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个。”那人从怀里掏出三张帖子送给章延闿。
章延闿抽出套封。三场考题都在这上头,一字不差:“这是…”
“在下那日在悦来记所购。没想到居然丝毫不差!”
他也是在悦来记买到的考题。章延闿凑到灯火下,看着那帖子上的印记,确实是悦来记,同他手里的那个一样。
章延闿道:“这事你同主考大人说了么?”
“我去求见主考大人,人家拦着我不让见。”
“主考大人不见?”难道真的是孔之任泄露的考题?
“若是主考大人见我,我还能找章大人您了么?我想来想去,也只有章大人您能帮我了。”
章延闿有些意外:“我?”他随即一笑,“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史,哪里能…”
“章大人!我是考官,有人买卖考题,我这个考官就该揭发出来;你是御史,负责监察乡试,考题泄露,你当然得揭发!”
“可是,大人…您贵姓?”
“在下王衍。”
“王大人,您说该怎么办?”
“当然是这一科立即停止,立即上奏,不能再犹豫。”
章延闿安抚着激动的王衍:“王大人,您向谁上奏?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考官,怕是没有直达天听的手段。依照你这回子写奏章送进去,到了皇上那,也是明日晚间,到时候已经有考生出了考场,我想问,这事算什么?”
“是是是。还要锁拿悦来记地伙计,查出买考题的人。那人我见过,我认识。这样还不行,还要在考场抓考生,既然抓到了一个,也就能抓到第二个。有卖的就有买的,买了自然要预备好带进来抄。”
“可是,谁来搜?”这贡院里的衙役只听从主考大人的话,副主考、副主考,说的好听也是主考,说的难听,他就是个屁。王衍见不到孔之任,就没办法调动衙役,没办法调动衙役怎么去抓作弊的考生?
“那就到外头借兵。怎么也不能任由事情这么下去!”
章延闿不禁一笑:“您要怎么出去?”进了这考场,除了失火谁都不能出去。
王衍轻视的笑了笑:“章大人,我以为你是个不畏权贵铁铮铮的人,没想到我今日居然看错了你,你竟然是个畏手畏脚的假人!”
章延闿被骂一点都不见恼怒,反而轻松一笑:“王大人,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能出去救得了援兵,我就要办法。”
王衍放声大笑:“好!章大人,我信你的话。”一面说着,他一面将头上的乌纱帽取下,往身后一抛,“我不做这个官了,也不要这个差事了,我把自己逐出考场,总能出去了吧!”王衍说话间,转身便走。
章延闿只当王衍出去寻救兵要不少的时辰,却不想,不过是半个时辰,王衍就带了人杀了回来。贡院的大门叫人拍得嗡嗡作响,考官们只问要做什么?
却听着外头的人道:“有人举报泄露考题,贡院就此封锁!”
考官们忙去回禀主考孔之任。孔之任忙来到贡院大门,隔着门道:“谁举报有考题泄露?你们是谁派来了?”
“不敢,锦衣卫提刑陆炳!”
章延闿突然想起那日杜芳来传郑浚的话,若是有试题泄露,我会派锦衣卫的陆炳前来!
陆炳?!王衍直接早上了陆炳?王衍…试题泄露的消息是王衍传给郑浚的?
章延闿还在想事,只听着外头有人道:“章大人,章大人,我是王衍啊,我把人请来了!”
这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章延闿的身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舞弊(下)
章延闿此时有一种后脊发凉的感觉,他似乎已经走到一个早就精心设计好的局。章延闿自嘲的笑笑,既然叫别人是精心设计好的,引着他往里面走,再怎么发凉,也要挺上。
“主考大人,今科考题泄露。”
孔之任见是章延闿只是冷冷一哼,到是副主考孟学农很是热情的同章延闿打招呼:“考题泄露,这怎么会?题目是我同…”孟学农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题目是主考大人亲笔写出,这么说只能是….
孔之任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人?”
章延闿晓得孔之任这是要给自己脸色瞧,他是什么人,孔之任还不晓得么?参他十八条,参他不尊礼法,目无尊长…说实话,那里头的句子,看得他头皮发麻,那么刻薄的话,是这么一个满面红光,活似个老神仙般的人写的?
既然对方说不认识自己,他开口一下又有何妨:“下官督察院御史章延闿。”
“章延闿?哦。你是哪一科的进士?”
