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沈梅君拉住她,说道:“你看看这信,可有不妥的地方,这不是大少爷的笔迹。”
秋梦认真地看了又看,不解地问沈梅君:“是大少爷的口气,大少爷不是说了,手受伤了不能写字请人代笔吗?有什么不妥?”
她没看出假冒,看来自己模仿傅望舒岩石一样的话风模仿得颇像,只是,没看出来不表示无懈可击,况且,这事沈梅君不敢自专。
从秋梦手里要回了信,沈梅君道:“暂且不要禀报,秋梦,你使人把商号大管事向南诚请来,我有事问。”
秋梦目光在沈梅君脸上转了转,笑了,道:“好,我使人去请。”
傅氏大管事有十多人,向南诚是第一管事,是傅望舒的副手,沈梅君从傅望舒的行程安排和帐册里单据里面的签名看出,向南诚是傅望舒最信任的人。
商号与府宅没有联系,沈梅君还没见过向南诚,向南诚约而立之年,中等个子,留着两撇山羊胡子,眼睛炯炯有神,外表看来非常精明干炼,沈梅君有些忐忑地递了信过去,静看着他的反应。
“太好了,大少爷没死。”向南诚击掌大喜,又朝沈梅君伸手:“大少爷给我的信呢?”
沈梅君摇头。
“大少爷没信给我?”向南诚皱眉,看向沈梅君,目光凌厉。
“没有,大少爷只捎回来三封信。”沈梅君把另两封信递过去。
向南诚飞快看完,又拿了第一封家书定定看,半晌,把信小心折起递回给沈梅君,面上神色变幻莫测。
“怎么啦向管事?”秋梦不安地看他。
向南诚没答。
他看出书信是伪造的了,沈梅君垂睫低头,轻声问道:“盖上商号里的戳章可信度更高,向管事觉得可行否?”
“可行,不失为化解目前危机的最好办法,商号里虽不能生意往来,该办的事伙计们没懈怠一直做着,只要撤封条,马上就能正常运作,大少爷即便……”说到此处,他停了片刻,接着道:“等到老太爷回来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你们在说什么?”秋梦视线在沈梅君和向南诚脸上来回转,忽地醒悟过来,悲啼了一声,又急忙捂住嘴,小声道:“梅君,这信是你伪造的,大少爷还是音讯皆无?”
“嗯,大少爷有信回来,也是到你那不是到我这。”
秋梦给喜讯乐蒙了,不然,不会看不出其中的不合理,不觉有些赧然。
另两封信秋梦也看了,要劝傅望平傅望声改口供,为何给傅明慧写信而不是写给二姨娘,秋梦明白,二姨娘有些不着道,傅明慧却颇有些聪明才智一点即透,由她去劝效果更好。
为何要给成公公写信秋梦不懂,向南诚却懂,当下要了那封信,对沈梅君道:“这封信由我盖上章后亲自给成公公送去,府里头就赖两位姑娘了。”
沈梅君从傅望舒的日程里看出来,成公公吃傅氏的好处最多,而且,宫中的太监虽不是朝堂中的大员,说话的力度却不比一二品大员差。
后宫与朝堂联系紧密,宫里的娘娘们都是各世家大臣的女儿,娘娘们即便是得庞的,也得给成公公这个掌着各宫供应的司务府总管面子,他们的兄弟父亲当然也不例外。
给傅老太太和傅明慧的信秋梦让沈梅君陪她去送。
秋梦是为了万一伪造书信被追究好有个同罪之人,沈梅君看出来了,却没有半分犹豫便应下,信是她伪造的,出了事她怎么洗也洗不白。
“老大没事?太好了!”傅老太太发自内心的高兴,一头银丝伴着脸上的泪珠闪闪发光,傅太太也是欣喜万分,站起来道:“老太太,媳妇前些天让人去庵里许愿求菩萨保佑老大无事,如今应验了,媳妇先去差人送香油钱谢礼去叩谢菩萨。”
“去吧,难为你有心。”傅老太太满意地看媳妇,两人因同样宠着傅望超,婆媳关系不错。
二姨娘被禁足,傅明慧不在自己闺房中在二姨娘处劝慰她,沈梅君和秋梦一起往二姨娘院子里去。
二姨娘死了两个兄长一个侄儿,两个儿子生死难定,这些日子日夜啼哭,沈梅君和秋梦走到院外,听得里面二姨娘哑着嗓子哭诉:“老太爷本来就不待见你两个哥哥,就是回来了,也不愿救他们出来的,大少爷要是死了,你哥哥们没人救也死定了,我不活了……”
