔬配做冬日菜肴,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其实并不是他为了反其道,而是不想听从旁人说的,他想将这道菜真正的变成专门属于自己的菜。
“总督大人今日要宴请新到的南京户部侍郎赵大人,听说赵大人先前在南边做过官,因此做淮安菜比较好吧。”
“新来的户部侍郎?”
袁彬点点头:“是。听说以前在湖广任上的。”袁彬同周庆安交待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袁大人,您这就走啊!瑞雪快送送。”客气的招呼声又惹得瑞雪得跺脚,这些人就是喜欢瞎说。
袁彬侧过身子好笑地看着涨红着脸的瑞雪:“你不送我么?”
瑞雪此时更是觉得不好意思,袁彬此时怎么也跟着这些无聊的人凑热闹,明明知道自己若是送了他,他们会有更多的话说出来,还开口叫自己送他。
袁彬静静地看着瑞雪。目光中没有急切,而是慢慢的等等,好像无论瑞雪沉寂多久他都有那个耐心等待下去。
瑞雪终于忍受不了旁边殷勤地目光,走到袁彬跟前,小声说了句:“你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