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是否是故意,中间的那一个停顿,又让云翡刚刚平静下来的心里砰地又是一下狂跳。

她果断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卖。”这人实在是可恶,害她受了一场虚惊,又险些自作多情。

“我出高价成不成?”他含笑望着她,目光灼灼直盯着她的眼,好似一直要望进她的心里去。

高价?有多高?云翡摸着自己的“脸”,这张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面具,如果开价一百两银子卖给他,他会不会认为自己疯了?

不过国舅爷有钱,一碗面便扔下一锭银子,说不定一百两他还嫌便宜呢,于是云翡昂起下巴,挑衅地问:“一百两,你买吗?”

尉东霆蹙起剑眉,一字一叹:“一、百、两!”

这口气这神情,显然是嫌贵,而且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黑心奸商。

云翡挑了挑眉:“很黑是不是?”

“有点,”尉东霆顿了顿:“不过,比起荆州的云小姐,还是差远了。她一个刁钻的问题,便卖几千两银子。”

提起旧事,云翡羞恼地板起脸:“你嫌贵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卖。”

尉东霆脉脉看着她,意味深长道了一句:“无妨,千金难买我中意。”

他的眸光里仿佛亮起一盏烛,云翡一眼望进去,只听得自己心里噗的一下轻跳,像是他眼中的烛,突然在她心里爆开了一朵灯花。她莫名有点紧张,避开了他的眼神,仿佛再看下去,会被他看得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尉东霆追问了一句:“你卖不卖?”

云翡略一沉吟,点头道:“好,你明日来买。”她才不信他想要什么面具,无非是想要看看她究竟是谁。

“现在卖不行么?”

“现在不行,”云翡摸摸自己的脸蛋,装模作样道:“今日涂了许多胶,硬揭下下来会伤及皮肤。尉将军若是诚心想要,也不在乎多等一天啊。”

“那好,一言为定。”尉东霆笑着离去。

河堤上柳条被风拂动,翩跹脉脉一帘春意,铁环高高挂在枝条下,悬着空心,等人来填满。十里长堤暖阳高照,柳烟醺然欲醉,无意留人看。真是一片好景致,折尽春风无限。

云翡目送他的背影,良久才松下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原来一直紧绷着神经。

宋惊雨慢慢走过来,顿了顿道:“尉将军醉翁之意不在酒,看来买面具是假,他是想要看你的真面目。可能心里已经怀疑是你。”

云翡皱起鼻子哼了一声:“我才不怕他。就算是认出来又怎样?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凭本事挣钱最光明正大不过。”

她一扭身跑到酒肆里,将今日的进账都装到钱袋里,特别是拿起那一锭银子的时候,立刻笑靥如花。

宋惊雨负手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看来,即便是被尉东霆认出来,也挡不住她勇往直前的赚钱步伐。

尉东霆退朝之后去兵部署事,等散衙之后来到酒肆,已是午后时分。恰逢酒肆快要打烊的时候,他走过去,一眼看到身穿青布衫的云翡正拿着打烊的小木牌往上挂。

她束着头发,脖子上系了一条小方巾,从背影看,的的确确像极了一个机灵伶俐的少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本来不确定是她,不过拿出一锭银子一试便试了出来。

那种两眼放光,见钱眼开的笑,非她莫属,他绝对不会认错。没有人比她更爱银子,但也没有人比她见到银子笑得更好看。

他悄步走上前,默不作声站她身后。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人儿,像是指缝里的一缕风,暖暖的痒痒的攥不住,稍一用力,她便溜之大吉。

他清了清嗓子。

她转过头来,吓了一大跳,直愣愣看着他,戴着面具的脸蛋呆呆的很是可笑。

尉东霆抿着一丝笑,心想是直接叫她阿翡揭穿她的真面目呢,还是继续装糊涂叫她小苏逗逗她?

