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牢里时,我们娘几个过的什么日子,青意为了这个家卖身为奴吃尽苦头,如今嫁人虽说有失光明,可曾公子喜欢她,也不能算骗婚,你要去曾家说,女儿没了活路,我也不活了。”
骆太太说着,想起早些时的苦难生活,放声大哭,道:“有些事咱们知不妥的,可不得不为之,比如展鹏营商,早先咱们只说商人是末流,可展鹏若不经商,我们娘三个也盼不到你出来,早饿死病死了……”
“罢了,就依你,我只怕青意这种方式进门,以后在曾府受苦。”骆谦长叹。
“这个我倒不愁。”骆太太破涕为笑,道:“咱们青意性情温柔和顺,哪有长辈不喜爱的?过得些时,再添个大胖孙子,就好了。”
有些话骆太太没说,沈梅君重情义,沈府虽不是女儿的正头娘家,也不差多少,丈夫再起复了,女儿腰杆子慢慢就硬了。
婚期太紧,又怕走漏消息了,骆青意和沈梅君都留在沈府中没离开,沈训让下人称骆青意为大小姐,沈梅君为二小姐,夜阑更静时,想起心上人的女儿喊自己爹了,心中分外满足,和骆家商量给骆青意改姓氏,使曾府以后更加无话可说,骆谦无可无不可,骆太太同意了,于是到府衙给骆青意更名沈青意,连户籍都落在沈家,订婚书时,曾夫人还只当沈梅君有两个名字,亦不已为意。
曾凡那里早得到傅望舒报讯了,欢喜无限等着当新郎,成亲这日穿着大红喜袍,胸前系着大红花,出曾府时还装着愁眉苦脸,到沈府门外却忍不住笑歪了嘴。
锣鼓声渐远,终至一声不闻了,沈梅君在傅望舒陪同下回房,有些心绪不宁地道:“曾家知道新娘是青意,不知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逼曾凡送回青意?”

第八十三回

傅望舒大笑:“曾凡不会如此没用,而且,不管是亲闺女还是干闺女,人是从侯府迎走的,曾家不至于把新娘送回打侯府的脸,放心好了。”
如此便好,骆青意性情是极好的,温顺和柔,忍得下一时之气,以后生了儿子在曾家就立稳了,沈梅君松出一口气。
“咱们回家了吧。”傅望舒轻声道,声音低沉,隐着莫名的意味。
沈梅君臊红了脸,这些日子在侯府住着,傅望舒虽是每日过来,却两处起居,从没亲热过,他想必猴急了。
“我去和娘讲一声。”沈梅君小声道,以前谢氏还没得到正名,她无处可归,和傅望舒住一处也说得过去,如今谢氏正名了,她的身份也明朗了,侯府的千金小姐未成亲和傅望舒厮混着,忒不像话了,只怕谢氏会反对她住到傅望舒那边去。
出乎沈梅君意料,谢氏不只没反对,还嘱她好好守着傅望舒,让她在傅望舒有事要离京时最好也跟着。
“他现在对你情浓,你也别松懈,唉,可惜有孝在身,不然早早成亲了好。”谢氏叹道。
“那我回去了,娘,你有时间过来看我,闷了去看看骆伯母。”沈梅君笑道。
谢氏哼了哼,眼里满是愤恨不甘,沈梅君以为她不满将自己的嫁妆给了骆青意,只得好语哄劝。
“你别说了,娘自己会想开的。”谢氏挥了挥手,不想多说的样子,往坑上歪倒,道:“回去吧,别让姑爷在外面等急了。”
坐上马车跟傅望舒出府后,沈梅君忍不住埋怨道:“我娘这是怎么啦?她在画廊时多得骆伯母和青意照顾她,这一转身就翻脸不认人了。”
傅望舒浅浅一笑,把沈梅君拥进怀里上下其手。
沈梅君失了声,将方才烦恼的事抛开了。
傅望舒没将心中的猜测告诉沈梅君,此番谢氏使性子,倒真不能怪她,谢氏应是悟出沈训先前休妻弃女的行为是为了救骆谦出狱了。
再好性子再无能的人,恐怕也咽不下这口气,可是骆太太对沈训并无半分情意,一切都是沈训自作多情,谢氏无法去找骆太太理论,又不能和自己夫君撕闹开,忍得难受带了一两分怨气出来很平常。
得知在杜顺被治罪骆谦出狱后,迟迟不肯给谢氏正名的沈训当即设席宴客,公开在人前承认冤枉了谢氏给谢氏正名,傅望舒便想通了先前一直疑惑不解的沈训休妻弃女的苦衷。
沈训此番为骆青意的事极力操办,跟嫁亲女无异,更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知道得多了反而烦恼,莫若糊涂着罢。
谢氏想必也是这个想法,所以宁愿自己生着闷气,也不告诉沈梅君。
沈梅君住在娘家,傅望舒也跟着住沈府,两人有多时没回家了,进门后三姨娘和明媛明媚都迎了出来,大家笑说了会儿话,向南诚回来了。
“大少爷,我调查到言秀为何要求娶五姑娘了。”向南诚话说出,众人面色一齐变了,傅明媚更是分外紧张,小手都微微发抖。
“说吧,你们都听着。”傅望舒平静道。
“言秀很喜欢李尚书的女儿李月娥。”向南诚沉声道。
“那他怎么还要求娶明媚?”傅明媛着急地问道。
沈梅君知道的,解释道:“李月娥三年前进宫了,如今是皇上宠妃,言秀不可能娶心上人。”
“沈姑娘没见过李月娥吧?”向南诚问道,话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沈梅君点了点头,的确没见过,李尚书也是科举晋身的,她在侯府时与李月娥也没来往。
向南诚从怀中摸出对折了好几折的纸缓缓打开,“这是我拐弯抹角打听了让见过李月娥又识得丹青的人画下的。”
