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相逢未嫁时/云雨》作者:是今
[出书版完结]
【内容简介1】
有一种债主,你借了他的钱,还钱他不要,非要让你还别的,还要连本带息!
她就是因为借了他三两银子,结果,被他“欺负”了,手段“令人发指”
【内容简介2】
三两银子引发的“祸端”,搅乱了三个人的姻缘
最清雅的王储之争,最从容的刺杀,最低廉的诱惑,最心痛的交易
虽然相识太晚,相知太迟,幸得相逢未嫁时
初见时,她还未及笄,踮着脚尖还不到他肩膀,这样的小人儿竟已定亲,而且还被退婚了。
朝夕相处间,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然而,她情窦初开的心里何时装入了另一个男子?
纵然情伤,她依旧浑然不觉他的爱怜之意,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定了亲。这一次,他决意不再放手。
身为仓澜王又如何?他就是要打破几百年的规矩,娶个平民女子。身为大师兄又如何?他就是不遵同门不能结亲的无理门规,誓娶他的小师妹。
虽经坎坷,幸君未嫁,天涯海角,我亦追随。
内容标签:强取豪夺 情有独钟 春风一度
主角:司恬 ┃ 配角:商雨,裴云旷,邵培,谢聪,林西燕,苏翩,蒙里海棠 ┃ 其它:强取,豪夺
【正文】
一个吻
楔子
一个算命先生,见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立刻如见天人,激动地扑了上去。
“哎呀,小公子真是龙章凤姿,相貌不凡。老夫相面这么多年,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贵气天成的小娃娃,小公子,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粉妆玉琢的小男孩看了他一眼,扭头叫了一声"娘"。
一个年轻女子站在小男孩的身后,嫣然含笑。
她身姿婀娜,眉目如画,娉婷玉立在明艳的春光里,象是薄雨之后初绽的莲花。
她突然敛了笑容,对那算命先生色厉内荏:“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他是我的儿子,别再费心思变着法儿的来打探他的生辰。”说着,拉起男孩就走。
一朵绰约的莲花生生变成了呛人的朝天辣,辣椒沫子扑了算命先生一脸。
“司恬,你一个人是怎么生出儿子的,我倒想知道。”
她象是被定住了一般,牵着孩子的手,抖了起来。
他,终于还是找来了。
第一章
三月春光如画笔,在兰周山的脚下勾勒出一片藤蔓须扶薇待架的良辰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可是,融融春光里,司恬却觉得有股凉气象条小蛇一样从脚底往上窜。
兰周山陡峭险绝,极目远眺,山峦叠嶂奇峰林立,袅袅云雾盘绕山峰,如飞天身着披帛。眼前的石阶更是凭空骤起,似一道天梯凌云而上,气势雄浑仿佛要直通云霄。石梯不知道有多少级,反正还没开始爬,就已经让人望而生畏,想要敬而远之。一直将脖子仰到底,才在云雾飘渺之际,隐约看见山顶上的一道石门。
她仰着头长吸一口气,一咬牙抬起了步子。
最后的数级石阶,她手脚并用,爬的肝肠寸断,头晕目眩。爬上最后一级石阶,她已经全身瘫软,眼前一颗颗的金色星星在轻晃,她趴在地上喘息了一会才抬起头来。
明艳的霞光穿透山顶的云雾,群山为靠,烘托着一座气势雄伟的山门, “七势门“三个狂草大字刻在山门之顶,力透苍穹。
歇了半晌,觉得气息平缓了她才整整衣服站了起来。一阵清风迎面拂来,吹起她的衣袖,象一只展翅的飞鸟,临风洗羽。
玄铁皮包着的门槛前,她略一犹豫,轻轻踏进了门槛之内。
山门里,凉风鼓袖,清气入怀,深广宽阔的庭院里亭亭玉立着巨大的松柏和菩提。枝叶葳蕤繁茂,一碧浓翠欲湿人衣。山风徐来漾起松涛阵阵,令人心宁神安,自然而生一份灵逸静远。碌碌奔波,倦倦焦灼,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宁静安然,如久经沙场之后释然卸甲,清风朗日一洗征尘。
如果不是庭院里有人在轻声说话,她恍惚有种误入修仙之人的洞天福地之感。