她径直伸出手,也不说话,显然是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意思,果然是云翡的风格。

尉东霆笑着将早已备好的一百票银票放在她手上。她看了看,然后抬手去揭脸上的面具。

先是露出一个娇俏的下巴,再然后是嫣红的唇,挺直的鼻梁,漂亮的眼睛,再然后是一张 如花的脸。

尉东霆脸上的笑僵住了。

茯苓冲他盈盈一笑:“多谢将军。这张面具,小的足足赚了八十两银子呢。”

23、V章

尉东霆看着面前这掉了包的“小苏”,又气又笑,小狐狸真是诡计多端,玩个偷梁换柱的把戏来糊弄他。不过他最擅长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面具我突然又不想买了。”

他直接从茯苓手中拿回了银票,转身离去。茯苓呆呆地怔住,这情节完全不在小姐的预计之中啊。眼看大将军英俊潇洒的背影走上了河堤,她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拿着面具跑进后厨。

“小姐,小姐。将军来了。”

云翡两眼放光,兴致勃勃问:“他看到揭掉面具的是你,是不是很惊诧?”

茯苓点头:“嗯,很惊诧,难以置信。”

云翡一想到他见到茯苓那一刻的震惊怔忪,便忍不住笑得弯了腰。

茯苓叹了口气:“可是,他突然又说不买面具了,拿回了银子。”

云翡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从凳子上跳起来:“什么,他竟然反悔不买?”

茯苓点头。

云翡跺着脚,气呼呼道:“堂堂大将军,居然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这不是白白调戏人么,害的茯苓辛辛苦苦勒胸带,紧得快要昏倒。

茯苓突然笑了:“小姐,我怎么觉得尉将军是喜欢上小姐了呢,他明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看看小姐的真面目,谁知道小姐使诈,所以他才反悔。”

云翡脸上一红,嗔道:“不许胡说。”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吝啬小气,暂放的银子还要收利息,白吃白喝不给钱,没事就来捉弄自己。她觉得这不可能。

为免翌日尉东霆再来,第二天,云翡还是让茯苓带上面具扮成小苏。她躲在后厨,一上午都在琢磨,尉东霆若是再来,自己又该如何应付?是索性对他挑明身份,还是继续和他装糊涂打哑谜?

一直到打烊时分,尉东霆也未来搅局捣乱,云翡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喜滋滋地跑到柜台后数钱。

奇诡的是,尉东霆自从那一天起,一连好几天都未出现,好似突然消失了一样。难道他发现小苏竟然是茯苓之后,便没兴趣再去酒肆了?云翡思来想去,有点想不透。

傍晚阿琮一回来,就跟笼子里的小鸟般飞扑过来,抱住云翡的大腿,眉开眼笑:“姐姐,明日起我放假六天。”

云翡笑问:“为何放假?”

阿琮喜滋滋道:“因为皇上要亲自主持文武两科选拔人才的考试,所以我便放假了。”

云翡明白了,朝廷如今是尉氏天下,文科选拔自然是丞相一手包办,尉东霆身为大将军,武科遴选骁勇良才的重任定然非他莫属,所以这段时间他忙于此事,无暇来酒肆。

她捏捏阿琮的脸蛋,笑眯眯道:“明天姐姐带你上街去玩耍。”

阿琮一听便欢喜地跳起来,他来到京城两个月,还未曾好好地逛过洛阳城,每日都像是在坐牢,入了皇宫不得自由,回到居处也不能随意到处走动,那前后门留守的八名禁军,平时不管云翡宋惊雨茯苓等人的行踪。但云琮不同,一旦出门,他们定要询问去向,而且还要跟随在侧。所以,云翡很少带他出去,傍晚从宫里回来吃过晚饭,便监督着他跟宋惊雨练武。

如今得了六天的假期,云琮高兴不已,晚上打拳虎虎生风,越发的像模像样。云翡暗暗欣喜,回到房里给娘写信的时候,把阿琮大大地夸了一番。

难得阿琮放假,云翡打算好好地陪他玩,索性将酒肆停业一天。一大早,她带着阿琮,宋惊雨,齐氏,茯苓离了居处,朝着洛阳城中最繁华的门市街而去。那八名禁军,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虽然有宋惊雨在,云翡觉得多些人保护,也没什么不好。

一行人到了门市街,市坊林立,游人如织,走轮飞鞚,车如流水马如龙,街铺里更是买什么的都有,西北广场之中更有不少杂耍艺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看热闹。

