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水眼看快空了，他下意识的就忍不住伸手去拿她的杯子。
她像是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看着他，眼睛又大又亮，一汪泉水般透彻空灵，像是丛林中的小鹿。
他瞬间间就觉得自己被那一泓眼波给淹没了，声音不由自主的就放的低柔起来，像是怕惊了她。
“你很渴吗，我帮你再倒一杯。”
“不，不了。谢谢。”她的脸莫名其妙的就红了，目光闪躲着。自从心里存了那个念头，她就没法再像以前一样坦然的面对他。
江嘉城从她手里接过杯子，去厨房给她榨了一杯果汁。
江晓涵凑在他身边，神秘兮兮的小声问道：“哥，怎么样？有进展吗？”
“那有那么快。那电影，我怎么觉得不好看哪。”
江晓涵口无遮拦的就道：“你这么大年纪了，当然不喜欢看呐。”
这么大年纪了........这话说得江嘉城有点郁闷，28岁很大吗？他就有点不服气：“我看她好像也不喜欢，心不在焉的。”
江晓涵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道：“是不是和你单独在一起不好意思？啊，这是好兆头啊，害羞，说明她对你有感觉的。”
江嘉城想了想，道：“这也不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以前没这样过。”
“啊，是不是以前没感觉，今天突然有感觉了？”
江嘉城觉得和这位没谈过恋爱的堂妹讨论这些，有点不大靠谱，便端着果汁上了楼。
宁馨听见他的脚步声，心里噗通就是一跳。
江嘉城把果汁递给她，宁馨低着头小声说了声谢谢。这时，江嘉城就坐到了她的身边。本来他是坐在右边的，可是现在他坐到了中间，挨着她，独属于他的气息就这么侵占过来。
宁馨一下子就不自在起来，电影已经完全看不下去了，有点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的感觉。
偏偏江嘉城还不时转过头看她，目光停在她脸上半晌也不移动，这越发的让她脸热，心里的那个疑问好像就真了起来。
江嘉城老是看她，是因为她今天和平时不大一样，脸色粉粉的特别好看，目光迷蒙又灵动，有着一股勾人心魄的清亮，让他忍不住总想看她。
宁馨在他的注视下，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说道：“我下去一下。”
江嘉城以为她去洗手间，就没多问。
宁馨匆匆下了楼就走到了厨房。
厨房里几个工人正在忙着，江晓涵在那儿弯着腰馋嘴吃着东西，因为今天人多，宁馨又在，所以这个晚餐准备的特别丰盛。晚餐后还准备了一些节目，为了给江嘉城制造机会。
宁馨站在门口说道：“晓涵，我突然有点急事，要先走了。”
江晓涵嘴里包着一块糕点，呜呜的急忙说道：“唉，你别走啊。”
宁馨顾不上和她多说，连声说了几句抱歉，转身就走，步子快得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江晓涵赶紧的跑到楼上，打开房门就道：“哥，你是不是吓住人家了，她要走呢。”
江嘉城怔了怔，“我什么也没干啊。”
“她脸色红红的非要走，我拦也拦不住，还以为你非礼她了呢。”
江嘉城脸色一变，立刻下楼，追出屋外。
“宁馨。”
宁馨一听背后江嘉城叫她，心跳的更快了。慌慌张张的一回头，看见江嘉城连外套都没穿，脚上还是一双拖鞋追出来的，顿时，心里的那个念头一下子好像就被证实了，瞬间，她的脸都有点烫了，简直不敢迎视他的目光。
江嘉城快步追上来，急问：“你怎么要走？”
宁馨低着头道：“我突然有急事。”
“那我送你，这里不好打车。”
“不了，我慢慢等。”
江嘉城皱了皱眉：“你不是有急事吗？”
宁馨有点语无伦次，“啊，是。”
“你等我一下。”江嘉城转身回去开车，宁馨一见他转身，就赶紧的朝着马路上走去，心里一直跳个不停。
江嘉城开了车出来，根本不见宁馨的身影，他开着车追了一会儿，才追上她。
江嘉城停住车，摇下车窗道：“快上车吧。”
宁馨还想拒绝，可是这个别墅区，人人都有私家车，打车来容易，走的时候，却很少有出租，公交车站还有很远。若是再拒绝，仿佛就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
江嘉城从镜子里看着她，心里纳闷到底是什么急事让她这样慌张。
“你有什么事？我能帮你吗？”
“不了，谢谢，我自己能处理。”
江嘉城把她送到家属院门口，宁馨跳下车，匆匆说了声谢谢就赶紧走了。
江嘉城站在路边，有点失望，精心设计的一晚时光，就这样泡汤了。
接下来的几节课，宁馨没有再去。江晓涵每次都打电话过来问，宁馨总是推托自己有事，去不了。
江晓涵在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又懊恼又失望，其实，懊恼失望的是江嘉城。