庭院右侧的菩提树下放了一张竹藤椅。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英气俊朗如云海中的朝阳,翘着一条腿半躺着,样子桀骜不羁。
他身边围了几个年轻的女子,一派莺莺燕燕的春光,宛如红杏枝头春意闹。
“大哥,你就通融通融嘛?我们上来一趟好辛苦啊。”
“就是啊,大哥你心地最好了。”
他仿佛没听见身边娇柔的莺声燕语,眼皮抬也不抬,手里只管懒洋洋地把玩着一把寒光粼粼的匕首。匕首的刀刃如蝉之薄翼,晃动间挑起一线疏郎的光影,在他俊美的脸上瞬息一闪,如惊鸿照影。
突然,他眉头一蹙,对其中一个女子笑了笑,然后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女孩子听罢立刻脸色通红,站起身就走。
余下的三个女孩子象是树上突然被惊飞的小鸟一般,“扑腾”一声,散开了!
他拿着匕首得意地抿唇一笑,笑容说不出的好看,象是雨过天晴后的明朗碧空。
他说了什么?她惊异地看着,好奇又钦佩,居然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身边一阵香风飘过,四个女孩子脸色绯红,从她身边匆匆而去。
庭院里瞬间寂静下来,只剩下她。他抬眼打量着她,神情慵懒,漫不经心。
如此放肆地坐在这里,一定是七势门的重要人物吧?她连忙对他微笑,一牵动唇角才发现又累又饿,唇瓣仿佛被糨糊粘住了一般,涩涩的僵着。
他挑了挑剑眉,下巴一扬:“你是谁?”
她连忙施礼道:“我叫司恬,是来拜师的,听说七势门要招徒。”
他眯着眼,胡乱打量了她两下,问道:“可粗通医理?”
她连忙点头,其实心里很忐忑,不知道这个“粗”,粗到何种程度可以接受。她其实,也就简单的认识些药材,知道些大致的药性而已,就这么大着胆子来了。
他“哦”了一声,道:“你好象不行吧,门主说,要一路走上这石阶,不曾歇息过的人才可以进去见他。我可是见你趴在地上喘了好半天才爬进来。”
说着,他拿起匕首,漫不经心地削着指甲。
“趴”、“喘”、 “爬”三个字,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以前家里的一条小狗雪球。她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她在山门外的狼狈都被他收在眼里。可是,眼下她没工夫羞赧,她鼓起勇气道:“我歇息了半晌,是因为早上没吃饭。我身体很结实,请大哥给我一个机会试一试。”说着,她挺了挺腰身。
他抬起眼皮瞥了她的小身板一眼,不屑地垂了眼帘继续削指甲。显然,她那纤细柔弱如柳条般的腰身很没有说服力,实在和“结实”这个词,距离不是一般的遥远。
他手里的匕首,把柄上是七星映月的图案,七颗星星用宝石和翡翠镶嵌,而一轮圆月是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美玉所成。不轮那匕首是否玄铁精钢所制,单就那七星一月,已是价值不菲。
他举起手指,迎着日光看了看,仿佛很满意。
阳光从他指缝间透过,他的手指修长刚劲,面朝她的这一面手心,指根和指肚上清晰可见深厚的老茧,和周围年轻细腻的肌肤形成巨大的反差,有一种刚柔并济的力道。
他将匕首随意往簏皮靴子里一插,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她迟疑了一下,道:“十,六。”
“十六?太大了。”
她连忙改口:“其实是十五,十六岁的生日还没过。”
隔壁的铁牛哥在铁匠铺子做学徒,他说收徒弟的都不喜欢要小童工,没力气,所以她特意虚报了一岁,没想到弄巧成拙,他嫌大。
他皱了皱眉,又道:“十五也太大了。”
她连忙又改口:“我,我腊月十五才过生日,其实也算十四刚过。”说完,她开始慌张了,他要是再嫌她大,她难道要说自己十三?可她十四岁都过了三个月了,十三岁,那里说得出口
啊。光这么想一想,她都要脸红了。
他凛冽的眸光如匕首一般直射过来,直起身子猛地一喝:“到底十几?”他本就长的英气逼人,这么厉声一喝,更是霸气凶悍,象只凶猛的猎豹倏忽一跃从草丛里蹿了出来。
她缩了缩身子,怯怯地看着他,小声道:“十,十四。”
他哼了一声:“十四,太小了。”
