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听婆子说,梅君昨晚上不舒服,我让请大夫,她又不肯,不知是不是害喜了。”她说了一半顿住,察言观色,沈训若是暴怒斥责沈梅君,她便落井下石,若是沉了脸嘱她少语,她便拢络沈梅君假作人情。
沈训唔了一声,赵氏看不出他的喜怒,不敢在接着说下去,静立着等他发话。
沈训沉默了许久开口,却不是接赵氏的问话,而是道:“我记得那一年你来投奔蕴秀,是冬天吧?”
赵氏一愣,半晌,强笑道:“是的,老爷倒记得清楚。”
那一年临近新年,她因年礼安排与婆婆发生口角,婆婆管着家事,停了她房中炭火的供应,朔风凛冽,她忍无可忍回娘家求援,她母亲替她出头与婆婆争论,婆家容不下她,一番争吵后逼她归宗,嫁守自便,她回娘家后,嫂子嫌她坏了娘家名声,每日冷嘲热讽,母亲为了她没少与嫂子置气,后来,无奈之下她母亲让她来投奔谢氏。
“你表姐得宠,府里没有妾侍与她争宠,生活宁静,表姐夫家业殷实,不多一张嘴……”
谢氏留她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三年。
什么时候对沈训动了心的赵氏也说不清,伪造那么一封信时,她也没想到能成功的,不只成功了,还登上了侯夫人的宝座,她自己也感到意外,沈训待她无情无意,银钱掌握得很紧,她过得比谢氏在时的客居生活还不如,虽微有伤心,却没有很伤心。
总归是偷来的,不敢奢望有谢氏在侯府的地位。
沈训提起旧事,是要提醒谢氏对她的恩情吗?赵氏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看沈训。
沈训看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脑子里不停想着,怎么折磨赵氏为爱女出气。
千千万万个想法都不足出恶气,下休书还太便宜了,沈训正思索着,谢氏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老爷,你快去看梅君,她今日不知从哪听的一些风言风语,哭了一上午,不声不响就……”
“就什么了?”沈训又惊又怕。
“上吊寻死了,幸好我过去看她。”谢氏放声大哭。
沈训顾不上惩治赵氏了,急急奔去看沈梅君。
赵氏看着沈训匆匆离去的背影呆怔怔无法动弹。
“夫人要是不想个办法,只怕侯爷要心软了。”一个丫鬟突然冒了出来。
这是府里一个洒扫丫鬟小玉,进府不久的,赵氏冷声道:“胡说些什么,退下。”
小玉咚一声跪了下去,情真意切道:“夫人,奴婢刚进府不久的,若是侯爷给那一位正名,奴婢这些后来进府的,怕是都得给当夫人的心腹发卖掉,奴婢为夫人好,也是为了自己能有个容身之处。”
沈训在谢氏走后大幅节约府里开支省出银子去钻营,赵氏借着机会卖掉知她底子的沈府下人,后才又另买了几个进来,这近些时另买的人都是傅望舒安排的,小玉便是傅望舒的人,暗中得了沈梅君之命来给赵氏献计诱她落圈套。
赵氏听她说的有板有眼,再不疑的,警觉地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起来罢,我知你的忠心了,下去吧。”
“夫人不能再迟疑了。”小玉焦急地道:“年纪大的那位计拙,年轻的却是个祸害,连上吊寻死的事都装得出来,再弄出什么事来,侯爷一心软,一纸休书下了立回旧人,夫人悔之晚矣。”
她说的正是赵氏担心的,赵氏紧张地绞着帕子没了主意。
“夫人,莫若置之死地而后生。”
小玉献计,让赵氏以自己寿辰为由,邀各府的夫人小姐饮宴,席间安排一人假作吞吞吐吐禀报事情,把沈梅君未婚害喜的消息捅出去,逼得沈训丢不起脸把谢氏和沈梅君再次赶出去。
“这恐怕不行的,老爷特别看重梅君。”赵氏有些没主意,她得以上位并不是她有多少谋略,而是沈训的顺水推舟。
“反正她们不走,夫人早晚得给休掉,不若冒险一搏。”
沈梅君和谢氏留下来,自己早晚真得给休掉遣走,赵氏咬了咬牙,同意了,看小玉颇伶俐,便把她提为一等丫鬟,寿辰的一应安排由她来料理。
