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郎百花羞
作者:是今
缘起
披香殿里祥云渺渺,雪画儿心不在焉地拿着拂尘,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手里的一个香炉。
殿里悄然走进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一件黑色的披风罩着他的周身。他停住脚步,站在柱后的阴影里,看着她。
雪画儿毫无觉察,看着手里的香炉幽幽叹了口气,噘了噘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叹气,可是又不由自主想要叹气。
他从阴影里走了过来,殿内的光线似乎随着他的步伐而动,簇拥着他,烘托着他。光线越盛,他的容颜越清晰,俊美无双,气宇不凡。
雪画儿终于听见动静,她正要转头,眼前的光线骤然一黯,一袭浓黑如墨的披风挡在她的面前。如一树荫凉遮了烈日,如一潭碧水映了青山。
披风直垂到他的脚面,一双金色的靴子在黑衣与白雾之间灼灼夺目,明艳而尊贵。
是他!
雪画儿的心狂跳起来,她慌乱的垂下眼帘,目光不知道往那里看才合适,只知道看着他反正是极不合适。
她蚊子般的哼哼了一句:“星君怎么去而复返?”
他眯了眯眼,看着她。她本就娇小,此刻一低头,只看得见一排浓密的睫毛,和小巧可爱的一个鼻尖。
他清了清嗓子:“我回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雪画儿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快听不见。心跳的更快了,还有,脸上也很热,脸一定红了。他会不会看出她的脸红,这么一想,一紧张,好象脸上更烫了,心更慌了。
“我想问问你,为何我一来披香殿,你就偷看我。”他的声音带着磁性,就飘在头顶,好象气息都要扑到她的脸上。
雪画儿的脸腾的烧起来了,心咚的一声猛然一跳,将手里的香炉也震出了手心。
她惊呼一声,香炉若是碎了,她可就完了。
他手臂一伸,也没见怎么动,就将香炉抄在了手里,稳稳的递到她的面前。
“可要拿好了,在披香殿里当差,还敢心不在焉。”他的语气不象是和玉帝说话那样刻板严肃,低柔温和许多。
这算是关切么?雪画儿心里一动,伸手接过香炉,指尖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背,她手指一抖,险些又将香炉脱手。
他低笑了一声,一转身疾步离开。
茫茫云霄,清风鼓起他的玄色披风,如在云间展翅的大鹏。
雪画儿拿着香炉呆呆地站在殿内目送他驾云而去的身影,心里的滋味不知道怎么说好,又羞涩又尴尬,还有淡淡的惆怅和喜悦。
他为什么要特意拐回来问她那句话?还有,她偷看他,他为何知道,他背后又没长眼睛。他只说她偷看他,没说别的,应该不会看出什么吧?哎,心里乱成一团,象混到一起的丝线。丝丝缕缕的纠结着,一个结一个结的,也不知道那些结是从那一天开始结上的。
她噘了噘嘴,又叹了口气。
下一次,他什么时候才来?
射兔
皇城外的校场上,十几匹快马扬尘而来。
为首的一匹胭脂马高大神气,如一道闪电一朵彤云。马上的女子一身胭脂红的戎装,衬得她英姿飒爽眉目如画。
净白如雪的肌肤因骑马而略带红晕,如雪染胭脂,玉暖生香。
“三公主,你慢些,奴婢们的马可不是宝马,可跟不上你那胭脂电啊。”
“我还没跑起来呢,你就嚷嚷。”她笑嘻嘻地一抽马鞭,那胭脂电更是一骑当前,领先了众人。她越发兴起,连抽了几鞭,马蹄如飞,竟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她咯咯笑了起来,这种飞翔如云霄的感觉为何那么快乐,那么熟悉?
风从耳边一嚓而过,略有呼啸之声。她微微眯眼,看见两侧的树木河流如闪电般掠过,恨不得能快些,再快些。
胭脂电似乎知道她的心意,越发卖力地驰骋。
这一匹大苑的千里良驹,她对它可是一见钟情,死缠活赖从父皇的手里磨了来。父皇笑着打趣道:“要是挑驸马也这么省心就好了。什么时候能一眼就相中个驸马?”
