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心乱如麻,看着他俊美而焦虑的面容,心里强烈的不舍和矛盾都一起涌上来,可是,话到唇边却无法开口。我正是不想你有什么不测才会让你忘记一切,你为何不懂?从没有一个新婚的公主可以再嫁,即便是守寡的公主也要守节,你想的太简单了,父皇怎么会容忍你这样的想法。若他是个普通的父亲,也许会接受,可他偏偏是个皇帝。皇家的声誉一向重于性命,你难道不懂?不然,我又何必投江呢?
展可启在一旁沉默,阿圆想从展隐手中抽出手腕,他却紧紧握着,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两人僵持着,阿圆急道:“展隐,你放了我。”
“不放。”
阿圆急的跺脚,看向展可启。
展可启不发一言,面色阴沉。突然他猛击一掌,盖在展隐的颈后。展隐猝不及防,倒在地上。
阿圆惊叫一声,急忙蹲下身子去摇他的肩,心里又急又痛。
“他没事,昏了一会就会醒来。公主还是随我进宫吧。事情越拖越糟。”
阿圆的目光放在展隐的脸上,半天无法移开。她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回去。一心一意要离开这里,离开他。而真到分离的一刻,她却强烈的不舍,十七年来的时日似乎都没有这四日过的快乐而简单。他不知道她是公主,只把她当一个普通的女子呵护爱慕。强则强,柔亦柔,赖皮起来让人牙根痒痒,却又直接的单纯,热情的可爱。这样的性情让她眼前一亮,让她看见了以前从没见过的风景。慕容兰隐的移情和冷落将她打击的卑微而脆弱,而展隐似乎是一股清新的风吹进她的心底,又重新让她自信。有这样一个人对她一见倾心,要与她相守一生。
阿圆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展隐,你怨我吧,若我不是公主,若我没有嫁过人,我一定会答应你,可惜,我们相见太晚。也许你会忘记我,我却不会忘记你,你救了我,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第一个为我吻去眼泪的人,第一个……
她毅然起身,很怕自己会犹豫,会优柔.一个可怕的念头一直在她心里盘旋着却被她的理智苦苦压抑着,当那个念头突然冒出来的时刻把她吓了一跳。她居然想到从此就当云想死去,从此不再去见父皇,和展隐就这样相守。可是,理智却不许可这样的荒唐。她错了一次,不能再错。兰隐的命还在她的一念之间,若她“死”了,兰隐就要陪葬,她失身已是对不起他,却不能再害他送命。而父皇,因为自己的“死”而抱病,她也不能如此不孝。
阿圆换上一套内侍的衣服,跟着展可启进宫,又趁着夜色来到享正帝的寝宫。一路上她紧张的心跳如雷,不知道见到享正帝该怎么说,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也不知道享正帝对她的态度究竟是喜还是气。
阿圆站在殿外回廊下的阴影里,看着展可启进了寝宫。淡淡的草药味道从殿内弥漫出来,阿圆心里一酸,几乎想扑到父皇的怀里。
展可启跪在帷幔外低声道:“圣上,臣有要事要私禀,请圣上屏退左右。”
享正帝在帷幔后有气无力地说道:“都下去吧。”
殿内只剩下展可启,他低声道:“臣找到了公主。”
享正帝心里一疼,哀伤无语。
展可启又道:“公主没死。”
享正帝大惊,一挥帷幔,挑起一角,急问:“没死?”
“是,就在殿外。”
享正帝急忙支撑着病体从床上下来。展可启匍匐在地上,为他穿上靴子。
“臣请公主进来。”展开启退后,到殿外轻轻唤了一声:“圣上召见。”
阿圆从阴影里走出,紧张到手直发抖。她的脚面还很疼,此刻更是觉得举步维艰,她登上台阶,跨进殿内,寝宫里安静之极,脚步声听在耳里都令人心惊。
享正帝几乎不敢相信,伸出手喃喃道:“阿圆,真的是你。”
阿圆几步上前,一个踉跄扑到父亲的怀里。
享正帝喜极,伸开手臂将阿圆揽在怀中。阿圆趴在享正帝的膝上啜泣起来。
享正帝抚摩着她的头发,叹道:“父皇几十年来都未如此心痛过。”
阿圆哭的更厉害,呜咽着“都是女儿任性,不孝。”
“你回来就好。唉。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几天都在那里?”
