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都等着杜海山接下来的反应。杜海山冷眼扫了马下被绑的两人一眼,厉声道:“将他们带回去,审问是谁派他们来的,不交代就军法处置。”语毕,他又环视四周,“我杜海山,每一仗都是带着兄弟们用鲜血和生命,出生入死打出来的,如果有人质疑我的胜利,随时欢迎和我同上战场考证!我们最需要的,就是爱国报国的有识之士!”
围观的百姓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与掌声,而这声音,如海浪一般冲击着纪怀宇的思绪,让他不由得心潮澎湃。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杜海山,他要跟随着杜海山,要变得和他一样强大,要走向崭新的里程。这样做不只为了忘记感情上的心伤,更为了能保家卫国,实现自己的信念!
傍晚,上海商会由司马兴主持,为杜海山设下洗尘宴。虽然杜海山并不能算得上政要人物,但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司马兴作为商人,这点敏锐的嗅觉还是有的,所以拉拢杜海山,也算得此次设宴的重要目的。
贺峰身体不好,贺家由贺泰哲与秦若岚代表出席。今晚秦若岚穿了一身藕荷色旗袍,上绣清荷,做工栩栩如生,仿佛清风徐来便会花朵初绽。青丝在脑后绾起,有几缕拂在颊边,温婉中透出雅致。她身边的贺泰哲则是身穿宝蓝色夹衣,外罩镶绣了金边的马甲,更衬出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杜海山如约前来,除了一名随身军官外并没带更多人。司马兴上前一番寒暄,又介绍了在座之人,便热热闹闹地开始了宴席。
秦若岚并不插话,而是静静看着贺泰哲与其他人应对寒暄,心疼他的身不由己之余,要来热水和上好的茶叶,为他亲手泡了一壶茶。贺泰哲喜欢去素姨处喝茶,因为素姨泡茶时有个独特的习惯,便是在茶泡好后在上面撒上几片茉莉花瓣,这样的茶饮起来,浓郁芬芳的味道就会充斥口鼻,清爽宜人。
秦若岚泡好茶,放在贺泰哲手边,在他喝酒间隙便会斟上一盏热茶递到他手中。此时贺泰哲就会转头,两人相视一笑,虽然没有言语,却在这片喧闹的宴席之上独辟出心灵默契交汇的一隅。
“看来贺少爷福气不浅,有个体贴贤惠的妻子。”正饮着酒的杜海山没来由地忽而丢出这一句话。秦若岚一怔,见杜海山的目光落在她正给贺泰哲端上的茶盏上,顿时心里有些了然。她脸颊一热,本以为他们之间的举动无人注意到,却没想到杜海山竟这般仔细,一切皆落入了他眼中。
“杜大帅好眼力,谁人不知泰哲与若岚鹣鲽情深,那感情真是羡煞旁人,年轻就是好啊。”司马兴率先反应过来,忙笑着附和道。其实他们夫妻间感情究竟如何,司马兴自然不清楚,也不关心,但只要顺着杜海山的意思说,准没坏处。
杜海山对司马兴的话置若罔闻,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始终没离开秦若岚,准确地说是定定地望着她手中的茶盏,让秦若岚颇有些不自在。
片刻,杜海山才又开口道:“贺少奶奶的茶闻起来香得很,不知道是什么好茶?”
“不过是若岚方才泡出来给泰哲解酒的罢了,并无奇特之处。”秦若岚轻缓而答。
“香茗自是需人品,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口福?”
