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虚惊一场刚想舒气,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圈在了一尺之内。
他笑的促狭又得意。
她狼狈地推他一把,转身就逃。这个二师兄,简直比商雨更“可怕”。
真是想到谁,谁就立刻出现。商雨正巧跨进了屋子。三人的局面正如戏台里,出将入相的那一幕。
他低头看着一脸红云的司恬,再看看笑的一肚子坏水的谢聪,眼眸一紧,这谢聪恶作剧的毛病又犯了,这丫头可别当真。一股危机感立时袭来,他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务必要给谢聪点“警示”才是。
于是,上台救场的他挡着想要匆匆下场的司恬,明知故问:“你慌什么?”
她那好意思说出原因,恩哼着:“我急着去找苏姐。”继续闷头想往外跑。
他站在门口正中,道:“苏姐和师父下山了,下午才回。”
她“恩”了一声,低头想从他身边借过,大师兄二师兄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后还是躲到朱雀院里明哲保身吧,实在要出来也是要查查黄历挑个良时才好。不过,人果然是需要对比的,谢聪一回来,商雨简直成了磊落君子。
打手心,比被调戏强多了。
她耸着身子错过商雨的一瞬间,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住了。
她一愣神的工夫,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撩起她额头上的几缕刘海,用指腹轻轻的抚摩了一下,柔声道:“擦药了吗?”
他从没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过话,今天,太阳从南边出来了?她受宠若惊到忘记了羞涩和慌张,愣愣道:“擦了。”
“以后小心些。”他放下手,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的象是窗外的春光,暖的醉人,深的溺人。他简直变了个人,她有点看呆了,大师兄莫非今天吃错了药?又或是,被她踩了一脚之后,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打算以后和她友好相处?
聪哥在清嗓子……
商雨却不放开她,继续以春波样的眼神,看着她:“阿恬,我的脚好象肿了,你给我上上药揉揉。”
司恬被他一声“阿恬”生生叫出一胳膊的小疙瘩,又被他的这个要求惊出了汗。大师兄这是怎么了,性情大变,而且还是往娇气上变。当日他头上长个包,给他送碗药汤,他那鄙夷的表情可是历历在目。
聪哥在咳嗽……
商雨推了推她的胳膊,柔声道:“愣着干什么,走啊。”
她的确是愣了。他扯了一把她的袖子,先走出去。
“客婶,是不是你的醋坛子洒了?”谢聪阴阳怪气的大着嗓门喊了一声,司恬终于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又烧起来了。这个二师兄,简直是个妖孽。
她再次落荒而逃,出了荷院才觉得心跳缓和了些。商雨走在甬道里,身姿挺拔,步履如风。她跟在后面冒着非礼勿视的风险,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她仔细瞅着他的长腿,寻思着,如此健步轻盈,那有一丝脚肿的迹象?
“大师兄,你的脚。”她惴惴地说着,觉得以她的功力和体重,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跺一脚就跺肿他的效果。他分明是夸张,或是故意找茬?意图报复?这么一想,觉得昨夜自己果然是太过莽撞了,借酒壮胆图一时之快果然是不对的。
他回过脸来,司恬豁然发现,他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春暖花开径直翻山越岭到了秋风萧瑟。
他拧着剑眉扔下一句话:“没事别去找谢聪。”说完转头就走,仿佛刚才在饭厅门口那个春风般和煦的男子,根本不是他。他也压根不提给他的脚上药的事。
谁去找他了,是偶遇好不好?司恬噘着嘴看着他进了青龙院,不知道是不是要跟上去。庭院里四处通透,清风徐缓,额头上有一小块地方一直温温热热的,仿佛刚才商雨手指上的温度烙在了她的肌肤上。
她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进到院子里,一看商雨并未进屋,负手站在假山前看鱼。
她低声问道:“大师兄,你的脚?”
