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如电,因我纹丝未动而轻轻松松架在我的颈上。

江辰震怒:“你很清楚她是谁,竟然以下犯上!”

“跟我走!”说罢,他搂着我的胳膊,长剑胁着我从窗户跳了出去。我听见江辰在屋里急呼了一声小末。

楼阁外的如茵草地上,我看见青夫人和一个男子疾步朝挽笑阁而来,那男子身材高挑,一脸急色,竟然真的是师父!

我惊喜交加,大喊了一声:“师父!”

颈下的长剑一顶,一股刺疼传来,我似乎感觉到一种粘稠粘在了剑上。

“小末!”

师父喊了一声,立刻顿住了脚步,蹙眉紧盯着我颈下的长剑。

青夫人喝道:“周护法,见到石掌门如同见到宫主,你还不过来见礼,快放开云姑娘!”

我惊呆了,这青夫人怎么态度大变?她说的那句话好生奇怪,见到师父如同见到金波宫宫主?这是怎么回事?

周护法哼了一声,胁迫着我疾退了数步,朝挽笑阁的后山而去。此刻夕阳漫天,海水似被染了颜色一般。

师父和青夫人率领众人疾步跟来,虽然我脖子上的长剑一指未离,但是见到师父,我不再害怕,因为我看见青夫人对师父恭敬有加,那么江辰的毒,应该没事了。想到此,我才猛然发觉自己竟然挂念着他,胜过自己的安危。

周护法冷笑道:“别跟过来,若想来收尸,便跟紧些!”

师父的脚步放缓了,我清晰的看见了他头上的冷汗。

青夫人怒道:“周护法,你好大的胆子,宫主的吩咐你竟敢不从,石掌门让你放了云姑娘,你若是再不听从吩咐,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师父道:“你到底想怎样?只要放了她,说出来我全答应你!”

“我不想怎么,只想带她离开这里,你们不许跟来。”

他手下的剑又深了一分,我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父一脸的焦虑担忧,俊美的面容显得有点憔悴。

“你带她去哪里?”

“我带她去哪里,自然不用你管,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放了她。”

我明白过来,他此刻怕是已存了鱼死网破之心,打算反出金波宫,而我,就是他的令牌和挡箭牌。看来,我此刻不会有什么危险,倒是江辰,每拖一分便多一份痛楚。

“师父,你不用管我,江辰中了毒,师父你快些让青夫人给他解毒。”

“小末!”

“他不会杀我,师父你快些去啊。”

师父回头对青夫人道:“青瑶,江辰中了什么毒,你知道么?快去给他解药。”

青夫人迟疑了一下,又对身后人吩咐道:“一切听从石掌门吩咐,周护法只要离开流金岛半步便不再是金波宫的人,下手不必客气!”说着,她疾步进了挽笑阁,我暗舒一口气,终于放心。

周护法胁迫着我朝海边儿而去,师父在后面紧跟,却又不敢跟的太近。

海边一处礁石下,拴了一条小船。周护法将我推了上去。

我心里暗急,不知道他是要出海,还是要往渔村而去。这一上船,师父怕是一时半刻跟不过来了。

师父突然喊道:“你放了她,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她的东西一直放在我这里。”

师父这么说,无疑是想替下我。我心里似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涌动。

周护法一怔,低喝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低声道:“是,我的东西都让师父保管着,那剑谱我也交给了师父。”

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师父配合,趁着他分神或是分心之际,从他剑下逃脱。

他沉默不语,似是在考虑。

“你放了她,我替她随你去取。”

师父慢慢走过来,将手里的长剑也掷在了地上。周护法并没有出言阻止他一步步上前,我知道,他此刻正在掂量,是拿我做人质好,还是拿师父做人质好。

我暗自做好准备,只等师父近前,他一出手,我就会看准时机逃脱。

突然,周护法大喝一声:“再向前一步,我就动手了!”