阿圆抬起头,看了一眼展可启。有些忐忑地说道:“我投江之后恰好被展叔叔的义子所救,因为,因为脚受了伤,所以未能及时回宫,在展叔叔的家中耽误了三天。多亏他的义子照顾。”
享正帝看着展可启,道:“展卿,这一次,朕要重重赏你和你的义子。你想要什么?”
展可启突然跪在地上,叩头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想求皇上开恩,饶犬子不死。微臣愿替他的死罪。”
阿圆惊慌的叫道:“展叔叔,你说什么?”千万不要说出来,她的心提到嗓间,难道他没有看出来自己的意思么?
享正帝眉头一凛,道:“为何?”
阿圆连忙对展可启使了眼色,可是展可启视若罔见,径直道:“犬子展隐不知道公主身份,玷污了公主。”
阿圆身子一软,险些昏厥。她没想到展可启会说出这些,她既然都愿意当做没发生过,为什么他一定要说出来,是对皇帝的忠贞么?忠贞到连自己义子的生死都不顾么?可是他明明又说愿意替展隐承担死罪。阿圆不敢抬头看享正帝的脸色。殿内只有展可启磕头的声音。
阿圆立刻跪在了地上,泣道:“父皇,都是女儿的错。他并不知情,他不知道女儿的身份。”
享正帝的手微微发抖,跪在他脚下的女儿,明明刚才还在满心狂喜,感谢上天开眼,将她好好的送回自己跟前,转眼间却有这样的丑事败了出来。
他抖着手指着爱女,痛心疾首:“阿圆,你做的好事。亲自挑的驸马,是个什么货色?居然为了一个勾栏女子置你与不顾,你还有何脸面做人?好一个慕容兰隐,朕倒是小瞧了他的胆量。身为质子,娶了我朝公主,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么?居然如此践踏我皇家声誉!至于展隐,好啊,更是无法无天,竟敢染指公主。好,好,倒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我看这两人有几个头,怕不怕死!”
享正帝气得哆嗦,捂着胸口。
阿圆惊慌地抱着享正帝的腿,哭道:“父皇,父皇,都是女儿的错。你饶了慕容兰隐和展隐,女儿愿意出家为尼,平息一切。”
享正帝看着哭泣的女儿,心里很痛,朕本是要你做世上最快乐的女子,天下第一娇贵的公主,事事都顺着你的心意。为何如此?十七岁的韶华妙龄,因为那两个东西,居然要青灯度残生么?顿时,怒气涌了上来,恨意丛生。
“阿圆,这两人是个什么东西,你要替他们求情?一个践踏你的尊严,一个玷污你的清白,你就没有一点皇家的骨气与傲气么?你真让朕失望。”
阿圆泪流满面,泣道:“父皇,你听女儿说。兰隐他也许是迫于皇家的权势和我朝与燕属的关系才不得以而为之,是我,强加于他的婚事,他并没有碰过我。可见他对那女子是真心爱慕。他是有情有义之人。因我而死,我与心何忍?”
“展隐,他,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他真心喜欢我,一直说要与我成亲。父亲,若不是他,我早在江中喂鱼,父皇,你饶了他。”
享正帝冷冷地看着她,又痛又气!
阿圆惊惶地看着父亲,大大的眼睛里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享正帝的衣角已被染湿。她很怕父皇真的处死这两个人。在父亲面前,人命只是一句话而已。
展可启一直在磕头,额头上已出血迹。
“微臣该死。请念在微臣对皇上二十年的忠心上,让微臣替犬子的死罪。他是青渺留下的儿子。皇上,青渺你还记得么?”
享正帝惊问:“青渺留有孩子?是你的孩子?”
