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太一脸狞笑地看着被章老爷赏了板子的章延闿,她不是不出手,只是一出手就要他好看。
章延闿昏昏沉沉地躺了几日,他大伤了身子,又被章老爷赏了板子,这一次比上次严重了许多,趴在床上几日也起不来。
这一日,章老爷下衙才到家门口,就瞧着一帮人蜂拥朝自家而来,报喜的人来了:“给章老爷道喜,贵府章少爷,上延下闿高中顺天乡试第九十七名。”说完,就瞧着一群人涌上去,将章老爷家至大门一直到仪门到大厅的窗户全部打烂,接着一伙瓦匠漆工迅速地又将窗户重新修正一新,一面道:“改换门庭。”这是报喜的讲究,还要重重的打赏,有那些个瓦匠漆工专门侯着那报喜的,只为拦下生意。
章老爷一听到中的是二儿子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那打赏的还是管家打点了的。
“老爷…?”
二儿子居然中举了?
最震惊,最难以置信的是章太太,她一直等到太阳落下,没有人再来报喜,她才不得不接受了,她儿子没中,那个混账却中了举的事实!
那个混账,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居然超过了她的儿子!
李姨娘一听到消息,再也忍不住,顾不得章太太处于愤怒之中,跪子地上掩着口痛苦出来,她压抑在心中多年的痛苦终于可以借着儿子的腾飞好好的发泄一下。
是悲是喜,是怒是愤,这一日章家众人的感情是复杂的。
第六十章 教谕(上)
世芸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激动,章延闿中举,只不过是一日的工夫,局面便转变了许多。长房也派了人过来,口中奉承之话连篇,再也不似以往的倨傲。
她到是极为佩服章延闿的定力,这样大的事情,他居然平静的毫无反应,平静的就跟往常一样。
世芸不禁望向了那个坐在身边的人。只是一年不到的工夫,他完成了旁人几年要做的事情,是早先便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最后一次振飞,还是他原本就很聪明…他一直隐忍的日子结束了。
“我想同你说件事。”章延闿突然开口了。
他没看书?她以为他又投入了下次的考试中:“嗯?”
章延闿坐起身,酝酿了很久:“我不打算参加会试了。”
世芸怔怔地看着章延闿,不参加会试,只在眼前的会试,他要放弃。一个中举就为他带来了不一样得局面,若是能通过会试,对他来说那才是真正的“改换门庭”。他努力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日么?怎么轻易放弃呢?
“那你想怎么做?”他既然决意放弃会试,也就是说还有更好的途径,会是什么呢?
“我打听清楚了,举人可以到县里任教谕。”
“教谕?”
“就是官学里的先生。只要是通过会试便可以,如今大家一心挂在科举之上,到无人愿意去。”章延闿为了说动世芸,继续道,“虽是不入流,却是个随时都能补上的缺儿。任期满,若是考评为优,是可以提拔为县令或是县丞的。”
这是一条挤进官场,改变他地位的捷径,也许以后的事情不晓得会如何,但是如今,他可以离开这个家,不再受章太太的白眼。
世芸伸出了手:“要怎么打点?我回去问问哥哥。”
“我已经打听好了,我又是正式通过乡试的,入选不成问题,只是分到好省差省而已。”他要做的事,她或许不明白,但是她却始终坚定的支持着自己。
章延闿握住世芸的手,合在手掌之中,凝神地注视着她。
世芸被他瞧的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了,微红着脸,低着头。
妻子害羞了,章延闿微微一笑,倾身将世芸搂入自己的怀中:“多谢你。”
世芸靠在章延闿的肩上,凝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二爷,老爷叫你过去。”好容易的宁静到叫人打断了,世芸红着脸推开章延闿,端端正正的坐着。
云凤急促地站在外面,面上带着红晕,却大胆地看着他们。
章延闿点了点头,撩了衣摆:“我去去就回。”
云凤紧跟着章延闿便出去了。世芸注视着容光焕发的云凤,她再也不小心翼翼,整个人都活跃起来,发梢还别了红色的绢花。
世芸垂下了眼睛。
章老爷坐在书房,很是欣慰的看着章延闿:“你既然中了举,就好生准备明年的会试。大老爷派人来说了,寻了一位好先生亲自指点你跟大侄儿。”
章延闿抬起了头:“儿子不打算参加会试了。”
“你…”
“儿子能中乡试已然是到顶了,会试是万万不敢去的。”章延闿又低下头,在章老爷看来是完全的没有底气的表现。
“糊涂!你不去会试还能做什么?”