阿琮欢欢喜喜地四处看,买了不少新鲜玩意儿。一行人顺着街边往前走,面前便是洛河,河边的一处空场上,有一中年男人正在耍猴,外面围了不少人看。

云翡对这种倚强凌弱的残忍把戏一向没什么兴趣,阿琮心底良善,也见不得小猴子被主人抽打,于是看了几眼,便继续往前。

这时,不远处的柳树下,一头相貌奇特的牛,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这只牛的头上长着两只弯曲的长角,身躯强健,高大威猛,但是又长着一身雪白的长毛,长可及地,仿佛披着一身的白雪,那雪上又放着一条亮丽的红毯,真是漂亮之极。

不仅云翡和阿琮被这头神气漂亮的牛吸引,路过的行人纷纷好奇地投去目光,一旁站着一个年约三十许的大汉,身材高大,面容黝黑,模样十分敦厚老实,有一些小孩子凑上去,想要上手去摸那白色的长毛,却又不敢,又爱又恨的嬉笑一团。那牵牛的大汉也不生气,憨笑着站在一旁,问那些孩子:“要不要骑牛?”

阿琮激动地问:“姐姐,这是什么牛?”

云翡只见过水牛黄牛,一时也答不上来。

身后的宋惊雨道:“这是雪域高原上的牦牛,如此通体雪白的,当真少见。”

那牦牛仿若听懂了人话,竟然发出一声低叫。

牵牛的大汉对阿琮吆喝道:“小公子要不要坐一坐这牦牛,十钱一次。”说着,他摸了摸牦牛,笑吟吟道:“小公子,这牦牛是被驯过的,性情温顺,没有危险。”

牦牛的确温顺极了,低着头被主人摸了摸去也不动弹。

阿琮心里痒痒,仰头摇了摇云翡的胳臂:“姐姐,我想要坐一坐,我从没骑过牦牛呢。”

云翡见那牦牛如此温顺,又有大汉牵着缰绳,便点了点头,让茯苓付了钱,然后牵着阿琮的手,走到牦牛旁。

阿琮好奇地摸着牦牛那长可及地的白毛,又是新奇又是兴奋。

“来小公子,小的抱你上去。”大汉正欲抱起阿琮,宋惊雨上前一步,道:“我来。”

他将阿琮抱到了牛背的红毯上,守在阿琮身边。

阿琮兴高采烈地坐好,握着缰绳笑嘻嘻说:“可惜不能骑着走。”

“小公子想让它走,那还不简单。”那汉子笑吟吟说着,突然扬手一抬,一柄匕首竟然插入了牦牛的臀上,顿时,白色皮毛上血流如注,牦牛吃疼,痛叫一声,便疯了似的冲了出去。

阿琮在牛背上根本不提防,瞬间身子往后一仰,那牛背根本没有鞍座,云琮吓得失声尖叫,身子一歪,从牛背上甩下来。一匹快马不知从何处冲了过来,骑马人策马直奔阿琮而去,阿琮若是倒栽在地,就要被马蹄踏中。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云翡眼前一黑,又急又怕几乎快要昏过去,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宋惊雨腾身而起,飞扑过去一手握住了阿琮的胳臂,然后使出全力用力一提,阿琮堪堪落地便被提起,这才免于一头倒栽在地的噩运。宋惊雨提着阿琮一个飞跃,避开了那匹横冲过来的快马。

马匹几乎从两人身边擦身而过,那牵牛的汉子趁机飞身而起,跃上马背。跟在后面的八名禁军蜂拥而上去追两人,可惜他们早已策马狂奔而去。

这一刻发生的风驰电掣般快捷,一刹那的时光,阿琮从生死线上走了一趟。他吓得脸色苍白,半晌才眨着眼睛出了口气。

云翡吓得手脚发软,扑上去抱着他一连声地问:“阿琮,你有没有事,那里疼?”