她委屈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多大的,十五十六太大,十四又太小。敢情是存心刁难她么?她低声央求着:“大哥行行好,让我去见见门主吧。”
他摇摇头:“我是七势门的弟子,我这里你都通不过,还想着去见门主么?门主就是让我在这里看着你们这些上山的人,上了台阶歇息过的人都不行。”
他是七势门的弟子?她忙恳求道:“师兄,能否请你通融一下就当没看见。”
他一撩衣裳站起身,负手走了过来,举步间衣裾轻扬,沉稳洒脱。一袭青色的长衫上绣着云朵,人如山间一颗挺拔的良木。只是他眼中带着的傲气,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他站在她面前,抱着胳膊看着她,她个子娇小,勉强到他肩头,所以他的目光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她忐忑的等着他发发善心,通融通融。
他突然抿唇一笑:“你亲我一下,我就当没看见,领你去见门主。”
什么?她惊住了!转瞬间脸色通红,心跳如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居然会提出这样一个非礼的要求!
他却丝毫没有气短和羞惭,仿佛这要求天经地义,合情合理。一双漂亮的眸子带着玩世不恭和调谑,脸上居然还是一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表情!
他个子很高,站在她面前,她本是仰着头的,此刻却低了下来,低到不能再低,耳朵都开始烫了。
他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反应,意兴阑珊,懒懒地打发她:“小丫头,回去吧。”
她眼看眼帘下的青色衣衫一动,忙抬头道:“我,我愿意。”他的要求让她意外、羞涩、尴尬。可是,她已无路可退。
他眉梢一挑,停了步子,青色衣衫如风息树止。
他回了头来,挑衅似的轻轻一笑。
她上前一步站在他的面前。他身上的清新男子气息如启封之酒迎风袭来,染了她面前的一方空气。心里象有一把花鼓在急切的敲着鼓点,鼓声急促到紊乱她的呼吸。
他的眼神越发促狭而挑衅,分明在赌她不敢。
她一咬牙,踮起脚尖就亲了上去。可惜,他太高,她豁了出去,只亲到了他的脖子。
这样算不算?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触,她已经羞赧得眼前一黑。第一次亲一个男人,居然是这个情形。算了,就当是在亲小狗雪球吧。
他似乎怕痒,被她嘴唇一碰,立刻脖子一缩,退后了一步,然后用手摸了摸脖子,道:“跟我来。”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热的似乎要烧起来,心里一直狂跳。
如果真能进了七势门,这个师兄,实在是很,很难相处。
一债主
随着他一直往庭院后走,一层一层的院落,一道一道的门槛,越往内走,庭院越发的幽深。惟有鸟鸣松涛的天籁之声点缀着空旷寂静。
跨进一道朱红色的大门,影壁后的庭院整洁素雅。东侧种了一片亭亭修竹,竹下闹着几蓬俏丽的迎春,瘦劲碧绿衬着柔媚鹅黄,说不出的清新灵动,雅致秀丽。
正厅的门头上挂着一块黑漆金边的牌匾,上书行书二字“修庐”。他在东侧一间房前停了步子,抱着胳膊说道:“进去吧,门主在里面。”
司恬“恩”了一声,稍稍安抚一下自己情不自禁的忐忑不安,轻轻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摆设古色古香,似乎能闻见沉淀的岁月气息。每一件东西都是不动声色的华贵,如果她不是生于巨富之家,她也许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的贵重和奢华,不显山不露水的内敛含蓄,如隐世的高人在不经意间带出过往的风起云涌。靠着右侧的墙壁是整整一壁的书,整洁干净。厅里,书香、墨香淡淡袅袅,合着清爽的山风和竹叶的清气,说不出的舒适和安宁。
玲珑剔透的八扇水晶屏风前是一张紫檀靠椅,一位三十许年岁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仿佛不知道她进来,根本没有从书上移开目光看她一眼的意思。