师父顿足不敢再前一步,局势再次僵持。

突然间,一阵奇怪的风声从耳后传来,似是秋风乍起时,卷起了无数落叶,窸窸窣窣的那种声音,似是某种暗器。

我无法回头,而周护法却不由自主的回头去看,就在这电光一闪的瞬息之间,一柄长剑从天而降般挑开了我颈下的长剑,随即,一个高挑的人影,站在我的面前。我微微眯眼,惊如幻梦。

“小末,你没事吧?”

挑开周护法长剑的人,竟然是云洲!

夕阳如醉,他的肩头如披满了霞光,一圈迷蒙的光影中,那么的不真实。

云洲总是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一抹意想不到的惊喜之后是无尽的怅然和遗憾。

剑眉星目依旧是往日模样,眼神却与往日不同。那里面有什么我不敢细究,心慌意乱的移开了目光。当一个人,你心心念念倾慕了许久,却突然得知他可能是自己的哥哥,这种奇怪而荒谬的感觉,无法言说。

我默默垂下眼帘,入眼就是周护法扑在离我两步开外的地上。他的后背中了一种极其奇怪的兵器,半圆形带着尖利的锯齿,锋利无比,刃上还挂着血肉。鲜血不断涌出,已经染红了他整个后背,我心里一阵翻涌,不敢再看。

师父和青夫人疾步走了过来。

青夫人冷冷道:“没想到,他竟然敢背叛金波宫。”

说着,她弯腰揭下了周护法面上的面具。

她猛然一怔,惊异的“啊”了一声,随即抬头对师父道:“他不是周护法,是周护法的儿子周益聪!”

我惊讶不已,这岛上,慕容宫主是假的,周护法也是假的,母亲难道就真的将这里弃之任之?

师父惊道:“他为何要冒充自己的父亲,那周护法呢?”

青夫人摇头:“不知道。三年前,周护法突然戴上面具,说是自己炼毒的时候,不小心毁了面容。因为他的身形声音都没有改变,岛上又没有外人来,所以我们并没有疑心。”

师父道:“他中了这个暗器,可还有救?”

青夫人道:“这暗器叫有来无回,慕容老宫主独创的,上面也粹了毒。我见他背叛金波宫,所以下手并没有留有余地,用了十成功力。他伤成这样,怕是回天无力了。”

师父叹了口气:“为了一样东西送命,实在可惜。”

说着,他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逍遥门的玉筱丹放进了周益聪的口中,然后又点了他的几处穴道。

片刻之后,周益聪眼皮轻轻动了动,师父忙扶着他的肩头,问道:

“你父亲呢?”

周益聪的面色冷如霜雪,呈一片死灰之色。他挣扎着睁开了眼帘,目光涣散。

突然,他眼睛一亮凝于我的身上,一伸手握住了我的脚腕。

事发突然我毫无防备,他的力道大的惊人,我被他猛的一扯,身子往前一倾险些扑到他的身上。云洲伸手扶住了我,师父一掌切向周益聪的手腕,他却死命的握着我的脚踝,似用尽了余生之力。

他死死的望着我,唇角微启嗫嚅道:“梅、梅朵。”

逍遥门最最珍贵的玉筱丹只换来周益聪的三个字。

他虽然气绝身亡,但一双血红的眼睛仍旧紧紧的瞪着我,手指依然倔强的死抓着我的脚踝,我看着那银钩一般的手指和那血丝密布的一双眼眸,心魂都被惊走了,浑身直冒冷气。

师父无奈,只好一个个掰开他的手指。我被一个死人这样纠缠着,吓的身子有点发抖。云洲扶着我,我几乎想要全部都靠在他的胳膊上,吸取温暖以驱走这种可怕的阴森寒冷。

“师父!”

是江辰的声音。我回眸看去,只见他从挽笑阁走了下来,步子略有点虚飘。他看看我,而后目光挪到了云洲的身上,对他笑了笑:“没想到云师兄也来了。”

云洲回他一笑:“吃了解药就没事了吧?”