絮絮叨叨念着,哭得声嘶力竭。
“娘,再不喜欢也是亲孙子,老太爷不会坐视不管的,我大哥吉人天相,也不会死的。”傅明慧的声音也是嘶哑得不像话,看来这些日子没少哭过。
“三姑娘是个好的,可惜摊上这么一个糊涂娘和两个混帐哥哥,大少爷往日没少照应她,这府里大少爷要有个三长两短,最伤心的就是老太爷和她了。”秋梦小声说道。
沈梅君点头,她进傅府的这些日子,傅府里的人到流觞轩最勤的就是傅明慧,府里有针线下人,傅望舒的衣物,却有许多是傅明慧亲手缝的,傅明慧的女红针线极出色,傅府里无人能及。
两人不急着进去,秋梦扣了扣院门,扬声问道:“三姑娘在这吗?”
屋里的哭声倏地停了,须臾,傅明慧亲自迎了出来。
傅明慧生得极好,娇娇俏俏的一个美人儿,往常总是未语先笑,粉靥如花,这日却没有笑容,眼眶红肿,身上的嫩粉色团花袄也没能衬出欢悦,见了秋梦和沈梅君,挤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口就问道:“有我大哥的消息吗?”
秋梦默然,沈梅君也感到愧疚,傅望舒若就这样无消无息往后再传回来死讯,只怕傅明慧还好受些,这么着给了个活着的消息,后来若说是死了,可是生生把人煎煮了两回,这第二回,可比第一回更难捱。
也只是瞬间的动摇,沈梅君马上笑道:“正是有好消息要报与三姑娘知,大少爷来信了,老太太那边的信我们刚送过去,大少爷独有一封给三姑娘的。”说毕,用手肘顶秋梦。
“大哥平安无事?”傅明慧惊喜地高声问,秋梦从袖袋里摸出的信才露出一角,就给她抢了去。她瞟得一眼就大哭起来,转身奔进屋里。
傅望平和傅望声改口供是关键,沈梅君没有急着走,假意扭了脚,拉了秋梦坐到廊下条凳上捶腿。
里头没多久便传来二姨娘的尖叫:“不行,你哥哥们若供认是自己私下里行事与傅家无关,傅家摘清了又不理他们,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那两个糊涂少爷原来有个更糊涂的娘,沈梅君暗叹。
“我大哥不会坐视不理的。”傅明慧想是没忍住,声音也高了,狠声道:“娘,二哥三哥罪有应得,即便获罪也是自作自受,咱们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俩把傅家拖进死地。”
“傅家再风光,若他们死了,娘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二姨娘哭了起来。
傅明慧没了声息,沈梅君有些焦急,门帘忽一下掀起,傅明慧走了出来。
偷听给抓了现行,沈梅君有些讪讪然,秋梦也很尴尬,两人刚想行礼,傅明慧朝她们使眼色,手指指向院门。
三人蹑手蹑脚往外走,到了外面,傅明慧抿了抿唇,对秋梦道:“你能联系到商号里的管事吗?让他们疏通一下,我去探监劝劝二哥和三哥。”
太好了!这信交对人了。
第七回
向南诚一直活动着,也劝过傅望平两人改口供,只劝不动,方才沈梅君便已交代他安排一下,二姨娘或是傅明慧必得一人前去探监劝说的,当下传了话出去,只过半个时辰,向南诚便派人来接傅明慧去大牢探望傅望平傅望声。
沈梅君对傅明慧有信心,果然下午向南诚便传了消息过来,傅望平兄弟俩已改了口供。
上头成公公的行事也很快,翌日,傅氏商号的封条便拆开,顺天府宣布私炮案与傅氏无关。
商号里正常运作起来,向南诚跑傅府跑得很勤,一天一汇报,沈梅君开始还紧张着,对着傅望舒的行程本子,将接下来要做的事逐一落实,约六七天后,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需要做的事每一项都完成了,被查封半个月的傅氏商号基本没有损失,商号里各管事的行动能力让人敬服。沈梅君想,没见过的管事不说,只向南诚的能力,看起来远在自己之上,事情发生之初,怎么会想不到放烟雾弹虚虚实实这一招呢?