商雨回过头盯着她:“你还真是实心眼啊。”她就没看出来?他是存心在谢聪面前以示亲热,让他别来招惹她。
实心眼不好么?她觉得他这句话好没头绪。
“我刚才不过是那么一说,你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他一看她懵懂的样子,象只早起还在犯迷瞪的小鸟,顿时泄气地挥挥手:“回去吧,回去吧。”她虽然长的很机灵,其实根本就不开窍。她还不到十五岁,一想到这里,不知怎么,他竟有些遗憾,但一转念,又觉得这样甚好。甚好的念头一起,他的脸色就情不自禁和煦起来,看着她,又温柔地笑了笑。
司恬觉得今天的他,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会春天,一会秋天,转眼间又到了夏天,再待下去,或许冬天眼看就到,她愣了一下,飞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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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苏姐从山下回来居然给司恬和林西燕各带了两套衣服送给她们。司恬很不好意思的收下,对苏姐的细致和体贴十分感谢。苏姐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女孩子穿上新衣服,叹了一声:“真是豆蔻好年华,枝头俏争春。”
司恬笑着:“苏姐才是好年华呢,除了我娘,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是么?可是红颜容易老,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能见白头。”她依旧笑着轻松的说着,可是语气却难掩寂寞和伤感。
司恬不知道她的感伤从何而来,在她的眼中,苏姐有出众的美貌,有高超的医术,又不缺银两,日子应该算是舒心,她似乎缺的就是一个人吧?一个为她镜前画眉的人。司恬微微脸色一红,又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她也曾想过那么一天,也曾以为给自己画眉的人,会是林一枫。
她轻轻叹了口气,发现苏姐正含笑打量着她。
“司恬,你穿紫色果然好看,清丽动人,象是一块水晶。”
司恬看着身上的紫色裙子,羞涩的笑笑,却见林西燕的眉梢有一丝不悦,她忙道:“师姐穿粉色也极是好看。”
苏姐点头:“西燕不喜欢笑,穿了粉色,显得柔美一些。你们师父不是每月都发了银子么,还不赶紧穿些漂亮的衣服,等过几年,你们生了一堆孩子,腰粗如桶,穿什么可都不好看了。”
一席话,司恬和林西燕都绯红了脸,她想的也太远了。
苏姐又俯到司恬耳边添柴加火:“回头我给你做些丰胸的汤喝,不然,这裙子里的抹胸,你可撑不起来。男人都喜欢抹胸是鼓的,不是平的。”
司恬羞的不敢呼气,这,这苏姐,明明是一片好心,怎么就让人觉得这语气那么不安好心呢?
谢聪突然从院子里进来,笑嘻嘻道:“苏姐好偏心,为什么不给我买衣服。”
苏姐横他一眼:“想给你买衣服的姑娘从上京排到东都,我可不去凑热闹。”
谢聪正色道:“顶多是从上京排到徐州,排不到洛阳的,要是再加上苏姐,司恬,西燕,恩,也许就差不多了。”
苏姐姐鄙夷地横他一眼:“臭美。”
“你闻闻我那里臭了。”谢聪举起衣袖笑着想往上凑,苏姐却一扭身不搭理他。
谢聪的笑,似乎瞬间淡薄了些,一扭脸又来招惹司恬:“司恬,你这件衣服真是好看,你以后就应该穿成这样,你若是再胖些,就更好看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往她的胸前看了一眼,不知是看那胸口的芙蓉花,还是看别的。
司恬脸色血红,她想到了苏姐刚才的那句话,莫非这死小子也是这个意思?司恬拉着脸扭过身不去理他。
他又道:“哎,都说美人是解语花,你怎么不说话呢?”