“杜大帅,内人手艺不过寻常,怕让您见笑…”虽不明白杜海山突来此举是何用意,但贺泰哲直觉想要保护秦若岚,开口便要拒绝,却被秦若岚拉住。
她向他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眼前似乎闪过素姨的身影。素姨收集的报纸、素姨提到过往时流露出感伤的神色、素姨提到杜海山的反应…眼下,杜海山所感兴趣的,显然是秦若岚手里的茶,而这茶的泡法,偏又是素姨教给她的,世上偏就有这些的巧合,都指向素姨与杜海山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思及此,秦若岚心底便坚定了心意,她取了个空茶盏,斟满一杯温茶,起身缓步走到杜海山面前,将茶盏递上前去,“杜大帅,请您尝尝,我在泡好的茶中加了茉莉花瓣,因此才会如此清香。”
杜海山眼中露出一抹激动的光芒,却没更大反应,而是将那神情用尽全力压了下去,他接过茶盏凑到嘴边,缓缓品了一口。但他端着茶盏的手不停地微微颤抖,泄露了他极力想要掩饰的心绪。
“是这味道!果然是这味道!”杜海山忽然站起身,再也抑制不住地抓住秦若岚的肩头,“这泡茶的方法,是谁教给你的?”
“杜大帅!”贺泰哲几步走上前,皱着眉扬声提醒着杜海山,虽然很不喜欢杜海山碰触秦若岚,他却没贸然动手。他深知自己的力量比不过杜海山,怕还会让秦若岚受伤。
许是贺泰哲的声音让杜海山恢复了些理智,杜海山忙放开秦若岚,歉然道:“是我唐突了,杜某一个粗人,失了礼数,还请见谅。”
“没关系,至于杜大帅您所问之事,若岚是跟个关系甚好的长辈所学。”此时,秦若岚在心里越发肯定素姨与杜海山必然认得。
杜海山迫不及待地追问:“可否请贺少奶奶告知怎样才能找到那人?实不相瞒,我有个旧友,也有这种泡茶的习惯,但我与她多年前失了联系,多年来,我一直没放弃过寻找她。”
“真巧,上次看到报纸上杜大帅的消息,那位长辈也提到以前认得您。”
秦若岚看着杜海山,以为他会更加激动,岂料杜海山闻言,反倒平静了下来,只是秦若岚仔细看去,发现他眼底隐约浮动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如梦轻笼,不甚真实。秦若岚看得心中一动。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感,会让杜海山这种铁血军人,露出这般柔情?看来无论何人,终无法轻易跨过情字一关。
“我怎样才能找到她?”
听杜海山一问,秦若岚反倒有些迟疑。她看向一旁的贺泰哲,素姨毕竟是贺泰哲的朋友,且暂不知素姨心意,倘若贸然让杜海山去找她,素姨会不会愿意?
“在两广大街上,有间没有名字的杂货铺,杜大帅您去找那里的老板即可。”
回答杜海山的人,正是贺泰哲。他也是个男人,从杜海山的目光中,他看出了坚定与深情,他知道即便是不说,杜海山也一定不会就此放弃,而且,他能深刻体会那种心中装着一个人的感受。有些事,总是要两个人自己去面对,旁人做不得主。贺泰哲说完,轻握住秦若岚的手,秦若岚侧头看他,向他微微一笑,他瞬间感到手掌和心一起温暖起来。有所爱,当真无比幸福。
“多谢。”杜海山不愧是军人,当机立断道,“齐副官,你陪各位吃尽兴。”说罢,又转向其他人道:“杜某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语毕,不待大家反应,杜海山已毫不犹豫地迈开大步走了出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门外,只留下除了贺泰哲和秦若岚外,尚未弄清状况的一桌人。
素姨娴静地坐在木桌旁,手边是一壶刚沏好的茶,斟上茶水的杯盏里热气氤氲,一缕茉莉的清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沁人心脾。她记得那人最喜欢看着她泡茶,然后丝毫不懂品茶,总会一口饮尽了,让她取笑一番。想到这里,素姨的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却又立即转为苦涩。回忆,仿佛沉积了厚厚的灰尘,早已旧到泛黄,模模糊糊看不清,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清晰起来。
素姨摇了摇头,甩去不该有的情绪,这么多年了,难道不是早该忘了那个人吗?风风雨雨这些年,而他们,早已不是站在缘分两端的良人。
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素姨端起茶盏,刚要放到嘴边,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伟岸的身影出现在敞开的门前。
即便是背着光,即便是已是傍晚,即便是隔着十几年寒暑的时光,素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岁月更替,那人的容颜似乎从未改变,反而在这一刻,深深地印刻在眼底心里。素姨一惊,手中的茶盏不知何时早已滑落,一盏茶都泼在了身上,她却像是浑然未觉,兀自与来人凝望着。
“素心…”杜海山也痴了,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直直望着素姨,唤出了多年来无数次没能叫出声的名字,犹似在梦中。
素姨未答,蓦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起身,拿出帕子擦拭着污渍,始终低下头不再看杜海山。杜海山也被惊醒,走上前想要帮她,却被她慌乱地躲开,重又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素心,你为什么要躲我?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
素姨不语,半晌,才发出一声轻叹,“海山,你又何必?当初我就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已再无可能了。自我嫁人那一刻,你我之间的情分,便已是前尘。”
“可你的丈夫已去世了。”
“那我也是嫁过人的女人。”
“我那时也说了,我不在乎。”
两人对话飞快,好似这些话已说过千百遍一般熟练。素姨无奈地垂眼,她就是不想再做这种无谓的争论,不想让杜海山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当年才会选择离开,他,为何就是不明白?