章延闿再次抬起头,平静地望着章老爷,清晰而坚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儿子想去做教谕。”
“你说什么?”
“我如今是有妻子的人,总要想着法子养活妻子,老爷太太待我虽好,可我也知道日后总是要分家,要有个养家的营生。老爷也知道,做教谕还是可以做官的。”章延闿跪了下来,“还请老爷替儿子疏通一二,选个好些的地方。等儿子任期满了,替儿子疏通一二,儿子也能做个父母官,同样是光宗耀祖。”
“延儿…”
“老爷,儿子有出息了,老爷怎么还不高兴?”章老爷还在犹豫,章太太却连连应下。她听人说章老爷把章延闿叫去,只怕章老爷要给章延闿什么,索性到跟前偷听,却听见章延闿说放弃科举,去当教谕,忍不住走了进来,“你若是这么坚持,那我就替你寻寻,老老实实的准备会试多好?”她心里着实高兴,如今中了举又如何,在京城这块地,进士都多的数不过来,举人又算什么?自家儿子再努力三年,中了进士,就可以了。趁着这个机会,把章泽闿也撵出家门好了。
章延闿立马谢过章太太:“多谢太太,多谢太太。儿子告辞了。”
章太太注视着章延闿离去的身影,给他谋划个好的去处?她会好好的谋划,就让他一辈子都回不来,当一辈子的教谕好了,她明日要跟舅舅说一说,要好好的拜托一二。
李姨娘在书房外拉住章延闿:“二爷…你快同老爷说要考会试啊。好容易…好容易有了今日,怎么也要考一次才是…”
李姨娘一听到章延闿要放弃会试,眼泪忍不住就要掉了下来,就在眼前的前程儿子说放弃就要放弃。
章延闿笑着为李姨娘拭泪:“儿子是奔了大前程去的,姨娘怎么伤心了呢?”
有了章太太的帮忙,分发教谕的事情很快就办了下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世芸看着札子不由的疑惑了,兴义这地方,章延闿起身寻了一本方典纪要翻开递了过去。
世芸在书上细细的寻找,这才发现,是远在西南贵州布政司的一个小县,是个在三个布政司交界的地方。她仔细的阅读着,书上所说到是个不错的地方,“九峰摩空,一泉奔注,林木郁然,下有小溪流入山穴,四面峭壁,一径可通…
这么看来,到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只是要苦了你,那地方很是苦。”深山之中,跟荒蛮之人在一处,不服教化,当地甚是清贫,被分到那些地方的官员,任期满三年便会上下打点,意图另谋他处。
“学风如何?”
“从未有一个举人。”
世芸微微一怔,从未出过一个举人。做教谕的,所谓的政绩便是任期内中举多少,一个也没有,何来政绩?是个不好的地方,可是…世芸站起身对着章延闿蹲了礼:“还要恭喜二爷了。”
章延闿笑着道:“有什么喜事?”