阿琮感觉了一下,回答:“胳臂疼。”云翡还以为是方才宋惊雨抓住他右臂,力道太大抓疼了他,可是等阿琮挽起袖子,她才发现疼的是左臂,衣衫单薄,胳膊肘方才落地时撑到了地上,被磨破了皮肉,一片鲜红。

“阿琮先忍着。”云翡再也无心游玩,立刻带着阿琮回去。

马车上,齐氏和茯苓都惊魂不定地看着阿琮。方才真是危险之极,若不是宋惊雨反应机敏,此刻恐怕

云翡搂着阿琮,心里后怕不已,危险并非一眼就能瞧见,那样温顺的牦牛,那样敦厚的汉子,却能出其不意地致人死地。即便人多,也挡不住人家早有预谋的精心算计。

齐氏道:“我看那两个人绝不是普通的百姓,是存心要害阿琮。”

茯苓道:“此事应该告之尉将军。查出那两人的来历。”

云翡摸着阿琮的脸蛋,道:“我们不必说,那几名禁军自然会禀报给丞相和尉将军。”

阿琮年幼,不可能与人结仇。两人要置阿琮于死地,显然背后有人指使。

云定权现在正与秦王打仗,或许这两人是为了离间云定权和朝廷的关系而来刺杀云琮,也或许,是林青峰和林清荷派来的人,除掉阿琮,林清荷将来的儿子便是长子。

想到这些,云翡开始忧虑阿琮的未来,如果有一天父亲得偿所愿,成就霸业,那么阿琮的安危将更加令人担忧。没有任何背景的长子,将会成为除之后快的众矢之的。

回到居处,云翡立刻让茯苓去请章松年。还好,阿琮的胳膊肘只是皮外伤,并没有骨折。章松年给他敷了药粉,包扎好,交代不要见水,结痂便没事了。

云翡含笑致谢,让茯苓付他诊金。

章松年觉得能来见一眼云翡,已是莫大的幸福,提到钱财只会玷污他心里的圣洁情感,所以无论如何不肯收诊金,推迟之间一不小心碰到茯苓的手,窘得脸色通红,转身便走。

茯苓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发笑,这情形一看就是在暗恋她家小姐。

阿琮好不容易得了几天假期,却碰见这种事,接下来几天只能乖乖呆在居处不得外出。吃过晚饭,阿琮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桌前看书,云翡坐在灯下,看着眉目如雕如琢的弟弟,心头的后怕久久没有散去,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宋惊雨那千钧一发的机敏相救,自己又该如何对母亲交代。

她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前院。因为避嫌,她和云琮茯苓齐氏住在后院,宋惊雨单独住在前院的东厢房,奇花异草住在西厢。

已是初夏,天气炎热,褚红色雕花窗户打开了一扇,从外面可以看见宋惊雨正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卷书,跳跃不定的灯光照着他英挺严肃的面容,莫名让人心安。

她走上前,站到窗外。

宋惊雨听见脚步声,一开始以为是奇花或是异草,不甚在意,直到窗前光影一暗,他才从书卷上抬起眼帘。

见是云翡,他怔了一下,立刻放下手中书,站起身。

“宋大哥,今日多亏有你在,我替阿琮谢你救命之恩。”云翡隔着窗户对他郑重地施了一礼。

宋惊雨有些窘迫,忙道:“在下不敢当。”

云翡抬起头,冲他嫣然一笑:“宋大哥,你是阿琮的师父,有什么不敢当的。”

窗外光线昏暗,她的笑靥却仿佛照亮了檐下暮色,清雅的烟灰色长裙,在晚风里轻轻地飘动,仿佛一缕炊烟。

宋惊雨一时恍然。庭院安静之极,依稀有一声飞鸟的鸣啼,从暮色中穿过去。

“我听闻阿琮遇险,过来看看。”忽然身后有人说话。

云翡一怔,回头便看见尉东霆正站在月亮门处,似乎刚来,又似乎在那里已经站立了一会儿。暮色昏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依稀有一股清冷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仿佛月色初升的那一刻光亮。

对他的突然造访,云翡并不意外,阿琮作为人质在京城遇险,无论如何尉家都要给个交代。她疾步步下回廊,开门见山地问:“尉将军有没有查出那两个人的来历?”