司恬依旧不吭声,手指头都快麻了。
“这个,莫非你是害羞?”他凑了上来,一本正经的询问,带着关切。
司恬脸红着败下阵来,自从遇见他,她的脸色就冷不下来,一直热乎乎的,他仿佛就喜欢逗人为乐,你越是害羞,他便越是来劲。
苏姐看不下去了,皱眉道:“西燕,司恬,跟我去药房。”
司恬赶紧一个箭步从屋子出去。 于是,三个女子火速撤离,将烧包的聪哥弃在朱雀院。
自此,她就刻意躲避谢师兄,可惜,却挡不住谢师兄刻意往朱雀院来。她只好一到晚上就躲去苏姐的房间,可是聪哥径直也到苏姐的房间,并且,仿佛他是半个主人,甚是随意,屁股象是糍粑,一来就粘着凳子,月上柳梢头,糍粑仍旧粘性很强,丝毫不见离开的动静。
他一来,苏姐便话很少,时不时瞄他一眼,似是暗示他该离开了,可是聪哥恍然不觉,只管妙语如珠,大珠小珠落玉盘。
司恬替他口干,好心地起身说道:“我去烧些水来。”
出了院子,站在水润月光下,司恬觉得要是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在,这七势门的日子该有多好。她叹了口气,去荷院拎壶热水给聪哥倒茶喝。
提了水壶,出了荷院,突然在大门口遇见商雨。她惊了一跳,险些将水壶的热水淋到他的脚上。
“司恬,你过来。”
他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就往青龙院走。
司恬惴惴地提着水壶,跟在他的身后,不知道大师兄骤然出现有什么吩咐。应该不会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吧?似乎这几天都没怎么和他见面说话,倒是和聪哥有很多接触,偶尔大家在饭厅碰见,商雨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不过,他冷着脸的时候好象更加俊美,他和聪哥在一起,虽风格迥异,但都秀色可餐。
在青龙院的门口,依旧是那盏灯笼下,他停了步子,转身对着她。夜色中,他格外的高大,橘色的光在他的周围笼了一圈柔和的光影,可惜,这一层暖色的光却在他一身的寒肃下相形见绌,微弱稀薄。
“我已经告诫过你了,不要招惹谢聪。”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语气里隐隐有股怒气,声音也低沉严肃。她居然一点也不领会他的苦心和好意,谢聪公然的在朱雀院里进进出出,一想到这里,他就有点担忧。
一句话让司恬脸色发热,心里发堵,谁招惹他了,是他来招惹她好不好?腿长在他身上,她能拦住他呢,躲还来不及呢!
他见她不吭,更来气了,莫非是默认?
“谢聪人很好,但他天性风流,你好自为之。”他的脸色十分严肃,浑身都散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和那一日抚摩她额头的商雨简直判若两人。
司恬气恼又委屈:“我没有。”
“没有?”他加重了语气,提高了声调,带着反问、置疑,显然不相信。
司恬气的想掉眼泪,这几日的委屈全被他勾起来了,顿时气息急促,胸前开始起伏。
“就这点小事就哭,太娇气了吧,好好,算我多管闲事。”他象是一块冰突然掉进了滚水里,瞬间就化为温软,有点手忙脚乱地想要伸手过来,却又略带慌张收回手,气愤地进了院子。
司恬莫名其妙地被叫到这里,受了冤枉,真是又羞又恼!冲动之下,她对着他的背影就道:
“大师兄,你欺负人。”她忍他很久了。
真是不识好人心哪!帮她还说他欺负她,他停了步子,几步折回来,气势汹汹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自己知道。”司恬气呼呼地说完,转身就走。

动 心

商雨愣然站在院门处,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融在夜色里,心里慢慢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真的欺负她了么?
