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一样的唇瓣微微张着,十分娇嗔。粉嘟嘟的脸上还带着泪痕,肌肤吹弹可破,眉目如描如画,唯一煞风景的地方便是红肿的眼皮,看上去有些可笑。
他想起方才她那嚎啕大哭的样子,忍不住莞尔,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脚上。
湿鞋子湿袜子脱在脚边。她人长的纤瘦,那白皙小巧的脚丫却胖乎乎的十分可爱,指甲上还染着蔻丹,嫣红衬着雪白,十分旖旎好看。
他移开目光,对外面道:“上路。”
慕容雪昨夜没睡好,逃跑又用尽了力气,不知道有多倦累。所以马车颠簸了许久,她才醒过来,睁开眼便对上了耶律彦的视线。
他会不会一直在看着自己?她心里一浮起这个念头便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嘴角,还好,没有流口水。
他将一包糕点放在了她的身边,也不说话。
她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一见糕点外的油纸上映着芙蓉斋三个字,便高兴不已,这是宜县城里最有名的一家糕点,味道极好。她打开吃了几口焦糖酥,问道:“有没有茶?”
“现在没有。”他将几颗桑葚递了过去。
她皱了皱眉,十分勉强地接过去,吃的干干净净。
他不忍看她,那乌黑的嘴唇,配着红肿的眼皮.......
慕容雪吃饱喝足,赶紧去看自己的脚,终于不皱巴了,她摸了摸湿鞋子,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呢,只有一只鞋。”
他置若罔闻,闭目养神。
马车一路未停,直到下午,路过一个集镇,耶律彦道:“停车。”
路边有个茶寮,一个老汉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在忙碌。
耶律彦问道:“此处可有卖鞋袜的裁缝铺子。”
小姑娘一见他俊美的容貌,顿时便红了脸,羞涩地指了指前头不远处。
耶律彦吩咐张拢继续前行。
过了不远,果然有个小裁缝铺子,耶律彦一口气买了七双鞋袜,直叫那老妇人乐得合不上嘴。隔壁的糖果铺子,他又进去买了些零嘴。然后将鞋袜和零嘴拿进马车。
慕容雪简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既然对她无意,干嘛对她这样好,还给她买零嘴吃。
她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莫非他是因为赵真娘把自己推荐给了皇帝,所以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敢接受自己的感情?她越想越觉得是,如若不然,大可不必只带着袁承烈和张拢去追她,又替她隐瞒了抗旨私逃的罪名。而且,那鞋袜正好合脚,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尺寸,莫非是方才一直在看自己的脚?
本已经碎成渣渣的自信瞬间便被他的七双鞋袜和糖果给粘合起来,又成了一颗无坚不摧的小心肝。她有一种强烈的女人直觉,他是喜欢的,于是乎,想要和他百年好合的念头又死灰复燃了。可是,会不会又像上回那样被他无情地打击呢?心口上的那枚匕首此刻还在闪着白光呢,她犹豫了半晌,将零嘴吃完,终于又有了勇气,决定再试一次。
这时,天赐良机,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身子往前一扑,本来去向没那么精准,但她果断地调整了方向,勇敢地扑向他的怀里。
没想到他居然横空伸出一条胳臂,将她的熊扑给挡住了,硬邦邦的胳臂还碰到了她的胸,疼的她差点飙泪。
“你没事吧?”他淡定地看着她,面不改色,反倒是她羞红了脸,不信方才那软乎乎的感觉他的胳膊没有感应到,除非那是条木棍。
不,他整个人都是木头。
她就像是一个满怀斗志却苦无用武之地的失意少年,单手支额,内心苦闷。
夕阳西下,远处传来了采莲女的歌声,歌词的每一句都好似熨帖到了她的心里,引起她无限共鸣。只可惜,她喜欢的人,虽然就在眼前,但却距离如此遥远,是个没有心的木头人。
吴侬软语耶律彦听不懂,只见她听得痴迷,便随口问了一句,“唱的什么”
这是一首江南小调,含有思念远方情郎的意思,慕容雪暗暗想,许多情人都是以歌传情,她或许也可以试一试,于是便鼓起勇气道:“我也会唱歌,你要不要听?”
问完简直不敢看他的表情,他若是拒绝了,她就一头撞到车厢壁上昏过去算了。谢天谢地,他道了声好。
唱什么好呢?既然是要表白心意,自然不能唱那些高山流水的曲子,于是,她心一横,唱起了一曲《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
她天生一把好嗓音,婉转轻柔,自问已经拿出十二分的功力来演绎,自己都听着荡气回肠引人遐思,这般明白的暗示,他该懂得她的意思。可让她惊诧而遗憾的是,他没有露出一丝情动的样子,端着一副认认真真听曲的架势,一本正经,堪比柳下惠。
又失败了。她羞愧而失落,完全没有力气再继续唱下一段。
偏生他还极认真的问了一句:“怎么不唱了?”