画中人蛾眉浅蹙笼着无限清愁,如烟似雾的眸子如诉如泣。
“这不是明媚吗?”三姨娘傅明媛齐齐惊叫。
沈梅君愣了愣明白过来,言夫人为何一见傅明媚就将传家玉镯相送,分明是想让傅明媚取代李月娥在言秀心中的地位,固而不计较不在意她的商户人家庶出身份。
而言秀本来是拒绝言夫人的提议的,他深爱着李月娥不愿娶别的女人,秀足会上亲眼见到傅明媚时,不忍与心上人容颜一般无二的傅明媚落进倪胜手里,故出声解围。
至于后来表示愿意弄假成真,则是倪胜权倾朝野,他若不娶便是说了谎言会得罪倪胜,而且傅明媚不嫁进言家,后来还是很难逃脱倪胜魔爪。
“这门亲事不能要,言夫人再来提起时直接拒绝,倪胜那边我会想办法,既不招祸又让他不要再觊觎明媚。”傅望舒沉着的咐咐道。
沈梅君应好,心中暖暖的,很喜欢傅望舒不惧权势重情重义的作风,堂上人太多,若是只两个人在一起,她便在亲上两口嘉奖他。
三姨娘和傅明媛有些呆怔,傅明媚则狠咬着嘴唇,傅望舒对妹妹虽说没有以前冷漠,也没多少关爱,交待完,拉了沈梅君就想回房亲热去。
“大哥。”傅明媚却把他喊住,深深地施了一礼,“明媚多谢大哥为我好,可是,我还是想嫁给言秀,不管他喜不喜欢我。”
她的面庞先是白,继是又红,红红白白,娇羞与倔强交替,傅望舒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随便你。”拉了沈梅君大踏步走了。
“你怎么不给我时间劝劝五姑娘,言秀明摆着就是把她当替身。”进了房间后,沈梅君抱怨道。
“她迷上言秀了,受苦也是甘之如饴,你何苦阻她做美梦。”傅望舒淡笑,不再废话,揽住沈梅君压了下去。
他说的有理,沈梅君不再纠结,要作弄傅望舒,偏不依他,巧笑着从沈傅望舒臂弯里退出,泥鳅一般滑溜。
不待傅望舒抓她,她又欺身上前,双腿从他腰线往上勾划挑`逗他,抚上胸膛后忽地用力将他一推。
傅望舒一个不备,便成了男`下女`上位。
……
这一晚两人轮番主动,也不知是谁取悦谁多些,饥渴许多日子,沈梅君热`情`狂`野地迎合,傅望舒猎豹一般迅猛无比地出击,两人回房时尚是黄昏,直弄到三更天方住。
这一番纵`情狂`欢把沈梅君整得睡了一天一夜方醒,睁眼听得秋梦说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后,沈梅君急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急急梳洗穿戴了回沈府。
今日骆青意三朝回门之时,不知是何形景。
见外厅中回门礼担齐整,沈梅君暗暗松了口气,直奔正厅而去。
沈府里热热闹闹的,骆家三口都来了。
曾凡谈笑风生,跟沈训骆谦说着话,骆展鹏在下首坐着,骆太太和骆青意在另一侧说着悄悄话,谢氏不在,丫鬟向沈梅君禀报,谢氏患了心疾,心口疼得厉害在房中歇息。
娘这是在闹脾气,沈梅君也不担心,笑着走进厅堂去。
朝沈训骆谦骆太太行过礼后,沈梅君笑道:“恭喜姐夫姐姐喜结连理。”
“贫嘴。”骆青意有些羞涩,眉眼间止不住笑意,撇下骆太太拉了沈梅君走出去说悄悄话。
“长辈们对你还好吧?”沈梅君关切地问道。
“都很好。”骆青意难掩喜色,“相公明知道新娘是我,假装不知道,新婚之夜到外书房去不肯进新房,夫人去劝他,他向夫人说了我很多好处,后来夫人忍不住和他说二姨娘去画廊找我时说的混账话,相公倒打了一耙,说二姨娘和二少爷纠缠我,我宁死不屈什么的,把夫人说的都跟着伤心了,相公在外书房歇下没进新房,第二天我独自去向长辈奉茶……”
曾夫人听曾凡说了骆青意许多好处心下暗悔,又见曾凡不肯和新娘圆房,担心无法向沈府交待,骆青意到来敬茶时她认得不是自己见过的沈梅君,很是意外。
“我和夫人说了本来身份,说我与你情同姐妹义结金兰,爹也疼惜我就认我为义女了,夫人只当错着错对,很开心,急忙咐咐人喊来相公……”
想不到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沈梅君很是高兴,还是傅望舒看得准,曾凡哪会那么窝囊连心上人都保不住。
“对了,梅君,娘是不是生气我得了你的嫁妆?我今日去上房行礼,她连见都不见我。”骆青意有些苦恼地道。
正式认契后,她唤沈训和谢氏爹娘了。
“不关你的事。”沈梅君胡诌道:“先前害娘被休的那个女人这些天老差人来找我爹,娘给气的病倒了,心情不好不想见谁,连我都不肯见呢。”
“那就好。”骆青意松了口气,悄声道:“展鹏说,画廊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钱,过阵子凑足了,就把爹为我花的嫁妆银子送回来以后给你。”
“这么见外,这还当我是妹妹吗?”沈梅君薄责,道:“画廊赚的银子留着给展鹏娶媳妇吧。”
“展鹏他……”骆青意说了一半没说,骆展鹏对沈梅君的心事她也看出来了。
“展鹏会有好前途的。”沈梅君笑着打住。她从来只当骆展鹏弟弟看待,骆展鹏的情意只能辜负了。

第八十三回

