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恬心里一沉,笑容情不自禁地收敛了起来,低问道:“是谁啊?”
“蒙里翰有个女儿挺泼辣的,也跟着她爹打仗,常找机会和大师兄搭讪。我看她那眼神很有问题,含情脉脉的,话语也颇为暧昧。”
是她!司恬立刻想到商雨和七叔的谈话。商雨说他已拒绝了蒙里翰,所以她压根就没再操心过这件事,此刻骤然听齐扬提起,顿时心里一惊。她不好意思当着齐扬的面露出不悦不安的神色,勉强笑道:“仓澜的女子,果然和中原不同呢。”
“是啊,长得也很漂亮。”
这一句话更加让她不安,她恨不得立刻见到他,见到那个蒙里海棠,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翌日一早,齐扬就带着司恬等人起程。本来商雨特意吩咐齐扬,让司恬坐马车去煦泽城,可是司恬心急似箭,决定骑马快点赶到。
齐扬笑着打趣,“我和你开玩笑的,大师兄可不是朝三暮四的性子,我看是那女子一厢情愿,你不用太急。”
司恬脸色微红,道:“我自然是相信他的。”
齐扬笑呵呵道:“你还记得以前兰周山上那个女孩子么,送鞋垫的那位?”
司恬扑哧笑道:“自然记得。”
“大师兄心里认准一个是一个,和二师兄有天壤之别。”
司恬微笑不语,心说,二师兄才是一个情痴呢,不过众人都被他表面风流所迷惑,却看不见他内心的苦楚。苏姐终是选择了刘重,他只怕黯然神伤,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平复。
司恬毕竟柔弱,比不得常年在江湖奔波的侠客和征战的士兵,齐扬便将一天一夜的路程放慢,第二日的傍晚才赶到煦泽城。
高大的城池像是一个庞然猛兽,在夕阳中收了爪牙,虎踞在暮色之中。苍穹高远,万里无垠。煦泽城的开阔雄浑之气,和中原的钟灵毓秀截然不同,带着异疆的气息和风情,让人眼前一亮。城外即是驻扎的大军,帐篷如雨后的蘑菇盛开在原野之上,刀光剑气隐隐在寒冽的空气中流动,尘嚣里依旧带着沙场和血腥的味道。
齐扬快马当先,带着司恬和众人径直进了城内。宽阔的街道之上依稀还残留着硝烟之气,炊烟袅袅,飘上苍穹,让北方寒凉的冬日黄昏有了温暖之意。齐扬一路带着司恬向着王庭方向而去一进入王庭的内城之后,一座巨大的白色宫殿出现在她的面前,巍峨雄壮。宫殿之前连绵数级汉白玉的石阶,层层推进,步步高升,平缓绵长,似无穷无尽。虽然没有七势门的台阶那般陡峭迫人,却是另一番的巍然庄严,让人肃惊。
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仓澜的王庭么?权力的顶端,原本该属于他的地方。她痴痴地看着,因工庭的壮美而惊叹。然而遗憾的足,宫殿西侧却是一片焦黑之色,显然有被大火焚烧的痕迹。宫殿的东西两侧,黑白两色形成强烈对比,黑色的半壁宫殿在黄昏中格外的萧瑟,像是在述说一个人的落败和宫变的惨烈。
突然,从宫殿后方奔驰而来几匹骏马,余晖黯淡,铁衣生寒光,带着凌厉的疆场味道。为首的一位身穿青色盔甲,黄骠马四蹄如飞,如一团塞外的黄沙滚滚而来。风卷起那人的玄色大氅,猎猎生风,如一只展翅的鲲鹏凌云而起。
她心里猛地一震,似乎闻见了熟悉的气息,是他么?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齐扬勒住了缰绳,看着对面来的几匹快马,侧头对她微微一笑。可惜她心中只有对面的一人一马,万物皆不入眼。
快马风驰电掣一般来到她的面前,马上之人猛地一勒缰绳,黄骠马前蹄飞扬,他就势一个矮身,将司恬从马上拦腰一搂,放在了自己的马上。
她觉得身子一轻,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霸道的气息立刻包裹着她,咫尺之间是熟悉的面容。沉思里、绮梦里经常出现,星目剑眉,带着中原人的灵秀和塞外人的狂放,水乳交融的明朗俊美。他凝视着她,似笑非笑。她想笑,眼眶却是酸胀着,看见他,所有的担忧和思念,连同那重重的心事如雾霭云烟,瞬间被烈日驱散。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是久违的宝贝终于在手,百看不厌。
齐扬在一边怪笑,“人我可是带到了啊,我就不在这碍眼了吧?”