他开始回想,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
那时她站在山门处,红着脸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虽然青果般羞涩,却楚楚动人。他对她第一眼的印象特别好,所以格外刁难她,想让她知难而退。因为七势门,并不是那么好待的,他觉得她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应该待在后花园里绣花,读诗,最是赏心悦目。
但她看着软绵绵的,眼神却透着一股子倔强。他只好拿出“杀手锏”,不料,她居然不怕……其实,他让她亲一口的时候,心里的确有欺负小姑娘的一份汗颜,但这是师父的吩咐,他也只好如此。
后来,师父留下她,让他刻意考验她们。她虽然身子单薄,却倔强坚强。他其实心里又气又……为了十两银子就这样?他很想敲着她的头将她赶回家,她应该承欢父母膝下,过着娇爱的日子。
她背书骗他的时候,他格外生气,他打她手心其实只想让她明白,有些人,你帮她她也许并不领情,最后反而害了自己。你先有能力照顾自己,再去想着照顾别人。过后,他又觉得心软,特意让齐扬给她送去两盒药膏,想了想,为示公平,又送林西燕一盒。
她看了他的笑话,他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介意生气,最可恨的是,为了一双鞋垫就将他“出卖”了。可是她送来一碗药汤的时候,他表面鄙夷,心里,其实很欢喜。
所以,他念着她的好,才好心地提醒她,不要和谢聪有什么纠葛,还故意在谢聪面前演一场暧昧的戏,让谢聪对他们有点误会才好。难道,他冤枉她了?也许是真的冤枉了,她气鼓鼓的样子一点也不作假。
他居然有点高兴,身为大师兄,他觉得他对她多操点心,无可厚非,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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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朱雀院,一看苏姐的窗户上还有个俊俏烧包的人影,司恬就更加的气恼了,都是这个妖孽害的,让商雨误会。她才不信他对她会有什么企图,不过是祸国殃民的本性一时无法收敛,闲着也是闲着,就祸害一下窝边草逗逗乐吧。
于是,她在房里为聪哥配了一杯“特别”的茶水,端着到了苏姐的房外。
房门口,她惊呆了。
里面的一句话,险些让她手里的茶水掉在地上。
“三年之后,我仍旧配不上你么?”
“你不要说了,三年前拒绝的事,三年后,我更不可能答应。”苏姐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全然没有白日和她们在一起说话时的温柔墉懒。
司恬慢慢退回到自己的房间,笑呵呵的将聪哥那杯特制的茶倒了,重新沏好两杯春茶。茶香袅袅氤氲开来,在她的鼻端下温暖的熏着,她笑呵呵地看着翩然舞动的茶叶浮浮沉沉,渐渐尘埃落定在杯底,如同雾中开花的谢聪的心事。原来如此哦,她不禁有些好笑。方才被商雨勾起的一点点委屈尽数散了,再想到商雨还慎重的将她叫到门口告诫一番,就更是让人觉得啼笑皆非了。
她大方地端着茶水走近苏姐的房间,房门外还故意清了清嗓子。
苏姐和谢聪都面色自如的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私下揣摩,莫非是聪哥被拒绝的次数多了,脸皮也厚了?怎么一点也看不出颓废和伤心欲绝的模样呢?
“哎呀,小师妹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我嗓子干了。”
苏姐不咸不淡地说道:“嗓子干了,还是喝了茶去睡吧。”
“这个,孤枕。”“难眠”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司恬更加善解人意的抢先说道:“苏姐,我困了,先去睡了。”
于是,屋子里剩下了那两人。
司恬出了房门抿唇忍笑。其实,聪哥也不错嘛,配苏姐,其实很合适。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苏姐屋里一阵哀叫,是谢聪的声音。
“你打我也不走。”天,他挨打了?司恬想进去劝架,却又觉得不合适,站在那里很为难。
接着,就听谢聪道:“苏翩,你不要以为大我五岁,就一直是我姐!”
呵,苏姐也不叫了,直接苏翩了!够胆量!
又是一声哀叫。
“你看你对我是有情意的,打是亲,骂是爱。”
这个,看来聪哥是乐意被打的,司恬觉得还是赶紧离开为好,貌似,苏姐是不会真打他的,不用操心劝架的事了,还是回去睡吧,再听下去,就不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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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一月,发了月银,司恬就带着下山看母亲。在山门外,居然偶遇商雨。为什么是“偶遇”?因为从那夜起,她刻意躲着他,已经十几天没见他。
他今天格外英朗俊美,鲜衣新靴,气宇不凡。莫非是下山去见红颜知己?司恬不禁对他多看了两眼,而后不禁联想到上次那一位送了鞋垫又送布鞋的姑娘,她的唇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心情大好。
商师兄今日心情也好,和颜悦色地主动问道:“你下山回家?”