“吃了解药就不痛了,方才的情形我在上面都看见了,急的快要疯掉,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幸好青夫人及时出手。”

我软软的唤了一声“江辰”,想说什么居然没有力气,刀剑抵在脖子上都没有刚才被周益聪抓住脚踝那么可怕。

江辰将我搂过来,低声道:“小末,你总算安然无恙。”

我低声道:“幸好,你也安然无恙。”

青夫人道:“石掌门,天色已晚,在岛上暂住一晚,明日再启程回去吧。”

师父略一思忖道:“也好。云洲,你去将几位师叔叫来。”

“是。”

云洲提剑朝着金波宫前殿而去。

江辰问道:“师父,师叔们也来了?”

师父默默点了点头,半晌才看着我,低声道:“我以为,来金波宫会有一场恶战,所以将师叔们也一起叫来,兵分几路上岛。没想到,上岛之后遇见青瑶,她说,你母亲吩咐过,见到我如同见到他,谁都不许抗命,否则就是背叛金波宫。”

我惊呆了,母亲竟有这样的命令,而奇怪的是,师父他竟然不知道?那么,他和我母亲,究竟有着怎样的交情?

青夫人道:“宫主离开之后,将岛上的事务交给周护法主持,我们都要听命于他。但她又交代说,若是遇见逍遥门的石掌门,便是如同见到她,所有人都听从石掌门吩咐,连周护法也不得除外。”

师父问道:“青瑶,周护法如今也不知道在那里?”

青夫人道:“依我看,他很可能三年前已经去世,周益聪贪恋金波宫的护法位置,所以冒名顶替,行使护法之权,好统领金波宫。”

师父黯然问道:“宫主,她,没有回来过么?”

“回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匆匆来去。最近一次,也是四年前了。”

师父默然不语。半晌道:“她若是再回来,你告诉她,我,想见她一面。”

“是,石掌门。”

师父默默提剑朝海边走去,海风卷起他的衣衫袍角,翩飞如云卷云舒,他背对着我,遥望着海天一色间的残阳,高挑的身影清隽孤绝,我看着他消瘦落寞的背影,感觉他似有满怀的心事,说不出的悲伤和失意。

不大工夫,只见几位师叔和云洲快步而来。七师叔大老远就叫道:“石师兄,怎么没见你放信号?”

师父回头缓缓道:“我上岸之后遇见青瑶,她说,慕容宫主吩咐过,只要遇见我,便如同遇见她,金波宫任何人不得违抗我的指令。”

七师父一拍大腿:“嘿,你早说啊,弄得我们倾巢出动,如临大敌,原来事情如此简单。得,就当是我们出海旅行一趟吧。”

师父黯然低头,喃喃低语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我总觉得今日的师父和平时大不一样,我很想上前问一问他,可是又觉得以他的性子,恐怕未必肯告诉我。

青夫人道:“几位请到前面歇息,我即刻让人安排饭菜。”

师父挤出一丝笑:“多谢费心。”然后和师叔一起跟着青夫人朝前殿走去。

我正欲跟上,江辰一拉扯住了我的胳膊。

“怎么了?”

他也不说话,也不迈步,看看我,哼了一声。

我有点莫名其妙,怔怔的看着他,不解何意。

他看着我,薄唇抿成一线,唇角带着清傲之气,而眼角微微上挑,莫名带着一抹桃花色,似嗔非嗔的先横我一眼,又低哼一声。

我惊诧不已,这,这分明是女孩子置气撒娇的模样,他居然也能做的出来!我暗自佩服,但又不得不说,他这微嗔赌气的模样,还真是说不出的风流好看,简直是,别有风韵。

我又好气又好笑,摔了摔手:“莫名其妙,不理你。”

他使劲握着我的手,发狠道:“小末,刚才我看见,你靠在云洲怀里了。”

我脸上一热,忙小声道:“不是!是,是靠在他的胳膊上,因为那周益聪抓着我的脚踝,我站立不稳,又,又怕的要命。”

他又哼了一声,眼神越发的幽怨气恼。

我想笑又觉得决不能笑,不然就显得我不在意他的感受,只怕他越发的生气了,算了,我哄哄他就是。

“江辰,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没想到他为这个生气,好奇怪,以前他送我去见云洲,还自夸自己度量大,敢情都是硬撑着充胖子啊?唉,这男人心,才是海底针。

他不说话,光哼。

我实在忍不住了,酸着牙帮子道:“江辰,这,这你也能吃醋啊,真是小心眼。”

他转过头来,瞪着眼道:“我生气是因为,你是我的老婆,本该是我英雄救美的,让云洲给捷足先登了。我,我气我自己还不行啊?”