商雨回头一笑,“你在这里等我。”说完他双腿一夹,黄骠马立刻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风在耳边猎猎,他将大氅紧紧裹在她的身上。他并没有对她说什么,她在他的胸前却听见了他的心声。借着风,她放肆地嗅着他身上的男子气息,有种远途回乡、倦鸟归林的安稳。
快马扬蹄,风声呼啸。他策马径直朝着宫殿而去,竟然纵马跃上了宫殿之前的汉白玉长阶。阶梯平缓,马的速度稍稍放慢,她和他的身子都微微后倾,她越发地靠着他近到密不可分。他在她身后道:“司恬,我说过,要带你登上仓谰的王庭。”
她无声而笑。此刻的他,像个得胜的英雄,又像个任性的孩子。
骏马登上最后一级台阶,他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高大壮阔的煦泽城几乎尽收眼底。他扶着栏杆凭空远眺,笑得那样神采奕奕、眉宇飞扬。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和睥睨天下的霸气,竟然让她的心胸也辽阔了起来。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江山如画竞在眼下。
他抬着手臂,手指缓缓挥过眼下的城池,带着指点江山的味道。她随着他的手指看着暮色中的城池,虽是初见却已倾心,只因这是他的地方。他扭头问道:
“你喜欢吗?”
她含笑点头,回眸与他对视。他似是一个想要夸奖的孩子,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眉梢间都是掩饰不住的豪气和霸气。他已有了天下,却偏偏用着最温柔的声调、最醉人的眼神,想要得到她的夸奖和肯定。
她情不自禁道:“很喜欢,因为这是属于你的地方。”
他畅然一笑,“是属于我们的地方。”说着,他突然一把抱起她飞旋起来。
头顶之上是白色宫殿和暮色苍穹,风吹拂着她的裙角,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他的笑容好看得晃眼,她本已头晕,对着他的笑,只觉得更加的目眩。认识他那么久,她第一次见他这样开心。
他放她下来,扶着她的腰身,默默地看着她,长长地喟叹,“我们再不分离。”
她点头,“好。”
他牵着她的手,慢慢步下汉白玉石阶,黄骠马喷着热气跟在他的身后。她回头看了一眼王庭的残角,叹道:“烧了一些,好可惜。”
“是啊,他那个人一向喜欢来这一招,眼看大势已去,他得不到的也不想留给我。他自焚于宫中,也算是为我母亲报了仇。”
她走在他身边,心里安乐幸福。远远地看见齐扬带着人等在阶下,她不由得想起齐扬的话,于是开口问道:“听说你身边有位蒙里姑娘,怎么不见?”
商雨停步侧头对她一笑,“齐扬这小子向来嘴快,以前我那些事就是他告诉你的,如今一点没改。”
她装作生气,撅着嘴横他一眼,意思是,快些不打自招比较好。
他嘿嘿一笑,道:“就是上回我给你提过的蒙里翰的女儿。仓澜女子性情直爽,所以齐扬看着她有点那个。”
“什么那个?”
“嗯,就是不顺眼。”他摸摸鼻子,想到蒙里海棠,暗暗觉得头疼。
“你看着顺眼么?”她一跺脚也停了步子,仰着头瞪着他,一脸的醋意翻涌。
他嘿嘿笑着,转过头去看落日沉入西天平面之下。
她恼了,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胳膊,“你看着顺眼是不是?”
他仍旧不回头,只看着落日,偷笑。她更恼了,这人?!