他长眉薄唇,清隽端庄。一身玄色的衣衫,头上只插着一只木簪,装束简单之极却透出一股凛然威严,寂寥沉静如巍巍古柏。
他就是七势门的门主邵培?她以为会是一位老者,没想到他如此年轻。
她不敢贸然出声打扰,静静地站在门前三尺的地方,忐忑地等待他的发问。
屋角的沙漏显示着无声无息的时光悄然流逝,她站的腿开始发软,小轩窗透进的瞳胧日光,渐明、渐高,从屏风的第一扇慢慢挪到了第三扇,他仍旧自如地看着书,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
突然,她的肚子咕噜了一声!她的脸开始发烫,羞赧的几乎要钻到地下。
他终于放下书,抬起头来。
“你为什么要入七势门?”他的声音似乎从山谷中传来,隐有呼啸的回声,竟有种摄人心魂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的肃惊。
她忙道:“我,我听说七势门的弟子每月可领十两银子。”
他似乎有点不悦,蹙起眉头低哼了一声。
她有些汗颜,自己来七势门的理由的确很不上台面。可是,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一两银子,只是她以前的一顿饭钱,可是现在,她几乎可以过两三个月。十两银子,对她来说,是一大笔钱。
她低头,脸开始红了。她这样说,他一定以为她是个贪财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司恬。”
他打量着她,道:“入了七势门,学成之后要为七势门效命三年。学成之日,会有千两白银买你的三年时光。三年里对七势门要惟命是从。不过,你放心,我七势门不是什么旁门左道,邪派魔教,自不会让你去做什么杀人放火之事。三年之后,是去是留都随你,你愿意么?”他神情淡泊,说到这些话的时候眸光没有一丝的波动,象是说到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惟命是从?三年时光?千两白银?这几个词在她的脑中略一思忖,她早不是司家的大小姐,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容身之所,没有依靠之人,实在没有更多的出路可供她挑选。所以,她没有犹豫便立刻回道:“我愿意。”其实,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也是件好事,会让人干脆利落,勇往直前。
他抿唇凝视着她,目光犀利如刀,梭巡间游刃有余,似乎所有的秘密在他的目光下都迎刃而解,无处遁形。
她忐忑的低头,不敢迎视,心里满是不安和焦虑,他到底愿不愿意留下她?
静默中急切而不安的等待使得呼吸亦如山风般簌簌有声。
水晶屏风上的七宝风铃轻轻响了两声。
他终于开口道:“你留下吧。”
她长舒一口气,欣喜油然而生。
他对着门外唤道:“商雨!”
门外的少年走了进来,低头抱拳道:“师父!”
原来他叫商雨。
“将她领到朱雀院。和林西燕住在一起。”
“是。”
她连忙跪下磕了三个头,道:“多谢师父收留。”
邵培冷冷说道:“七势门和其他门派不同,你虽然叫我一声师父,其实你我不过是主顾关系。我付钱给你。你效命于我。希望这笔交易,你我都很满意。”
“是,师父。”千两白银,对她来说,足够了。
邵培对商雨微微颔首:“你先带她下去安置一下。”
商雨看了她一眼,司恬却没有移动步子随他而去,只是拘谨而紧张地看着邵培。
邵培略一挑眉,似是疑问。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师父,我能先预支本月的银子么?我就预支三两。”她硬着头皮说到这里,已经惭愧的手指头都要红了。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
邵培打量着她的脸色,对商雨道:“你先借她三两银子。”
她心里一松,忙道:“谢谢师父。”
邵培目送她纤细窈窕的背影,转过身来。
水晶屏风后转出一个高挑秀逸,气度雍华的年轻人。紫色锦袍,祥云盘蛟。他一撩袍角在紫檀椅上坐下,清雅如画,气定神闲。
邵培略一蹙眉:“你看中她?”