连着在Z大门口扑了几个空，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再一想马上就是春节，她必定要回家过年，再想见面恐怕又要等半个月，于是便一狠心直接找上了门。
宁馨正窝在被窝里看书，就听见门上有人轻声叩门。
“谁啊？”
“是我，江嘉城。”
宁馨顿时就乱了手脚，磨蹭了半天才打开房门。
“哦，江先生，你有什么事吗？”她面上保持着镇定，其实心里很紧张，无意识的就握着拳头。
“我没什么事，就想见你。”江嘉城连着半个月没见到她，做什么都觉得心不在焉，他心里知道，自己这是陷进去了。此刻，他索性就说白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她的反应。
宁馨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开门见山的根本不打算再“朦胧”下去，一时慌乱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嘉城的目光灼灼逼人的盯着她，只看得她脸上发热，低着头都不好意思再看他。
她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追过，罗威喜欢她，是很隐晦委婉的，从没这样盯着她看过，也没说过这样直白的话，更没有给过她压力，而江嘉城，无形之中有一种迫人的气势，让她觉得紧张，手足无措。
因为没有恋爱过，也没有拒绝过别人的经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想装糊涂糊弄过去，于是就低声哼哼了一句，“哦，我挺好的。”
江嘉城沉默了一下，道：“我不大好。”
宁馨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江嘉城直接就问：“你半个月都没去上课了，是不是因为我？”
宁馨默然不语，微微低着头。这已经算是默认了。
江嘉城又觉得高兴又觉得郁闷。高兴的是，她终于明白他的心思了，郁闷的是，她明白过来，立刻就躲。这说明，她心里还是没他。
出来混早晚都是要还的，这会儿，他脑子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句台词。回想起过去对她的漠视和冷淡，还有误解，他知道，要走进她的心里，不是那么简单。
“你就这么讨厌我？为了躲我，课都不上？”
“江先生，我”
江嘉城打断了她，“你到现在，还叫我江先生，你是不是想气得我吐血而亡呢。”
宁馨就道：“对不起，叫你名字叫不出口。”
江嘉城也杠上了，“你今天要是不改口，我就一直待着不走。”说着，他就自顾自的坐下了，大有打持久战的意思。
宁馨急了，“你不能这样啊。”
江嘉城也不答话，看着她心里就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不适合谈恋爱了？怎么在她面前这样失败？认识了大半年了，还叫他江先生，对她表露了那么久的心意，她愣是看不出来。
“江嘉，城。”宁馨无奈，只好别扭着叫他的名字，差点都把舌头咬了。
江嘉城噗的就笑了，“你为什么不接受我？”
“我现在没时间，我要学习考试，还有上班。”
“我不占用你很多时间，一天两个小时就好。”
宁馨沉默了一下，索性就直言不讳道：“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我这个人很保守，找男朋友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所以你这样的，根本就不可能考虑。你在别人眼中的好条件，是我眼里的负担。”
江嘉城怔了一下，有点意外，但也不意外。
这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直接干脆的拒绝，一丝机会都没给。
☆、第 43 章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有读者提出导游放假过年的事，我解释一下。像一些旅游资源很少的内陆城市，到了寒冬，大家基本上都是往外省跑，像去海南，香港什么的，旅行社一般就是和旅客签合同，安排航班，旅客到了那边有地接，就是当地导游来负责。不至于忙的不能回家过年，呵呵
江嘉城顿时就有种出身未捷身先死的感觉，他极不甘心，当下就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找女朋友不是奔着结婚去的？”
宁馨正色道：“那你就更不应该考虑我。”
“我很喜欢你，为什么不能考虑你？”
宁馨直视着江嘉城就道：“你一贯高高在上，没有低头的习惯，又一贯养尊处优，没有弯腰的机会，所以，你不会理解我的世界，我也无法融入你的生活。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偶尔的相吸，只是好奇和新鲜，禁不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平淡，如其他日痛苦，不如不要开始。”