见素姨沉默,杜海山也不敢上前,生怕素姨跑得更远,只得站在原地继续又道:“素心,我从没后悔过参军报国,因为这是我的志向,可我却因此而错过了你,这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你走时,他们告诉我你不会回来了,心灰意冷下,便接受了我爹的安排,嫁给了前来求亲的人。”素姨说这话时,心底的酸楚也是抑制不住涌上心头,前尘往事可抛却,深埋在心里的感情,却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我回到村子,听说你已经结婚时,简直绝望,但又得知你新婚不久便死了丈夫,才重又燃起希望。”杜海山的脸上因回忆而泛起一丝柔情,“素心,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让我来照顾你,而是选择不告而别?”
“海山,痴妄终是一种执念,忘了我,天下女人多得很,你适合更好的。”
杜海山按捺不住,跨步向前,一把将素姨揽住。他不禁自嘲,驰骋战场,面对千军,他都能面不改色,却唯独对面前这女人,他再小心翼翼,也仍是害怕。害怕见面后再离别;害怕有期望后又失望;害怕得到后又失去。
“我只要你。”
素姨并没挣扎着推开杜海山,她比谁都了解这男人,既然找到了她,他便不会放手。可她不愿耽搁他,已嫁了人的女人,就算是寡居,能够有勇气再嫁的本身就少之又少,更何况,她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女,时过境迁,她更没有了重聚的勇气。
想到这里,她将头轻靠在杜海山胸前,默默在心中做了决定。既然终要分离,就让她在这一刻,享受些许午夜梦回时那抹牵挂好了。
杜海山却不清楚素姨心思,只当她默许了和他在一起,满足地笑了。
第二日一早,贺家门房将一封素姨的亲笔信送到了贺泰哲和秦若岚面前。与信一起送来的,还有那幅《雪落红炉》的画卷。
看到那幅画,秦若岚便明白了素姨的心意,轻声问正在看信的贺泰哲,“素姨离开了,是不是?”
“嗯。”贺泰哲答着,将手里的信笺递给秦若岚。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诗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一行字,诉满无奈。
秦若岚望着略显失落的贺泰哲,“也不知我们让他们见面,是对是错。”
“该面对的总是躲不过,这是素姨自己的选择。”
“泰哲,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秦若岚忽而握住贺泰哲放在桌子上的手,缓缓而坚定地说道。
贺泰哲一怔,望进秦若岚眼底,她的黑眸里仿佛有波光闪动,拂过他的心上,每一道细微的裂痕似乎都能够愈合。他读出她话中要表达的意思,即使素姨走了,还有她陪在他身边。贺泰哲勾起唇角,扬起一抹微笑,反握住秦若岚的手,点了点头,只简短却有力地吐出三个字,“不分开。”
“不知道素姨去了哪里,但希望她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从来都清楚想要什么,我们就不用为她担心了。”贺泰哲说到这里,反倒语调轻快起来,“只是不知,那人听说素姨走了,会是怎样反应。”
经贺泰哲一提,秦若岚也想到了杜海山。昨晚杜海山才问到素姨下落去找人,今日素姨便突然离去,之间必定有很大关系。素姨是否也给杜海山送去了信,告诉他她离开之事?