“正是二爷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章延闿笑了,他的想法她居然都知道,他居然在不利的因素里面看到了有利的一面。若是去了江南等地,二爷也不敢称什么教谕,就算是一年中了十名举人也是寻常之事。从未有举人,只要出了一个举人,这就是政绩,虽然地方是苦了些,可是却是容易出政绩的地方。
“太太帮着寻的?”章老爷虽说对章延闿并不如何,可,章延闿毕竟是家里最有希望获得官职的人,章老爷希望章延闿考进士,即使畏于章太太,也会挑选一处平稳之地让章延闿就任,以图他年再来应试。只有章太太会选一处让章延闿无处翻身之地。
章延闿的笑容越来越深。他就知道,老爷叫他过去,章太太心里会有些不自在,必然会命人去听墙角,只是没想到章太太会亲自去。所有的事都朝着他努力的方向去了只是,贵州那地方自己万万是没有想到的。
“什么时候走?”
“半个月后。”
新年也无法在家中渡过,世芸想了想:“要带些什么人过去?”
“跟着我的顺儿跟高安是要过去的,你再带两个丫头就好。”他去做教谕,一年的俸禄只有三十六石米,过多的家人他也养不活。
“云凤呢?”
章延闿看着鼓起勇气向自家开口的世芸,成亲这么多日子,她头一次开口向自己提起以前丫鬟的事情。
“她爹妈是太太那边的,自然有太太做主。”
世芸望着章延闿,她好像摸到了些什么,可是又不清楚那抓住的又是什么。
…
簇水闷闷不乐地做着针线,奶奶把她们叫去,问她们哪个愿意跟着去任上。她不想跟着去那么偏远的地方,那样的地方…她抬头瞧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云凤,奶奶把她留了下来,她哭天抹泪的。
“好姐姐,姐姐同我换换?我愿意过去。”云凤拿了自己平日里积攒的东西送到簇水跟前,请求簇水同自己换换,“姐姐,你同我换换?”
簇水有些心动,这有愿意跟着去的,奶奶不愿意要,她不愿意去,可是好像却非要去不可。两个陪嫁丫头,已经留下了横云,自己肯定是要跟着去的。
“好姐姐,我记着你的恩典,你就是我的再造父母,我来世结草衔环给你当牛做马。”云凤干脆跪了下去。
簇水没收东西,只是道:“我去同奶奶说说…”
“你不用去说了。云凤的妈去见了太太,要带她回去,奶奶叫我带她过去。”横云挑了帘子进来。
簇水赶紧站了起来远远的离了横云,将自己跟云凤的距离拉地远远的。
云凤不敢相信的道:“你说什么?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根本就没给她反抗的余地,横云侧了身子,云凤的妈跟嫂子便走进来,拉着云凤就走:“快跟我去见了太太,太太赏了你天大的恩典。姑娘大喜。”
云凤听说是章太太叫她,到软了半个身子,让母亲同嫂子半拉半拖的弄了出去。
横云看了眼炕上摆着的那包东西:“奶奶找你去收拾东西。我们俩一起跟着去。”
第六十一章 教谕(中)
路途遥远,为了避免在路上过年,九月十三日,章延闿便启程前往兴义。九月的天透着一股子的凉寒气,河面上更是冷了三分。等在码头的脚夫们一堆一堆的凑着,口中说着话,玩着牌九,那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那进出口扫上两眼,只待出现行人,便一拥而上,好抢个先。
章家的几辆车到不起眼,只几个人便了了事。脚夫们搬了行李上船,章泽闿到是拉着章延闿说着话。家里面除了章泽闿便只有两三个平日同章延闿交好的同族兄弟来送。
杜氏看着说话的几个人,又瞥了世芸一眼:“你们到好,离了那呕心的地儿!”
世芸撇头看着河水,然后对杜氏笑了笑。
杜氏也笑了笑,嘴里却是奚落的话:“既然都中了举,就该老老实实的坐下来读书,今年不行,再来三年就是。才二十一岁,就急的等不得了?我还见过五十多的人进学的。”杜氏砸舌抱怨着,“别以为离了家就什么都好,教谕一年能有多少银子?二房的四爷做个县令,还要靠着家里的铺子。”
“二爷不是没铺子么?”