孟学农笑着道:“章大人是建元八年顺天府乡试中举的。”
“乡试啊!“”
章延闿哑然一笑。谁都知道,这贡院里的官员一个个都是正经的进士出身,除了他,是个举人。
举人是好听,是无数人期盼的身份,虽说做了举人从此就有做官的资格,但举人到底不是正经出身,总是叫人瞧不起。做官了又能怎么样,日后的升迁这一条就卡死你,上峰只会可惜的说谁叫你只是个举人。而他一路升官,做到御史,现在又临时做乡试的监察御史。这两个最是要求要进士出身的头衔,偏偏他都没有。
孔之任这是给自己难堪呢!
不过这个时候却不是为了这个难堪,他对着孔之任一躬身,将袖口里的帖子送了过去:“今科试题早已泄露,三道题,一字不差!”
孔之任本不想相信,可是看到章延闿送过来的考题,双手不禁颤抖起来:“这…”这上面的三道题确实是他拟写的考题。考题都是由他一人所处,考题泄露他的嫌疑最大,可是,有谁会从他这里拿走了考题?考题他一直都是贴身放着的。
章延闿道:“主考大人,还请停了考试。”
孔之任忙点着头,却叫孟学农一把拉住他:“主考大人,不能这样。不能停了考试。也不能让人进来。让外头的人进来,我们就都完蛋了!”
孟学农的话引得了大多数考官的赞同。
乡试出现了舞弊考题泄露,首当其冲的便是两个主考,再接下来就是十八房的考官们。弄不好,他们全部人头落地。若是他们是案犯也就算了,偏偏他们并未参与泄露试题的事情当中。
“章大人。这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孟大人是个什么章程?”
“我哪里有什么章程。只是不想枉死。既然考题泄露,咱们这就把考题换了。反正大家都是不知道的。”
章延闿看着做赞同模样的考官们。心里不禁一阵讥笑。说实话,孔之任在挖苦他只是个举人出身的时候,他真的感到过一丝的难堪。可是,现在,他反而瞧不起这些个正经出身的考官们。
“孟大人,您是说要把责任推到我跟王大人的身上?”
“也不是,当然不会有章大人您什么事。
章延闿微微一笑,“可惜,让您失望了,我跟王大人的肩膀小,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还要请诸位大人多多提携才是”他转脸向孔之任,“孔大人,还请开门!”
“大人,不能开,开了咱们就真的坐实了!”
是啊,可是不开,一样是坐实了的。同样是死。
孔之任狠狠的咬了舌尖,直到口中尝到一丝的腥味这才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开门!”
而此时,门外又响起了陆炳的声音:“孔大人,在下奉了圣旨。”
堵了谁也不可能堵圣旨,沉重的贡院大门从里打开,由陆炳打头儿,身边紧跟着只穿了官服没有官帽的王衍,后头是数百名军士闯将进来,迅速的将考场团团围住。
这个陆炳,章延闿是见过的,也打过交道,在济宁知州任上,那个神秘的大人便是他。
孔之任跪在陆炳面前,取下乌纱帽。
陆炳站定,面无表情的道:“奉旨。接管贡院布防。”
孔之任忙领旨,但自己却没站起来:“还请钦差命人搜查舞弊的考生!”
“慢!”章延闿制止就要行动的军士们,他对着陆炳同孔之任躬身示意,“大人,最要紧地不是现在就抓考生。而是重新出题。”
“章大人。”王衍跺着脚,“章大人,你好生的糊涂啊,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抓住作弊的考生,晚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章大人,你既然叫人来说有人科场舞弊,又不许我们进去抓人,这科场舞弊可就是你一个唱出来的。你是晓得阻碍国之大典的后果的。”
“闹动静已经这么久了,怕早就有风声传到了考生那。难道还有人留着证据在身上等着咱们去抓?”抓到了就是坐实了舞弊,先别说什么功名前程,小命都保不住。是谁头一个反应都是销毁证据,哪怕是这一科考不上。
孔之任忙应道:“正是。陆大人,还请奏请皇上。”
陆炳搀扶起孔之任:“孔大人,请起。”
“不,臣是有罪之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臣为本次主考官理应同十八房主考全部收押。由万岁另行指派主考重新出题!”
“孔大人,皇上有旨,此科的主考是孔之任。”
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说,重新考试还是由孔之任出题?也就是说皇帝不相信泄露考题的是孔之任?
孔之任再次被震惊,这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皇帝还相信他?