宋惊雨从门内出来,站在檐下抱拳施了一礼。

尉东霆冲他点点头,目光落在云翡急切的脸上,“阿翡,我们进去再说。”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含着无比亲昵的意味,他没有称呼她云小姐,直接唤她的乳名,云翡又羞又窘,特别是当着宋惊雨的面,立刻脸上便腾起了一抹红晕,想要发火,却又无从发起。

他自顾自走向后院,她只好跟上去。

檐下的灯照着他宽阔的肩膀,负在身后的手清奇修长,却给人一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

他突然脚步一停,转过身来,云翡一时收脚不住,险些撞上他。惊诧之下,她抬起眼帘,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暗香浮动间扇起一缕让人沉醉的风。

他看着那双灵动妩媚的眼睛,正色道:“阿翡,明日起,你不能再去酒肆。”

云翡一怔:“为何?”问完,发现他唇边浮起笑意,她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承认了自己就是伙计小苏。她懊恼地咬住唇,忍不住腹诽面前的他,实在是狡猾的让人防不胜防。

尉东霆收敛笑意,正色道:“设计谋害阿琮的人,一时还没有抓到,不过已有线索表明是秦王手下。你父亲现在正与秦王开战,所以你还是安安生生地呆在居处比较好。”

云翡蹙了蹙秀眉:“你是担心秦王的人会对我不利?”

“敌暗我明,防不胜防,小心为好。这段时间你乖乖待在居处,不许乱跑。”

“那我的酒肆怎么办,本钱还没收回来呢。”情急之下,她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檐下的灯光映照在幽黑的眼眸中,像是两颗醉人的黑葡萄。

太了解她见钱眼开的个性,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反应,蹙着眉问她:“银子重要,还是你的安危重要。”

“当然是都重要。”一想到那投入的本钱就要打了水漂,她立刻心如刀绞,“不成不成,我要把本钱收回来才行。”

尉东霆沉下脸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这人很奇怪,笑如春风拂面,严肃起来,又冷若冰山雪光,轩昂的气度中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仪。

云翡气结:“你干嘛要管着我?”

尉东霆居高临下,看着面前凶巴巴像只发怒的小猫一样的少女,那股灵动明媚的俏丽气息,像是无孔不入的春风,吹进心尖的每一个毛孔里,有一种奇异的痒。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不就是心疼你的银子么,那我买下来酒肆如何?”

云翡吃惊的问:“你买下来?”

他点点头:“多少钱,你开价。”

听到这句话,云翡更加惊诧,他为何要购买她的酒肆?

折尽春风是她生平第一次做生意,费了很多的心思,而且刚刚有财源广进的意思,就要被关张大吉,她实在舍不得。

可是京城是尉氏天下,尉东霆是皇帝的舅舅,她不能和他硬碰硬。闹僵了,说不定自己也会像阿琮一样失去自由。反正开酒肆是为了赚钱,既然他要买,不如狠狠敲他一笔。

她权衡利弊之后,果断地伸出手,脆生生道:“酒肆我要卖五百两银子。”

他微微拧眉,看着她那只晶莹如玉般的小手,淡粉色的掌心里三道清晰的掌纹,再没有比这更好看的川字。他几乎忍不住想要摸一下。

云翡见他看着自己的手也不说话,以为他嫌贵,正考虑着要不要适当地降点价。

没想到他点点头:“好。”说着,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她,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咬着唇,没有接。

尉东霆看着她一脸的后悔,忍不住心里好笑,问道:“是不是后悔开价太低?”