三年过去了,傅氏这三年生意做的极好,傅望舒不止是皇商,还得了皇帝特旨恩赐封长胜侯,可不是一个虚爵,而是实打实领禄石粮米的爵位,跟沈训平坐平起,为此谢氏总担心傅望舒变心,没少唠叨孙子辈可以只守一年孝。
孙子孝依例确实可以只守一年孝,可傅老爷一直没露面,傅望舒是嫡长孙承重,只能守三年孝了。
沈梅君不想傅望舒给人闲话嚼舌根,坚持要守满三年孝。
这三年中傅家喜事连连,傅明慧生了一子一女,在阎家如鱼得水,阎家上下极是喜爱她。
傅明媛许给傅望舒商圈里一位朋友,那朋友是傅望舒精挑细拣的,品性自然没得说,家庭也是极好的,傅明媛过得也很不错。
傅明媚在傅明媛出阁不久后嫁给言秀,半年前生下一个儿子,据她自己说,与言秀夫妻虽不是蜜里调油,却也相敬如宾,许是因为爱着李月娥,言秀也没纳妾,看样子,以后也不会纳妾,傅明媚笑道这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她自己看得开,言夫人心中怀愧,对她很好。言俊的妻子是阎石开的妹妹,性情也是极好的,又因明媚是她娘家嫂子的妹妹,关系更近了一层,妯娌相处也很融洽。
姑娘们都很好,少爷却不怎么样。
三少爷傅望声把分家得的家财拿去投资生意,没有一宗赚钱的,把银子都折腾完了,拖儿带女来投靠傅望舒,其时傅明慧已产下长子,傅望舒跟她说明后,把他一家和二姨娘一起送回祖籍与傅望平一家一处起居,每月由傅望舒负责五十两银子的嚼用。
五十两银子虽不是很多,不胡开海花也可以过得很舒服了。
傅家过得不好的是傅望超。
傅望超娘舅家一样遭难没得依靠,疼他的奶奶给他逼死了,他没来投靠傅望舒,便是来了也讨不到好儿的。娇生惯养长大的,他总以为自己很能干,殊不知离开傅家这棵大树,他什么也不是,扑腾挣扎很久后只得变卖傅家大宅,开始还争着一口气,不把大宅卖给傅望舒只欲卖给不相干的人,傅望舒放了话出去,无人敢买,后来还是使了杜碧萱来求沈梅君,把宅子卖给了傅望舒。
傅望舒置下的与沈梅君同住的新宅子有些小,没有傅府的规模大,生意越做越大,宴客来往极是不便,便搬回了傅家大宅,依规矩两人要住上房大院的,只是两人都留恋着往日的甜蜜回忆,仍住流觞轩。
等待时似乎很长,回头看去,似乎又很快,大喜的日子到来了。
“难得这么多年望舒没变心,娘终于放心了。”
嫁女本是好事,谢氏却很伤感,从早上喜娘给沈梅君梳发开脸起,就不停哭泣。
“望舒不可能变心的,我都和你说了多少回了。”沈梅君笑道,人说出嫁前要哭,她却实在哭不出来,心头满满当当的都是喜悦。
“娘,过两日我回门后,你跟我到那边住吧,我和望舒说过了。”沈梅君看着谢氏憔悴的容颜心疼地道。
谢氏这三年老的很快,比被休那一年多的时间还苍老,沈梅君回家来看她,每回她都泪涟涟的,沈梅君提过很多次要她跟自己到傅家住,她执意不肯,道女儿还未正式出嫁,岳母跟过去不像话。
沈梅君觉得她是记着沈训休妻之仇,劝了她许多次,要不放下嫌隙和沈训好好过,要不就离开侯府,不想到傅家住可以到傅望舒给她买的宅子住,她都没有同意。
“梅君,你是懂事的孩子,娘也不用嘱咐你什么。”盖头蒙上了,谢氏拉着沈梅君的手,哭得哽咽难言。
好像不只是嫁女不舍,沈梅君有些不安。
“新郎催妆,新娘请拜别爹娘上轿……”喜婆高声喊,外面催妆炮轰隆隆响着,锣鼓唢呐声声,沈梅君没时间犹豫,由喜婆扶着拜别爹娘出门。
繁褥的礼节后,傅望舒牵着沈梅君进了洞房,含笑挑起她的盖头。
明亮的玻璃五彩喜字灯高高挂着,桌上烛台插着喜字彩烛,门窗帘拢帷幔纱帐都是鲜艳的红,龙飞凤舞的喜字扑满眼帘。
清香漫溢,花摇影动,满目的幸福,沈梅君痴痴看傅望舒,傅望舒也痴痴看她,彼此的眸瞳里映着对方,专注而热烈。
红艳艳的新郎袍服和新娘嫁衣一件件脱下摆放到拔步床的床头柜子上,傅望舒先脱自己的,然后才脱沈梅君的,他把自己的放在下面,沈梅君的放在上面。
据说,新婚夜谁的衣裳在上,往后家中便是谁做主拿大,很多人家都是新娘的在下面新郎的在上面,沈梅君以为傅望舒不注意这个,忍着羞臊要去把他的衣裳拿到上面,一只手触到衣裳了,却给傅望舒按住。
“别动,我愿意给你一辈子压着我。”
他语带双关,沈梅君又是羞又是喜,甜蜜的泪水不受控制点点滑落。
“我发现,每一回看着你,都觉得你娇媚妍丽更胜以往。”傅望舒轻捧起沈梅君的脸。
热热的火焰似的目光炙红了沈梅君的脸,烤干了她的泪,沈梅君身体越来越软,傅望舒揽着她缓缓倾倒。
红艳艳的幔帐落下,轻轻地摇曳着,明艳灼人褥子在撞`击里像海浪荡漾,一层又一层波光流转,情与欲交融,心与身一起迷醉。
……
没有公婆要端茶,两人便是府里最大的主子,新婚这两日傅望舒放开手段,沈梅君婉转相就,燕`婉欢`好比往日又是不同,分外的甜蜜热烈。
足不出户在新房里呆了两天,这日三朝要回门,沈梅君方在傅望舒服侍下,软绵绵起身。
回门的礼物三姨娘带着秋梦准备好了,两人不必操心,一人坐轿一人骑马甜甜蜜蜜出门。
沈府大开宴席,近的疏的亲友齐聚,厅堂不够用,在后园摆开宴席,中间隔了帷幔,女眷一侧男宾一侧。
都知傅望舒是本朝第一人,身为商人却还领着爵禄,甚得皇帝宠信,都借着机会过来结识攀交。