她红着脸哼哼:“唱完了。”
他弹了弹手指,淡淡道:“上回你弹了一曲高山流水,其实还不如唱这下里巴人的小曲更好听。”
这是什么意思,讽刺她表面的阳春白雪不过是装样子,骨子里其实是下里巴人么?
慕容雪顿时脸色赤红,自信心被打击地渣渣都不剩了。她羞愤地扭头看着外头,扔到马车外的自尊,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回归到了骨子里。她抱着膝盖,变身为闷嘴葫芦,眼泪在眼眶里晃悠了一圈,坚强的憋了回去。
“你是不是又在琢磨着逃跑的事儿?”她不说话,他反倒主动开口了,而且语气很像是挑衅。
她嘟着嘴不理他,破碎的自尊心还没粘好。
他笑了笑:“逃跑的傻事,我劝你放弃。”
她越发的气恼,这是骂她傻么。
“很快便和先行的秀女和宿卫会合。到时人多眼杂,你若是再跑,本王也瞒不住众人的口眼,事情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简单。”
她懂他的意思。这两次逃跑只有他和袁承烈张拢知道,所以他可以瞒住,若是和那些秀女们一起,他也无法再袒护掩盖了。如果一想,她又觉得他对自己并非那么绝情,心情瞬间便好了许多。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只要一路老老实实别再折腾,本王保证你不会被选上。”


一路同行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抬起头便问:“当真?”
“自然。”
她喜极,却又不敢相信,追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他摊了摊手,“暂时还不知道。”
这不等于什么也没说么,她撅起了嘴,“你骗我呢?”
显然她的置疑引起了他的不悦。耶律彦冷着脸道:“你若是不信我,只管找机会跑,且看你能不能跑掉。下次你去茅房,我也会同去的,你信不信?”
“你,”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试试看。”他一脸肃色,半分也没有调侃玩笑的意思。
“那,你若是说话不算话呢?”
“还没有人质疑过我昭阳王耶律彦的信誉。”他不满地对她哼了一声:“你是第一个。”
“不胜荣幸。”她皱了皱鼻子,模样很娇憨俏皮。有了他这句承诺,她总算是舒心了许多。他对自己,貌似不是那么绝情寡义。
这一夜一直赶路,夜色已深也没有停歇的意思,慕容雪正暗暗觉得奇怪,突然听见外头袁承烈的声音:“王爷,到了驿站了。”
耶律彦舒了口气,终于赶上了先行一步的秀女。一切都如他算计的一样,趁着天黑,将慕容雪融入那些秀女之中,悄无声息地盖住她抗旨私逃的事。只要将这些女子一路安全送达京城,就万事大吉了,至于最最让人头疼的那一个,他揉了揉眉心,但愿她这一路上别再折腾了。
马车停在驿站,驿长带人迎了出来。
耶律彦先下了马车,回身挑起帘子。
慕容雪下车的一瞬间,突然身子一软扑到了耶律彦的怀里。这一次可真不是故意,是她腿麻了。
耶律彦忙扶住了她:“怎么了?”
“我腿麻了。”她揉了揉腿,也不知是否眼花,居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怜惜来。但紧接着,他漠然无情地放开了扶着她的手,冷冷道:“站一会儿就好了。”
跟打击的早已麻木的心比起来,腿麻简直不值一提。
驿长毕恭毕敬道:“王爷,饭菜都备好了。”
耶律彦点了点头,领着慕容雪吃过饭,将她送到了驿站后面的一处居室。还未进去,便听见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耶律彦站在屋檐下,正色道:“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自己这两日生了急病,所以晚来了两天。”
“是,我知道。”
慕容雪进了房间,里面的三个女子都抬起头来看着她。
“慕容妹妹。”秦明月起身拉住了她的手,关切的问道:“你前两天怎么不在?”