陆炳口述道:“你告诉守仁,朕信得过他。不要记挂着这一点的小事,安心的去办差事。”
孔之任激动的除了磕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到底记得现在的情况,只能含着眼泪道:“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孔之任在这一点功夫,脑子里已经闪过了许多的考题,本来他开出来就好,可是他却没这么做,而是邀请十八房的考官们都想个考题出来,大家商议的想出三个考题来。
章延闿站在一边听着考官们小声的议论着。一面思量着整件事发生的过程。陆炳来的太快了,快得实在是超出正常的速度。甚至还带来了圣旨。
“章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我。”
章延闿抬头一看眼前立着的那个军士,不禁指着那人:“你…你是…”
“小的袁彬。”
“你伤好了?如今在锦衣卫?你瞧我问的是什么话,你本来就是锦衣卫的人么!”眼前的军士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在济宁运河上发生的那件血案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在下现在在五军营任职。”袁彬有些别扭,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皇上的亲卫。恭喜恭喜!”
袁彬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没注意到章延闿面上一闪而过的神采。
五军营虽然早不像以前那般风光,但宫墙最外城的防卫还是五军营的职责范围。派了一个锦衣卫的人来,其他的人却是五军营,这里头…
章延闿也不晓得自己站了多长时间,等他回过神后,发现袁彬还立在自己的面前,他不由一笑:“你有事就去做,我只是想想事情。”
袁彬道:“章大人,您请。”他做出了个请的手势。这个是…要领自己去某个地方。是要去哪里?
袁彬领着章延闿走,拐了几个弯儿后,推开间屋子,里面站立了个人,
“章大人,您请进去,我只能送您到这。”袁彬只站在门口。
章延闿点点头,才一进屋,袁彬便从外头将门带上。
陆炳转了身子看着章延闿:“章大人。”
“陆大人。”
陆炳请了章延闿坐下:“考题一事章大人还有什么好提议?”
“下官才疏学浅哪里有什么好提议,还请钦差大人同主考大人商量。”
陆炳却是道:“章大人,我先头就说过了,说考题泄露的是你,要王大人搬救兵的还是你。章大人,这一科的考题泄露就要交到章大人您的手中了。”
考题泄露的事情要交给他办?
陆炳说了话拍拍章延闿的肩膀:“要怎能办案你自己去想。祸是你自己闯的,要活命也得靠你自己了!”
章延闿一怔。怎么叫祸是他闯的了?明明出去的是王衍,现在到成了他。
“别以为这是我跟你说笑,这是圣上的旨意。”陆炳指着那堆了半个屋子的试卷,“今科所有的试卷都在这里。章大人,皇上给您九日的时间,让您找出作弊的人来。九日过后,考试结束,皇上等您的答复。”
章延闿看着那么多的试卷,还是都完成了的卷子,要从这里面找出作弊的人来。他如何找?只看卷子怎么晓得是真实的水平还是作弊得来?
章延闿为难的抬起头,看着陆炳:“陆大人,下官才疏学浅难以担此大任,不若等下官回去苦读半年,待明年三月参加会试?”
陆炳看着章延闿一脚踏出门,门顿时关上,清脆的落锁声,章延闿晓得他只有硬着头皮去做!
可是要怎么才能找出作弊的人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失火
八月十五,这一日家家早就在准备过节用的吃食。因为人多,家里要准备的东西颇多,连世芸都挽了袖子帮着清洗果蔬。
“哎,你们去看看老来子,怎么买袋面都那么慢,肯定是在街上看杂耍去了吧!”
林嫂子正缺面粉发面,这是要准备做月饼的。
“林嫂子,我回来了。”老来子拎着半口袋面迈进了厨房的小门,“我在路上听了点事耽搁了。”
林嫂子接了面拿到厨房就要揉面:“能有什么事?哪家的大姑娘正当年?你同我说,嫂子给你保媒去。”
老来子摇摇头,却是对着世芸道:“夫人,贡院出事了!”
世芸手上一顿,并着前来帮衬的方进同钱师爷也都怔了。
老来子见他们都这么个反应,以为自己说重了,吓到了他们,忙道:“我胡说,我胡说。其实不是贡院出事。就是听说有一大队地人马往贡院去了。”
方进同钱师爷对望了一眼,问道:“往贡院去做什么?”
“哪里晓得,反正贡院被人团的严严实实的。”
兵丁去贡院,贡院被人包围的严严实实的,这不叫出事还叫什么。贡院能这样,除非,除非遇到什么天大的事,可是该是什么事呢?
不用世芸发话,方进已经站起身匆匆的出门去了。
方进一回来,钱师爷便问道:“真是那样?”
方进道:“十有八九。”
“有没有传出什么来?”