哎,驸马虽然也带了个“马”字,可没有挑马这么简单。想到这里,她扑哧一笑。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只白兔。
绿草茸茸,那兔子雪白一团,窝在清新的绿色中醒目亮眼。她心里一喜,从后背上抽出了弓箭。
她自小就熟悉弓马骑射,出来打猎也不是一次两次。猎一只兔子对她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于是她也没怎么用心,松松的一搭弓箭就射了出去。以她的经验,应该是射中它的尾巴才是,这样,它那雪白的皮毛还可以做成一只暖袖,送给二姐。
奇怪的是,那箭明明射中了白兔,而是那白兔竟没有一丝受伤的迹象,带了箭就跑,异常灵敏矫健。
她有些奇怪,立刻策马就追。更奇怪的是,那兔子一直就在眼前,胭脂电四蹄如飞,却如何也追不上。这立刻勾起了她的好胜之心,她又搭上一箭,射了出去,这一次,居然连兔子的尾巴也没射中。
她有些气恼,一抽马鞭,追的更猛。
她就不信,一只兔子能跑过她的宝马胭脂电。她也不信,一只带了弓箭的兔子能跑多久。
跑着跑着,她从不信,变成惊诧。任由胭脂电如何飞驰,那兔子就在眼前不紧不慢的跑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的心神都被这兔子吸引了,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她有些恼了,越发想要捉住它。那兔子仿佛有灵性,跑着跑着居然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红色的眼睛,晶莹如宝石,雪白的毛一尘不染,亮得凝光。
她竟有些心软,不忍再射它。只想抓住它。
眼前是个高岗,那小兔子被拦住了去路,她心里一喜,抽了一鞭胭脂电,想要几步上前抓住它。不料,胭脂马长嘶一声,竟然倒地不起,将她甩了下来。
她连翻了几个身赶紧爬起来,胭脂电口吐白沫,居然死了。
她惊呆了,这匹千里良驹怎么会如此脆弱?此刻,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她惊诧地抬头,发现浓黑如墨的乌云正从西侧滚滚而来,渐有压顶之势。
她连忙四处打量,却发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并未觉得策马跑了多久,走的又是平时的打猎路径,此刻应该是皇家的围场才对。
为何到了这里?眼看落雨就在眉睫,她无暇多想,拿起弓箭想找个避雨的地方。
饶过高岗,她发现山石间有个山洞,她站在洞边往里看了一眼,洞并不深,也有光线隐约可见洞内的情形。她犹豫了一下却不敢进去,怕有蛇。
突然,那洞里一团白色吸引了她的目光,竟是那只白兔。既然有小兔子在,那就表示没蛇。她笑了笑,跨了进去,将身子靠在洞口。
雨势迅猛,瞬间倾盆。
雨水沿着山石而下,在洞口滴答着,险些滴在她的头顶,她往里避了避。突然脚下一软,不知何时,那兔子竟跑到了她的脚下,她险些踩住它。
她低下身子,看着白兔,狩猎的心早就淡了,此刻觉得有个它,好象有个伴,可以消除寂寥打发时间。它的尾巴上还带着箭,她抱起兔子,放在膝上,然后查看它尾巴上的箭伤,奇怪的是箭下竟然没有血迹,她犹豫了一下,伸手一拔,那箭就松松地掉了。
更奇怪的是,它的尾巴一点伤痕也没有。她好奇的要命,将兔子颠倒过来,使劲瞅着它的屁股。就是没有伤口。她不死心,又伸手摸了摸它的屁股,还是没有,只有软软的毛,蹭的她手心痒痒。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将小兔子抱在怀里,指着它的鼻子道:“都是你这个小东西,将我的宝马都追死了,以后我就骑着你。”
兔子抖了抖耳朵,往她怀里拱了拱,热乎乎的。一下雨,她也有些冷,于是也将兔子搂的紧些。一人一兔就那么靠着石壁,她看着洞口的雨帘犯起了愁。这雨下的也太猛了,一点也不象春雨,胭脂电也死了,一会怎么回去呢?也不知道那些侍女能不能找到这里。
她噘着嘴叹气,突然,那兔子竟在她唇上碰了一下。她一愣,再看兔子,晶莹的眼睛正看着她,好象什么也没做。她不是幻觉了吧?这兔子,怎么有些奇怪。她一惊,将兔子扔到了地上,不料,那兔子又跳上她的膝上,窝在她的怀里。她又扔,它又跳上来。来回几次,她又释然了,也许这兔子也是冷了,想要取暖吧。算了,她也就着它取暖吧。于是,一人一兔就这么抱着,看雨,听雨。