我扑哧笑出声来,他这模样,实是可爱。

“笑,让你笑!”

他突然一伸胳膊搂住我的肩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的唇就被堵住了……

眼前的夕阳余晖好像突然一下子被挡了去,夜幕似一刻间落下,周遭静悄悄的,清晰的听见他的呼吸。海风轻缓,慢的有一下没一下,涛声也渐渐淡去,远的不知在那里。我闭上眼睛,崩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尘埃落定般恢复了平静。

嗯,他这么快就有精力来非礼我,看来的确已经安然无恙,算了,就不反抗了吧……

 

 

寻父谜,逼母出

青夫人将我们安置在金波宫偏殿后的客房中,然后又领着师父到了另一间房前,说道:“这是宫主交代的,若是石掌门有朝一日前来,便在此歇息。

师父的手放在房门上,一副似想推开又怕推开的模样,我心里暗暗纳罕,这个房间专为他准备,里面是怎样的回忆?师父是怕惊了那回忆,还是怕勾起那回忆?

他一副近乡情怯的犹豫,到底还是缓缓放下了手,低头叹了口气道:“先吃饭吧。”

很快青夫人安排了丰盛的饭菜,宴上所用杯盘筷子,都是银质,青夫人亲自陪坐用餐,用意不言而喻。

云洲坐在我的正对面,每一次无意间抬眼,都能接上他的目光,我心乱而慌张,只好装作很饿的样子,闷头吃饭。而江辰,已经生龙活虎,正与师叔们讲述我们上岛之后的遭遇。

只听他绘声绘色道:“各位师叔,我今日在金波宫可吃到了天上人间都少有的美味,一道菜叫飞黄腾达,另一道菜叫勇冠三军。啧啧,真是好吃的让人欲、仙欲死!”

我一想到那两道菜,口中的一口馒头真是吞的万分艰难,卡在那里死活咽不下去,无奈,我梗着脖子吞了三口茶水,一狠心冲了下去。

几位师叔估计忙着赶路来救我们,一路上清汤寡水的,一听这个,纷纷馋的直流口水,争先恐后的问:“什么菜,怎么做的?”

江辰嘿嘿笑道:“回头,我给师叔们做这两道菜。保准让你们一吃就永世忘不了。”

青夫人面色尴尬,低声道:“那是周益聪吩咐的。”

七师叔道:“好好。江辰你小子可别忘了!”

江辰贼笑着猛点头,又对我挑眉笑了笑,顺便抛了一个眼神过来,疑似媚眼。

师叔们高高兴兴的,师父却郁郁寡欢,稍稍用了些米饭,便先离席进了房间。

七师叔扭头看了看,奇道:“怎么回事,小末和江辰好好的回来了,师兄这是生哪门子气啊,怎么饭都没吃完就闷在房里不出来?”

我也很纳闷师父的举止,莫不是他恼我私自来到金波岛?一想到我让师父操心费神长途跋涉,我心生内疚,饭也吃不下去了,轻轻来到师父房门前,敲了敲门,低声道:“师父,是我。”

“进来。”

我推开房门,惊呆了!