司恬温顺的回了声“是”。
两个人沿着石阶下山。已是初夏,从轻薄的衣衫缝隙里探进来幽凉的风,在肌肤上轻轻擦过,头发也被风温柔的抚摩着,让人清爽的舒服着,心情也轻快许多。
他走在她的左侧,步子略比她快,却又刻意放慢步伐等着她,她其实巴不得他加快步伐先走才好。
沉默着下了十几阶,一句话不说,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她不知道跟性情很不随和的大师兄说些什么才合适,但是一直不说话,也着实很不象话。于是,没话找话:“大师兄,你一般都不穿布鞋吧?”为什么这么说呢?她第一次见他就是他穿着簏皮靴子翘腿半躺在腾椅上,而今天和他一起下台阶,视线朝下,眼里出现的也是他的新靴子,于是,话题就从这里开始好了。
可惜,这个话题选的有点不好,大师兄很敏感的想到了某人送的布鞋,好心情有点变不好的苗头,进而有点怀疑她是故意专挑这事说的,于是,斜睨了她一眼,“恩”了一声,显然没有继续往下谈的意思。
司恬心想,就一个“恩”字?也太不随和了,要是和谢聪的话痨均一均就好了,她只好再想话题。
还没等她想出来,他先开口了:“司恬,你的银子都记得带了吧?”
典型的那壶不开提那壶。
她的好心情也有点变不好的苗头,想到了因为银子而引起的一干他对她的误解,进而怀疑这话也是故意刺激她的,低声“恩”了一下,不想多说一个字,在他心里,她就是个财迷,哼。
于是,冷场了。
两个人,“专心”地下石阶。
到了山路岔口,司恬松了口气,终于要和他再见了。
商雨却没有率先离去,放慢了步子,扭头问道:“你住在附近?”
“是,就在那个村子。”司恬想到马上就要和他分别,一会就可以见到母亲,心情很好,笑着指指岔口处的土路,神色明媚娇俏。
他觉得眼前的光线似乎猛的亮了一下,情不自禁眯了下眼,“哦”了一声,踏上了那条土路。
司恬有点紧张,跟在后面惴惴地问:“大师兄,你去那里?”
“我去城里,从这里走更近一些。”
她只好硬着头皮再陪他一程。他在前面象一颗挺拔的树,罩着她的影子。她一看他又刻意放慢步子等她,她索性加快步伐略走在他的前头。
不远处,从山上流下的溪水汇成一条小河,河边石板上搓衣服的正是杨婶。
司恬快走几步到了河边,笑道:“杨婶,我回来了。”
杨婶站了起来,看见司恬之后,目光情不自禁落在了商雨的身上,于是笑逐言开,好心好意的邀请道:“这位就是林公子吧,快请到家里坐吧,别嫌寒酸。”
商雨的眉头一蹙,面色冷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司恬。
她顿时觉得他的眸光沉沉,象是清澈的潭水影过乌云,不就是被人认错吗,至于如此不悦么?她忙道:“杨婶,他是我的大师兄。”
杨婶“哦”了一声,非常遗憾的表情很明显地挂在脸上。
商雨对杨婶点点头,径直就先走了。
杨婶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道:“我还以为林公子找到你了。”
司恬蹙眉小声道:“杨婶以后不要再提他了,就当世上没这个人。”
杨婶道:“你先回吧,我把这两件衣服洗了。”
司恬答应了一声,低头往杨婶家走去。
走了不远,她豁然发现商雨正抱着胳膊等在路口。树阴浓郁,绿影里他的脸上好象也映上了沉郁的阴影,剑眉如锋。
她眼皮一跳,骤然又看见他,竟有点心慌,他为何等在这里?是等她?
他眯着眼睛盯着她走近,单刀直入:“谁是林公子?”