傅望舒虽不耐,要给沈梅君面子,面上一丝不悦不露,微微笑着有礼应酬。
这边厢宾主谈笑风生,忽有丫鬟道,夫人谢氏有话说,慢慢拉开中间隔着的帷幔,两边宾客齐齐停了说笑。
“多谢远亲近朋赴宴。”谢氏冲在场客人团团行礼,随后,从袖袋里摸出一卷纸展开缓缓宣读。
“休夫书。”如巨石砸落水面激起千重浪,所有宾客怔住了,沈训脸涨得通红,冲了过去拉住谢氏的手大声道:“蕴秀,你这是做什么,今天是梅君回门的好日子,你别糊涂。”
“我没糊涂。”谢氏淡淡甩开他的手,道:“这件事我想做三年了,这三年中我无时不刻在强忍,为了不使梅君受我牵连,我咬牙吞血忍了三年,姑爷对梅君情深一片,我终于不需再忍了。”
谢氏高举起休夫书,一字一句声声含泪泣血念起来。
她隐去了骆太太的名字和身份,只控诉沈训为了水中月似的心上人,辋顾发妻的清白,辋顾爱女的声名,明知自己是无辜的,却故意休妻,又历数自己和女儿在被休被赶出侯府后的悲惨遭遇。
“如此无良之人,实不配为吾夫,立下休夫书,从今往后,我谢蕴秀与沈训再无瓜葛。”
不需谢氏提名道姓,沈梅君也联想到谢氏口中沈训那心上人是骆太太,整个人呆怔住了,双腿软软的站立不住。
傅望舒急奔几步,稳稳地将她扶住。
谢氏脱簪除鞋,平静地看向沈梅君和傅望舒,“梅君,望舒,咱们走。”
沈梅君点了点头,站直身体,和傅望舒一左一右扶了谢氏走出宾客的视线,走出了沈府。
“娘,你其实用不着忍这三年,看你都一头白发了。”阳光下谢氏满头白发令人心酸,沈梅自责不已,自己这三年太疏忽娘了。
“娘确是多虑了。”谢氏流泪笑着道:“我怕三年时间太长,望舒越来越有出息,你身份低微他会瞧不起你。”
“再低,还能低过初相识时你是被休的下堂妻,我是他家的奴才?”沈梅君失笑。
傅望舒在一旁附和,这三年跟沈梅君在一起,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笑起来时和煦温暖,本就风华绝代,如今更是倾城倾国。
“望舒这一笑起来,跟他那个四弟倒是有些相像。”谢氏笑道。
沈梅君想起自己进傅府的前因,也笑了,道:“四少爷其实可以算是我和望舒的冰人,没有他看中我设计引诱我进傅府,我和望舒还没能走到一起呢。”
“可不是。”谢氏点头,心情好说话也调皮了一把,道:“望舒,该给你四弟送一份冰人情礼过去。”
沈梅君笑得打跌,东歪西倒一会滚谢氏身上,一会滚傅望舒怀里,好半晌喘着气道:“这份冰人礼送过去,我猜四少爷会气的想上吊。”

第八十五回

三个人嬉嬉哈哈说笑,都没注意到,长街拐角处傅望超咬牙切齿满眼恨意看着他们。
傅望舒眉宇间春`意晕染,沈梅君语笑嫣然,他们是那么的幸福,尤其是那一身热烈的见证着他们已是夫妇的大红袍服,更是刺痛了傅望超的眼睛。
傅望超不甘心,他觉得,傅望舒能过得那么好,都是沈梅君给他带去的好运。
认识沈梅君以前,傅望舒虽然掌握着商号,可毕竟还给傅老太爷压着,府里头傅老太太不时寻趁他不是,傅太太大把大把地贪墨银子,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傅望超贪婪地看着沈梅君,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他本就觉得沈梅君长得好看,此时更觉得沈梅君如枝头怒放的鲜花一般夺人心魄,天上人间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
傅望舒和沈梅君谢氏远去了,傅望超恋恋不舍收回目光,攥着拳头默默算计着回了他落拓寒酸的孤零零只有他一个人的家。
傅家大宅卖给傅望舒后,傅望超很想振作一下,他不求奢华生活了,用了一小部份银子买了一处二进宅子居住,他本想赶走杜碧萱的,傅太太劝他,落到如今境地要想娶多好的媳妇也不能了,杜碧萱好歹美艳无双,凑合着,有钱发家后再休了她也不迟。
傅望超想想有理,留着杜碧萱暖床也行,横竖只给吃穿,比找窑姐儿还省,便没休杜碧萱。
傅望超懂得要俭省着过日子了,只请了五个下人,灶房里一个,跟班小厮两个,粗使打扫一个,另有一个服侍傅太太。
杜碧萱不乐意,嫌傅望超没请丫鬟服侍她,她的花招极多,每日骂骂咧咧,不是打骂下人,就是排喧傅太太。
傅太太要作恶作不了大恶,刻薄又做不来十分刻薄,也不是很有心计的人,嘴巴也不尖利,实是傅老太太并不是很挑剔的婆婆,傅老爷的小妾都上了不台面不会和她斗嘴,她没有斗嘴经验,于是每日给杜碧萱言语呛得胸闷气促,没多久便患了心绞疾,动不动就心口疼。
杜碧萱不只不收敛,反说傅太太装模作样,傅望超在外头寻机会做生意,屋里头婆媳两个日日吵闹,某日傅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冲口而出说要让傅望超休妻。
杜碧萱霎那间噤了声,傅太太得意了,自此后日日拿休妻说事,倒真个把杜碧萱的气焰压下去了,却不知杜碧萱已算计开了,傅望超母子怕是不能容自己了,得拐一把银子作以后的安身立命的根本。