杜氏一阵冷笑:“你还知道。走那么远,若是老爷有什么好歹,你们就是飞回来也晚了,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你又不是没银子,使些钱给他在江南那些富裕的地方寻个位置多好?跑到那种地方。”
章老爷就算留给章延闿产业也不过是几亩薄田,又能值多少?还不是跟没有一样。章延闿这是去奋斗的,又不是去享福的。
“还请大嫂子多多帮衬一二。”
杜氏依旧是撇嘴,却是不再说话,码头的脚夫涌动的声音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三层高的官船,一溜儿的,后面跟着十来条大船。
这是大户,难怪脚夫们骚动起来,这要有多少人搬运,这里的钱也是大头。
那船慢慢的靠近,世芸看清了那水头牌儿上的字。
“庆云侯跟建昌侯一同上京了?”
世芸不明所以地看着杜氏,这两位勋贵上京有什么不对?
杜氏只是笑了笑:“我走了,等那船靠了岸,我们一时也就走不了了。”她随即送了一匣子离别的礼物给了世芸,“一路小心。”
章泽闿那边瞧见了,也同章延闿告别,趁机塞了个荷*****去:“我走了,你一路小心,记得来信。这个上船再看,我走了。”
章延闿看着手中的荷包,冲着章泽闿摇摇手。
庆云侯跟建昌侯家的船已经靠岸,他们的船一时也开不了,只得等着。
世芸站在船头看着两家勋贵的船队。那一溜几十辆的马车早就停在那等候了,再看着一个身着大衫的中年男子跪下请安,那大船上放下舢板,那男子便上了大船,过了片刻,那男子同几个与他同样打扮的男子一同下来,之后便忙碌起来。后面几辆马车顿时下来十几个仆妇,同着大船上的仆妇一同搭起了幔帐,再然后也瞧不到什么。只是那做派倒是非常的大,那等在码头边得人被他们赶到了一边。难怪杜氏要急着走,就这阵势,没有一时半会的,也完不了事。
“庆云侯是太后的二弟弟,寿宁侯是太后的大弟。建昌侯祖上是有从龙之功,只是上一代的建昌侯回了乡间,便不大来京。”
世芸还是没明白这里头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有杜氏先头说话的意思,像是庆云侯跟建昌侯两家就不能一同上京似的。
“有传言建昌侯回乡间是因为先头的建昌侯同庆云侯,哦,那时候庆云侯还是庆云伯,太后还是皇后。两家争地,奴仆打了起来,建昌侯家的一个儿子被打死了,告到了先皇那,先皇只是私下命庆云侯寿宁侯同先头建昌侯赔不是。不过,还是建昌侯失了面子。两家便不大对头,后来,建昌侯上书先皇广纳后宫,惹了当今太后的忌讳,先皇驾崩没多久建昌侯便还乡了,说是还乡,其实是被赶出京城的。先头的建昌侯在回乡的路上就没了。”
世芸点了点头,这两家居然有这么大的过节,若不是听章延闿这么说,到看不出来什么。
横云急匆匆地过来:“奶奶。这河面上的风大,方才打听了,要等庆云侯建昌侯两家的船都下了货才能走。如今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开船。”这一耽搁不晓得要耽搁多久,河面上的风又实在大,说不定今晚只能留在这了。
章延闿示意道:“你先进去,我再看一看。”
横云迎了世芸进船舱,为她换了一身半旧的家常衣裳,再将杜氏临走送给世芸的匣子拿了过来:“奶奶,您看看,大奶奶送的。”
那匣子里居然是放着一百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就是送行也用不着这么大的手笔。
章延闿也进了船舱,看那匣子里的银子,将章泽闿临走之时的荷包拿了出来,交给世芸。那里面居然是一张房契及二十亩田地的地契:“这…”
章延闿将信抽给了世芸:“这是老爷给我的。”
这是章老爷给章延闿的东西,但是今后分家,章延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也就是说,从他踏出京城的那一刻,他就跟这个家没有多大关系了。
章延闿笑了笑,让世芸把东西收好:“既然给我了就是我的。”随即笑着叫了顺儿进来,“你小子好好的做,到时候爷的这份产业就靠你打点了。”
顺儿好半日才晓得章延闿这是提拔他,他日后可是大管事了,他哪里能想到自己一个不出头的小厮,居然有一天能当上大管事。只是他爹妈哥嫂舍不得京城富贵,不愿意跟来,要是跟过来,今天也是能欢喜的。想着,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妈,顺儿又红了眼。
这一船上的人都受到了一些感染。章延闿所带的人有限,不能整家带走,他们都有家人留在了京城。同章延闿外地上任,至少是三年不得相见。
世芸笑着对顺儿道:“大管事,你且好好的替老爷办差。等日后你老爷高升了,你再回去看你爹妈哥嫂,你也是大管事了,就是长房的那些个管事瞧着你也要另看几眼,到时候让你爹妈他们好生替你得意一回。”
顺儿这才笑了:“是,小的一定好好的替老爷办差,伺候老爷做了封疆大吏,伺候太太做了一品夫人。比长房还要体面,让他们都后悔今日没来送老爷。”
章延闿笑了,示意着顺儿:“好了,我的大管事,去看看咱们的船什么时候开?”