如果自己是正经主子,还可以说他得不到主子的命令不敢莽撞行事,可自己只是一个无名无份的丫鬟,怎么看都说不过去。
心里很多疑问,想不出所以然,沈梅君干脆不去想,横竖多学些东西,对自己有利而无害。
谢氏的身体越来越好,双莺很尽心,沈梅君便放了更多的心思到生意上,商号的帐册上和傅望舒先前拿给她看的内宅总帐不同,帐册上每个月都有傅望舒的本月总结和下个月的拓展计划,沈梅君如饥似渴看着在脑子里学习着,白日里吃饭也匆忙,有时甚至看得忘了吃喝睡。
傅明慧来过很多次打听傅望舒有没有信回来,这天秋梦问:“梅君,有没有办法尽快救二少爷和三少爷出来,不快些救出来,怕他们又改口供攀咬商号。”
“这回他们就是想攀咬也咬不了了,成公公打过招呼,府尹在大少爷回来前,不会有针对商号的任何行动的。”沈梅君摇头,接着压低声音道:“有办法也不能太快救他们,两位少爷岁数不小,娶妻成家的人了,做事还那么瞻前不顾后的,得让他们在牢里多呆几天,得了教训,以后才不会闯祸。”
秋梦深以为然,笑了笑道:“也好,只是苦了三姑娘。”
傅明慧私自作主让傅望平傅望声两人改口供,受了二姨娘不少责骂。
腊月二十六了,离过年只有三天,傅老太爷还没回来,傅望舒也没消息,沈梅君看不下帐册了,来到花厅里与秋梦等人一起呆坐枯等,心中想着,若是过年他俩还没一个人露面,该如何是好。
正烦躁间,忽听得外面人声鼎沸,隐隐听着是欢笑声。
是谁回来了?众人一齐现了喜色,争先恐后往外奔。
进大门处里三层外三层挤满傅府的人,沈梅君她们到得迟,挤不进去,各人急得逮着先来的人发问:“谁回来了?”
“四少爷回来了。”一人答。
“大少爷回来了。”又有人说,另一个则道:“老太爷回来了。”
一人说一个说法,到底是谁回来了?沈梅君正疑惑着,人群让开了一条通道,被包围着的人露了出来。
沈梅君一眼看到一袭紫袍,眼角轻扬,俊俏风流的傅望超,不觉叫苦不迭。
三个人,怎么回来的是他!
傅望舒生死不明,虽然自己现在面上是傅望舒的人,可无名无份,傅望超若是不挑食胡来,该如何是好?
“沈姑娘,别时可好?”傅望超微微笑,眼挂桃花,声音低靡宠腻,像是……像是对着销-魂帐里的枕边人,两情缱绻后,温柔地问道:“方才可舒服?”