她发了脾气,朝他的小腿踢了一脚。他终于回过头来,指着不远处的齐扬等人眉开眼笑道:“你这泼辣样子,他们可都瞧着呢。”
她生气地扭身就往台阶下走,他拉着她的胳膊,轻轻笑道:“我只瞧着你顺眼。”
她的嘴角翘了起来,唇边浮起甜蜜而羞赧的酒窝,他觉得馋而渴,很想一醉方休。
他带着她走到阶下,对齐扬和众人道:“随我去平愿湖,今夜在那里庆功犒军。”众人应是,一队人马朝着城外的平愿湖而去。
暮色渐渐浓了,不多时快马出了煦泽城的外城,眼前出现了一片冰湖。水面平展如镜,全被冰覆盖着,湖边点燃了篝火,冰面反射着光芒,遥遥看去,细细碎碎地闪烁着,如无数晶莹的宝石。湖边支着无数的帐篷,有一顶极大的白色帐篷,一眼看去如鹤立鸡群。
商雨跃下马,拉着她走到白色帐篷前。众位将领见到他来,纷纷鞠躬施礼,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为“王上”。他含笑虚扶,道:“王庭大捷,众部归顺,都是大家的功劳。这几个月众位实在辛苦,今夜庆功犒赏,咱们君臣同庆。”
七叔从帐篷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司恬,他对商雨无奈地笑了笑,“你这孩子,真是急性子。”司恬脸色微微一红。
商雨带她走进帐篷。帐中用一道布帘一分为二,前面摆放着文案、笔墨、舆图等物,显然是和众人商议军事之地。
商雨带她走到布帘之后,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原来这里就是他的休息之地。
她看着简陋的布置,隐隐心疼。他一向是个挑剔的人,这几个月他风餐露宿,一路征战,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他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低声道:“王庭被裳于汤一把大火烧毁了不少地方,七叔派了工匠正昼夜不停地抢修。你先委屈几天,随我住在这里,可好?”
她低声道:“那你呢?”
“我自然也住在这里。”
她脸上红晕如绯云,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口。
他早已忍耐不住,一直有那么多人跟着,现在帐中只有他和她,他再也小必克制隐忍。
她被扑倒在白毯之上,他的吻带着恶狠狠的意味,凌厉而霸道。她的唇上有了痛感,然而她却并不反感他这样用力的厮磨,似乎这样才能浸到心里,一解思念之苦。她第一次热情地回应了他,虽然笨拙却很可爱,挠得他心扉痒痒,血流奔涌着,身体和心胸之间都是又胀又疼,然而又是极端的快乐。
不知何时,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她慌张地挣扎起来,“你做什么?”
“我看你胖了么。”
“没有。”
“我看看才知道。”
“谁让你用手了?”
“你穿得太厚,眼看不实,手摸为准。”
“裳于昊!”她一时情急,连他的本名也喊了出来,希望能震慑他一下。
他嘿嘿一笑,“你叫得那么大声,帐篷可是不隔音的,小心他们误会。”
“你欺负我。”
“果然没胖,腰这么细。不过这里好像胖了些。”
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身上也被点燃了—般。她又羞又恼,低声道:
“快放开。”
他置之不理,直到她被占尽了便宜,他才满意地放手。她气急,腾出了手要打他,他捉住她的手低笑道:“瘦了才说明想我。”


吃醋·圆满


“请王上入席。”突然从帐外传来一声请示,声音爽朗,明显提高了嗓音,仿佛怕帐内的人听不清。商雨呵呵一笑,拉着司恬起身出了大帐。司恬一出来,才发现帐外已经等候了许多人,她的脸立刻红如胭脂。商雨坦然地牵起她的手,从容地自众人中走了过去。
此刻已是夜幕初挂,平愿湖边十里长堤燃遍篝火,将湖边照得亮如白昼。火光倒映在冰面上,如满天星辰尽数倾倒在了水中,粼粼闪闪。
筵席如流水一字排开,商雨牵着司恬缓缓走过去坐在正中,各部的将领先后落座,火树银花之中,济济一堂的得胜之师,笑语欢言同贺新君。
仓澜人性情豪爽开放,酒宴之上不分尊卑,纷纷过来给新君贺酒。司恬看着商雨一杯杯的来者不拒,有点担忧。她在桌下偷偷拿手碰了碰他的大腿,想提醒他少喝一些,不料他手一伸,就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不放。他的手掌很烫,热流似乎要透过肌肤传进她的血脉之中。
她羞赧又拘谨,默默使劲想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拿出来,却又不敢太使劲挣扎,生怕别人从台面上看出端倪。不料他胳膊一抬,索性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放在了自己的胸前。这下可好,众人全能看见。她的脸红得如杯中的红色烈酒,使了两把劲,却丝毫不能挣开,只好低声央求:“快放手。”
“不放。”
“你……”
“大家明明白你是我的什么人,何必掩耳盗铃?”
