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阵狂喜,言语却哏在喉间,无语凝咽。
计遥抬起手指按住了她的手,笑:“又来偷袭?”
他和以前一样,生气勃勃,英姿俊朗,仿佛几天前的受伤中毒只是一场梦。几天的时间在他长长的一生中只是弹指一瞬,流光一抹。而对她,却是生死逆转,刻刻艰难。他仍是他,停留在旖旎的光阴里,一如往昔。她却不再是她,面对的是绝望的无望,默默饮恨,无人可诉。
她笑着流泪,仍旧说不出话。
他看见她坐在床前的踏板上,一把将她拉起来,放在自己的身上,环抱着她。她看见他的眉头轻颤了一下,忙支起胳膊,急问:“压着你的伤口了?”
他无谓地一笑:“不碍事。”
她的眼泪又掉下来,一颗颗正落在他的喉结上,又凉又痒。他伸出手掌在她的眼帘下接着,促狭地笑:“我看能不能接满。”
她哽咽着:“你知不知道我险些被你吓死?”
计遥收敛了笑,一脸抱歉:“我知道。其实,要不是我一剑刺中慕容直的胳膊,挑开衣衫见了那个印记,我决不会受伤。真的,当时,我真是太过震惊。”
“可能你看花了眼,就不许人家也有胎记?”
计遥慎重到点头:“你那个印记很特别,我很喜欢,总觉得应该是独一无二,为我所有。”他的确如此想,那样美丽的印记,他觉得只有在小词的身上才分外的美丽娇艳。
小词心里一痛,却强笑着:“印记明明是我的,怎么为你所有了?”
“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他霸道地笑着,手臂使劲一收,小词就趴在他的胸前。
他嗅着她的甜美味道,低声问道:“我昏睡几天了?”
“六天。”
计遥心里一算,忙道:“我们明天就走。已是月初了。”
“你的毒还没解,桑果说还要行针十天才行。”
“桑果?你去药王谷了?”
“是,我才知道,你认识她。”
“我只和她说了几句话而已,你不会是连这个也要醋一醋吧?”计遥一脸急色,连忙撇清。
小词低着黛眉:“恩,是醋了,你都没告诉过我。她看到你的时候,很惊喜。”
计遥尴尬地揉揉眉毛,哼道:“她看见病患可以施治,一展高明医术,自然欣喜。医者父母心嘛。”
小词抬眉瞥他一眼,哼道:“不是欣喜,是惊喜!”
“你看花眼了。”计遥慎重地说道。
她其实是故意,只为了掩饰。
计遥见她默然,笑道:“我们明天上路,一边赶路,一边请桑果施针行不行?”
“恩,你施个美男计,看她同意不同意。”
计遥一头冷汗,忙叫屈道:“我是急着赶回去成亲,再磨蹭十天可就来不及了。”
“怎么来不及了?”小词低声问着,嘴里却全是苦如黄胆的滋味在舌间抵着。
“因为……”,计遥险些说出,马上又道:“我等不及,或者,真象小周说的,万一……”
他呵呵笑了笑,甚是憧憬那么一种可能。
小词扭过脸,将眼泪悄无声息地晕染在被面上。凉而滑的被子上都是他的气息,曾经以为会一生一世都呼吸着这种最喜欢的味道。
计遥见她低头,只当她是羞怯,手指挑起她的下颌。
“我想去睡了。我好困。”她借着一个哈欠掩饰着。
“的确是困了,呵欠都带出眼泪了。”他爱惜地笑着,还有些愧疚,让她一路奔波担忧。
“以后,不再让你担心,我保证。”
“好。计少侠可要一言九鼎。”她没有回头,匆匆离开,泪已经涨的眼眶撕裂般地疼,苦苦拦着不能落下。
关上门,她终于放肆地在被子上宣泄出无穷无尽的眼泪。无边的哀伤和绝望象深海旋涡,让她永堕下沉,再也不见天日。
她该怨谁,该恨谁?可还有一丝希望?一线生机?