“别想太多,杜海山那边,静观其变就好,此事我们插不得手。”
出乎意料的,素姨离开数日后,杜海山并未有任何举动,仿佛丝毫不知一般,犹自井井有条地进行着征兵工作。只是听说有一晚杜海山以犒劳军士为由,与带来的士兵们通宵喝酒,直到大醉。百姓们都言军人风格爽快,杜大帅待下属甚好,可秦若岚和贺泰哲却明白,杜海山终是知晓了素姨已离去,只把那份痛楚埋在最深的内心处,不让人看出来罢了。
第二十三章 天涯相随
时光荏苒,贺泰哲和秦若岚在泰福的工作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秦若岚学得很快,不光充实了自己,也发现与贺泰哲在一起时,两人的话题更多了。转眼间,已是冬去春来,万物葱茏,处处透出一股蓬勃生机。
这日,二人乘车来到泰福,可才转进路口,车子却因店门前站满了人而不得前进。贺泰哲和秦若岚将车窗摇下仔细一看,原来人们手中拿着单子,有的人更是举起横幅,嘴中一直喊着“欠债还钱”。
“为什么他们问泰福要账?咱们跟合作的人不是都清账了吗?”秦若岚皱起眉,望着群情激愤的众人,心下一沉,担忧地问道。
秦若岚问的话,也正是贺泰哲的疑虑,贺家产业庞大,但皆是以经营珠宝为主,不管是本店还是分店都很重视信誉,绝不会拖欠款额,这也是贺家能够在上海业界始终站住脚的原因之一。虽然最近贺峰身体不好,一些零散事务交给了他们来处理,但大笔款项还掌握在他手中,贺泰哲猜测,其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才会出现如此情形,难道是有人携款而逃?想到这儿,贺泰哲的背脊忽然感到一丝冰冷。
“来了,在车里在车里…”
不知哪里发出的声音,惹得那群专注于泰福大门的人将注意力转到了贺泰哲所坐的汽车。
眼见一群人蜂拥将至,贺泰哲连忙在秦若岚耳边轻声叮嘱道:“若岚,答应我,在车里等我,这些人不走,你不许出来。”
秦若岚一怔,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贺泰哲已经开了车门走了出去,镇静地站在了所有人面前。他漆黑若海的双目扫过那些人,众人竟一时间因他的气势而变得安静下来。方才还吵闹不已的店门前,静得几乎呼吸可闻。
“你们好,我是贺泰哲,虽然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何事,但还请诸位先冷静一下,我们可以坐下来谈。”
贺泰哲低缓的声音清晰地回响,他面上平静,心里却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往泰福大门走去,远离身后的汽车。毕竟秦若岚还在车里,他生怕若是一会儿眼前的这些人发怒,不管不顾起来,会迁怒于秦若岚。他怎样都可以,可他不愿让秦若岚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这时,一个身穿西装的人缓步上前,与贺泰哲对峙道:“你来了就好,我们大多数是给泰福提供原料的供货商,今天来这里,是因为泰福拖欠我们多笔账款。本以为泰福这样的老字号不会出什么岔子,可今天一早我们联系唐海,居然找不到他人。我们也是小本买卖,你们这样一跑,让我们这些人还怎么过日子?”这人说罢,身旁的人也都附和着,不住点头。
唐海失踪了?贺泰哲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唐海在贺峰手下做事多年,因可靠稳重,贺峰对此人也很是器重,许多大事情他亦都有参与,甚至还身兼着几个要职。这也是当初新店开业酒会上,分明是唐海将他与秦若岚骗到屋子中关起来,贺泰哲并未深究的原因。若真要牵扯,恐怕会对贺家生意有所影响。他虽早对唐海有所猜疑,但却始终没想过,他会有背叛贺家的一日。
“我看这样,我也是才到,请你们稍等片刻,让我去详加询问一下,然后再给你们答复,可好?”贺泰哲想将这些人安抚下来之后再具体查清其中缘由。