她有点气有点幽怨,“你……我是你什么人,你可没说。”
“现在不是时候,等我登基之时再说如何?”
他的酒量很好,一杯杯地豪饮,却丝毫没有醉态,眼神犀利明朗,灼灼如星子,仿佛能看进她的心底。她心里一动,那时他会怎么说?
他的身上带着血性男儿的烈烈风姿,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意气风流,更加的成熟倜傥,又带着浩然正气。和他在一起常有别离,然而似乎每一次他都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让她钦佩、侧目。
他笑了笑,放开她的手。众人假装没看见两人的肢体动作,继续敬酒说着贺词。他和众人谈笑风生,却又时常侧目对她微微一笑。他只对众人说她是大粱的司姑娘,却没有介绍她的身份。但这样的场合,将她放在他的身侧和他并坐又举止亲密,众人已在心里开始猜测她的身份。不管她是谁,必定在新王的心里有着特殊的地位,所以众人对她也颇为恭敬,神色拘谨,不敢多望。
宴席之上几乎都是男人,但有一个女子特别招眼。她容貌美丽、英姿飒爽,一身红色的衣裙,窄袖细腰,显得胸高挺、腰细软,身姿婀娜而丰满。司恬看她第一眼凭直觉就觉得她应该就是蒙里海棠,后来再见商雨称呼她身边的中年男人为蒙里翰,她就确定无疑了。
蒙里海棠果然美丽,但也直爽,眼神放肆地打量着商雨,也打量着她。她心里隐隐有点不快,但更多的是担心。商雨曾对蒙里翰说过,大梁许了他公主,那么他异日如何来圆了这个托词?
七叔坐在商雨的左侧,和许多的老人都是熟识,只有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只认识商雨,不过有了他一个,似乎就足够了。
蒙里翰敬酒之后,蒙里海棠也站起身来。她端了一杯酒走到席前,眼波明媚如春水,对着商雨甜甜一笑,“王上,海棠也敬你一杯。”
商雨仰头喝下之后对蒙里海棠笑了笑。司恬顿时觉得一股酸气蓦然而起,你喝酒便喝酒,干吗要对她笑?
不料,蒙里海棠又对司恬笑吟吟道:“这位姑娘,请。”说着,她一仰头先干为敬,然后抿唇笑着将金盏倒拿,示意已是滴酒不剩。
司恬本想说自己不擅饮酒,可是眼见蒙里海棠将眼角余光扫向了商雨,不由得心里发闷,于是端起杯子也一饮而尽,随后学着蒙里海棠的模样也将杯子反倒,对她一笑。
海棠甜甜一笑,“好酒量,海棠再敬一杯。”说着,她提起酒壶将司恬面前的金杯斟满,然后微微侧头又对商雨甜甜一笑。
司恬只觉得气血上涌,仓澜人性格直爽这一点足很讨人喜欢,可是这当着别人的面对自己的丈夫频频表示好感,直爽到这般田地,却不讨人喜欢了。刚入咽喉的烈酒烧得嗓子又哽又疼,偏偏她性情倔强,也不肯露出半分示弱之色。
商雨仿若不觉司恬和蒙里海棠的暗流汹涌,只管与蒙里海棠的父亲谈笑风生。
他俊美的脸上略带酡红之色,神采奕奕,眉目好看得不像话。也不知道怎么了,司恬的心里对商雨也有了怨气。蒙里海棠对他笑,他怎么无动于衷?至少也应该将脸上的笑收一收,放严肃点吧?笑得那么好看做什么,实在是可气!