沈梅君给噎着,口齿也不清晰了,忍着爬虫粘身似的不适低眉敛目弯腰行礼,含糊应付道:“四少爷安。”
一双手托住她手肘,沈梅君一抖,急急后退,忽又一愣,方才照面间傅望超是穿着紫袍的,扶自己的这双手的主人却是白袍。
宽广的袖口墨黑滚边上绣着银丝云纹,精致的光华内敛,沈梅君微微颤抖,半晌,才壮着胆抬头看去。
白袍的主人斜飞入鬓的修眉,鼻梁英挺,唇线分明,幽深的墨眸里那抹荡漾的笑意使得冷硬里却透着倾国倾城的艳色,不是傅望舒却又是哪个。
“大少爷,你回来了……”沈梅君低声喊,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傅望舒嗯了一声,一双眸子漾着微光,与碧天之上皎洁的白云缠绵,沈梅君看得微微失神。
“爷爷,你替我向祖母告罪,我先回流觞轩梳洗再去请安。”傅望舒转头说话,沈梅君陡然回神,才注意到,人群里还有一白发老人。
“去吧去吧,不来请安也不要紧,我的曾孙子要紧。”老人满眼含笑,目光在沈梅君脸上肚子上睃视。
沈梅君脸有些红,上前一步低头行礼道:“奴婢沈梅君,见过老太爷。”
傅老太爷摆手,乐呵呵道:“不必拘礼,快回去吧,一个多月没见了,我乖孙可想死你了。”
傅望舒挽着沈梅君的手没松开,两人走在前面,流觞轩的众人跟在后面,沈梅君想挣开手,又顾虑着后面十几双眼睛。
好容易进了流觞轩,沈梅君一手心的汗。
傅望舒松开她,眼睛都不斜一下,吩咐秋梦:“送热水进来,通知向南诚来见我。”
傅望舒洗漱时间,流觞轩众婢都在厅里站着喜形于色说话,沈梅君悄悄退了出去,到西厢起居厅中,要把那日程本子放回书房中。
谢氏在起居厅里,沈梅君喊了声娘,不需避着她的,走过去挪柜子起出东西。
“君儿。”谢氏突然开口,道:“你可是侯府千金,那人再好,也只是一个贱商,配不上你。”
母女俩承了傅望舒的恩惠良多,谢氏却口称贱商,鄙薄之意溢于言表,沈梅君一阵闷怒,很想说自己现在不是什么侯府千金,只是傅府里的一个奴婢,连傅望舒的正室少奶奶都当不上,还不知是谁配不上谁呢。却不便顶嘴反驳,沉默了一下,小声道:“娘,这府里四少爷对我不怀好意,大少爷做了暧昧给人看,是为了帮我挡掉四少爷。”
“你心里明白便好。”谢氏眯眼靠到椅背上,手指在扶手上轻弹了一下。
这是她的习惯动作,沈梅君苦笑,不急着拿本子,先净了手,过去轻轻给谢氏捏臂捶肩膀。
傅望舒盥漱毕吃过饭,也没去后堂请安,稍歇得一会,向南诚便来了。
向南诚开口不是汇报商号里的工作,而是道:“可惜是个女子,不然,假以时日,只怕商圈里鲜有敌手,便是大少爷与她对仗,也得三思而后行。”
傅望舒嗯了一声,面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道:“女子不便走到台前,正好可以为我所用。”
向南诚看他,迟疑了一下道:“以沈姑娘的才情胆魄,为妾委屈她了,大少爷要不要考虑娶她为正室奶奶?”
傅望舒毫不犹豫摇头,冷冷道:“不喜欢娶回家作什么,搂着都不得劲。”
说得这么直白,向南诚仍不死心,道:“不纳做妾不娶为妻,四少爷不会死心的,此番如此迫不及待谋害你,属下看着,不仅是为积怨,也为了尽快夺得沈姑娘。”
“不必多言,我自有主意。”傅望舒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緾,问道:“沈梅君起疑了吗?”
向南诚迟疑了一下,道:“好像没有。”
像他那么精明的人还拿不准,想必沈梅君已起疑了,傅望舒面色冷了下去,寒眸精光闪了闪,向南诚正要开口详细分析,外面传来傅明慧的声音。
“疏通一下,让小二和小三给判苦刑十年,去服刑途中染上急性传染病。”
染上传染病官府也不敢留,再花些银子赎罪,事过境迁,这苦刑便免了,又堵了悠悠众口。反正两人都已娶妻,不怕名声不雅没有好亲事。平时又上不了台面管不了商号里的事,无所谓威望面子。
向南诚点头,傅明慧的声音已到书房外,他忙站起来告退。
“大哥……”傅明慧进门未语泪先流,傅望舒冷硬的眉眼略有暖和之色,招手道:“过来坐下。”
“大哥,你要是回不来,我……”傅明慧低声哭。
“说的什么傻话,大哥怎么可能回不来。”傅望舒对这个异母妹妹还是挺疼的,傅明慧懂事伶俐,不像她那两个糊涂哥哥老闯祸,也不似二姨娘,每日只斤斤计较得失。“我让南诚去走走关系送礼了,你放心,小二和小三顶多三个月就可以回家。”
“他们罪有应得。”傅明慧咬唇,问道:“大哥,得花多少银子?”