方进摇摇头。
世芸听着方进同钱师爷说着半截不着的话不由的急了:“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钱师爷道:“夫人,现在说这个还言之过早,且等三日,三日后就晓得了。”
三日…
因为担心章延闿,大家也都没了过中秋的心思,湘儿也熄了心中的欢腾,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当然,除了傍晚泰宁侯府来送点心,再送了只兔子灯,小丫头才乐滋滋的两下。
八月十八,贡院的大门还是紧锁的,一个考生也没有从里面出来。老京城人见了这样,纷纷的议论起来,显然是出大事了,照着这个样子,怕是考题泄露了。
在京城待的久了,一有些什么风吹草动,知事的人都晓得大概出什么事。其实早在八月十五那日,贡院走出一个没了乌纱帽的考官,接着又是一队兵丁进驻贡院的时候就已经晓得出大事了,可是也没见着兵丁押着考官或者是考生出来,也就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考题泄露,考官都是立马被换的。本朝又不是没出现过考题泄露的事。只是,这一回儿,跟往常真是不一样。
十八日一日过去了,十九日,贡院的大门还是仅仅的关闭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世芸等了一日,也不见章延闿回来,听说贡院的大门还是关着的,肯定是出事了,而看着方进同钱师爷的模样,他们两个人显然是知道的,而且是早就知道的。
“方进,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钱师爷拦下了方进:“夫人,你不要怪小方,这个事情我们也是一直在等。”
“等什么?是什么事?”
“夫人,您不要急。您听我说,千万不要有太大的反应,这件事,出了这个门就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表露,露了一点,大人就危险了。”
世芸的心境被钱师爷吊的很悬,她已握紧双手,试图让自己可以平复下来。她深吸了口气,这才道:“先生请说。”
“夫人,今科乡试考题泄露。”
钱师爷的话像一道炸雷在世芸脑袋顶炸开。她有想过出大事,可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章延闿要不要紧,他们这些个御史是不是会被牵连。泄露考题是多大的罪。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
杂乱的思想在世芸的脑海里一团闪过,许多的思想杂糅成一团,让她难以应付。她看着钱师爷淡淡的表情,脑海里突然闪过钱师爷同方进前几日的一个特别的动作,那动作让她到现在都感觉很是奇怪。中秋那日,老来子回来说贡院出事,钱师爷同方进那一番没头没尾藏半截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他们俩那样…
“你们早就晓得了?”
钱师爷没有表示,方进却是老实的点了头。
“不仅仅是那天就晓得了吧!”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到像是在开考以前就晓得本科有问题了。
世芸微微放下的语气让方进感到一丝的不安,钱师爷笑道:“夫人果然聪慧。不仅是我们知道,连大人也是知道的。”
章延闿也知道?那他还去?
“其实当时只是怀疑,并没有断定一定是。”
现在却是已经坐实了的:“先生是说,告发考题有假有可能就是他揭发的?”
“也许吧。”贡院的大门那么一关,谁能晓得里面的事情,只能等待。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科场考题泄露舞弊案他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帮不上忙。只能等待着消息。
“延哥儿媳妇?延哥儿媳妇?”
“奶奶,您慢着点。延二嫂子。”
世芸走到来,看着一个年轻的媳妇搀着个老婆子,老婆子的左边还有个妇人。她都不认识:“您是…?”
年轻的媳妇道:“延二嫂子,我是后街恒二爷的媳妇,这是我太婆婆,这是我婆婆。”
原来是章恒闿的家人。她忙迎了出去,行礼:“叔祖母,婶子。”
章老奶奶不等世芸行了礼,一把抓住世芸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却是一把的劲儿:“延哥儿媳妇,我问你个事,你家延哥儿可回来了?”
原来章恒闿的家人也等急了。
“叔祖母,屋里坐。”
这位老奶奶却不肯,只抓住世芸的手:“延哥儿媳妇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出大事了?要不,怎么到现在不见人?我请了人去贡院瞧,贡院大门紧锁着。一个考生也没出来,定是出大事了。”
“叔祖母,我们也在担心着呢。一有消息我就派人告诉您去。”
章老奶奶点着拐杖痛心的道:“我就说他这些日子不对劲,让他不要去考,不要去考,不就是再等三年么?你们怎么都不劝着点?我晓得了,你们都等着他中举,日后做官,好跟着去做老太太,太太,是不是?”