“那怎么可以,我们今天可不是只为讨说法,今天不给我们结账,我们就不走了!”说着,这人不觉激动地扬高了声音,惹得其他人纷纷复又高声附和。
眼看将他围起来的一群人又蠢蠢欲动起来,贺泰哲正欲开口,一道柔和婉转的女声插了进来,“泰福是老字号,能开到现在这么多分店,也是靠着诚信口碑,希望大家相信泰福,我们定会如实将账款与你们结清的。”
贺泰哲一惊,循声看去,秦若岚不知何时已经出了汽车,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她的声音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安定力量,仿佛清风拂过,瞬间能浇熄人心底的怒火。贺泰哲连忙穿过人群,上前揽住秦若岚的肩,保护性地将她纳入怀中,生怕这些人再发难,会无意中伤到她。
“你们放心,泰福不会拖欠你们账款,今天我贺泰哲担保,三日之后绝对会将账款还清,请大家放心。”
贺泰哲的话音刚落,那些人便交头接耳地商量起来。不多时,那个穿西装的人又站出来开口道:“好,我们也是常年和泰福合作的,这次就相信你一回,我们走。”他说完这句话,率先转身离开了。原本围堵在门前的一群人也纷纷散开,各自离去了。
贺泰哲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思绪万千,想着其中的差错,可手臂却一直紧紧拥着秦若岚。与其说是护着她,其实贺泰哲发现,是他在从她身上汲取那种温和却柔韧的力量。感受着怀里的温暖,贺泰哲深深吸了口气,这时候他更应坚韧,为怀中人和贺家,撑起一片天地。
“泰哲,这事有些蹊跷。”秦若岚悄声说道,“恐怕是早有预谋,计划周详,否则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还卷走那么多钱。”
贺泰哲侧目凝视,正对上秦若岚担忧的眼神,他却轻轻推开她,瞪起眼睛,满面严肃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
秦若岚神情一凝,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担心她,就像她同样在担心着他的安危一样,旋即一股暖流直达心尖。她望着他眼底映照出的自己的身影,是那般幸福,即便是身处不可预知的风暴中,好像只要有彼此陪伴,便无所畏惧。思及此,她嫣然一笑,“有你在身旁,我不怕。”
贺泰哲不再多言,只是将她重又揽回怀中,轻按住她的脑后,霸道地让她将头靠近他的肩,而他则将下巴轻抵在她额前。春风拂过,吹起秦若岚耳边垂下的一缕碎发,羽毛般蹭过贺泰哲脸颊,一股属于她的馨香入鼻,让他心中无比踏实。他恶作剧般低下头,****的气息在她耳边吹过。
“走吧,你我夫妻二人可将事情办完之后,再回房继续恩爱。”
贺泰哲说着,不禁牵唇轻笑,带着些许若有所指,惹得秦若岚顿时红了脸。贺泰哲揽着秦若岚的手臂并未收回,二人相携往泰福内走去。
因为刚才被那群人这样一闹,泰福的大门紧闭,贺泰哲皱了皱眉,伸手敲响了门。店员将门帘打开一角,一看是贺泰哲,即刻便将店门打开。
“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关着门算怎么回事?”贺泰哲说着,面露不悦,倒是秦若岚侧身,挽住了他的臂膀,给予他无声的支持。
店员一脸惶恐,慌忙解释道:“贺经理,一早我来的时候,这些人便候在这里了,所以我是特意从后门进来的,可眼见他们闹得越来越大,生怕闹进店里弄坏了东西,于是才擅作主张,将大门给锁了起来。”
“唐海呢?”贺泰哲并未多加理会,直接切入主题问道。
“唐经理?他还没来。”店员如实回答。
“没有来?”贺泰哲追问,心下却已有了些确定。