她又醋又气,举起杯子就往唇边送去。突然商雨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关切道:“别喝太多,你怎么能和海棠比?”他知道她的酒量很差,这仓澜的烈酒她一定难以下咽。不过,他虽然一片好心却用词不当,竟说什么她不如海棠!她眼下正生着闷气,肚子里一股酸溜溜的醋水,他这话就像火上浇油,她偏偏赌气把酒往唇边送。
他没有放手,结果她一挣扎,杯子里的酒洒了,将她胸前的衣服也弄湿了。
商雨赶紧道:“快去换换。”仓澜天气寒冷,她又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他生怕她受了凉。
司恬站起身,回到了帐中。随侍的婢女赶紧找了干净衣服要帮她换,她心情不好,再者也不喜欢被人服侍,便让侍女退下。里面的衣服没湿,她脱了外衣和中衣,正要拿起干净的衣服换上,突然蒙里海棠走了进来。她有些不悦,这里好歹是商雨的大帐,她怎么说来就来,全然没一点规矩。她匆匆将外衣披上。
蒙里海棠径直打量着她,“你就是那位大梁的公主?”
司恬忍着心里的不快,道:“我不是什么公主。”
“奇怪,那你是他什么人?是他在大梁的女人?侍妾?”
司恬只觉得喉头发涩,气恼得说不出话来。
蒙里海棠一听她不是公主,顿时放松许多,放肆地打量着她的身材,道:“姑娘一看就不像我们仓澜人。”
司恬淡然一笑,“我的确不是。”
“仓澜的女人都很丰满,像你这样消瘦单薄的很少。”这话听着让人很不舒服,不料更不舒服的还在后面,“其实男人们都喜欢丰满的女人,夜里抱在怀里才暖和舒服。”说着,蒙里海棠竟咯咯笑起来。司恬这才算是真的领教到了什么叫口无遮拦。
蒙单海棠自小被父亲惯着,长大了自恃美貌,又被追求她的一些男人惯得更骄,哪里会将司恬这样—个南方女子放在眼里。她父亲是扶持商雨夺位的大功臣,她想当然地认为,以她的美貌和地位,必定会成为商雨的王妃。可是商雨却有了大梁公主而无法娶她,她已是一肚子的不悦和失落。今日又见商雨的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看样子并没有什么来历地位,她更加的不高兴,借着酒意就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见到司恬美丽温柔,和她全然不同,便情不自禁的言语刻薄。
司恬只觉得又气又闷,碍于涵养又不能发怒,只能忍耐。她按捺着气恼,淡淡道:“我要换衣服,姑娘请自便。”蒙里海棠一挑帘子,含笑款款离开。司恬看着她的背影,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身姿丰满又窈窕,该肥美的地方肥美,该纤细的地方纤细。
想到蒙里海棠奚落自己的那几句话,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酸涩地哽在心口一团郁闷。他的确是没碰过自己,即便有时候同宿一床也没有碰过。难道真如蒙里海棠所说,他喜欢的是海棠那样的女人?司恬顺了半天的气,这才换好衣服走了出去。
此刻,宴席之前的空地上声乐四起,一些仓澜女子正在随着乐曲载歌载舞。
她们身量高挑丰满,红裙绿绸本是俗气的颜色,但在火树银花之间,竟是说不出的协调好看。不少仓澜将领借着酒意都放开了架子,纷纷离席加入到歌舞之中。
商雨一手支着下颔,双眼微眯,看着司恬从远处一步步走近,坐在他的身边。
他低声笑道:“步步生莲,就是你方才的那个模样吧,”
司恬余气未消,只横了他一眼,觉得他方才喝了蒙里海棠的酒还对她笑了笑,实在可恶。
突然席前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对着商雨,“王上,为何不与民同乐。”
商雨和司恬同时看向手的主人,原来是蒙里海棠。她大胆而豪爽,笑容热情得如篝火中最亮的那一簇。
商雨有点尴尬,看了一眼司恬。司恬淡着脸色不瞧他,那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他莫名的高兴,他就是喜欢看她为他吃醋。本来他想拒绝蒙里海棠,此刻却又突然起意,想和蒙里海棠跳上一曲。她会醋成什么样?他想看看。
蒙里海棠笑靥如花,“王上自小离开仓澜,莫非已经忘记了流矢舞?海棠愿意教陛下。”
周围的几位老者已经笑着接话,“王上,美人相邀,却之不恭。”
商雨笑着离席,回头对司恬微微一笑。她明艳的容颜仍旧温柔秀美,只是眼中已经带了一点微愠之色。他看在眼里笑在心间,故意随着蒙里海棠阔步走到中央空地之上。一大簇篝火燃有一人多高,众人见仓澜王亲自上场,纷纷让出一块地方,围绕着商雨与蒙里海棠舞了起来。
流矢舞是仓澜人常跳的舞蹈,商雨自小离开仓澜,对这舞的确很生疏,然而众人热情如火,围绕着他和蒙里海棠。他动作有点僵硬,蒙里海棠或是拉着他的胳膊,或是对他笑着先做示范。火光之中,他和蒙里海棠的脸色都是红润青春,像是一对玉人。司恬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联袂共舞,男的英俊,女的美貌,倒好似一对情侣或是夫妻,于是她心里堵得如有一块石头。
商雨一边跳着,一边越过众人看向筵席。只见司恬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手里端着一杯酒却一直未动。他遥遥地对她一笑,心里在猜,她吃醋了么?