慕容雪挤出一丝笑,将耶律彦交代的话说了一遍。她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体力消耗又大,的确看上去瘦了,倒还真是有一种病弱的样子,秦明月不疑有他,忙拉着她坐下,又指着屋里的其他两位姑娘道:“这位是顾秋波,这位是谢秋菊。”
慕容雪落落寡欢地和两位女子打了招呼。
秦明月见到以前的熟人,显得非常兴奋。“你知道么,那宫里诞下公主的赵娘娘封了淑妃,可真是咱们宜县的骄傲。”
慕容雪淡淡地嗯了一声,丝毫没有兴趣。
秦明月又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道:“我伯父说,这一次进宫的女子若有能诞下皇子的,皇上说不定会封为皇后。”
慕容雪更加索然,连嗯一声都懒得嗯了。
秦明月本想着慕容雪生的花容月貌,进了宫必定会得宠,所以提前拉拉关系,以后在宫中互相帮衬,谁知道她却是一副懒洋洋不欲多说的样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秦明月便悻悻地去和另外两位姑娘谈论。
谢秋菊原是农户出身,去年才搬到城中做个小本买卖,没见过什么世面,对未来的担忧畏惧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顾秋波的父亲在扬州经商,家境富裕,也见过世面,此次被选为秀女,家人认为是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对她寄予了厚望。谢秋菊虽然见识浅薄,但也很关心入宫之后的命运,旁听着两人的谈话,不时小心翼翼地打听询问。
三个姑娘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的起劲,唯有慕容雪神游天外。方才她在驿站门口看见了数十个宿卫,这后院里也有宿卫守夜巡逻。估计这一路都会如此。她恐怕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她还是养精蓄锐寻找机会比较明智。
驿卒送了热水来,慕容雪也不管了,洗漱之后便躺在床上很快入睡。这几日她实在是太累,身心俱疲。
翌日一早,便被叫起,在驿站里吃过早饭,便开始上路。因为此行是皇差,耶律彦来宜县所带的五十名宿卫都是御林军中的精英,皆骑着高头大马。
袁承烈和张拢骑着马分别守着耶律彦的马车左右。十二位姑娘分坐三辆马车,紧随其后,前后各有宿卫护行。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京城而去。这么多人,逃跑根本想都不用想。再加上有了耶律彦的那一番话,慕容雪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打算保重身体,保持实力,等到了京城,再想办法。
很快到了中午时分,车队停下来稍事休息。
在马车里憋闷颠簸了半天的姑娘都趁着这个机会下来活动活动手脚。
袁承烈留意看了看,第二辆马车里只下来了三位姑娘,不见慕容雪的影子,等了片刻,他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声:“慕容姑娘。”
里面静悄悄的,袁承烈揭开轿帘,往里面一看,慕容雪睡得正香甜,模样像个小小的婴孩儿。他瞬间心里便是一软,轻声道:“慕容姑娘,下来吃饭了。”
慕容雪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一看,马车里只剩下自己了。
她揉了揉眼,跳下马车。
袁承烈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扶她,可是一想到她现在的身份,伸出去的手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
慕容雪一眼看见同行的姑娘们都坐在柳树下,手里各自拿着一个干粮饼子在吃,简直觉得这是做梦么?太不可思议了,这些姑娘难道不是未来的娘娘么?难道进京一路就过这样的苦日子?天哪,这就是皇家待遇?太可怕了。
正惊诧着,袁承烈亲自替她取了干粮和水,专程送到她跟前。
慕容雪眨了眨眼睛:“袁公子,我吃不下干粮饼,难道中午没有米饭炒菜吗?”
此言一出,啃饼子的姑娘们都抬起头看着她。
几声窃窃私语传到了她的耳中。
“她是谁啊?”
“回春医馆的大小姐,家里有钱着呢。”
“王爷比她娇贵的多了,还不一样吃干粮。”
慕容雪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耶律彦。他手里也真的是一块干粮饼子,不过膝下的凳子上多了一把紫砂壶和一个双耳杯。
她只好接过干粮开始啃。平素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种粗食干粮她根本咽不下去,硬着头皮吃一口,再喝一口水冲下去。
习武之人,听力格外的好,方才她那一句抱怨,耶律彦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好气又好笑,果然是个娇生惯养没出过远门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能有干粮吃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想着米饭炒菜......
吃过午饭,便开始赶路,一直到暮色深深才赶到了一处驿站。慕容雪没出过远门又是天生的路痴,对地理知识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看这驿站的规模很大,便猜想莫非是到了苏州府?
果然就是。
驿长领着驿卒毕恭毕敬地将昭阳王迎进驿站,立刻安排了饭菜。
慕容雪中午的干粮饼子只啃了一小半,这会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到热菜热饭真是激动万分。而且苏州府的驿站明显财大气粗了许多,和昨夜那个小驿站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饭菜的口味十分合她口味,她一口气吃了满满两大碗饭。更让人激动的是,饭后还安排了热水沐浴。
慕容雪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又去院子里摘了几朵蔷薇花,挤出汁液抹了发梢,这才觉得人生还不是太过凄惨。
耶律彦从内庭出来,略怔了怔,刚刚洗浴过的她,立在一丛蔷薇花下,像是仙女,又像是花妖。
她对着那蔷薇花窃窃私语,虽然声音极低软,但却被听力极好的他听得清清楚楚。
“求月老保佑,让我嫁给我喜欢的人。我不要嫁给那个老头子,他脚脖子上不知道有多少红线,也不差我这一根,月老您说是不是......”