夜雨又至。幽州本是干旱的天气,今年的雨水却格外的稠。一切都是天意吗?幽州之围顺利地解了,舒书的一系列计划都顺利地实施了,似乎一切一切都顺利的过分,只有她。是所有顺利中最突兀的一笔。将她满满当当地幸福彻底打翻,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不再有。
雨声不是淅沥清幽,而是泫然磅礴。她静静地坐着,眼见夜幕一寸寸布下天罗地网,将所有的幸福悲伤前尘过往都统统覆盖。回廊前的灯只有隐约一个孤单的光影,就象是无边黑暗中的一点希望,等待她去验证最后一丝疑惑。
也不知枯坐了多久,直到支持不住,睡了过去。无边无际的噩梦纠缠着,她苦苦挣扎,一身冷汗醒来。屋子里亮了灯,灯罩挡着光,只有朦胧幽暗的一点光亮。
“你怎么了?”一只温暖的手掌抚在她的额头上。计遥怜惜地为她擦去冷汗,心里很愧疚,让她担忧,让她来回奔波,从没见过她如此憔悴过。昏迷醒来的一刹,入眼就是她苍白的面色,如锦绣山顶的雪,而澄净的眼睛越发明亮,象夜晚的山顶上那一颗最亮的星辰。
“我把饭端来了。你饿了吧?”他柔声说着,起身把一个托盘端到床边。
她没有胃口,不想说话,只想看着他。
目光凝眸处是:奢望。
如果时光可以停滞,能把这一刻短暂看成永远……
如果时光可以拉长,能把这一刻辰光看成一生……
他把粥放在她的唇边,她机械地吞下去,眼光亮的吓人。
“你怎么了?”
计遥觉得不对劲,她的眉间又有了浅浅的小窝窝。她有心事。
“大概是惊吓过度。”她想开个玩笑不让他看出端倪,却再说不出玩笑时的轻松语气。
“以后不会再有。”他一本正经地象是一个保证。
对,以后不会再有。
她问出早就想问的一句话:“计遥,你喜欢我吗?”
计遥的手停了,半气半笑:“我不喜欢你,为什么急着回定州。”
“有多喜欢?”
计遥略有点腼腆,哼哼唧唧:“喜欢就是喜欢。”
“不行,非要说。”
他想挠头。“这个怎么说?”
她不依不饶:“那你想办法说。”
他很犯愁:“恩,喜欢,又不是东西,怎么丈量?”
她举了个例子:“比如比海深?比天高?”
他实话实说:“好象没有。”
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心里的矛盾将她左右拉扯,她既希望他没有喜欢那么多,又渴盼他喜欢的比这更多。她既希望他记得她,又希望他忘记她。
他连忙讨饶:“有。还不行么?”
“不行。你最好不要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她不能说出那个“因为”。
“我一点也不好,很笨很笨。”
计遥松了口气,笑着:“你一点也不笨,你连我这么聪明的人都收服了。”
“那是因为我一直缠着你,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计遥飞快地答了一声“好”。
她心里一凉,却听见他的下一句:“以后,我缠着你。”

醋?

翌日,桑果照旧给计遥行针,小词亲眼看着针尖下的血色比第一次的乌暗浅了许多,终于情不自禁舒展眉梢,唇角也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桑果收好针,一抬眼,只见小周和小词都目光灼灼关注着计遥,而舒书目不转睛,看的却是小词。她默默收好针,转身出了房间,站在回廊下,看着满园子的浓碧醉红,半晌默然无声。
计遥掩好衣衫,心里急切的恨不得立刻动身,离萧容去世,眼看就是三月之期,他实在不能再在幽州逗留,否则就要面临着和小词在幽州成亲的局面。他身为计家的独子,一来,这样先斩后奏异地成亲实为不孝,二来,也对小词实在不公平,成亲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他更想让她无比风光地嫁入计家。
小词去为他煎药,他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昨天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回定州刚好路过药王谷,他送桑果回去,途中请她施针,这样就可以节约几天的时间,勉强还能来得及赶回去。
但是,桑果一看就是个不好说话的人,能否答应?计遥略一思忖,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桑果一见计遥,略有点惊异。
“不舒服?”