几个回旋之后他再次抬眼,却发现她的位置已经空了。他心里一空,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严重了。他勉强应酬了一曲,抚额笑道:“大家尽兴。本王有点醉了,想去歇息。”他一挥手从场中退下,回到筵席之上。
“七叔,司恬呢?”
“她说有点醉了,先告退。”
商雨略一思忖,附在七叔耳边低声道:“七叔,我想过几日在登基大典上册封她为王后,你看如何?”
七叔放下酒杯,忙道:“不妥。”
“为何,是因为她母亲不在?”
七叔看了一眼场中的蒙里翰父女,低声道:“那倒不是。你当日拒绝蒙里翰,用的理由可是你聘了大梁的公主。如今册封司恬为后,岂不是欺他?如今朝局刚定,万不可让蒙里心里有什么芥蒂。”
商雨无奈地叹了口气,拧眉不语。
“司恬是个明理的姑娘,你去向她说明苦衷,让她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商雨沉吟片刻,幽幽道:“我总是有些遗憾,不能携她之手同登王庭宝座。”
司恬回到帐中,一想到方才那篝火晚会上,蒙里海棠拉着商雨共舞的情形,真是醋得心尖都要化了。他笑得那样开怀,蒙里海棠还拉了他的胳膊。她再也看不下去那画而,装大度、装豁达,她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她气呼呼地脱了外衣,径直挑开被子睡觉。这帐中虽然燃了炭火,却还是不够温暖。她缩在被子里,也不知怎么的,眼泪竞掉在了枕头上。想到自己关山万里随他到了仓澜,本以为会是一番幸福安乐的异域生活,不料来了就受这种窝囊气。被蒙里海棠奚落一顿不说,商雨对她的身份也是半明半暗的不肯明示于人。蒙里海棠虎视眈眈地盯着商雨,而商雨对自己,几次暧昧地同宿一床,却又守着规矩,莫非真的是自己没有女人的吸引力?
喝了一点酒,脑子有点昏有点乱,再被蒙里海棠这样一气,她真是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遏止不住,无声无息地将枕头上的丝绸弄湿了一大片。
突然,她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于是赶紧将眼泪抹了,一动不动地装睡。
商雨走进来,轻轻俯下身子,有点奇怪她今日怎么这么早睡。突然发现她的枕头上有一片水印,他立刻趴在她的肩上,抚摸着她的脸蛋,柔声问道:“你怎么哭了?”
湿痕仍在,掩饰不住,她也装睡不成,含泪说道:“我想母亲了。”
他笑道:“你这年纪自己都快要当母亲了,怎么还这样?”
她哼了一声,“不要你管。”
“我是你的丈夫,自然要管。”
“你不是。”她说话有点呛,这态度分明不像是思念母亲,倒像是在生气。
她果然吃醋了,醋劲还很大。他忍笑推推她的肩头,“你也知道吃醋的滋味了?”
她死不承认,“谁吃你的醋了,你只管去找那些丰满高挑的仓澜女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