年轻人淡淡一笑:“她很合适。”
邵培沉吟片刻,道:“这丫头很诚实。可是,钱是没有主人的。”
“不错,钱无主,易手如流水,今日河东,明日河西。可是,她这样说,说明她很诚实。再者,她进屋来,曾打量过屋内的摆设,眼中明明露出惊叹,却没有刻意在某一件物件上流连。你看书时,她一直垂目静侯,并没有再抬眼看一看这屋中的物件,更没有露出垂涎的神色,可见她是见惯了富贵的人,若我猜的不错,她眼下正处于困境之中,急缺钱用,倒未必是贪财之人。”
邵培道:“若论动机,仇恨倒比金钱的动力更大,我更看好林西燕。”
“林西燕的确是个可造之材,可惜她容貌平凡,日后跟在我身边,反倒容易让人生疑,猜测她的来历。而她么,美丽灵秀,容易让人误会是我的侍妾之类,更便于掩人耳目。”
邵培颔首:“不错,以你的身份,身边带个美人才显得合情合理。”
商雨带着她从修庐西侧的偏门进了另一层庭院,穿过月亮门,是一道巨大的一字影壁,气势雄威。影壁上五彩琉璃盘了七条飞龙,在云海中翻腾,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转过影壁,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天井之中,又各有四个院落独立。门匾上依次按照方位写着“青龙”、“白虎”、“玄武”、“朱雀”。
他在朱雀院门处叩了几声。
门开了,一个女孩子露出脸来,容貌端庄,和司恬年纪相仿,但却没有少女的青涩和灵气,一脸的严肃冷漠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他指了指身后的她,道:“林西燕,这是司恬。师父让你们住在一起。”
那女孩好象愣了一下,眉宇间有一丝不悦一闪而过,如果是过去,司恬一定看不出来那丝轻微的不悦,可是经历了世态炎凉,她对此已经烂熟与心。察言观色的本事,只有在一个人远离了无忧无虑之后才会水到渠成。
他领着她进了院落。独立的小院落里井井有条,回廊下种着一水儿的花草。山上春晚,始绽初蕾,隐约可见来日的芬芳。
院子正中一棵高大的菩提树,象一把巨伞笼罩着庭院。阳光斑驳,从枝叶间零落而下,象是细碎的小金叶子。一想到这里,她顿时有些汗颜,果然是穷疯了,连阳光都能看成金叶子。
他领着她走进右侧的房间,指着屋子道:“这里就是你的住处,林西燕比你早来七天,住在隔壁,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去问她。”他草草交代完毕,转身就走。
她顾不得打量屋子,忙喊住他:“大师兄。”
他回头看着她,神色似有些不耐。
“那个、那个、银子。”她磕巴着说完,脸红不已,捏着衣角恨不得将衣角捏成铜钱。借钱这
种事,她已经做了好几次,但每一次,她都不可避免的脸红羞涩。有些事可以习惯,有些事,做过再多却永远也无法习惯,比如借钱。
他眉头皱了皱,简短地说道:“跟我来。”长腿一迈,就到了屋外。
她尴尬地跟着他的后面,出了朱雀院,他径直走进了青龙院,她也跟了进去。
青龙院和朱雀院的布局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院子正中并不是高大的菩提,而是一座假山。假山的形状并不是平常富贵人家特意造出的高耸奇异,与瘦,怪,嶙峋,通透等风格都不同,简单平拙。但一池清水绕着假山,机警小鱼在水里倏忽游弋,显得静中有动,拙中通灵。
他进了一间屋子,片刻出来时,手里拿着银子,象弹珠一般在手心里转着。
果然是有钱人啊,对待银子的态度简直是浑不在意。
他迎着她悠闲洒脱地走过来,宽阔的肩上落满了阳光,象个踏春的贵公子,举步间带着漫不经心的倜傥。
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银子,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他站在她的面前,并没有急着把银子递给她,反而眯着眼打量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认真又严肃。