这间房间,只有蓝白两色,干净素洁,如海天之色。风格布局和师父在逍遥门的房间,极像!最最奇特的是,屋子正中居然有一座半人高的石山!山石秀雅清奇,石下青苔茵茵,流水潺潺,房间陡然有了悠然世外的情致。

师父负手站在石山前,定如磐石。半月不见,他好像消瘦了些,背影更显得清高飘逸。

我慢慢走过去,低声道:“师父,对不起,我一时鲁莽,让师父师叔们担心了。”

“我并没怪你。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想来见见母亲,并没有过错。”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暗哑,有点无精打采,意兴阑珊。

原来师父并不怪我,我舒了口气道:“师父,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总想着眼见为实,结果,我见到一个慕容宫主,却是假的。”

师父猛一回头:“你见到了谁?”我赫然发现,师父的眼圈好像有点泛红。

“她自称是慕容宫主,可是江辰却说她是假冒的。”

师父上前一步,匆匆问道:“她,她长的什么模样?”

“她蒙着面纱,个子极高。”

“个子极高?那,不是她。”师父的声音低了下来,失望的显而易见。

我轻声问道:“师父,你见过她,她什么模样?”

师父转过身去,手指轻轻抚上石山上的青苔,温柔的似是抚摸着一个人的肌肤。半晌,他才恍恍惚惚道:“她的模样,很好很好,你长的有几分像她,眼睛特别像。”

我惴惴的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江湖上的那些说法,是真的么?”

师父背对着我,沉默着,良久才道:“她唯一的不好,就是生为慕容筹的女儿。有些说法,都是以讹传讹,凭空臆断。”

“师父你是说,她是好人?”

“她在我心里是极好的,世间所有人都说她不好,我也会说她好。”师父的这句话,说的极轻极慢,可是我竟听出了一丝哽咽,是我的错觉么?

我心里的好奇和疑惑满满当当的压抑不住,走上前去冲口而出:“师父,你与她,很熟稔么?”

师父低了头,一字一顿道:“是,很熟稔。”

我赫然发现,师父眼中竟有泪光一闪,是我眼花了么?我怔然不知所措,不敢再问下去。

屋子里陷入静默,唯有石山下的流水之声,潺潺涓涓的,象是微风渐起,拂动的风铃,动人心弦的好听。

“她为什么要这样。我若不来,永远都不知道,她曾这样吩咐过。她既然这样,又为何不来找我?”师父看着流水,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酒醉后的酣语,语气悲伤,让人,不忍。

我不知道他的痛苦因何而起,更不知道从何安慰。涓涓的流水声将这份黯然的感伤渲染的缠绵绮丽。我隐隐感觉到,他和我母亲,绝不是朋友那样简单,可是,我又不敢多做猜想,因为师父在我心里,高洁超脱,似乎从来不染儿女私情。

半晌,我才讪讪低语道:“她很信任你,所以才将我托付给你是吗?她知道你认得她的笔迹,所以她知道你会好好抚养我,是吗?”

“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她,我曾在你生日之时,守候在山门处,可是她从不露面,或是让人送来东西,或是换种方式换个地方,我一直没能见到她,后来,我想,她是恨了我,不想见我。”

师父语气中的伤痛越来越浓,我从没见过他这样。他一向都淡泊从容,平和温柔。逍遥门的大小事务,他举重若轻,信手拈来。似乎天大的事,都是淡淡的挥一挥手便拂袖化解,我爱极了这份从容淡定,似水流年若都是如此这般,该是何等的逍遥快乐。

我想,一开始我就倾慕云洲,也一定是受了他的影响,江辰似是浓墨重彩的工笔牡丹,而他和云洲,就如那轻描淡画的水墨兰,人间有味是清欢,懵懵懂懂的我,莫名喜欢上了这一味。

师父转身过来,缓缓坐在石山旁的一张藤椅上,藤椅轻轻“吱呀”了一声,师父唇边漾起一丝苦笑:“她总是让我猜,可惜,我这么笨,又岂能明白她的玲珑心事。”

我觉得师父虽然强笑,可是神态间似乎快要崩溃了,他的伤痛到底因为什么?我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莫非他喜欢我娘?