计遥一抱拳,含笑道:“多谢姑娘为我解毒,我还想求姑娘成全一件事。”
桑果看了他一眼:“什么事要我成全?丑话说在前头,我除了会治病,别的做不了。”
计遥忙道:“从幽州回定州,刚好路过药王谷。姑娘一路奔波而来为我解毒,我们自然也应该送姑娘回去,听说要行针十天才可彻底除毒,可是我急着赶回家中有件要事。能否请姑娘在路上为我行针?我们明日就起程可好?”
桑果“哦”了一声,奇道:“什么事比性命还急?”
计遥略有些不自在,低声道:“成亲。”说完,耳根竟不禁一热,不知道内情的人,必定误会自己如此性急。
桑果眉梢一动,冲口而出:“与谁?小词?”
“是。”
桑果愣怔着,目光却仔细地看着他。他澄净如晴空,坦荡而明朗。
她心头一动,幽幽叹道:“你这样有情有意的人,的确让人……”她没有说下去,目光黯然,垂了眼帘,去摆弄窗前的叶子。
“请薛姑娘成全,姑娘的恩德,翌日计某一定报答。”
她没有吭声,半晌才悠悠道:“怎么报答?空口谢么?”
计遥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果然,这姑娘实在是个刀枪不入的人,一句话就能让火炉子熄灭。
计遥硬着头皮道:“姑娘想要计某怎么谢?”
她突然回眸俏然一笑,容颜骤然明艳夺目。
“我治好病人从不收银子,我就喜欢要别人心爱的东西。”
计遥一想自己的包袱里除了点银子银票还真是什么也没有。于是急道:“我出门在外,没有带什么贵重的东西,若薛姑娘不嫌,随我去定州家中,虽然计家不是大富豪贵,也有不少珍奇古玩,随姑娘挑选。”
桑果瘪瘪嘴,道:“太远了,若不是祖父指派我,幽州我都不肯来。”
她目光在计遥身上上下扫了一遍,计遥暗暗觉得身上发冷,如小刺一根根的扎过。
桑果突然指着计遥腰间的玉佩,笑道:“这个玉佩好象不错。”
果然是有眼光,计遥头上出了细汗,赔笑道:“这是我祖上传下的,并非不肯割爱,只是,这个在三生寺里开过光,是我与小词的信物,实在抱歉。”
桑果的笑骤然冷了下来。“恩”了一声,道:“我也不会夺人所爱,不能送便自己留着吧。”
计遥一看她不悦的神色,生怕她不肯明日动身,急中生智,说道:“薛姑娘,我教你几招流光剑法如何?”
她眼皮也不抬,哼了一声:“我对刀剑没兴趣。”
计遥束手无策,不知为何,他一见桑果就头疼,这位薛姑娘可真不愧是薛之海的孙女,这乖僻的性格真是十分的象。他生性简单与女子交往甚少,一向就弄不清女子的心思,若依照他的个性,遇见搅缠不清无法说理的女子,立刻就要拔腿走人。偏偏现在还要承她一份人情,还要求她答应一件事,真是说不得,走不得。心里别捏的万分痛苦煎熬,他顿时就觉出小词的好来。率真而明朗的性情,或温柔或娇俏,总是让人心里软软的,如酥了的糖,在舌间舍不得含化。
计遥僵在那里,暗地咬牙。
桑果突然一转头,道:“对了,我听萧姑姑说起过你,听说你家传的有一门点穴功夫叫翻云覆雨手很是厉害,你会不会?”
计遥忙道:“我母亲教过。”
“这功夫我倒有些感兴趣,用来防身不错。你教我,我就随你上路,路上行针,如何?”