江嘉城皱起眉头，“你连试都没试，怎么知道？做任何事都要努力，光凭想象臆断就否决，会错失许多良机。感情也是如此。”
宁馨看着他，异常坚定的说道：“可是，我不想试。”
这句话极有杀伤力，她连试一试的机会不肯给。江嘉城就感觉到自己像是被逼到了绝路上，进一步真是举步维艰，自然，退一步海阔天空，山高水远，但是，他不想退。
他搜肠刮肚的想着该怎么去说服她。他素来不擅长哄女人，喜欢一个人，就是为她做实事，不要妄想他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他就觉得那些玩意儿特幼稚，说的再好听也经不得一点变故。
他认为，当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什么山盟海誓都不及每日里和她静静相对，守着时光老去。
还没等他想出怎么说服她，她已经开始下逐客令了。
“我明天还要上班，你能先回去吗？”
江嘉城只好道：“我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放弃。”
宁馨微微红着脸，低声道：“我也是，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再见。”
江嘉城万般无奈的道了声再见，离开了。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追女人的经验，通常都是别人主动，或是他略微主动一点，对方就答应了，素来也没有费过什么心思，因为他本身条件确实优秀，很容易就让人动了心，但是，在宁馨跟前，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别人眼里的好条件，到了她眼里，全是障碍和负担。
这让他很无奈，但也很高兴。这说明，她正是他想要的那种女人，不为外界物质条件所动，不贪慕虚荣，不好高骛远，踏实真实的活着，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知道自己适合什么，这是一种很简单的睿智，有一种某些人活到老，仍旧到不了的通透。
所以，他更不会放手。
第二天早上，宁馨刚走出家属院，就看见江嘉城的车停在了院门口。
她心里一紧，下意识的步子就停了一下，江嘉城从车上下来，笑着走过来。
“我送你上班。”
“啊，不，我坐公交车。”
意外的是，江嘉城并没有和她争执，走在她的身旁就道：“那好，我和你一起。”
宁馨愣住了。
结果，江嘉城当真和她一起等在了公交站牌下。
宁馨三番两次催他：“你去上班吧，我真的不用你送。”
江嘉城就是笑笑，根本不为所动。
车来了，宁馨上了车，江嘉城随着她就上来了。宁馨只好替他刷了卡。
早上正是上班高峰期，车里挤得满满的，人挨人。江嘉城就那么默默的护在她的身后。
宁馨没有回头，也没有和他说话，但心里并非心如止水。
江嘉城把她送到单位，就走了。
宁馨站在电梯里，心里有点乱。
到了下班时间，宁馨一出大楼，就看见江嘉城等在大堂里。
她差点就想躲回电梯里去。但江嘉城已经看见她了，起身就走到她跟前，笑着道：“你陪我去买个手机吧，早上挤公交车的时候，手机丢了。”
宁馨一听，立刻就生了愧疚之心。她是见过他的手机的，价值五千多。
若不是陪着她坐公交车，自然也没这档子事，于是她便怀着歉意陪着他去了商场。
江嘉城挑了一款手机，对服务员道：“要两个。”
宁馨一看他买了两个，心里就紧张起来，生怕他要送自己一个，还好，他没有这个意思。他从包里拿出两张卡，分别装到了两个新手机里。然后他打开其中一个手机，拨了个号码。
宁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打给自己的。
江嘉城握着那个黑色的手机，凝望着宁馨，缓缓道：“这个手机，专为你而开。永远都不会关机，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
他说的特别认真，即像是有感而发，又像是一个誓言。
宁馨迎着他的目光，就想起了办错业务的那一晚，她给他打了无数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那一晚焦灼而惊惶的等待，确实让她永生难忘，但是事情已经过去，她想她不会再有那么一天，那么急切的想要找到他。
两人出了商场，江嘉城把宁馨送回了家。
晚上十点半，宁馨准备关机睡觉，拿出手机看见一个未接来电，正是江嘉城在商场拨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她看着那个号码，最后，默默的删除了。
他的这份心意，她没有被感动，因为她觉得以他的身家，配备十个八个手机都没有什么稀奇。权势是江嘉城的强势，也是他的弱势，正因为他太有钱，这份诚心诚意反而因为太容易做到，而显得没有那么大的分量，不能打动她的心，这正是宁馨难追的地方。