傅望超跑了许多日子,抢得了湘缎在京城中的经营权,买了一间铺面经营湘缎。
“怎么拿到湘缎的经营权的?”傅太太也很高兴,湘缎别称烟霞锦,灿若云霞轻软如罗,一直以来都是夫人太太小姐们最中意的衣料,经营湘缎不肖说定能赚到大把银子的。
“可费了我不少心血才抢到的。”傅望超端起酒杯喝酒,眼角瞟了一旁的杜碧萱一眼,寻思她不会说出去的,便和傅太太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湘缎原来由京城的大同绸缎庄经营,傅望超事先到大同绸缎庄看好花式,然后到其他卖仿制湘缎的商号买了一丈花式料子最相似的,跟着安排一个人到大同商号买同样花式的一丈湘缎,又安排一个人在那人买了湘缎要了票据后进去假装要买湘缎。
在别处买了东西手里提着布袋子进去的顾客也有,大同商号的伙计也没在意,后进去的那个人在柜台外与买湘缎的那人调包了衣料然后假装没看中走了,先进的那人又看这匹布那匹布,东拉西扯许久后再买下两丈别的花式,接着把先买那丈拿出来,让大同商号伙计帮忙出主意,这三丈湘缎分别做什么样式的衣裳好看。
“大同的伙计认出有一丈布不是湘缎,指正了出来了?”傅太太问道。
“正是,他们真是愚不可及。”
大同商号的人指出其中一块布不是湘缎,傅望超雇的那人当即闹嚷开来说他们给了假衣料,然后就闹嚷到官府去了。
“人都没离开过他们的商号,谁在理自然不用说了,府尹判大同商号双倍赔偿。
湘缎因其珍贵,价钱也不菲,比假冒的贵了十倍不止,这事传到产湘缎的湖州曹家当家耳里,曹当家怀疑大同暗里经营着假湘缎,恰三年经营期到期,便将经营权收了回去。
就在曹氏管事物色新的经营商号时,傅望超与曹氏的管事偶遇了。
“以我的丰姿,不说女人,便是男人也会折服。”傅望超得意地道。
傅太太深以为然,给儿子斟酒大赞儿子好心计,杜碧萱端着杯子附和,心中盘算开了。
傅望超受苦自己得跟着受苦,傅望超发财了自己得被休也还是受苦,莫若……
翌日杜碧萱出门而去,找上大同商号。
“我知道你们怎么会被捋了湘缎的经营权,如果想知道,给我一万两银子。”
傅望超正春风得意着,衙门来拘捕他了。
大同商号得到杜碧萱提供的消息,暗里调查取证,把傅望超雇的那两个人都捉住了,一番威逼利诱,那两人倒戈了。
湘缎的经营权傅望超自然是保不住了,大同商号还向他索赔,后来把铺子抵上作赔偿才得以脱身。
这事做的那么隐蔽,都成功了还给大同商号查出来,不肖说是有人泄露,自己母亲是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傅望超怒冲冲回家找傅碧萱算帐,却哪有杜碧萱的影子?
杜碧萱不几日自己回来了,原来一直居于深闺之中,得了银票逃走后,住店吃食不懂掩饰,大刺刺亮着巨额银票招贼了,给偷了个干净,身上一分银子没有,无处可去,一路乞讨回京,还奢望着傅望超不知是她通消息给大同商号呢。
傅望超恨她入骨,把她捆了起来高高吊起,挑火棍烧红了炙她皮肉,又用烛火烧她头发,匕首剜骨,把杜碧萱折磨得惨嚎连连,悲惨地哭叫哀求传了很远,邻居听得惊心,敲门抗议,傅望超嗤之以鼻,我行我素,只道是自己家事,他就是要听杜碧萱惨叫,方解心头之恨。
惨叫声连着响了十几日,邻居受不了,有人到衙门报案了。
杜碧萱撑了这些日子,恰也到了尽头,官差破门而入时,她也断了气。
即便是他妻子也是一条人命案子,傅望超再次进了牢房。
傅太太本就给杜碧萱气出心绞疾,这一番忧急更是夺魂催命,挣扎着把余下的银子尽送官找关系把傅望超从牢里弄出来后,也一命呼乎了。
可怜傅太太富贵半生,傅老太爷和傅老太太还有傅望舒发丧,体体面面落葬,傅太太则是一袭席子一卷扔到乱葬岗。
傅望超倒不是不想好好葬自己亲娘,而是他拿不出银子了。
下人自是雇不起了,都遣走了,屋里的家具都当掉了换银子度日了,没有本钱,傅望超除了到处游荡,什么也做不了。
自沈梅君回门那日见到沈梅君后,傅望超脑子里便装不下别的什么,来来去去都是沈梅君灿若桃花的笑脸。
杜望萱死后,傅望超没银子逛窑子,还没有过女人,静夜里每想起初见沈梅君那日,从围墙往下看去沈梅君粉嫩的脖子,心头一阵阵激荡。
若是揽着沈梅君,哪怕不做那事,只是咬一口她莹白的脖子,也是无限销`魂!
傅望超决定从傅府诱出沈梅君,尝一尝滋味且向傅望舒索要一大笔银子。
傅望舒如今有财有势,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不能给他发现是自己诱拐的沈梅君。
傅望超苦思许多日子不得法,他连度日的银子都拮据,要收买人帮他做事也不能。
这日傅望超在街上闲走,偶遇了一个人,喜得他暗呼天不绝我。
傅望超遇到的是杜碧萱的丫鬟在杜府里就与他有染的珠儿。
傅家大宅卖给傅望舒时,下人尽皆遣散,珠儿也被赶走了,出了傅府后她无处可去,再次卖身为奴,恰逢阎家要买丫头,就卖身进了阎府。
傅望超把珠儿带回家,极尽温`存缱`绻后,关心地问了一番珠儿的近况后,问道:“明慧认得你是杜碧萱的丫鬟吗?”