渐渐,她竟睡了过去。
朦胧中,她觉得怀里很热,心口似乎也很烫,她睁开眼,立刻凄厉的尖叫了一声。
她的怀里,居然搂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眉目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满目的促狭。
她一个翻身从床上跃下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大声喝问道:“你是谁?”其实她平时都温柔和蔼,从没大声说过话,此刻厉声喝问,全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惊惶,想以气势压人。
不料,那男人不吃这一套,完全没有被吓住的意思。连眉梢都未动一动。他一手支着头,看着她笑眯眯地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宝相国的公主百花羞。”
他“哦”了一声,懒洋洋地坐起来,然后拧着眉头摇头道:“这名字不好,一点也不谦虚,做人不是要谦逊么?”
她气恼的瞪他一眼,这名字碍你什么事,这可是她父皇的得意之作。当日生下她的时候,御花园里百花竟芳吐蕊,他将她抱到花丛之中,百花竟都收了。他父皇大奇,于是给她取了百花羞这个名字。她也的确不辜负这个名字,谁都知道三公主是这宝相国最美丽的女子。
他打量着她,正色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叫雪画儿。”
“你是谁,凭什么给我取名字?”
他站起身子,高大挺拔如一座秀峰矗立于她面前。她突然觉得自己娇小起来,有隐隐的压迫之感迎面袭来。
他浓黑的剑眉一挑,似有些不满:“哦,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婆,我给你取个名字,难道过分了?”
她震怒,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和她说话,第一句话是问她是谁,第二句就让她改名字,第三句,她就成了他的老婆了?
她又好笑又好气,忍着心里的恼怒,道:“你到底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微微笑了笑:“我叫奎木狼,恩,就是你一直追的那只兔子。”
公主的眼睛瞪圆了:“什么?”
“就是被你抱在怀里,搂了一夜的那只兔子。”他顿了顿,又极其认真严肃地说道:“对了,你还射了我的屁股,看了我的屁股,摸了我的屁股!”
她又羞又恼,险些昏厥,恼羞成怒地反驳道:“你胡说,我才不信这世上有妖怪。”
他挑了挑眉毛:“我不是妖怪,我是神仙。”
她哼了一声:“我也不信有神仙。”
他皱了一下鼻子,阴森森地凑过来:“那我就是鬼。”
她退后一步,哆嗦了一下,她虽然不太信有鬼,可是她情不自禁地害怕。
他嘿嘿笑了起来,朗朗笑声隐有回声。她这才打量了一番身处的地方,不象是房子,可也决不是她之前待过的山洞。
她急了,他到底是谁?自己又怎么从山洞里跑到这里?
“你到底是谁?”
他似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道:“我说过了。你不信?那看好了。”
说话间,他居然真的变成一只活生生的兔子。
她“扑通”一声,直接昏厥!
补偿
“你,你真是兔子精?”
苏醒过来的公主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高大威猛的“兔子精”,心惊胆战,伤心欲绝。听说妖怪都是要吃人的,她堂堂一个公主居然要被一个兔子精吃掉,传出去,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哪。不,被吃了就死了,是有何面目去见阎王爷啊。
“兔子精”浓眉一敛,十分不满道:“谁说我是兔子精。”听到兔子精三个字他就联想到兔子爷,很不爽。
她又战战兢兢道:“那你是个什么精?”