翌日，宁馨早起了半个小时，出门也提前了半个小时，存心想让江嘉城扑空，可惜一出家属院，她就看见江嘉城的车，已经停在那儿了。
江嘉城挂着一副守株待兔的笑容，看着她的眼神好像看着一个淘气的小孩子。
宁馨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解释什么，她想让他知道，她的确是存心躲着他的。
“天气很冷，我只是想接送你上下班，让你不那么辛苦。你要是不愿意，那我陪你坐公交车。”
宁馨迟疑了一下，只好坐上了他的车。他那大大咧咧的样子，要是再丢了钱包，她就更过意不去了。
到了单位之后，宁馨低声道：“我不想欠你，你真的别来了。我和你不适合，真的。”
“我觉得，特别适合。”他说的很慢，咬字很重，宁馨就觉得好像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进了心里。
她赶紧上了楼。下班时，她刻意的请了假，提前走半个小时，居然也被堵上了。
宁馨知道，江嘉城他是认真的了。她心里不是不触动，但是，她是个特别理智的人，心知自己和江嘉城之间有多么遥远，所以，她告诉自己，不要动心，不要尝试，不然，就会万劫不复。
江嘉城接送了两天，已经到了年尾，宁馨就向赵明义请假回家。赵明义知道她家不在本市，本来春节也没打算留她值班，就让她回家过年了。
回到家里，宁馨心里踏实了许多。距离一拉远，和江嘉城的事，好像一下子变得不真实起来，想一想，仿佛是做了个梦。她想，他的新鲜劲能有几天，冷一冷也就淡了。
回到小城的这一天，正是腊月二十七，宁馨同学聚会的日子。宁馨满怀期待的去了，但是，没有见到罗威。
她心里异常的失望，回到家里，给罗威发了一条短信：聚会你怎么不来？
很久，罗威才回复：我忙得走不开，你最近好吗？
宁馨怔了半天，缓缓打了两个字，很好。
放下手机，她恍然自问，真的离他越来越远了吗？还没开始，就这样结束吗？
她缓缓叹了口气，心里有点难过。
到了晚上，宁馨吃过饭和母亲聊天，把话题引向了罗家。
“妈，罗局长他家最近怎么样了？”
“哦，他们搬到市里了。”
宁馨一怔。
“前一段他们把房子卖了，罗威来咱家送了二十万块钱。”
“妈你收下了？”
“我当时收下了。想了一夜，又还给了李梦华。他家现在挺难的，李梦华做手术花了十几万，罗局长那事打点起来也是个无底洞，罗威也辞职了。我这人心软，见不得别人落难。后来想开了，那瓶子放咱家，我一直都不知道是古董，指不定那天扫地一碰就碎了。如今卖给识货的人，也能好好保存着，让后人看看咱们先祖的东西有多精致漂亮。”
乔玉兰的这番话让宁馨十分诧异，她很高兴母亲有这番见解和胸怀。
“妈不是个贪小便宜的小市民，也受过高等教育的，妈当时想找罗家要钱，其实就是气不过。李梦华刚分到学校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上班，经常让她来咱家蹭饭，很关照她。后来，她嫁给罗争荣，罗争荣又当了局长，她就和咱家来往的少了。她要那个瓶子的时候，我犹豫都没犹豫就给她了。结果，你巴心巴肝的对她好，她把你当傻子，还顶着一副恩人的面孔让我去感激她帮你找工作，这被人骗的滋味最让人气愤了。”
“妈我知道你的心情。”
“罗威来的时候，把你送去的那块翡翠还回来了。这孩子，其实人挺不错的，唉，可惜摊上那么个妈。”
“他现在在干吗，你问了吗？”宁馨怕刺激罗威，一直不敢问他有没有去找工作，但她心里特别关心这件事，因为一个男人若总闲着，很容易苦闷颓废。
“他说他成立了一个小公司，接了维护高速公路的活儿。就是咱们这儿到X市的高速公路。”
宁馨听到这儿，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除夕这天，宁馨给同学发短信拜年，赵明蓝回复了一条。
“宁馨，新年快乐！过了年咱们就去云南挣钱去，嘻嘻。”
“你联系好了？”
“是的。”
宁馨放下手机，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罗威，如果去了云南，也许就是几年不见，在走之前，她很想见他一面，有些话放在心里很久，很想问问他。
十二点的时候，窗外响起了不绝于耳的鞭炮声，时光飞逝，又是一年。
睡前，宁馨看见手机上有一条江嘉城的短信。
“新年快乐，我很想你。”
即便屋里没人，宁馨也臊的不行，赶紧的就把这条短信删除了。
☆、第 44 章
初一这天，天气有点阴沉，格外的清冷。
宁馨给小姨拜过年之后，给罗威打了个电话。
“罗威，你现在在那儿？我想和你见一面。”
罗威似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在高速上，你在那儿？”
“我在县城的汽车站。”她想好了，他要是不肯见她，她就坐车去X市里找他。
“那你等我半个小时，我赶回去。”
“好。”
挂了电话，宁馨坐在汽车站的候车厅里，笼着手看着窗外。