“没认出来。”杜碧萱嫁进傅府时有四个大丫鬟,珠儿是其中之一,其时傅府多事之秋,傅望超尚在牢中,珠儿有心讨好傅家人,见杜碧萱仍是张狂作派,深怕受其牵累,多是留在娇红馆没陪着杜碧萱人前露脸,不久傅明慧嫁进阎家去了,她认得傅明慧,傅明慧却不认得她。
“杜碧萱已经死了,你帮我一个忙,我给你赎身娶你为妻。”傅望超许诺道。
珠儿痴痴看他哽咽着点头,傅望超于她是指触碰一下都觉得高攀了的人,她为傅望超粉身碎骨心甘情愿。

第八十五回

珠儿得了傅望超的授意回阎府侍机而动,在傅望超的提点下,她不时给管事婆子送礼物拍马奉承,不久傅明慧产下第三胎阎石开的次子,房中要增加一个一等丫鬟,管事婆子便把她调到傅明慧身边去服侍。
沈梅君和傅望舒陪着谢氏离开沈府后,沈训来过几次,谢氏不改初衷,沈梅君想到他为了一个外人置妻女于不顾,委实心寒齿冷,虽没像谢氏那样公开与沈训脱离父女关系,却不再回沈府。
这头父女关系虽在却跟断了无异,骆家那边却不好断,骆展鹏见她已成亲,也便死了心不来寻她说话了,骆青意却经常过来,有时不得闲过来也使人过来请沈梅君到曾府相聚,沈梅君虽知自己爹行的糊涂事与骆家一家人无关,到底难以释怀,骆青意过来时还强压下不适接待,邀请时却每每都托词不去。
骆谦三年前冤案昭雪后不久起复,如今已是户部侍郎,骆展鹏志本不在商场,后来还是去参加科举,这日沈梅君与傅望舒外出视察生意回京,入城便听说骆展鹏科举高中状元。
“十七岁状元,这小子本来就得皇上宠信,这下要一飞冲天了。”傅望舒笑道。
沈梅君也笑了笑,为骆展鹏高兴。
“这等大喜事骆府肯定要大摆宴席的,你去不去?”傅望舒摩挲着沈梅君脸颊问道,沈梅君对骆家人生了嫌隙,最高兴的就是他了,不需担心骆展鹏和他抢人了。
“我不想去。”沈梅君蹙眉道。
“那咱们就不回家了,调头出城去。”傅望舒笑道。
哪能行!此番离京已两个月,京城里有许多事要等着他处理呢,沈梅君摇头。
两人回到家中,可巧,家里来了两份请柬,同一天阎府给傅明慧的次子摆满月酒,骆府设宴庆祝骆展鹏高中。
“这下解决了,咱们分头赴宴,你去阎家,我去骆家。”傅望舒笑道,沈梅君也笑了,开心之余又微有惆怅,她与傅望舒在一起许多年了,成亲前傅望舒怕她喝避子药伤身体不让她喝,她想着怀上了便生下来罢,从没喝过避子药,至今却从没怀孕过,以前未成亲,心中还不急,如今成亲了仍没害喜症状,由不得暗暗伤怀。
“又在想孩子的事?你要是很想要孩子,济善堂那边挑一下可心的来养在膝下。”傅望舒微微一笑,他是真的不在意,娘死的早,爹不疼他,家里一堆乱糟糟的人,他巴不得沈梅君一直不要怀上孩子,一辈子两人亲密相依没有第三者介入。
“不要,这么做娘就知道我不能生了。”沈梅君恹恹道。
谢氏先前以为她未成亲而不要孩子,成亲后,隔不了几天就要问一声,偶而沈梅君身体微有不适,她便紧张兮兮要请大夫诊脉。
“什么叫你不能生,说不定是我不能生呢!”傅望舒笑指自己那物,道:“很有可能的,遇到你之前我都十九岁了,可几乎没有过欲`念,挺反常的。”
“咱们还是悄悄儿给大夫诊脉看看吧。”沈梅君道。
“不要,大夫为了赚钱,没病也会说有病,到时候真给折腾出病来了。”傅望舒坚决反对。
其实自从沈梅君流露出想要孩子的念头后,他悄悄去过医馆请大夫诊视过,大夫断言他的身体没问题,于是他坚决反对请大夫。
两人还年轻,他既然反对,沈梅君也不再坚持。
虽不是长重孙,阎府仍很重视,宴席开了一百桌,席面珍馐海味丰盛无比,沈梅君看傅明慧这么得阎家上下重视,也很高兴,她是近亲,宴席罢别的亲眷走了,她没有立即走,到傅明慧房中和她说贴心话。
傅明慧与阎石开的长子瑜哥儿三岁了,极聪明可爱,见了沈梅君不需大人教便喊舅娘,又拉了椅子到床前,道:“舅娘请坐。”
小大人似的行动逗得沈梅君开怀不已,笑对傅明慧道:“我本来怕老太太和太太溺爱无度娇惯了,这么看瑜哥儿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更懂礼更长进,我就放心了。”
傅明慧笑了笑,挥手让瑜哥儿退下去,半是甜蜜半是烦恼地向沈梅君诉苦。
却是阎家四位长辈因阎石开是傻子,将希望都寄托在瑜哥儿身上,对瑜哥儿极严厉,而且,有两个男孙子了,还觉得少,傅明慧才刚出月,阎老太太已准备把孩子抱去抚养,让傅明慧再接再厉赶紧怀第四个孩子。
“进门四年,我这肚子除了月子里扁一会,就一直在怀孩子。”傅明慧轻叹,她倒不是生气一直怀孩子,而是怀孩子期间阎家长辈让他们夫妻分房,怕阎石开傻傻的伤了孩子,阎石开一直在闹脾气,此番阎石开嘟嚷着不给傅明慧生孩子了,给阎家四位长辈教训了一顿,又因傻孙子说了不听,他们便将责任都交给傅明慧。
“再生上三个儿子,辛苦几年,有五个儿子了他们就不会要你生了。”沈梅君安慰道,心中挺羡慕傅明慧那么能生。
“再生上三个儿子?”傅明慧有些晕眩,阎老太太极听沈梅君的话,她本来还盼着沈梅君去劝劝阎老太太,给她肚子歇上一两年的。
两人说着话,瑜哥儿跑了进来,拉了沈梅君的手叫道:“舅娘,后园角门外有货郎鼓子响,听说卖拔浪鼓还有好些好玩的东西,你带我去买。”