“他是微臣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臣怕世人嘲笑隐儿,一直让他住在老家,上月才接到京城,想找个机会为皇上效力。没想到居然犯下这样的死罪。求圣上开恩。”
享正帝沉默不语,说起来,他对展可启夫妇心里有愧。展可启早已净身,展隐既是他的儿子,就是他的唯一血脉。他若是一定要制展隐的死罪,恐怕从此展可启心里就有了疙瘩。他掌管着京畿禁军,二十年来从没有出过岔子,是他最信任的外臣。
殿内一片死寂,阿圆惊惶到不敢出声哭泣,只是默默瞪着眼睛流泪,紧紧看着父亲的嘴唇,生死之在他的一念间。
“既然如此。朕饶他不死。此事因洪江水贼而起,既然他与阿圆已是夫妻,朕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若是剿了水贼,才能配的上我的公主。”
展可启喜极而哭泣,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享正帝看着女儿,缓缓道:“阿圆,这世上再没有公主云想。皇陵后的风华山上有一座行宫,你去住在那里。展隐剿了水贼,你便是展夫人。希望展隐不是慕容兰隐,能对你一生一世都爱如明珠。父皇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日后不得进宫,不得抛头露面,不得见一切从前认识的人。”
“父皇。”阿圆再也忍不住感动和难过,扑在享正帝的怀里痛苦起来。
享正帝无奈而痛楚地看着阿圆,终归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如何舍得让她出家,让她去死。就这么隐姓埋名的活着,日后他想念的狠了,也可以去行宫见一见。这样做,也是对展可启莫大的恩宠,也算是弥补了以往对他的一份内疚吧。
殿内烛光在他眼中有些昏暗。他有些黯然,难道是年岁大了,心肠也软了么,若是以前,这几个人他不会犹豫更不会放过。只有一条死路,包括阿圆。
“父皇,兰隐,你也放过他好么?”
“他,必须死。”
“父皇。”
“对外说他已经徇情,再出现在世人面前,如何交代,何况,展隐救了你,朕可以原谅他的过失,他,朕决不原谅。”
阿圆怯怯地低声道:“让他回到燕属,从此不再踏入我朝,隐姓埋名,不可以么?”
“死了,嘴才最紧。阿圆,事关我皇家声誉和你的名声,不要再妇人心肠。朕累了。此事到此为止。展卿,你将阿圆先带到府里,明日送她去行宫。一切隐秘从事,行宫中的用人全部换掉。”
“是。”
阿圆依依不舍松开父亲的手,随展可启出了宫。一路上,她心里半喜半悲。
从此世上没有了云想公主,只有展夫人。抛弃了十七年的一切过往,以后就只有展隐了。他会如他所说,一生一世对她好么?
而慕容兰隐,第一个喜欢的人,亲手打破她的梦,亲手将她推给别人。而她,仍旧不舍得让他死。他那样一个风华无双的人,只是因为不喜欢她,就要死去么?她不忍心,即便对他曾有一些埋怨和不解,而此刻,已经云淡风轻地消散,只是怜惜和不忍。
她挑开轿帘,唤道:“展叔叔。我想求你一件事。”
展可启道:“请说。”
“请展叔叔为慕容兰隐求情,让父皇饶他不死。”
展可启道:“眼下怕是不能,圣上正在气头上,此事说来说去都是因他而起。能拖着不立刻处死就不错了。我看,只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他不死。”
阿圆急问:“什么法子?”
“关在牢里,皇上大赦天下的时候,趁机放了他。等到皇上想起来过问他的时候,他也到了燕属了。”
“那,父皇什么时候才会大赦呢?”
“圣上的六十整寿也许会。”
阿圆心里很难受,兰隐要整整关上半年么?
“我想去看看他,可以么?”
“这,圣上知道,恐怕要不高兴。”
“展叔叔,你为什么什么事都要告诉父皇呢?刚才,”阿圆没有说下去,她既然没提展隐与她的荒唐事,展可启为何一定要如实禀告,本来这事只是他们三人知道而已,大可避过不谈。她本是一心要护着展隐的,虽然结局出乎意料的完满,可是刚才,展隐却是如生死门前过了一圈。
“阿圆是埋怨我刚才说出实情么?”