傅望舒比了一只手。
“真该不管他们。”傅明慧心疼得吸气,恨恨骂,复又担心:“花这么多银子,太太知道了定不自在,只怕要反对。”
“我会让她不反对的。”傅望舒淡淡道,瞥见屏风外一抹浅碧,对傅明慧道:“大哥还有事,你先回去,让二姨娘不用担心。”
沈梅君知傅明慧在里面,本来没想避着,径自进了门,待到屏风外,听着他兄妹两人的说话,两只脚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沈梅君未及转身退出去,傅明慧便走了出来。
“三姑娘。”沈梅君忙行礼。
傅明慧急忙去扶她,笑道:“快起来,进去吧,大哥在等你。”口里说着,眼睛挤了挤调笑。
沈梅君微有赧然,害羞地低下头。
第八回
傅明慧走了,沈梅君躬身目送,至背影看不到了,心里还在暗暗羡慕。
虽是庶出的姑娘,可有傅望舒疼着她,真好。
“进来。”傅望舒的声音打断沈梅君的凝思,沈梅君甩甩头,把心里那丝酸涩甩掉。
沈梅君先向傅望舒告冒名写信之罪:“大少爷,当时……”
“不用说,事急从权,我知道。”傅望舒摆手止住她下面的话。
他不生气就好,沈梅君递回日程安排本子,见傅望舒随意地搁到几案上,浑不在意的样子,也便不再解释。
傅望舒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沈梅君坐下,缓缓地开口道:“我那日落水后,很快就游上岸,当时夜黑,我没有出声就找了个地方隐蔽起来,他们也不知道。”
他没出事,明知家中发生大事,当时为何还躲起来不露面不回来?沈梅君很意外,转念一想,商号里运行正常一丝不乱,应是他早回来了。
自己被当枪使了,沈梅君胸腔里怒火高燃。
“嘉陵江风大浪急,我能不靠救援自己游上岸,你说,水性是不是很好?”
当然很好,沈梅君怒火更炽,逗自己很好玩吗?忽想到傅府上下的人都说傅望舒不识水性,一下子呆愣住了。
“我五岁时曾掉进府里的水池里,差点淹死,后来,我就悄悄学游水。”傅望舒搁在几案上的手抖地收紧。
沈梅君听明白了,他在告诉她,此次出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怒火瞬间消失,沈梅君关切地问道:“查出是什么人干的没有?”
傅望舒没有直接回答,说道:“小二和小三各人每月只得二十两份例银子,两位少奶奶和明慧是十两,二姨娘四两,几个人一分不用,一年也攒不到一千两银子,私炮坊的投入最少得五千两银子。”
沈梅君“啊”了一声,又惊得捂住嘴。
一分不花也要攒上十来年,傅望平几人当然不可能一分不花,两位少奶奶也才进门一年不到。
“四少爷借给他们的?”傅望超同样的份例,但是,他有个理家的母亲,内宅每月那么多开销,相信傅太太中饱了不少私囊,傅望超是傅太太的心肝尖儿,跟她要银子不是难事。
傅望舒点头,沈梅君一阵哆嗦寒颤,惊得说不出话来。
傅望超在傅望舒走后,假装好意借了银子给傅望平兄弟俩,他算好傅望平两人会搞出事,或者,配方不对弄出爆炸事件也是他操作的。他故意外出洗脱自己嫌疑,暗中又命人拦截傅望舒弄出翻船事件加害傅望舒。
傅望舒死了,傅家风雨飘摇,他于危机四伏中回来主持大局,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顶替傅望舒把握住整个傅氏。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傅望舒难道每日都要这么提高警惕生活吗?沈梅君有些同情地看他,低声问道:“听说老太爷很喜欢你,让老太爷主持着,把家产分了各立门户行吗?”