顺儿又被哪一句大管事弄笑了,里面爬起来到外头去了。
世芸倚着窗仍瞧向外面,外头庆云侯建昌侯两家的人已经下的差不多,前头的马车早就驶出许多,只是这后面的行李却仍旧在装车。
是不是这两家拦着所以没能来,再等等好了,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来不了了?世芸一直注视着来的路口,她希望能看到谭世仪的身影。她前日回家,谢氏却说刘姨娘去庙里了,她提前一日命人回来说了,名知道自己回来要见刘姨娘的,却不容自己见。五月章延闿进学,谭世仪就被泰宁侯接到府里让他跟着泰宁侯的两个儿子一起读书,她派人去了几次,都没有见着人。原本世萱说章延闿中举之后再相请的,如今也是不了了之。
章延闿取了衣裳披在世芸的肩膀上:“风大。”他同她一起坐在那等候着。他再不济还有兄长来相送,可是她,娘家一个人也没来,竟然连派个下人过来也没有。
码头上的脚夫很多,搬运的也很快,两家的东西都装上了车,再分头而去。因为两家而造成停滞不前的码头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繁忙。
到开船了,世芸仍旧没瞧见来送自己的。她苦涩地笑了笑,关上窗子。
章延闿则拿了图志给她看,示意,他们要沿着运河南下,再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到湖广的岳州府后,改陆路到兴义。大半个国土都要被他们走一趟,开始众人还有些颇为兴奋,拥在甲板上稀奇的瞧着两岸,就连章延闿也在船头背手而立,做了几首诗出来。不过,很快他们就被寒冷的江风吹回到舱内,若不是没事怎么都不肯出来。再后来,就被没完没了的摇摆惹地没了精神,大家都坐不惯船,一个个晕晕乎乎地。
他们一路上就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等下船上车的时候,顺儿已经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了:“爷,这地还是晃的,走的不踏实。”
那车夫听了笑道不由地抖动着,将顺儿搀上了车:“大管事的,你且躺一躺。”
坐车到后来也是一件苦差事,每日都在车里摇摇晃晃的,到觉得头晕眼花,全身都闪了架一般,每日住店后,躺在床上便再也不肯起来。
大冷天的赶路实在不是件好事,也亏得南边的雪不大,路到不难走。只是越往南边走,雨渐渐的多了,湿冷湿冷的很不舒服。
章延闿跟着车夫一同坐在外头,他披着蓑衣,带着斗笠,长时间得坐在车内,已经让他感到无比的烦闷。
“这天有完没完,怎么会这么冷?”章延闿缩着脖子,将双手插在袖中。都说南边暖和,这都到了湖广境界了,还是这么的冷,这南边的客房还没有暖炕,他们随身带的被子都是湿漉漉的。
车夫从怀里掏出个酒囊,递给了章延闿:“老爷,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章延闿吃了口酒,凉凉的酒透着心里冰冷。酒非但没让章延闿感到暖和,却是更寒冷了:“好冰牙。”
车夫道:“咱们这的天就是这样。老爷还没往南边去,那边的天比这的还要糟,冬天一直到夏季都是雨。老爷是北边的人,到了这南方还真是不适应。我前年送一个官儿到云南去上任,没一年,就听说那官儿不做了。”
“难怪朝廷当初打交趾多年都攻不下来。”
“交趾那就更不用说,去了那里的官就没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车夫再次把酒囊递向了章延闿,“到了那里,还真要靠这个了。”
章延闿又喝了一口,这个时候到是觉得身上有些暖和了,他将酒囊送到车内,对着抱着手炉的世芸道:“你也喝一口,比你那东西管用。”
车上并不暖和,手炉是一刻也不能离的,她接了酒囊抿了一口,实在是太辣了,辣得她直吐舌头。
“等住店了,多要些酒带着吧。”章延闿又转了身子同车夫道,“还是这外头好,咱们还要走多少日子?你还是等过了年再回去吧!”