特意等在这里就为了打听别人的隐私么?她心里有点不满却不敢表露,小声哼唧:“是一个故人。”
商师兄显然很不好糊弄,挑了挑眉梢,继续追问:“什么故人?”
林一枫这个人,司恬根本不想提起他。可是商雨却目光灼灼,端着一副势不罢休的穷究到底的架势。她有些羞恼,很想叉腰怒目质问他:干吗问这么详细,你是我娘吗?
可是,他霸在路口,摆明了一副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过的架势,象个劫匪路霸。
联想到那次打她手心二十戒尺,威胁以后不可骗他的情形,也看清楚了眼前不说实话过不去路口的现状,她只好招认了:“是我以前的未婚夫。”
他眉梢一扬,惊问:“你有未婚夫?”念到那三个字的时候,他心里很不舒服。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不可以有吗?难道我长的一副嫁不出去的样子么?是歧视我的容貌还是人品?她噘着嘴不吭,心里却有点不悦、不满。
没眼色的商师兄根本不管她的嘀咕和不满,继续逼问:“以前的,是什么意思?”
到底有完没完啊?她有些急恼,冲口而出:“就是,他退婚了。因为我家败落了,我成了穷光蛋,高攀不上他了。”
说完,心里竟是特别的舒畅,好象将过往还残留的一点点怨气都喊了出去,心里通透的明亮着。其实,她也没喜欢过他,不过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的一点点怨气只是对暴露在世态炎凉面前的人性有点失望而已。可是,喊完了她又稍稍有些后悔,他不会笑话她吧?被人退亲真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果然,商师兄翘起了唇角,笑了。
虽然他笑得惬意开朗,丝毫看不出嘲讽,她还是又羞又恼,很想再在他脚上狠踩一脚。
商雨笑眯眯道:“司恬,那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变成个财迷啊。”
和他说不清,司恬看着树上的乌鸦窝,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商师兄好象打探出了她的隐私之后,心情很好,春风挂眉梢,施施然让出了路口,司恬沉着脸,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气场很强大。

眉间心上

司恬刚刚走过他的身侧,突然,杨婶的儿子从对面跑了过来,急匆匆的神色很慌张。他见到司恬愣了一下,大声喊道:“司小姐,你回来的正好,你娘又吐血了,我去叫周大夫,你快回家看看。”
司恬脸色一变,急忙往杨婶家跑去。商雨愣了愣,站在路口略一迟疑,疾步跟了过去。
司恬冲进屋子,看见母亲趴在床边,半个身子倾在床外,床头的一个铁盆里,暗红的鲜血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气。
这场面她已见过多次,但依旧惊惧地想哭,她强自镇定上前扶起母亲,一连声的说道:“周大夫马上就到,娘你忍耐一下。没事的,没事的。”她不知道是在安慰母亲,还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慌乱无依。每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形,她都怕的要死,母亲是她唯一的亲人,虽然病弱却是她心里的依靠。短短一年时间,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弟弟,她无法想象再没了母亲,她会怎样?
席冉无力地靠在女儿瘦弱的臂湾里,轻飘飘的似乎被掏空了身子,连呼吸都很吃力,肩头轻轻地颤着。
土屋低矮,商雨弯着腰身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他略一犹豫一步跨进了屋内,走到席冉的床前。
眼前一片阴影罩过来,司恬抬头见到他,一怔!方才心慌意乱之下,根本没觉察到他也跟着过来。她顾不上去招呼他,也没心思和他说话,只是看着母亲,心急如焚的等着大夫。
他更近一步,弯下身子扶着席冉靠在床头,然后看了一眼司恬。她根本没心思看他,目光焦灼地锁在母亲的脸上,神情骤然变得忧郁而成熟,和刚才在路口嫣然巧笑、明媚清纯的那个少女,仿佛已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怎么了,他的心里象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鬼使神差,他居然很想伸出手去,抚一下她的眉间,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川字,纠结在她的眉间,又仿佛传到了他的心上,让他,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