这种情形下的沉默和注视,她觉得自己要被他的目光给烤化了,心里泛起微妙的尴尬。
他终于开口了,极其慎重地说道:“司恬,你太胖了。”
她惊异地抬起了头,对上他澄亮的眼眸。长这么大,他是第一个说她胖的人。怎么会呢?她已经瘦到睡觉都觉得床板要咯着骨头了,他居然还说她太胖?可是,他的神情一本正经,不象是在开玩笑。
她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递过来三两银子,极其严肃地说道:“你要是再瘦一点,就可以钻进钱眼里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遗憾,情真意切。还以一声幽幽的叹息,强调了自己的遗憾。
二债主
司恬的脸色,立刻如胭脂轻抹。
他刚才就站在邵培的书房门外,一定听见自己来七势门的理由了,而且自己一来就找他借钱,实在很难不让人把她当成财迷。她想气,想恼,却无可奈何地承认他说的没错。是的,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钱。既然做出这样的事又怎能不让人这么想?想到这里,些微的气恼瞬间烟消云散。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她也不去反驳,低头羞赧的看着他的脚尖。
她红云翩跹的俏丽脸颊,如明烛映照下的春睡芙蓉,他很满意自己一句话就有这样的成果,把她的手抓过来,慎重地放上三两银子。
她勉强挤出一朵笑:“师兄,我会还你的。”态度非常真诚,恨不得想写个借据放他手心里,以表示自己还钱的决心和诚意。
可是,他却无所谓地“恩”了一声,扭头就进了屋子,好象这三两银子已是有去无回。
她噘了噘嘴,转了身从青龙院出来,在院门处险些撞上一个人,一个少年。
他好奇地看着她,一双眼睛瞪的又亮又大,带着惊讶和惊艳。
“你是谁?新来的?”
司恬惊住了,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嗓子突然很哽。他的眼睛,那么象小岸。
“你不会说话?”少年笑嘻嘻地在她面前摆摆手,很顽皮。
她咽下嗓子间的哽咽,微笑道:“我叫司恬,是今天刚来的。”
少年呵呵一笑:“我叫齐扬。奇怪,师父不是已经选了一个朱雀么,怎么又选了一个?”
司恬正欲说话,身后传来商雨的声音:“师父的事是你能操心的么,你的七星飞雨针练的怎样了?”
她略一扭头,只见商雨抱着胳膊懒洋洋地偎在门上,眯着眼看着齐扬。
齐扬吐吐舌头:“大师兄,你一见我就知道问功课,比师父还凶。”
商雨冷着的脸立刻浮起了笑,对他招招手:“过来。”
齐扬走了过去,又回头对她笑了笑。
她手里握着三两银子,心里已经急不可待。一转身出了青龙院,又折回到邵培的书房。
还好,他还在。只是,已经不再看书,负手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轩窗前竹叶婆娑,几杆瘦竹探进来细嫩的叶子,拂在他的肩头,他身材高挑,亦如墨竹般修雅。
他应该一早就听出她的脚步,还没等她走近,头也不回就问道:“什么事?”
她忙紧上几步,小声道:“师父,我想下山一趟,马上就回来。”
他依旧没有回头,淡然答了声“好”。
司恬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好说话,连问都不问就一口答应,倒让她一愣。她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我不会跑掉,我大概一个时辰就回来。”
邵培转过身,看着她,居然笑了起来。
他一身玄衣,淡泊清冷,突然展颜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和煦动人,似春暖花开,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