不知何时，外面悄无声息的开始下起了雪，细细疏疏的细盐一般，过了很久，才是大块大块的雪片。
半个小时后，一辆破旧的桑塔纳停在汽车站大门外，罗威从车上下来。
宁馨站起身来，快步走过去，心情不由有些激动，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他了，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羽绒服，瘦了，也黑了，显得更成熟了些，但笑容依旧明朗。
两人相视而笑，凝望的目光里都暗含感慨。
罗威打量着她，轻声叹道：“宁馨，你瘦了。”
宁馨望着他，“你也瘦了呢。”
想起这半年来他所经历的一切，她心里酸酸的极不是滋味。但她没有安慰他，安慰对一个强者来说不需要，而对一个弱者来说，没什么用。罗威在她心里，是前者。
罗威含笑看着她，神色一如以往，亲和温柔，带着淡淡的关切和极有分寸的好感，他的感情总是这样，像是春日里的一缕花香，淡淡袅袅，仿佛一阵风来，便要吹散，但是风过，却依旧还在。
罗威拉开车门对宁馨道：“咱们坐到车里聊吧。”
“好。”宁馨上了车。车里开着空调，很温暖。
“我才知道你搬家了，还开了公司。”说到这儿的时候，宁馨略略有点失望，他什么都没告诉她。
“公司是刚办的，只有十几个工人，其实就是个工程队。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我想赶紧挣钱还账，所以才去做这个。”
“是不是很辛苦？”
罗威笑了笑，“还好。”
聊到这儿的时候，两人之间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沉默。他们之间曾经的那种温馨的情谊，已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流逝在了时光里。现实渗透了进去，在两人之间横下了无奈。
过了一会儿，罗威低声道：“宁馨，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为什么这么说？”
“一是因为那个花瓶，二是，你的工作，也算是因为我才弄丢的。”
“和你半点关系也没有啊。”
“要不是江哥误会你是我女朋友，为我抱不平，就不会这样。”
“罗威，你别这样说。”
“你别怨他，他这个人很仗义，面冷心热，眼里容不得沙子，对人品要求特别高。那天给我打电话，我对他说你只是我的同学不是女朋友，而且还把家里的一些事情也告诉了他，他才知道误会你了，挺内疚的。”
“我没怨他，这事只能怪我自己不小心。”
“那你为什么不肯接受他的帮助呢？他可以帮你找个更好的工作，你看你，做了导游，瘦了很多。”
“不用他帮我，我考过注会之后就去干财务，我当导游也想多挣点钱。我有个同学，让我过年之后和她一起去云南，你说，我去不去？”
问完，宁馨扭头看着罗威，很想听他的答案。潜意识里她很希望他说不去。
罗威很意外，“为什么去云南？”
“那边的旅游业比我们这儿发达，景点多，特产多，提成比较可观。”
罗威迟疑了一下，道：“那你去吧，不过，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有个战友在那边，回头我给他电话给你，有事的时候，你可以找他帮忙。”
宁馨心里有点失望，低声道：“罗威，你要是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去了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
罗威沉默着，紧紧握着方向盘，良久没有回答。他的心里很挣扎，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现在的他，无法给她任何承诺，除去经济条件的制约，还有两个家庭之间的矛盾，前者可以克服，可以努力，后者却是无法弥合的矛盾，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就算还了那笔金钱，人心上的芥蒂是永远都抹不去了。
宁馨深吸了口气，又问：“罗威，我并没有拒绝你，你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联系。”
罗威看着窗外，缓缓道：“上学的时候，有一次，我见到你帮着你妈在店里洗水果，很冷的冬天，你的手冻得赤红。我站在街的对面看着，心里特别难受。写得那么一笔好字的手，写的锦绣文章的手，怎么可以，那样的辛苦。我当时就想，将来有机会，要是能帮到你，就好了。你这么努力的一个人，吃了这么的苦，是应该苦尽甘来过好日子的。所以，我不能去找你。”
宁馨一下子就觉得眼眶热了。“我吃过苦，所以不怕吃苦。”
罗威没有看她，缓缓道：“宁馨，以前，你愿意，是因为感激，现在，你愿意，是因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