身为晚辈,直问这个问题,对师父,对母亲都很不尊敬,我终究是不敢妄加猜测,很快将这个年头抹了去。

“师父,我这次去归云山庄,无意中发现江家的一个店铺里的衣服,和我的衣服上都有同样的一个标记。我去问戚夫人,她却说那包袱是她送的,我觉得不大可能,因为若是她送的,里面的金锁和那本剑谱,说不通。”

师父眉头一扬:“是什么样的标记?那里来的?”

“衣服领口都有同样的一朵祥云图案,那间铺子是江家开的。”

师父突然面色激动站起身来:“真的?”

“是。”

“那她,定是隐居在归云山庄!”

“真的么?”

师父瞬间似乎又有了生气,容颜焕发,眉宇飞扬。

我也被他的神色挑动起来,激动万分。

师父道:“戚夫人必定知情,所以,你去问她的时候,她将事情揽了过去,但她肯定不知今年你的及笄礼物中,那衣服里另有乾坤,藏有剑谱。”

的确如此,母亲必定和戚夫人有联系,不然戚夫人为何无故将送生日礼物的事揽了去?想必是她不想暴露母亲的踪迹,也不让我再追问下去,所以那般敷衍了我。

师父揉着眉头:“此事你先别声张,让我想想,用什么法子找出她。”

我连忙点头,恨不得立刻回到归云山庄,和师父一起刨地三尺将母亲找出来。

师父的眼眸明亮璀璨,也许是太激动了,站那半天眉头都揉红了都没拿出个方案来。

我等得急了,问道:“师父,你真的认为母亲很关爱我?”

“这是,自然。不然胡乱将你送人便是,为何要送到我的门前?又为何每年都送了礼物来,那重山剑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她毫不吝啬就送了你,这份关爱难道你还没觉得?”

“那,我有个主意。师父若是认为母亲就隐居在归云山庄,那我就随江辰回去,等到了江家,就对外放出风声,说我在金波宫中了剧毒,性命攸关之际,母亲若是真的关心我,必定会来看我,给我送解药,师父你隐藏在暗处,守株待兔。”

师父喜上眉梢:“这个主意,甚好,小末,你果然比我聪明。”

我暗暗汗颜,但愿这个主意不馊。

我从师父的房间出来,发现师叔们都回房休息去了。我绕到回廊下,坐在台阶上,心里描画着母亲的模样,猜测她和师父的过往。突然,我想起云知是的一句话,他说云知非和师父闯金波宫被困,后来被我母亲私自放了。看来,母亲和师父之间定有故事,而那故事,必定是黯然**。

我轻轻叹了口气,情最伤人。师父那样淡定从容的性子,今日听到母亲留下的一道指令,看到母亲布置的一个房间,立刻全然乱了阵脚。

“小末。”

这一声轻唤,悠远的似从天际而来,干干净净的嗓音,一如山间的溪流,晨起的山风。瞬间风乍起,拂起一池涟漪,我不由自主的回头,心跳的很快。

云洲站在我的身后,似是等了我许久,又似是无意中刚来到这里。

夜晚的海上起了薄薄的雾,回廊下的灯被海风吹的晃晃悠悠,忽明忽暗的光雾蒙蒙的带着一股水汽,投射在他的面容上,恍恍惚惚的人也如在梦里一般,清逸悠远。

见到他,我心里也像是哽着一团雾蒙蒙的酸涩,无从排解。

我努力将语气压抑的平静无波:“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随着云大人回了福建。”

他上前两步,站在我的近前,缓缓道:“小末,那晚,是我约你去起月楼。”

我讶然:“是你!”

我惊讶地看着他,既然是他约我去起月楼,那为何我见到的却是他的父亲?

灯光闪烁,他的眼眸里也明明闪闪着一族火苗样的亮光,“我是个不善于言辞的人,有些话在心里百转千回,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当我感觉到自己对你的那种感情,想对你说的时候,你却叫我哥哥……你不知道,你每叫一次,我心里便凉一分。那些想说的话,又渐渐被你堵了回去。你在江辰面前收放自如,洒脱快活。而和我在一起,却很局促刻板。我想,你是把我当哥哥吧……于是,那些话,我再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