看来她是宁愿相信他是妖精也不相信他是个神仙,妖精有他这样玉树临风,风神磊落的么?难道她一转世,审美观也转了?当年在披香殿里偷看他,倾慕他的眼神怎么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特意设计了一个自认为很浪漫的邂逅,气氛全被她破坏了。他还想着她醒来一见他,就一见倾心含情脉脉呢。为何如此眼神?又惧怕又痛苦,狠不能一脚踹他到十万八千里。
从暗恋到暗厌,这样的待遇落差太大,让他再次不爽快,于是,他阴森森地凑上来,咬牙切齿道:“我是狼精。”
她差点又昏过去,狼比兔子更可怕。兔子精好歹听着还温和一些,狼精一听就凶恶残暴。
他看着她煞白的小脸,心里暗笑,放柔了声音重申道:“其实,我是神仙。”
“我不信。 ”公主很快的摇头。她父皇天天求上仙恩赐一颗长生不死药,也不知道在祭天时求了多少年,做了多少善事,也没见神仙露个脸。若真有神仙,还能不被父皇的诚心打动?都说神仙是菩萨心肠,这么无动于衷,显然是没有了。说起来,妖怪,她原本也是不信有这个玩意的,可是眼睁睁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不由她不信。
不过话本子里那妖怪都长的青面獠牙,甚是可怕。眼前这个妖怪,为何他长的这般好看?比大姐千挑万选的驸马还要俊美百倍。
她这么一打量,目光在他脸上一梭巡,发现“狼精”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好象透着一种“垂涎”的光芒,她心里一凉,他想吃她?
她往后缩了缩,抖着声音道:“你为什么要抓我?”
“是你要抓我啊。”他有些不满,继续道:“我好好地在草丛里晒太阳,你非要打扰我的闲情雅兴,射我的屁股不说,还一路追我,追到我的地盘,还说我抓了你,丫头,做人要厚道,要讲理,不要倒打一耙。”
她瞪着眼睛哑口无言,没法反驳,这事的确是她一箭挑起来的。可是她要是知道那是一只妖精兔,打死她,她也不会射的。
她连忙说道:“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你放我回去把。”
奎木狼一抱胳膊微微仰头,俊美的面庞冷了下来,摇头道:“那可不行,你对我无礼在先,非礼在后。我是个男人,岂能被你如此羞辱?”
看来不光是男人,就是男妖怪也极好面子。的确,被她这么非礼了,是有些失面子。可是她要是知道那兔子是个公妖怪,打死她她也不会看一眼的,居然还对他的屁股颠来倒去的看,看完了摸。
公主忍着羞涩低声道:“那我赔偿你的损失。”
他的面色缓和了一点,“恩”了一声,低头问道:“怎么赔?”
他这样的态度是个好兆头,如果他得到合理的赔偿是不是就可以放了她?她想了想,只要别提出吃童男童女什么的,其他的应该还好商量,不过她也实在不知道一个妖怪除了这个吃人这个爱好,还有没有别的爱好。于是,她忐忑的说道:“你说吧。”
他的神色更缓和了一些,俊美的脸上隐隐有笑意浮动。
他不笑尚好,一笑,她的心就猛的跳了一下。貌似二姐说过的奸笑,贼笑,好象就是这么个表情。
果然,他笑嘻嘻地走近些,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
“恩,我就不射你的屁股了,要不,看看?摸摸?”
她差点又昏过去,羞昏过去。
妖怪果然是妖怪,口无遮拦,没脸没皮。
他看着她又红又白的脸蛋,又惊又怕又羞恼的样子,郎声大笑起来,在天庭那么多年,他几乎快要忘记怎么笑。
她被他这一笑,羞涩也没了,气愤地爬起来就跑。他是个妖怪,礼仪廉耻肯定不屑一提,看看,摸摸?这样的话居然说的出口!更可怕的是,他可别说了真做啊!
他好象根本无视她的逃跑意图,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看着她。她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发现没有门!没有窗户!
可是,这屋子亮堂的不可思议!
果然是妖怪,这不能叫房子,应该叫洞府!