他这么依赖自己亲昵亲热,沈梅君自是依从,笑着牵了他的手往后园而去。
因是亲舅娘带着,丫鬟婆子也没跟着。
阎府极宽阔,沈梅君牵着瑜哥儿走了很远才到后角门,前面宴罢送了客人要收拾扫扫,后园静悄悄也不见人影,许是都到前面帮忙了,墙外货郎鼓子声听起来极清晰,沈梅君小时也闹嚷过买货郎挑子里的东西,货郎摇拔浪鼓琵琶鼓的声音很熟悉的,当下听得声音心头闪过一个想法:这货郎想必走街窜巷不久,声音摇得一点韵味没有,比她小时听到的差多了。
许是因前面宴客人手不足,后角门也没人看守,只在里面上闩了,沈梅君有瞬间的迟疑,略一停顿还是拉开门闩带了瑜哥儿出去。
货郎的东西并不精致,只是对于总关在屋里的孩子来说比较新奇,瑜哥儿看得津津有味,要了这个要那个。
不值几个钱,沈梅君都答应给他买,因比较多,便对那货郎道:“再买一块包袱布儿,把这些东西都包起来。”
货郎自她们到挑子前后一直没开口,此时也没说话,抖开一块包袱布将瑜哥儿要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包袱布里面,沈梅君视线无意间就看到货郎的手,心中突地一咯噔。
货郎的那一双手修长匀称,白皙细腻,怎么看都是大户里的公子哥儿的手。
沈梅君视线扫向那货郎,货郎穿着粗布灰衣的身材很是挺拔,头上戴着灰布帽子把脸遮住了,看不清眉眼,给人不是光明磊落之辈的感觉。
沈梅君飞快地思量了一下,这货郎恐怕来者不善,自己带着瑜哥儿不便,遂伸手摸袖袋,然后哎呀一声对瑜哥儿道:“舅娘身上忘带银子了。”
“那怎么办?不买了?”瑜哥儿恋恋不舍看包袱布里的东西。
“买,舅娘在这里看着,你回府去和你娘要银子。”沈梅君笑道。
“好咧。”瑜哥儿迈开小腿咚咚跑进后角门。
沈梅君假意挑东西,候着瑜哥儿进去走远了,猛地往角门里冲,咣铛一声关门上闩。
门闩插上了,总算安全了,沈梅君按住扑咚狂跳的心刚想转身,后脑勺挨了一下重击,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四少爷,她晕过去了。”珠儿急急拉开门小声喊。
货郎原来是傅望超,傅望超揭开一个货郎箱的盖子,进门去把沈梅君抱起来屈膝搁进箱子里,对珠儿道:“你赶紧回去,过些日子平静了,我就来赎你。”
阴谋得逞,傅望超挑着沉沉的担子走得飞快,一路上不时得意地笑几声。
此番计划天衣无缝,没谁能查出沈梅君是他抓走的了。
“沈梅君,你很聪明又如何,还不是落进我布下的陷阱。”傅望超准备了蒙汗药,为防沈梅君觉察了跑回阎府,还安排了珠儿在角门里面等着,沈梅君进去后肯定是要关门上闩,就在她上门闩时一棍子敲晕她。
聪明人习惯将困难能解决便解决,沈梅君若是进门后径自往阎府里面跑,不回身关门上闩留了背部给珠儿下手,他便无计可施了。
傅望舒到骆府赴宴,出了骆府后没回府,先到阎家来接人,听得沈梅君在傅明慧房中,他是亲兄长,也不需避讳,便寻到傅明慧房中,其时瑜哥儿恰好回来,正跟傅明慧要银子。
“舅娘和你说身上没银子,让你回来拿银子?”傅望舒勃然变色。
“是啊。”瑜哥儿学着沈梅君的样子摸袖袋。
“糟了。”傅望舒三魂七魄出窍,来不及说只字片言,朝阎府后角门狂奔。
沈梅君穿的衣裳都是他给准备的,每次服侍她穿好衣裳后,他都会习惯地在她袖袋里装上一些碎银子和几张小额银票以备不时之需,今日早上也不例外,他记得清楚,沈梅君袖袋里有银子的。
明明有银子,却假装没银子把瑜哥儿支回来,定是遇到危险了。
——以下是新增结局章
傅望舒狂奔到后角门,街上哪还有什么货郎担子,沈梅君更是没了踪影。
阳光当头照着耀目刺眼,傅望舒身体晃了晃,急揉了揉额角使自己镇静下来。
这是有预谋的劫人,不是临时起意。
会是谁呢?
从傅明慧正房到后角门那么远,沈梅君怎么会带瑜哥儿走那么远过来买东西?
“瑜哥儿说有货郎在后角门外卖东西,拉了大嫂过来的。”傅明慧看沈梅君不见慌了神。
“问下瑜哥儿,怎么知道后角门外有货郎卖东西。”傅望舒抿紧了唇。
前厅在宴客,后园静悄悄不见下人走动,怎么外面货郎叫卖东西会传到内院给瑜哥儿知道。
瑜哥儿年纪小,话倒说得清。
“珠儿姐姐说的后园角门外有货郎卖东西,让我找舅娘买东西玩儿。”
珠儿依傅望超的支的招,打算避一避再回房服侍的,不意傅望舒一下子就抓住疑点并追查到她身上。
看到珠儿,傅望舒什么都清楚了,喝令傅明慧把珠儿捆起来听候发落便急急奔上马车。
分家后各奔各路,傅望舒对傅望超却从未掉以轻心,一直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也知他现在的住处。
傅望超顺利带走沈梅君,寻思着若是瞒过傅望舒自是极好的,瞒不过傅望舒被他寻过来,也要尽快把人得手了,方不枉相思一场,顾不上找别的地方,直接将沈梅君带回了住处,他心中也认为傅望舒不知他的住处。
沈梅君给闷棍敲晕过去,昏沉沉有知觉时,听得傅望超嘿嘿奸`笑着道:“大哥,待我得了沈梅君后,我看你还怎么得意,休妻抑或是不休妻都很为难吧?”