“好。”计遥长出一口气,真是难缠。
计遥立即开始讲解:“这招翻云覆雨手,招式极其繁复,右手从出招就有十七种变化,分别攻向对方十七个穴位。而真正点住对手的其实是左手。所以,这一招的常胜秘诀其实就是兵法所说的瞒天过海,声东击西。”
桑果甚感兴趣:“哦,这倒是奇了,通常点穴手都是右手制敌。”
“对,翻云覆雨手看似复杂怪异,其实最是简单。右手出招迅猛而招式变化莫测,只是迷惑对手,左手暗中准备,快而准,一击必中,让对方看不出端倪。”
“妙!”桑果一拍手,神色甚是愉悦。
计遥伸出右手,将十七种变化仔细演示讲解了一遍。穴位自然不用明示,桑果身为医者对各个穴位自然了然于心。于是这一招翻云覆雨手,桑果学的极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十七种变化悉数学会,只是出手的速度还不够快,灵动修长的手指花样繁出,如一只飞蝶,在广袖间上下飞舞,好看而灵逸。
计遥点头道:“你只要练个月余,就能出其不意,一招制敌了。”
桑果淡淡一笑,语气一扬:“月余?”说着,左手如电,一指就按上了计遥心口。那个穴位恰好就是计遥受伤的地方。计遥根本没有料到桑果会突然出手,更料想不到桑果的左手竟如此快,毫无防备之下,被桑果一指点中,身子一晃,迎面倒到了桑果的身上。
桑果忙扶着他的身子,她到底是个女子,力气很弱,一个踉跄没有扶住,计遥倒在地上,竟坐在她的腿上。
计遥顿时气恼的脑子嗡嗡直响,却又不能发作,急忙道:“你快些击打我的双肩,将穴位解开。”
桑果一向心高气傲,她左右双手都会行针,左手比常人灵敏的多,所以对计遥口中的“月余”一词极不服气,所以突然出手想让计遥惊异,没想到,居然真的被她一击而中。事发突然,她也是又羞又急。她一向洁身自爱,别说与男子接触,便是看也不屑多看一眼,眼下却被计遥坐住了双腿,她坐在地上,顿时脸色绯红,急忙就伸出手掌拍打他的双肩。
计遥被解开穴位,立即起身,弯腰吐气。等他直起身,目光一抬,猛地怔住了!
房门口站在三个人,舒书,小周,还有小词。
舒书和小周都是一脸诧异和不可置信。而小词,她脸色雪白,眼神迷茫而痛楚。
他急忙走到小词身边,急声道:“你别误会。”
小词苦笑:“我没误会。”
计遥急忙解释:“我是教她翻云覆雨手,想让她路上帮我行针治疗。小词,我真的不能再等再拖。我们明日必须上路。”
“是吗,所以,你来施美男计了。”小词的话轻飘飘的,明明是酸到刻骨的句子,她的语气里却并未带一丝醋意,神情也是恍恍惚惚的清淡宁远。这样的置身事外让计遥有些慌张,他宁愿她怒了,醋了,也不要这样。这样的小词让他陌生,不知道从那里开始解释,从那里开始哄。
“薛姑娘。”计遥一回头,有些求助的意思。
桑果站在那里,脸上的红晕还未退散。她冷冷的看了一眼计遥,又看看小词,居然说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不信任,还成亲干什么?我没什么说的,你看见了,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就随便想象好了。”说完,她一拂广袖,径直出了屋子。舒书微皱眉头,跟了上去。
“桑果,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见了,就是那么回事。”她一肚子委屈,却偏偏硬气地不去解释。
“桑果,你这性子。”舒书叹口气,欲言又止。
“我这性子自然不讨人喜欢。不如那位小词姑娘。你也喜欢她,对吧?”