她绝望的扭头,看着“狼精”,惴惴地嗫嚅道:“你,你到底放不放我。”
他端起茶杯,抿了两口,眼波一横,笑道:“我没拦着你啊,也没捆着你。你想走就走吧。”说着,还挥一挥手,极其潇洒大度,颇有仙风道骨。
这是一个阴险狡诈,伪做大方的妖怪。她吞了口唾沫,小声道:“可是没门,没窗户,我怎么出去啊。”
“喏,那就是门。”他抬手一指,墙上果然有道门。
刚才明明没有的,他一指就有了。看来他是个法力高强的妖怪。她心里更害怕了,赶紧趁着他不饿,逃命要紧。
双手一推门,她就走了出来,惊呆了!
宝相国还有这样的一方仙境吗?
远目看去,秀丽青峰碧如翡翠,白云几许缠绕山峰,如暗流涌动。一道瀑布从山间落下,泉水轻响如瑶琴之声。眼前,一片紫竹绕着山溪,石桥下流水潺潺,水至清却有小鱼畅游。岸边遍是奇花异草,彩蝶翩跹,流连嬉戏。
如果这不是他的地盘,她一定好好赏了美景才走。
此刻,再美的景致也留不住她的心。她匆匆跑上小桥,流水尽头是瀑布。显然,沿着瀑布登山,那是不现实的。她又折回来,将四个方位跑遍了,发现没有出路!
难道这屋外也和刚才那屋子一样,出路被他以障眼法挡住了?果然是个伪做大方的妖怪,说了放她走,却不给指路。
她有些脑了,这不是作弄人么,她呼呼哧哧地绕着场子跑了一大圈,空欢喜一场!
他走了过来,眯着眼睛,似笑非笑。
“出路在那里?”
他笑嘻嘻道:“哦,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了,以后你要是带人来了,岂不是扰我清净。”
“你不告诉我出路,我怎么出去呢?”
他大言不惭道:“你可以自己找啊。”
“我找的到,还问你么?”
他扬扬眉梢,看着远山,悠然道:“哦,找不到,那可不能怨我。”
妖怪果然不讲理,很难缠,很虚伪。
她无语了。呆呆地看着他,他什么时候肚子会饿?
他的眼神瞥了过来,带点不怀好意的琢磨。她身上凉飕飕的,开始起鸡皮疙瘩。现在就饿了?还没到黄昏呢,晚饭好象还没到时候吧,也许,妖精是不按顿儿的,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
“这样吧,你给我做几天丫头,要是侍侯的好了,我就给你指路。”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声道:“好,好。”当丫头比当晚饭强多了。
“丫头,过来给我捶捶腿。”
她甚是乖巧的应道:“是,大王。”
大王?他手指一哆嗦,说了几遍,他是神仙,她还死心塌地的将他当妖怪,山大王。
从仙到妖,他的档次凭空降了许多,他有些不悦。她怎么转了世就转成了个实心眼没情趣的丫头了呢,虽然模样倒是一点没变。
误会
回到屋子里,妖怪大王懒洋洋地躺在榻上,“风情万种”的侧着身子,指了指修长健硕的大腿。
她犹豫了一下,怯怯地上前。给人捶腿是从没有过的事,给妖怪捶腿更是第一次。眼下,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河沟里的蛟龙不如泥鳅,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她暗暗咬紧牙关,免得自己的牙关一抖,咬住舌头。
一捶不打紧,她疼的差点甩手。这是腿么?跟个铁柱子似的,唉,妖怪就是妖怪,肉都跟凡人长的不一样。
“妖怪”眯缝着眼,“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
她不敢抬头,赶紧买力的为大王敲腿,痛的手上的骨头似乎快要碎了。突然,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掌,拿起来看了看,低声道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忘了,你现在是个凡人。”
这还能忘?她明明就是个凡人啊。分明是他故意整她,以报射屁股之仇啊。她委屈的看了一眼妖怪,只敢在心里腹谤。
妖怪握着她的手也不放,略略使劲握了一下,奇怪的是,她的手竟然不痛了。
她讪讪的想要抽出手,却没能如愿。他的手掌好似有磁力,将她的手掌吸附在他的掌心里,象是一片大荷叶里套着一枚小荷钱儿。她因为太过害怕而忽略了这姿势的暧昧。男女授首不亲貌似针对的是一男一女,不针对一男妖怪和一女凡人。她担心的是,他可别看着看着,谗劲儿一上来就把她的小手当成鸡爪子鸟爪子塞到嘴里啃了就好。
他细细看了看,叹道:“果然是公主,什么都没做过,真嫩。”
最后两个字,她怎么听着他说的口水滴滴的?她脸色一白,拼了命的抽出手掌,生怕迟了就进了他的口。
“大,大王还有什么吩咐?”