“阿圆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展隐的安危。”
“我要是不说实情,如何成全你们呢?”
“你不怕,父皇杀了展隐吗?”
展可启的声音骤然黯了下来:“他不会。我和圣上相处三十年了,我对他的了解可比你还多呢。”
“那展叔叔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刚才快要吓死。”
“哦,我看看阿圆是不是真喜欢我家隐儿,可别是隐儿一相情愿,单相思。”
“展叔叔。”
阿圆不好意思起来。
展可启微笑:“还叫叔叔么?该改口叫阿爹才是。以后,委屈你了。”
阿圆默然半晌,低声道:“展叔叔,我想见见慕容兰隐,明日起,我便再也不是云想了。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和慕容兰隐分别只是几天,为何再见竟已感到陌生?他依旧风姿秀雅,牢狱之中也有一份磊落的风华,憔悴少许更让他显得成熟而已。
阿圆隔着铁栏看着他,百感交集。分别尚是夫妻,再见却是云泥。
兰隐见到阿圆,片刻的怔忪惊愕之后疾步走过来,隔着铁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他的手指很凉,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紧得骇人。
“阿圆,你没死?”
惊险和坎坷都在几日间急聚爆发,将她的生活全数打乱。想起这几日的艰难,阿圆的眼泪潸然而落,如果不是展隐在江中救了她,和兰隐的再见应该是在奈何桥上吧。
她哽咽着似有很多话要说,而今却只说出一声:“对不起。”
兰隐急道:“阿圆,是我对不起你。”
阿圆摇头:“兰隐,是我不好,这桩婚事是我强加与你。你喜欢别人并没有错。我一定会让展叔叔救出你。”
兰隐怔怔不语,深深的看着她,也是欲语还休。
展可启在一边催道:“阿圆,快走吧,让圣上知道了,只怕更恼火。”
“兰隐,你多保重。”阿圆想抽出手指,兰隐却紧紧握着,不肯松开。
阿圆心里一酸,今日一别,应是相见无期,从此天各一方,成为年少的一场幻梦,偶有忆起,也不过是唇边的一缕惆怅罢了。
“兰隐,我不得不走,以后也没有机会再来。父皇正在气头上,委屈你再忍耐些日子才能出去。”
兰隐摇头:“阿圆,我已经抱着必死之心了。如果,我有出去的一天,我不会再离开你。”
阿圆苦笑:“你是感激我么?我们之间本是一场错缘,我还你自由之身本是应当。”等他出来,她早已隐居在山上的行宫里,做了展夫人,此生都不会再与他相干了。他会有他的生活和幸福,她希望还来得及将一切弥补,仍让他能做回以前那个慕容兰隐,也可以与他喜欢的人双宿双飞。
兰隐似有很多话要说,却紧紧抿唇,只是痴痴地看着她。
阿圆转身离开。心里难过无奈却又如释重负。终于将年少的一相情愿放下。
兰隐看着她的背影,慢慢闭上了眼睛,心头涨疼,反复都在诉说一句话:阿圆,其实,我喜欢的是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希望你以后知道真相后不会恨我。
回到展府,已是深夜。阿圆刚刚下了轿,就被一双胳膊横空抱起。
“阿圆阿圆,你不舍得离开我,又回来是么?”展隐的声音透着狂喜,象个孩子一般抱着她转了几个圈。
阿圆头晕目眩,又羞又急道:“阿爹看着呢,快放下。”
展隐扶着她的腰身,笑嘻嘻地看着展可启问道:“义父,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做梦吧?”
“傻小子,回屋再说。”
到了房内,展隐听了展可启的讲述,喜道:“阿爹,圣上对我真是恩宠有加,我一定不会辜负了圣上的厚望。我要让阿圆做一品夫人,荣耀不逊与公主。”
展可启冷着脸道:“别说大话,你以为洪江的水贼是那么好灭的么?”