“是的,昨天下午唐经理就急匆匆地回来了一趟,然后没多一会儿便离开了。”店员侧目思索,顿了顿继续道,“对了,昨天唐经理走的时候,身上背了个大包,我向他打招呼,他也像是没看到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到店员这样说,贺泰哲倍感不妙,心中一沉,不祥的预感越发深了几分,随即松了揽着秦若岚的手臂,兀自快步往办公室而去。秦若岚感受到他神色的凝重,自然也明白个中利害关系,也忙跟了上去。转进办公室,见贺泰哲正凝视着眼前空空的保险柜。
唐海携款潜逃了!眼前的情形,再清晰无比地传达出这个信息。这对于贺家,对于泰福,对于贺峰来说,无异于是个重大打击。虽不清楚唐海为什么要这样忘恩负义,走得如此突然,可秦若岚却知道,一场风雨即将摧毁贺家的宁静,夹带着风暴席卷而来。
秦若岚缓步上前,伸手轻搭在贺泰哲肩头,似是将温暖的力量传递给他。她并不多言,只是守在他身旁。不管何种困境,多大的风浪,即便是风雨飘摇,她也会与他同舟共济,携手共度。因为,眼前是她将用一生倾尽去爱的男人。
“我爹那么信任他,不承想…”
良久,贺泰哲的话语才缓缓传来。他目光炯炯,凝视着已经搬空的保险柜,紧握双拳,克制住自己的怒火。
他像是想起什么,蓦然复又迈开步子,来到办公桌前,熟练拨打着泰福其他分店的电话,一连串询问起来。可随着电话越打越多,他的眉皱得更紧了,终于在结束最后一通电话的时候,略微失神地坐到了椅子上,面色阴沉。
“很棘手?”秦若岚关切地问道,他从未见到过贺泰哲这般模样。之前他隐藏自己时,通常都是放浪不羁,逍遥得似乎一切都不在乎。后来他开始认真做事,但也总是带着意气风发的自信,优秀而无畏。
贺泰哲微闭双目,咬牙道:“唐海那个混账东西,居然前几天拿着老爷子的名章,将其他分店的现金全部提走了。”
“这…”就秦若岚所知,贺峰的人名章通常都是会随身携带的,因为这乃是从泰福拿钱的唯一印签,可为何在唐海手中?除非…
秦若岚想着,忽感荆棘在背,不敢再继续妄加猜测下去。
“我们回家去看看。”此刻,贺泰哲反倒像是沉稳了下来,拉起秦若岚的手,转身下了楼。只是从他掌心处传来些许微颤的冰冷,泄露了他心底深处的不安。
贺泰哲沉默一路,独自陷入沉思当中。秦若岚坐在一旁,心中虽为他担心,可却也不多言,只是与他的手紧紧交握,让他感受到她的支持。
灵儿一见是贺泰哲与秦若岚回来,连忙奔过来,神情之中带了几分忧色。她走到近前,迎着秦若岚询问的目光,急急道:“少爷,少奶奶,老爷刚才忽然晕倒,贺连管家已经叫了医生,现在正在书房。”
灵儿的话音才落,秦若岚感觉到贺泰哲身子一紧,下一刻,他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快速往后厅的书房跑去。秦若岚看着贺泰哲焦急的背景,心中很是担忧。她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去添乱,返回院子里去等他归来。只是迈开的脚步也略显沉重,仿佛每一步都带着甩不脱的分量一般。
书房大门紧闭,贺泰哲推门而入,贺连垂手立于床榻旁,医生打扮的人则坐在床边拿着听筒为贺峰诊断。贺峰坐在床上,身上搭着被子,面色虽依旧坚毅,却显露出些许苍白憔悴。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身体一直不算好,再叱咤风云之人,终也抵挡不住岁月的迟暮。
“爹。”
贺峰抬头一看,不禁皱眉道:“贺连,我不是嘱咐过你,不让你通知他们的吗?”
贺连一怔,正欲解释,贺泰哲则上前关切地说道:“不是连管家告诉我的,只是有些事要办,正巧回家来,才听说您…”贺泰哲见医生将听筒从贺峰身上离开,于是顿了顿,等医生的嘱咐。
“贺先生刚才是突发心脏病,幸亏发现得及时,现在已无大碍,只是切勿再情绪激动。我再给你开些药,贺先生要记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