舒书一怔,淡然道:“那是我的事。”
桑果冷眼回眸,也是淡然一笑:“我没有管闲事的意思,你喜欢谁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小周也追了过来,赔笑道:“薛姑娘,麻烦你和小词说一声。”
桑果突然厉声道:“我说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她愿意信眼睛所见,还是愿意信自己的心?她若是不信他,不嫁就好了。”
小周愣愣地看着桑果,目瞪口呆。这样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却如此“剽悍”。
他一跺脚,扭头就走,打算亲自为计遥开脱,可怜的计少侠,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从小到大,待的地方不是少林就是武当,认识的女人就那么三五个。就这,还被送上门的桃花砸的眼冒金星,真是无妄之灾啊。
进了门,只见计遥一句一句地解释,而小词一直不喜不怒,不言不语。
小周同情地看着计遥道:“兄弟,点穴这功夫男女之间怎能传授,你戳戳我,我戳戳你,那还不是惹火上身啊,你这么聪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啊。”
计遥横他一眼,这小周,可真是能添乱啊。
“小周,你去做饭吧。”计遥咬牙道。
“好,好。”小周无奈地出了门,很奇怪,小词看似纯真豁达,怎么这醋起来如此翻江倒海?可怜的计少侠,嘴皮子都磨破了,她居然一个字也不吐。情之一字,果然是厉害。
计遥眼见众人离开,捧起她的下颌道:“小词,你难道信不过我?”
“计遥,我累了,想睡觉。”小词蓦然开口,却是这样一句不关此事、无关痛痒的话。
计遥无奈的站起身,一把将她横抱,她没有拒绝,任由他抱着她回到卧室。他放下她,仔细地盖好被子,放下床帐,怅然地立在帐外,不知为何,薄薄的一层纱帐突然象一道屏障隔阂了他与她。她有些变了,从药王谷回来就有些不对劲。说不出是那里,即便她神色如常,眼神却有些不同,看着他的时候,格外的幽深,那一种出神和游离,不象以前的清澈单一,深情的背后是什么?他看不清。

分别

“计遥,你关上门,让我睡一睡好吗?”小词在轻纱的那一端低声说道,声音倦倦而疏远。
计遥无奈,也不知道刚才的解释她到底听进了没有。他轻轻关上门,在门前的回廊下伫立了片刻,细想终觉得有点蹊跷,径直找到舒书。
舒书也在出神。手里的一枚棋子在手指间轻轻摩挲,却久久不落。
“舒公子。”
舒书点头:“请进。”
“小词去药王谷,一路,可好?”
“很好。”
“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当日去便当日回返,难得的顺利。”
“多谢。”计遥失望地离开。心里的疑惑却没有消散。
舒书目送计遥远去,略一细想,顿时心里一乱,立即起身去见桑果。
暮色渐起将窗棂间的光渐渐吞噬,屋子里的昏暗让小词再也无法装睡,她很怕这样的黑暗,让人绝望恐惧。
她点上一只蜡烛。铺开纸,磨墨。
毛笔沾了墨汁,久久停驻在纸上,却落笔无言。
终于写下“计遥”两个字,余下的却再也写不下去。
门一响,计遥推门而入。
“我看见灯亮知道你醒了。”
小词急忙将笔放下,将纸揉了一团。
计遥眉梢一紧,紧上一步将纸团抢到手里。小词再去抢,他手臂一抬,举至头顶,然后展开。他如此高,她放弃去抢,低头不语。
计遥呼吸急促起来,恶狠狠道:“你给我写信?你如此不信我?想留信不辞而别是吧?”
小词不去否定,眼睛却不看他。
计遥更恼,气到极至。
“小词,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我真的与她没有什么。在我心里,谁也比不过你。现在、将来,我只有你。我只想与你成亲,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她的心剧痛的几乎抽搐拧成一团。
“桑果答应了明天就随我们起程。我们快些回去成亲,好不好?”他放柔了声音,低沉好听,每一个字带着欢喜和憧憬。
小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硬着心肠说道:“我不想成亲。”
计遥惊诧地反问:“你说什么?”