各立门户没有利益纷争,便没有这些夺命谋位之举。
傅望舒摇头,沈梅君话说出口了也猛觉自己想的太天真。
傅望舒是傅老太爷孙子,那几个也是他孙子,多疼傅望舒,不过是因为他比较争气。
作为一家之主,傅老太爷肯定不希望傅家分崩离析,而船翻一事,想来找寻不到证据指证傅望超的。
无证无据,傅望舒提都不会和傅老太爷提。
沈梅君不知说什么好,傅望舒也不说话,诺大的书房里静悄悄的,只听得两人低沉的心跳声。
许久后,沈梅君呐呐问道:“以后怎么办?”
傅望舒漠然道:“不怎么办,小四奈何不了我,像这回,我落水后刚回到岸上,便命人把他诱骗进深山里让他回不了京城什么也做不了。”
狂得真可以,自己白操心了,沈梅君暗暗撇嘴。
“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傅望舒突然问道。
他把锁着帐册的各个抽屉的钥匙都交给自己,想来是不避着自己的,沈梅君也不遮掩,她有好多问题想请教傅望舒。
“我把这里面的帐册差不多都看过了,有些问题想请教大少爷。”
“说吧。”傅望舒很平静,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沈梅君说出自己想不明白的那些疑问,傅望舒平时惜字如金,这时却颇耐心,一一讲解,遇到沈梅君有些迷糊的地方,还讲了一些例子套进去分析。
沈梅君听得着迷,两人浑不觉时间过去,屋里昏暗得眉眼都看不清了,秋梦过来点烛火,方把两个人的说话打断。
沈梅君想起傅望舒午膳还没吃,满心歉意,要道谢要致歉,却不知如何说。
“大少爷,曾公子来了,在花厅等你。”秋梦道。
傅望舒哦了一声,大踏步走了出去,飘忽的袍裾暗影在沈梅君心里久久摇曳。
“我等了你两个时辰,在和她做什么?书房比卧房来事儿更有味?”曾凡见了傅望舒笑得见眉不见眼。
“你想到哪去了,我和她说生意场上的事。”傅望舒么斜了他一眼,说了几个时辰的话,一口水都没记起喝,有些累有些渴,连着喝了几杯茶,朝曾凡招手,径自进了另一侧起居室,歪倒到软榻上。
“舟车劳顿赶回家来,饭也顾不上吃,话一说几个时辰,你真不是喜欢上她?”曾凡拉了一张凳子在软榻旁坐下,怀疑的眼神在傅望舒脸上打转。
“我离京时,故意把日程本子留下,她拿去藏起来了。好聪明机敏的人,很……”很什么傅望舒说不出来,心里就是觉得沈梅君很好,跟她说话很舒服。
曾凡很了解傅望舒的一切,惊叹道:“她怕万一傅氏的事闹大,那日程本子泄露太多机密会惹来祸事!好快的应变能力,对你对傅家也忠心。”
“嗯。”傅望舒满意地点头,“先前我只想着磨好她这把刀整顿内宅,现在看起来,光用在内宅太可惜了。”
“你想把她拉到商号去?那她可就走到人前了,往后你不娶她,她的闺声也完了。”曾凡同情道,想起那日所见的那个粗衣布裙却脊梁挺直的女子,心里有些抽疼。
“什么闺声不闺声,她要是没遇到我,现在已是小四的玩物。”傅望舒不以为然。
好像是,曾凡沉默了,过了一会,问道:“望舒,你心中想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想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傅望舒在心中问自己,半晌后低声道:“总之,不是她那样的。”
***
傅老爷翌日带着四姨娘五姨娘回来了,想来是躲在京城中,听到老爹与儿子回来危机已化解了便回来了。
傅老太爷把他训斥了一顿,要动家法给傅老太太拦住了,只得作罢。
下人们悄悄议论着,对傅老爷十分鄙视,流觞轩的人面上一声不吭,神色里却十分骄傲。
看,我们大少爷一回来,天大的事便迎刃而解。
沈梅君有荣与焉,商号里有很多事要处理,傅望舒每天回来得很晚,沈梅君连他的面都看不到,侍候笔墨的差使不用当的,每日只与流觞轩的人说说话,侍候母亲,过得很是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