车夫道:“快了,前头就是兴义府,兴义县也没多少路程了。我把老爷送到了,这就回去,老爷给了那么多的路钱,我要带回去过年。”
第六十二章 教谕(下)
这一日才到十里长亭,便有人上来:“请问尊驾可是本县新任教谕章先生?”
顺儿从车辕上跳下来恭敬地道:“正是我们老爷,请问二位是…”
那人一听正是自己所等之人,面上立即露出欣喜之色:“我是本县的训导,奉知县大人县谕,特来迎接章先生入城。”
章延闿在车中已然听到,等着顺儿转身回到马车前,这才开了车门出来,同那个训导行礼。两人却是在长亭说话,世芸已经转到后面的车上去,过了一会儿子,两人说了话,一起上了车。
“县令大人说,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今日便不宴请先生了,请先生歇息,明日再来拜访。”那训导的面上颇为高兴,说话间带着浓浓的喜庆。
章延闿被他的欢快感染了,连声应着。
县学在县衙左侧,却是鄙陋不堪,正中为明伦堂,东西二斋,明伦堂后是教师的住处,四处地方都是空地,请章延闿自己随意挑选。东西二斋之后本为学生的住处,只是那依旧没有人。
“前任教谕现在何处?还请代为引荐。”
严训导道:“早已上路。”还不等继任来交接便慌着走,这位前任教谕还真是个急性子。
“那诸位学生呢?”
严训导道:“本县民风本就不好学。如今又值年关,等明日再来拜见先生。先生还请歇息,学生且去整理整理。明日学生再来拜见。”
章延闿听得那位严训导自称学生,有些暗暗称奇,他们处于平级,怎可自称学生,看来此地学风果然有待提升。
“不知你住在何处?”这里四处地方都是空地,他又住在何处。
严训导笑道:“学生住在他地。”说着便到前面的东斋打理自己的事情。
送走严训导,章延闿指挥着家人把东西搬回屋子,那些个大件的箱子,也就放在了外面,反正也是覆了油布,不畏雨水。
严训导说是屋子已经收拾了,只是还是让世芸瞧不过眼,几个家人一起动手这才把屋子收拾妥当,换了衣裳,喝了热水,这才一个个面上有了血色。
晚饭是高安媳妇做的,横云去打的下手,横云没在厨上做过,到帮了不少倒忙,好容易摆好了饭,章延闿请了那位仍在前头做事的严训导在外间吃,又吃了些酒。
严训导很是不客气,呼啦啦地吃了,末了打着饱嗝醉醺醺的回家去了。
大家都累了,到了地方后又狠狠地忙了一通,才起更就睡下了。这一觉睡的很踏实,不用惦记着一大早便要赶路,也不用惦记那床铺是否不合意,章延闿睡到自然醒,门外守着的横云听到了动静端水进来:“严训导已经在等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