无耻之尤!连兄长的妻子都不放过,沈梅君恨得要将傅望超剔骨剥皮,心中却知力量悬殊,只宜智取。
怎么智取?虚与委蛇假意逢迎不行的,瞒不过傅望超那么精明的人。
耳中传来傅望超悉悉索索脱衣裳的声音,沈梅君暗暗焦急,忽听得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被傅望超摔到地上。
傅望超脱衣裳时衣袖带倒了桌子上傅太太立的杜碧萱的牌位,看到杜碧萱的牌位,傅望超想起是杜碧萱害的自己如此落魄,气不打一处来,东西摔到地上还不罢休,还上去补踩了几脚,骂道:“什么人死为大,我娘给你立的灵位,我偏不承认,巴巴的嫁进门来却不安生,还害了我的大好钱路,谁认你这个妻室。”
他在骂杜碧萱!沈梅君灵机一动计上心头,霎地坐了起来跳下地,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杏眼圆瞪,泼口大骂道:“傅望超,你认不认帐我都和你拜过堂进了你傅家门了,你连我魂魄都不给安宁,也别想我给你好过,咱们到阎王爷面前评理去。”
傅望超素日不信神鬼道道的,奈何沈梅君装得极像,狂言骄态十足十的杜碧萱,心中不免疑疑惑惑的,沈梅君要抢得先机,再不迟疑,一头朝他撞去,低首间把手指伸到嘴里狠狠咬破,再抬头时口角溢血十足的厉鬼模样,傅望超一阵惊怕,心下有三分信意,脚步一个不稳,不偏不倚踩上他自个甩的杜碧萱的牌位上,一个趔趄摔倒地上。
此时夺路出门也是法子,只是一慌张便给傅望超看出来是装的了,男女力量悬殊,况傅望超有武功,便是出了屋门也快不过他,且拖得一拖,瑜哥儿回去拿银子傅明慧再使人陪着他去后角门,便能发现自己不见了,若通知了傅望舒,许一时半会救兵便来了。
沈梅君不走,欲迷惑傅望超,故意装了淫`情`荡`态,一只金莲翘足踩上傅望超胸膛轻踮了踮,冲傅望超嫣然一笑,一手扯开大红上裳,露出里面翠绿抹胸,纤指自抚上雪白一痕嫩脯,娇滴滴道:“傅望超,你仔细瞧瞧我……”
口中说着,身体轻晃,两个水晶吊翠坠子打秋千似摇摆,绰约风流万种千般,傅望超眼里看的是沈梅君如秋水般的眉眼,荡悠悠酥`麻如醉,沈梅君看他失神,机不可失,收回足蹲了下去捡起碎牌位,猛一下朝傅望超一只眼睛扎了下去。
沈梅君的手被用力打开了。
“犯不着为了他赔上自己。”傅望舒来了,一个箭步冲上前拉起沈梅君,他的背后跟着冲进来的几个阎府护院一把制住傅望超。
终于安全了,沈梅君软瘫到傅望舒挽扶着自己的臂湾里,双腿微微发颤站立不稳。
“大哥,你还是来迟了一步。”被制住不能动弹的傅望超意识到自己上了沈梅君的当,脑筋一转得意地笑道:“大哥,沈梅君滋味不错,弟弟我有过那么多女人,加起来不及她一个,难怪你为了她溺水三千只取一瓢。”
这个不要脸的无赖死到临头还要挑泼一番,沈梅君听傅望超污言秽`语诬蔑,又气又恼要对驳,傅望舒微微一笑,将她紧拥入怀中紧紧箍住,滚烫的唇贴到她耳旁:“梅君,别听疯狗吠,今日分开四个时辰了,我很想你。”
自己这时髻松发乱衣裳撩开情状很是可疑,他却半点疑忌都没有,沈梅君喉间酸涩,泪珠儿无声地落下。
傅望超的死讯三天后从府衙传来,定的罪名是打杀杖死发妻杜碧萱,珠儿是帮凶也一并处了死刑。
沈梅君听到傅望超的死讯幽然叹气,眉间并无喜色。
到底是傅望舒的弟弟,若不是那么卑鄙无耻,他们也不忍赶尽杀绝。
“之前他逼死老太太,连两老的丧事都不肯操办,丧心病狂,就不应该存他性命了。”傅望舒冷冷道。
幸而沈梅君没出事,否则……想到傅望超临死还要挑唆他和沈梅君的感情一遭,他恨不能将傅望超凌迟处死,只是一刀下去人头落地还太便宜了。
傅望超获死罪的原因傅明慧告诉傅明媛和傅明媚了,三姐妹没有向傅望舒求情,不过行刑那日,倒是去给他收尸掩埋了。
傅望超的死讯傅望舒没有特意给林昭送讯,傅老太爷已去世,对于承宗祧傅望舒也不是很在意,私心里说,傅望超是他送上断头台的,他不想下一辈再有什么仇恨积怨的,林昭的儿子不认祖归宗他也不提起。
***
林花谢了春红,一年一年过去,沈梅君肚子一毫动静没有,谢氏着急了,每日叨念不停,开始是让沈梅君去求医问诊,听大夫都断言沈梅君和傅望舒身体无恙,又想让沈梅君认养一个孩子招子女。
沈侮君早先还在意,后来和傅望舒两情缱绻,傅望舒又看得极淡,也便渐渐淡了子嗣之心。
桃红又是一年春,似乎眨眼间就五年过去,这一年沈梅君二十岁了,傅望舒也已二十四岁,沈梅君忽然间就害喜了,从害喜到产子一路平顺,连孕吐都极少,且又是龙凤双胞胎,把谢氏乐得整日笑得合不拢嘴。
骆青意这几年因沈梅君没害喜一直操心着,暗里到处求神佛保佑,沈梅君慢慢也想开了,自己的爹自作多情自做主张休妻弃女之举与骆家人无关,虽是与骆展鹏避忌着没往来,与骆青意却真正的姐妹相亲了,骆谦仕途得意官至丞相,正如傅望舒所思的,也不必他徇私,有那个关系摆在那里,傅氏的生意便做得极顺风顺水。
当然,傅氏的真正靠山是不显山露水的九五之尊。
皇帝极欣赏骆展鹏的画,极喜欢阎石开的木雕,这些本与傅氏无关,可将他们引荐到皇帝面前的却是傅氏,只慧眼识珠这一点,皇帝便极赏识傅望舒。
外人看来失意的只有沈训了,女儿女婿极有出息,却随了娘,不过,求仁得仁,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便无人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