展隐豪气如云,握拳道:“阿爹,我不会让你失望。”
“好了,留着你的劲头好好对付水贼,我看看这十几年的兵书你是不是白读了。不光是为我,也要为你几位师父挣个脸面。那可都是当年随着圣上打过天下的将军。可别让他们失望才是。”
“孩儿知道。”
“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歇着吧。”
展可启说完,起身就走。
屋里只剩展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阿圆脸色一红,顿时觉得局促起来。
展隐一脸的 欢欣和兴奋。好不容易忍到父亲离开,便胳膊一伸将阿圆紧紧抱在怀里,恶狠狠地亲了一口,将阿圆脸上的一块肉都吸的疼了。她又羞又恼,使劲推开他一些。正色道:“以后,你若是对我不好。我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展隐又在他亲红的地方轻轻一吻,柔声道:“我怎么舍得对你不好?”说完,他又重复了一遍:“怎么舍得?”
他的语气又温柔又体贴,眼中是患得患失的紧张和失而复得的欣喜。阿圆心里一甜,微微叹了口气,以后就只有他了。
展隐笑嘻嘻道:“我巴不得你没有退路,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阿圆噘起嘴,其实她还想同时拥有父皇的爱护,可惜……
展隐用手指刮了刮她的嘴唇,笑道:“展夫人,难道你不欢喜和我在一起么?别装不高兴了,快笑吧。”
阿圆忍俊不住,笑出来:“谁装了?”
“你看,你看,明明都高兴成这样了,还忍着。”
阿圆对他没有脾气,被他逗的笑起来。和展隐在一起,总是很愉悦。
“我们早些歇息吧。”
阿圆看着那张床,顿时脸红心跳起来。
展隐笑呵呵地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脚拿起仔细看了看,心疼道:“今天不该走路了,你看更肿了。”
他拿起药酒缚在她的脚背上,轻轻揉着。烛光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俊美的面容温煦如春天的暖阳。
阿圆的心里渐渐涌上了一份安定和幸福。转而,又开始担心起来。洪江的水贼也不是那么好灭的,他会不会有危险?
“展隐,你以前从没带过兵,你?”
展隐抬起头,扬眉一笑:“你在担心我?我在老家,也不是天天钓鱼度日的。阿爹虽然不在我身边,却请了许多师父教我。有几位是跟着你父皇打江山的人,后来功成身退,隐居乡野,因为和我义父是生死之交,将平身所学都倾心教授。你不用担心,我缺的不过是经验而已。圣上既然想看看我的本事,我当然要做出一番伟绩来,不是为自己,为了你。”
阿圆心头一甜,情不自禁微笑起来:“那就请那几位师父陪着你一起吧。”
展隐摇头:“他们早已退隐,从此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躺在床上,阿圆难以入眠。一来是今夜经历太多事情,二来也为展隐担忧。他虽然自信,她却免不了忧虑。他终归是个毫无经验的新手,面对的是神出鬼没的水贼,在洪江嚣张了几年,灭了起,起了灭,如野草一般顽强。
展隐在她的身侧,感觉到她的辗转无眠,体贴地问道:“是脚疼么?要不,再喝一杯酒?”
每次他提起这个,阿圆都觉得羞愧,也不知道那夜自己是如何强留下他的,并不记得当时的细节,只知道醒来已是他的人了。他虽然是关切地询问,听在她的耳中却是心神一荡,幸好夜色掩饰看不见她的羞赧。
“以后,不许再提一个酒字。”
展隐恍然道:“哦,好。”语气里分明有笑意隐隐。
阿圆恼了,咬了他一口。
展隐忙道:“你等等。”
他起身去了屋外,一会工夫又进了屋子。一点星星点点的光燃了起来。随后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飘荡开来。
“这是什么香?”