他有些好笑,负手走到她身后,突然出声:“月老也是个老头子,你这般说,可是得罪他了。”
她吓了一跳,扭头嗔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你爹今日来了。”
慕容雪立刻停住了脚步,激动地问:“他呢?”
“自然是被打发走了。”
慕容麟和苏州知府相熟,所以求了知府大人来驿站见女儿一面,但是见到的却是耶律彦。
她咬着嘴唇,也不说话,扭身便走。
“本王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只好又停住步子,“什么主意?”
“等到了京城,你便知道了。”
这种卖关子吊人胃口的语气真是气死人了,偏偏还拿他无可奈何。
“从明日起,你便病了。”
“什么意思?”
“你单独一辆马车,单独一个房间,以免传染他别人。”
她惊喜地问:“你是说,生病的秀女不能参选?”
他唇角勾起一丝笑, “很遗憾,你是淑妃隆重推荐的,皇上也重点交代了,所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气得鼓起了嘴,“那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先做个铺垫啊,笨蛋。”他说完不等她跳脚便转身走了。
她气得脸都红了,自己明明冰雪聪明,多才多艺,他居然说她笨蛋!
果然翌日起,她便“病”了,被耶律彦安排了单独的一个马车,远离了秀女。她有些不解他的用意,结果便胡思乱想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他会不会是为了稳住自己,不让自己再逃跑,所以故弄玄虚啊?
路过一片荷塘,马车停下来休息。耶律彦正在树下喝水,突然听见最后头的一辆马车里发出凄惨的一声救命。
是慕容雪,一口水险些呛住了他,他疾步上前,挑开了车帘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不须归的地雷,感谢大家有爱的留言。


无奈之举

慕容雪好生生地坐在里面,面红齿白,眉目如画。看上去命好好的,完全不需要救。
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她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笑眯眯道:“我有事要找你。”一看见那熟悉的鬼灵精怪的笑,他的脑仁开始自发的疼了。
他低声道:“放手。”
“你立个字据,不让我入选。”她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块布条和一盒唇脂放在他手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小手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袖。
他又急又气,沉声道:“快放手。”
“写了我就放。”她像一只倔强的小狗,眼中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决。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和她拉扯,也不敢弄出动静,只好咬牙切齿地用手指沾了唇脂草草写了几个字交给她,恶狠狠道:“快放手。”
她立刻放开他的袖子,笑得花朵一样灿烂明媚,“谢谢王爷,这样我就放心了。”
耶律彦气得咬牙切齿,却还不能露出半分破绽,他放下帘子,装模作样地叫来袁承烈,大声吩咐道:“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大夫,速叫个过来。”
袁承烈心领神会,立刻翻身上马,去附近溜达了一圈。
众位秀女都知道慕容雪病了,此刻听见叫人去请大夫也只当是她突然又不舒服了,谁也不知道马车里刚刚发生了一幕要挟。
耶律彦冷着脸站在马车旁,气得心里起了海啸,好你个小丫头,等着吧,看以后我怎么收拾你,胆敢威胁本王。
过了一会儿,袁承烈回来禀报没有寻到大夫,耶律彦便吩咐继续上路。
慕容雪坐在马车里,手里捧着那一块从衬裙里撕下来的布,高高兴兴地看着他的字,虽然是用唇脂写的,却依旧是那么好看。有了这个护身符,她终于安安心心地也不再想着逃跑的事了。
数日之后,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南郊。时近晌午,午饭安排在京郊外的驿站。
慕容雪下了马车,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父亲慕容麟。她激动的差点扑过去,但慕容麟却远远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上前。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跟着众人进了驿站。
饭菜很快备齐,她食不甘味,心里想着,父亲既然在这儿等她,定是有所安排,这里人多眼杂,自己怎么才能偷偷溜过去和见他一面呢。
正在焦急,突然袁承烈过来叫她。
她激动的放下筷子,跟着他到了驿站后头的马厩,水井旁站着的人不是她爹,却是耶律彦。
她心里砰然一跳,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慢了下来。虽然这段时日每日里都能见到他,但隔着许多人,她再也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他也是如此,偶尔视线落到她的身上,一晃而过,仿佛是个陌生人。
她猜他一定是生了她的气,所以此刻一见到他,立刻便陪着笑脸上前道歉:“王爷,那一日我也是不得已,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她光洁美丽的小脸上那歉然、不得已、满是苦衷的笑容,瞬间又勾起了他的一腔怒气。她当他是什么?言而无信的小人?