他打量着她,笑眯眯道:“恩,我肚子有点饿了。”
她脸色一白,瞪圆了眼睛,暗自掐着手心阻止自己瑟瑟发抖,但是腿肚子不争气,不听话的擅自抽筋。
妖怪和颜悦色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去给我做饭吧。”
“做,做什么饭?”不是自己把自己洗干净,自己跳到锅里吧?这位妖怪,是吃生的还是吃熟的?
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瞪着眼睛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十分诱人的光芒,若他不是妖怪,他可真是长的出奇的俊美,堪称秀色可餐。她被他的眼光吸引着,等着他的下一句话,定她生死。
“做鱼吧,门口的溪水里有鱼,你去抓几条来。做鱼你会么?”
她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做鱼,她真不会。可是眼下,她敢说她不会么?
“会,一点。”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是该表现的时候。但是她还是底气不足地给自己留了点余地。等一会儿做上来他不满意,她还有辩驳的机会,说她不是全会,所以做出来的肯定要差强人意。
他柔声道:“那去吧。”
她战战兢兢地离开屋子,到了小溪边。溪水清澈见底,鱼也不少,可是,怎么抓住是个问题。
她堂堂一个公主,除了骑马打猎这一项“高雅时尚”的贵族运动之外,从没干过这些体力活啊。
她赤手空拳,欲哭无泪。还是入乡随俗吧,好好表现,争取搏得妖怪大人的欢心,让她好胳膊好腿的囫囵着回家去。
于是,公主挽起裤腿儿下了水。水温不冷不热,很是舒服,倒象是温泉水般。她有些奇怪这样的水温怎么能生存鱼?
她低头弯腰开始从事生平第一次捕鱼。扑腾了好几次,都没抓住。这鱼很有灵性,一直围着她的腿转,貌似对她很亲切友善,可她就是抓不住。看来鱼儿也知道亲善是一回事,性命要紧。
她急了,一会妖怪等不急了,肚子饿了,可别拿她下口。她豁出去了,瞄准一条大的,使劲扑了上去。
扑通一声……扑了个空。
衣服湿了。
再接再厉。
扑通又是一声……头发也湿了。
动静太大,惊动了妖怪。他站在门口,惊讶的看着她:“我说,雪画儿,你这是抓鱼,还是洗澡?”
她愣了愣,才意识到他在说她。雪画儿,这名字听着很熟悉。
她浑身滴答着水,可怜兮兮地站在溪水里,又窘迫又害怕的样子,实在可笑又可爱。还有,那衣服湿了,贴在身上,该显的不该显的都显了出来。有一个地方很适合用一个词形容之:呼之欲出。
他吞了口唾沫,忍着笑,一抬手。
几条鱼居然凭空就跃出水面,掉在岸上。
她惊呆了,转而很生气。
他明明有法术,抓鱼是举手之劳,为何要折腾她,不就射了一下他的屁股么,又没受伤。过分,小心眼,睚眦必报!
她恼着他还不敢显露,湿漉漉地上了岸。
他一招手,道:“过来。”
她心里一颤,他的招手动作明显带着不屑和不满。目光波光盈盈的又露出了垂涎的意味。她,要代替鱼了么?她缓步走过去,腿肚子又开始抖。
他的手掌一抬,一道光从他掌心射出,她的头发,衣服,瞬间干了。
她更加的绝望了,这么法力高强的妖怪,即便父皇找到了这里,也斗不过他啊。看来还是自力更生讨好他,争取他的宽大处理,良心放心放她回去比较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