“我,不想现在成亲。”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也想四处游历,名山大川,烟雨江南,我也想去看看。”
计遥笑了,真是小女儿家,事到临头,居然还惦记着这个,真是不分轻重。他哄着她:“成亲了,我陪你去。”
“不,成亲了,你母亲必定不让我出门。”
那倒是,她必定催着他们在家生孩子,好让她抱孙子。
他笑道:“我们偷偷出去。”
“不。”
计遥耐心已失,咬牙道:“只要你和我成亲,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一狠心,坚决说道:“不。”
计遥突然觉得紧张起来,她的神色不象是害羞,不象是扭捏,是真的不情愿和为难。
他觉得心悬了起来:“你到底为什么?”
她半天不语,他只觉得时光慢的如一把刀在细细雕刻着他的耐心。
她终于开口:“也许,我见的男子太少才会只喜欢你,也许,你并不适合我。成亲,太仓促太草率。我怕以后后悔。”她咬着牙违心地说出这些话,她知道很伤他,可是更伤的是她自己,每一个字都在喉间划过,有苦涩的血腥气。
她不敢看他的眼神,贝齿用力,咬着下唇……
他顿时觉得全身都凉,只心头一团火腾然而起。
她居然是这样的想法。难道她以往所说的喜欢都是懵懂无知,难道她和他的肌肤之亲只是好奇?
他呼吸急促,无法遏制的痛苦和气愤将心头的火往上引燃,从眼中喷薄而出,狠狠地凝视,想要将她融化。
她的面容一如往昔的恬静美丽,长长的睫毛在眼帘间轻颤,透露出她些许的不安。
他狠狠一把抱住她,狂乱地吻了下去。眼中烈焰飞舞,如火在燃烧。他不温柔不细致,霸道猛烈,如一头受伤的猛兽,宣告占有与侵略。
她反抗着,想从他胳臂中挣脱逃离。他更加愤怒,胳膊如精铁之弓,压折了她的腰肢,她象是弓弦,弯在身后的书桌上。
她在他唇舌的蹂躏下轻轻颤抖着,无力的抗拒着,招来他更猛烈的报复。他想要惩罚她,想要唤醒她。
依旧是甜美熟悉的味道,她的每一寸肌肤都让他爱慕到刻骨,渴望用长长的一生来慢慢染上岁月的轻霜,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的一生,用他和她的时光来交织共渡,而不是刚才她口中的一个“也许”和另一个“也许”。他无法接受她口中的“也许”,更无法容忍她这样的临阵脱逃。
他更加疯狂,想以征服来说服。
没想到她最初的抗拒之后却突然爆发出热情,比他更为狂热。她热烈地回应他,手指生涩而热情,伸进了他的胸口,在他伤痕上抚摩。
衣衫尽散,一地凌乱。
他将她放在书桌上,身下压着那封信,只有两个字的一封信。
烛光在她的身后,将她的周身都染上一抹柔和的暖色,洁如雪的肌肤,象是遇见了最美的月光。
睡莲在月下盛开,长发如水草,在清波中荡漾。
他第一次清晰地看着她的一切,所有的美好,是眼光的饕餮盛宴,更是身体的饕餮盛宴。她从没有有过的热情和大胆,呼应他所有的动作,推波助澜。
他无法克制地疯狂,因为她的那两句话,似乎这样的占有才能提醒他,她是属于他的。他才知道,原来她在他的心里竟已经如此深植,若要拨出,便要心碎。
她绵软莹润的身体如狂风中的劲草,尽情舒展于风中。
书桌上的砚台,笔墨悉数都落与地上,他不管不顾,似乎这些东西都是她刚才想要离去的帮凶,他狠狠地侵占,将她禁锢在身下。决不放她离开。
他抱起她,放到床上。
依旧是排山倒海的情潮汹涌,似乎要天昏地暗才肯罢休。
夜半,只有一线月牙斜挂。
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身,他的腿压在她的腿上,似乎这样还不够,他将她的头发与他的也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