她嫁给沈训这一年因沈训不看中她,还没办过寿宴,正好可以胡乱寻来作理由。
沈梅君白腻腻的脖子上红红的勒痕,面白如纸,眼神灰败了无生机,沈训看得心如刀割,守在沈梅君院子里不走了,与谢氏一起苦劝,端了汤水劝她吃喝,不敢提女儿未婚害喜的事,想着过些日子,女儿精神好些,再来商议处治方法。
忽忽三天过去,这一日沈梅君精神好些,喝了一小盎参汤,抬眼看沈训,道:“娘,你扶我爹回房歇下吧。”
谢氏见女儿便是未婚有胎丈夫也心疼着,暗暗高兴,女儿有命自是遵从,起身殷勤地服侍沈训。
自重逢后,这是第一次听女儿称爹,沈训不敢逆着,由谢氏服侍着到了谢氏上房去,累了三日三夜,梳洗了倒到床上不久便沉睡过去。
赵氏这三日心中念头千百转,始则犹豫,后来见沈训呆在沈梅君院子里照顾女儿百事不理,主意渐为坚定,到得宴席这日,招呼各府夫人小姐在侯府庆禧堂入席,迫不及待等着小玉进来禀报沈梅君未婚害喜一事。
等了半日不见人,宴席快散了小玉方在厅堂外面露脸,又不进来,只使眼色要她出去。
“怎么不按商议好的行事?”赵氏问道。
小玉不答,把她拉进庆禧堂隔壁的穿堂,靠到与庆禧堂相隔的墙边,小声问道:“夫人,奴婢刚从侯爷那边院子过来,侯爷在发怒,说是当日谢氏夫人与骆谦私通那封信是假的,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捅出那封私通信的事出来了?沈训那时不是已经相信了并因而休妻吗?赵氏没了主意。
“夫人快告诉奴婢是怎么一回事?奴婢好帮夫人想对策。”小玉催促道。
“那封信是我假冒骆谦的笔迹写的,骆谦与我先夫有过来往,我见过他的字。”赵氏白着脸道。
“这么说,谢氏夫人根本没与骆谦思通,那信是夫人伪造的?梅君小姐也是侯爷的亲生女儿了。”小玉提高了声音。
“你别说的这么大声。”赵氏害怕道:“老爷一时给我蒙蔽了,察知真相只怕不会放过我,你快帮我想想怎么办好。”
“好办,赵氏,当着大家的面向我娘道歉。”清冷的声音从墙那边传来,赵氏怔住了。
她面前的墙被推开了,哪是什么墙,分明是一个白纸糊的门,因与墙壁严丝合缝,不戳到了谁也看不出来。
一厅堂的宾客神情各异看着赵氏,赵氏整个人哆嗦,举着手指小玉:“你……这里明明是一堵墙,怎么会是门了?”
“如果是墙,你说的话大家怎么听得到呢?”沈梅君浅浅一笑。
装病缠住沈训便是为令赵氏乱了阵脚失察,方便小玉行事布置。
“就算你娘是冤枉的,你不守闺训,未出阁就怀上孩子,你也……”
“污蔑了我娘还来污蔑我,你当在座的夫人们能由你糊弄吗?”逃梅君淡笑,朝厅中的宾客浅施一礼,问道:“哪位夫人愿为梅君请来大夫诊脉证梅君清白?”
“老身为你请大夫证清白吧。”一人越众出声,却是曾凡的嫡母。
曾凡是庶出,不过生母早逝,养在嫡母膝下,曾夫人无子,有心认个庶子记名下做嫡子,欲记曾凡到自己名下,分外留意着曾凡的一举一动,今日赴宴事出有因,原是听说曾凡与沈训的女儿来往密切,特意过来相媳妇的。
大夫把脉的结果,自然是沈梅君无喜,沈梅君红了眼眶,拿帕子不停抹泪。
曾夫人见她清艳秀美,悲啼时仍不失持稳,心生喜爱,拉了手拍抚安慰,其他赴宴的夫人见曾夫人有见爱之心,又兼赵氏行事委实卑鄙,当下一边倒遣责起赵氏来。
这边厢发生的事有下人去禀了沈训,沈训匆匆赶来,看到好好的一堵墙忽空了,再听大夫诊脉女儿没害喜,登时什么都明白了。
沈梅君拭着泪,眼眶红红看他,沈训苦笑了一声,提笔写休书。
赵氏再嫁之人,当日也没陪嫁,连拉嫁妆都不用,空着两手既时赶出府去。
“谢夫人受委屈了,侯爷理当迎回。”有一夫人道,其他人随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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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六十一回 ...