“你觉得呢?”他冷若冰霜,从语气到眼神都露出一副生人勿进,格杀勿论的气息。
“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怕你不肯帮我。”她露出难得一见的可怜兮兮的楚楚动人模样,可惜他视而不见,全然恢复了当初和她相识时的冷漠无情。
“这是你父亲转交的东西。”他将一包东西递了过来。
“谢谢王爷。”慕容雪打开油纸,只见里面包着一颗蜜丸。“这是?”
“这是哑药。”
她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他。
“吃了这药,嗓子便毁了。”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本王言出必行,已经给你想了办法,至于吃不吃这药,你自己决定。”
慕容雪惊呆了,没想到他给自己出的主意竟是毁了自己的嗓子。
“你不是不想进宫么?死都不怕,命都舍得,怎么,还舍不得一把嗓子?”见她面露犹豫,他心里便有些不悦,转身便走。
“耶律彦。”她居然敢直呼他的大名,不过破天荒的他没有发怒,只是蹙了蹙眉,回头看看她。
她眼中含泪,痴痴地看着他,千言万语无从说起。这场相识,是缘是劫,辨不清说不明,她多想当下的辰光能停驻,那怕是在一个味道不好的马厩里。
“耶律彦。”她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笑容飘飘忽忽的像是云边的霞光。“我还没有叫过你的名字呢,要是我哑了,你会记得我的声音么?”她痴然地看着他,娇软的声音仿佛是一缕风。
他淡淡睨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那漠然的眼神,仿佛她的问题白痴弱智又莫名其妙。
“谢谢你。”她在笑,眼里却含了一大包的眼泪。“你还记得我对你唱的那首歌吗?”
他不回答,静默的眼神,波澜不惊。
“我唱歌也很好听,对不对?”
她很想多对他说几句话,让他记得她的声音。
他依旧是漠然地沉默着。
眼泪终于没忍住,滑出了眼眶。有舍才有得,嗓子和一辈子的幸福比起来,到底还是小事。她抬起手背,将眼泪抹了,对他笑着道:“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所以你替我想办法,不让我入选。”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心里想着,那怕他不肯承认,只要露出一点点肯定的眼神,她便觉得这一场暗恋值了。
可是,他一个字都没说,转身便走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是运气不好,情窦初开第一次心动,却喜欢上了一个冷漠的男人。可是再想想,又觉得上天对自己也算不薄,在入宫之前遇见他,尝到了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也遇见了一个大救星,不论他如何冷淡,到底还是帮了她。
她从井旁提了一点井水上来,就着井水将那药丸吞了。
井水幽凉,从喉管里一直沁到心口。
“耶律彦,耶律彦,”她低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努力地记住自己念着这个名字时的声音,如果后半辈子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和他的这些回忆,也足够来消磨半生了。
他就站在甬道里,风迎面而来,吹向身后。许多年未曾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乍然听到,像是梦里的呓语。她的声音很动听,娇软清亮,犹如泠泠泉声,可惜.......
人生无十全十美,有得必有失。
他箭步走出了甬道。
吃过午饭,一行人继续上路,不到半个时辰便进了京城,耶律彦径直带着宿卫和秀女从永安门进了皇城。
一入皇宫,空气仿佛都骤然凝重起来,宫墙夹着甬道,静悄悄的只听见车马行进的声音。
到了承天门,车马禁行,诸位秀女都下了马车。
慕容雪虽然没进过宫,但眼前金丝楠木的建筑,脚下的汉白玉甬道,壁上石雕吐水螭首,飞廊下的朱红宫灯,日光下光影流动的明黄琉璃瓦,无处不在昭示,此处就是大周的皇宫。
内务总管苏春贵亲自带着内侍宫女来迎接昭阳王一行。
见到耶律彦下了马车,苏春贵立刻上前笑吟吟地见礼:“王爷一路辛苦。”
耶律彦点了点头,问道:“皇上此刻在何处?”
“正在御书房。”
“那本王先去交旨。”说着,便将秀女交给苏春贵,自己先行去向皇帝复命。
慕容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牵走了。不知何时,他换上了一身蟒袍。阳光漫射,那蟒袍上的金龙如在云海间狰狞游曳,只是一个背影,便有种气宇轩昂的迫人威势。她从未觉得自己和他有身份上的差距,因为初见时他化名叶律,是一名翩翩佳公子,后来即便知晓他是昭阳王,也因为先入为主地印象而没有惧怕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