老奶奶的一通发火是冲着媳妇跟孙媳妇的,两个人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章老奶奶继续发着火:“好了,这下好了,出事了吧!你们满意了!三个寡妇在一块了!你们就等着收养族里的孩子吧。好好的福气不要,偏想着那些没有的东西…”
老太太开口骂人,她们这些晚辈却不能开口,可是这老奶奶的话听在世芸的耳朵里总那么有点指槐骂桑的感觉。世芸硬着头皮道:“叔祖母,您且宽心,有什么事也不会是考生有事的。”
章老奶奶听了这话却是停了下来。
章恒闿的媳妇同母亲对着世芸感激的笑了笑。
世芸还没回个笑容,就听见章老奶奶痛心疾首的道:“延哥儿媳妇,你是不知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同他爷爷交待。我们这一房到这就要断根了!”
世芸没想到她居然说到这一头上来,只硬着头皮听着章老奶奶说话,暗地里却悄悄的使了眼色过去。只希望她们能想出什么法子把这么个老太太给使出去。
屋外的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将簇水推了出来。簇水还没走到正房就听着章老奶奶在那里说道着自己二十八岁守寡,辛辛苦苦的拉扯儿子养大,说着一个寡妇养大儿子是多磨的不容易,吃了多少的苦头,好容易等到儿子长大了,娶媳妇了,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了,偏偏儿子也病倒了。
世芸在屋里听着头皮有些发麻,瞧着外头就没有人来的迹象,只是站起身亲自添了杯茶捧过去:“叔祖母,您请喝茶润润喉咙。”
章老奶奶是真的渴了,一口气喝干了茶,嘴巴一抿,又要开始自己的苦难史。
世芸哪里能叫她再讲啊,直接开了口:“婶子近些日子可好?昨日我请人送去的月饼不晓得婶子可吃的惯?”
章恒闿的母亲廖氏也是个寡妇,说起可怜她更可怜些,她二十二岁就成了寡妇,上面要伺候婆婆,下面要照顾孩子,一个家都是她扛起来的。她为人有些木讷,听着世芸问自己,慌乱的抬起头:“吃的惯吃的惯。延哥儿媳妇,多亏了你,还记得给家里送东西。”
世芸笑笑。给章恒闿几家里送东西那是章延闿坚持了许久的习惯,当年他们就算在外头送年礼到京城,章延闿总会让人带些钱送到这几家。
“弟妹有空便到家里来坐坐,咱们是妯娌…”
簇水在外头听到这就晓得自家奶奶已经是掰不出什么亲近的话语来了,这亲热的话说的,怎么听怎么觉得假,她忍住内心的笑意走进来:“奶奶,舅奶奶方才派人过来了。”
一听到人家来人了,章老奶奶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了,忙拉着儿媳妇孙媳妇离开,走的时候又带了些米面离开。
章恒闿的家人离开了,世芸也沉默了,她真的是没那么多的心思听章老奶奶说那些事情,她整个人都在担心章延闿。
世芸一夜没睡,早上怏怏的起来,正在洗脸,老来子匆匆的跑回来:“夫人,昨晚上贡院失火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毁尸灭迹
贡院凌晨确实起火了,火势本不算太大,只是发现的晚。哎,谁叫那个时候偏偏是人最困乏的时候,等有人来了,整个屋子早就笼罩在火海中。
不过,万幸中的大幸,失火的地方不是考生的考棚,大幸中的大幸则是失火的地方离考棚甚远。只是,唯一的不幸便是......“前三场的卷子!”孔之任当想起那间屋子存放的是考卷时,脑袋嗡的一下麻木了,那三场卷子被烧得个精光,他们要怎么查出那些个舞弊的考生来?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怎么办怎么办?
“大人,不止是前三场,昨日做完的那一场的卷子也烧了!”
孔之任脑子更晕了,不止是他晕,所有的考官都晕了,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事?
“重考?”除了这个法子还能有什么。
“还要延长三日?”
“陆大人,还请您回奏圣上,臣监管不力......”孔之任再次向陆炳致歉。
陆炳看着被烧成灰烬的屋子,皱着眉:“孔大人,这是天灾,您不要太过于内疚。”
孔之任摇摇头,怎么会是天灾,就他看来分明是人祸,人祸,肯定是有人蓄意放火,要烧毁证据。存放试卷的地方是重中之重,怎么会着火。
“看卷子的人呢?”
“回大人。章大人情况不好,正要把人送出去。”
章延阎!
世芸这里还没有从贡院失火失火的事实中缓过神来,那边自家大门便叫人叫开了。
“是章延阎大人的家么?”
“您是?”老来子开了门,一见叫门的人是一个军士,心里咯噔一下,眼睛悄悄的往后瞄了一眼,见军士身后没有人,这才敢把大门打开。他可被前些日子的事情吓住了,好家伙,大晚上的有人来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