被他料中心思,云翡脸上一热,伸手抢过他手中银票,紧紧握住手里。

他眸光一闪,低笑了一声:“小财迷。”

明明是个贬义词,为什么会充满了宠溺和暧昧的味道,他的眼神深得像是一潭没有底的汪洋,暗流汹涌,一不小心会沉没。云翡莫名其妙脸上发烫。忽然间又有点后悔不该卖给他,掌心里的银票像是长了小勾子,一不小心就要被勾住脱不了身。

云翡低头,心里好不矛盾,一面觉得大赚了一笔,一面又不舍得折尽春风。

尉东霆道:“我去看看阿琮。”

云琮正在打呵欠,一见房门处阴影一闪,走进来一个人,顿时把那个呵欠吞了回去,麻溜地从凳子上跳起来。

“大将军,这一次我可没装病,我是真的病了,受了伤。”说着,把袖子撸起来,露出胳膊肘上的布带。上一次大将军要亲自给他治病的经历实在是太可怕,让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尉东霆莞尔:“阿琮好好练功,你看今日,你若是自己有宋校尉的那一身本领,也就不会这样受伤。”

阿琮点头,“我当时没有防备。”

尉东霆将上次被云翡谢绝的那一盒紫玉膏又拿了出来。遗憾的是,这一次又被谢绝了。

“多谢将军,章大夫已经给他敷过伤药,没有大碍,只是擦伤。”

一听章大夫三个字,尉东霆便不自觉地蹙了一下眉,方才她和宋惊雨窗内窗外的那一幕,他也恰好看在眼中。她眼中只有银子,对别人隐藏于心的情愫浑然不觉,真是让人不知道是好,还不是不好。好的是,别人的心思她看不出来,不好的是,他的心思,她也看不出来,除非他脸上贴上金箔,估计她才会多看他几眼。

失落的尉东霆弯腰一看,阿琮看的书竟然是一本《陶朱公》,当即拿起来拍了一下他的头,冷着脸道:“明日叫人给你送些兵书过来。”

说着,便将那本书握住手里,眼看要没收的意思。

云翡忙道:“是我看的。”

尉东霆斜睨了她一眼,“是你看的,更要没收。”再看下去,她眼里除了银子永远都不会有别的了。

一看宝贝书要被拿走,云翡急得脸都红了:“大将军你怎么能无故拿走别人的东西。”

“明日送你比这更好的书,你等着吧。”说着,尉东霆起身离去。

送更好的书来?云翡期盼了一天,果然翌日尉东霆派人送了些崭新的书来。六本兵书自然是给阿琮的,给她的却是《梁祝》《凤求凰》《鸳鸯记》以及一本《诗经》。

云翡翻了几页失望之极,这些情情爱爱悲悲戚戚的都是什么东西?什么梁祝,凤求凰,鸳鸯记,她通通没兴趣,那本陶朱公才有意思,里面讲了许多陶朱公如何经商赚钱的故事。

她不屑地将这几本书抛给茯苓,搞不懂尉东霆是什么意思,简直多管闲事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24、V章

宋惊雨听闻尉东霆买下了酒肆,反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此行来京城,担负着保护云翡云琮姐弟两人安危的重任,云琮白日里在皇宫里,他只需要在来回路上护送即可,等他入了宫,自是不必担心他的安危。但是云翡却不同,这位小姐,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又古灵精怪一肚子奇奇怪怪的主意,他丝毫也不敢大意。

茯苓听闻酒肆被卖掉,也很高兴,因为足足卖了五百两银子,大赚了一把,若是自己经营,恐怕两年也未必能赚到这么多。

云翡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私房钱,笑眯眯道:“茯苓,你说我再去开个茶舍如何?尉将军会不会再掏五百两银子来收购我的茶舍?”

茯苓半晌无语,扶着额角哀叹:“小姐你是想要活活气死尉将军么?”

云翡莞尔,气一气他,也不错啊。

茯苓趴到她耳朵边,小声道:“小姐,我看尉将军是喜欢你才买下酒肆,他不舍得你当小伙计太辛苦,又怕你去酒肆碰到什么危险。”

云翡嗔道:“胡说八道。”她虽然板着脸,耳根后已经红了一大片,茯苓忍不住偷笑起来。

阿琮的假期过完,刚好胳臂上的伤疤也好了,早上秦方来接他入宫,宋惊雨一路将他送到宫门,这才折返。

酒肆被卖,茯苓云翡都失了业,宋惊雨护送云琮去了宫里,回转回来也无所事事,坐在天井里擦剑,擦了好久好久

云翡走过去,弯下腰笑吟吟问:“宋大哥,将来你有儿子了,也会这样给他洗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