阿圆在宫里见识过各种香氛,这种味道却是前所未闻,说不出的安谧和恬美。
“这香,名叫相思远。可以安神催眠。是我母亲制的。当年父亲跟着圣上四处打仗,母亲日夜担心无法安睡,就做了这道香氛。”
“那母亲呢?“
“生我的时候,去世了。父亲那时已经入了宫,怕人嘲笑我,一直将我养在老家,让我叫他义父。”
阿圆有些唏嘘,这美丽的名字,好闻的香气,却是一个凄凉的故事。香氛袅袅,渐渐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他的怀抱又宽厚而温暖。此心安处,便是归宿。
翌日,皇上的圣旨便下了,展隐被封为右卫将军。
第二日,展可启将行宫收拾好,便来接阿圆去行宫。
阿圆站在展隐的卧房中,竟有些恋恋不舍起来。住了几日的房间,有他和她的气息交汇,也有她慌乱而甜蜜的心事。桌子上的香炉里,还有相思远的残烬。
展隐不舍地搂住她,低声道:“你在行宫里,照顾好自己。我会快些回来陪你。”
阿圆担忧地看着他神采飞扬的面容:“你万事小心。”
他好象一点也不担忧自己,轻松无事地说道:“好,等我回来,我们再不分开了。”
阿圆抬头看着他,低声道:“我最怕打仗,小时候一听说父皇要出征,就吓哭了。”
“丫头,现在是太平盛世。水贼只是流寇,怎能和圣上当年相比。圣上当年的对手都是各地枭雄,还有北燕。”
“反正都是刀箭无眼,我很害怕,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知道。你把相思远带上,想我睡不着了,就点上,做梦一定会梦见我。“
阿圆被他说的羞赧地低头。相思远,就是为了思念离人而制。
阿圆小时候曾随享正帝来过行宫,从轿上下来,阿圆发现行宫已经改名为右卫将军府。原来行宫的宫人太监都被换走,新找来的下人一看都是老实谨慎之人。
展可启叫齐了下人,吩咐道:“以后府中大小事务都要请示夫人,听夫人的安排。”阿圆看着黑压压的数十个下人,再乍一听“夫人”这个称呼,顿时有些羞涩和不自在。
展可启将府中安置妥当,便告辞而去。临行前,特意屏退了侍女悄声道:“阿圆,无事不要出门。来日方长,等渐渐时日久了,事情淡忘了,你总还有机会出去的。”
阿圆微笑:“阿爹不用担心,我在宫里闷了十几年也一样过的很好,我知道圣上的苦心,不会乱跑让他再为我忧心了。”
展可启一走,这展府便只有阿圆一个主人。初来第一天,府里的琐事甚多。不时有人来请示府中的各项事务如何处置,将阿圆弄的焦头烂额,这才知道当个主母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到了下午,这才稍稍歇息了一会。随身的侍女有四个,其中有个叫黄莺的十分乖巧机灵,夫人长夫人短的叫着,生生将阿圆叫的习惯了“夫人”这个称呼。
夜晚一到,将军府便寂寥下来。这行宫原本是为了避暑,才建在山上。附近没有民居,夜色一起,便空旷萧瑟的很。
阿圆一个人呆坐在卧房里,心绪起伏。担忧和思念果然不期而至,心里全是一个人的影子,也不知道他一切可还顺利。
一轮孤月升至半空,斜在树梢之上。屋里的相思远袅袅飘浮,一缕缕从鼻端绕过,阿圆长长呼吸了一口恬香,心里安宁许多。未来应该是一片艳阳吧,孤寂分离只是暂时。眼前浮现起展隐一往情深的面容,还有温暖调皮的话语。相思远里尽相思,长夜无际梦亦长。
转眼已是一月,展可启偶尔过来会带来展隐的消息。他是个严谨正派的人,谈起自家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多做夸赞,所以他的话总是让阿圆半忧半喜。对展隐的思念也越来越浓烈起来。
近来也不知怎么了,脑子昏昏沉沉,身子也没什么力气。倦倦的只是总是嗜睡,胃口也不好。
黄莺一旁看着,喜滋滋道:“夫人莫非是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