给谢氏正名所有的苦心便前功尽弃了,沈训迟疑难决。
沈梅君作了这个局,除了要赵氏在人前说出真相给母亲洗涮冤屈,也是要借着人言逼沈训给谢氏正名,当下见沈训眼神闪烁嘴唇蠕动不说话,期盼的心坠了地,无边无际的失望后,是平静和决绝。
沈梅君朝厅中赴宴的夫人们裣衽行了一礼,款步后退,出了厅堂后转身婷婷离开。
“梅君……”沈训在背后有些惶恐地叫道。
“梅君知道侯爷有苦衷,会识趣的。”沈梅君淡淡道,头也不回。
谢氏与沈训同时得到消息,沈训走得快,她迈着小步刚到,迎头与沈梅君碰上,欣喜地问道:“听说姓赵的女人自己坦承诬蔑娘的,是不是?”
沈梅君点头,轻声问道:“娘,爹还是不肯给你正名,我要离开侯府,你跟我走还是要留下?”
“侯爷都知道我是冤枉的,为何还不肯给我正名,只有我名正,你才身份贵重啊!他那么疼你,怎么不肯呢?”谢氏呆怔怔不愿相信。
沈梅君不答,略略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娘,你要跟我走还是留下?”
“我……我……”谢氏呐呐,看沈梅君,又看远处厅堂门口朝她们张望的沈训,“梅君,你爹迟早会回心转意的,离开了侯府咱们何处安身?傅大少爷……”
“娘,没有男人也可以自己活着。”沈梅君打断谢氏的话,道:“娘,我走了,到府门外等你,一刻钟你不出来,我就自己走。”
雕梁画栋飞檐翘壁落在身后,沈梅君缓缓走出沈府,体态婀娜,步步生莲。
府门外停了不少赴宴夫人的车轿,沈梅君淡扫了一眼,要寻一个角落等谢氏,忽然间一辆马车的车帘掀开了,里面一人静静看她,一双眸子敛着一池春水,轻漪潋滟清冽醇澈,瞧得人心都酥化了。
沈梅君兀自不敢相信,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望天,红日当空照着,不是幻觉。
“过来。”傅望舒低笑,朝沈梅君招手。
沈梅君呆呆地走过去,呆呆地上了马车,呆呆问道:“你怎么来了?又怎知我会出府?”
傅望舒含笑的眸子陡然间复杂起来,微咬了牙,恨恨地道:“沈梅君,你装病为何不明白告诉我?我这几日多少次想冲进去你知道吗?从大前晚起,马车就在这条道上来来回回走。”
“我以为你猜的到的。”沈梅君赧然。
“猜得到可压不住担心。”傅望舒沉声道,抬手把沈梅君揽住,嗑住她嫩`蕊似的粉唇。
那些赴宴的夫人随时会出来,沈梅君紧张惊惶,傅望舒冷哼了一声,“专心些。”一只大手往下面探去。
沈梅君一颤,全身血液都涌向傅望舒摸索的那处,他的手指还只是在外面游移,触感微如细丝,却将她的心撩得不安份起来。
“这些日子想死你了。”傅望舒喃喃道,他的眉眼极俊的,再配上暗哑的声音,熨烫得沈梅君身`心都荡`漾起来。
沈梅君身醺面赤,欲要相就,此时委实不便,伸手推他,小声道:“别在这里,等回去后,你想怎么来便怎么来。”
“等不得了。”傅望舒不依不饶,抱住沈梅君往下倒,一副猴急急的求欢样子。
沈梅君忙推开,衣裳松软禁不起傅望舒这般胡搅蛮缠,几下拉扯,胸襟大开,白腻的肌肤像初雪露出,彩色丝线绣的流云花纹轻荡,樱红一点忽隐忽现勾挠着傅望舒的心。
傅望舒喉头发紧,身体火烧,不是逗`弄了,俯了下去,颤软软的一点红堪堪要吃上,沈梅君忽侧身,傅望舒收势不及,一头撞上坐板,登时头晕眼花。
“大少爷,磕疼了吗?”沈梅君急了,傅望舒抬头,满是委屈地瞧她,瞧得沈梅君心软了,躺倒下去任他为所欲为……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梅君心醉魂失时,傅望舒抱着她坐了起来,强忍住没有再胡来,哑声道:“小四中咱们的计了,真以为我和你反目,粗心大意落了套,那府里现在明慧执掌着庶务,咱们不必再装着了,你给娘洗冤的事办的如何?若成了,我现在能进去向你爹提亲吗?”
沈梅君摇头,讲了方才厅堂中经过,难过道:“我爹不肯给我娘正名,我不想留在侯府了……”
“那就跟我走吧。”傅望舒低笑,道:“你爹绝情,便宜我了,不需落个攀附权贵的臭名。”
“不知我娘要不要跟我走。”沈梅君微有苦涩。
“她不会跟你走的。”傅望舒半挑开车帘。
侯府大门口,谢氏正与沈训站在一起送客。
“我爹这是在我走后,给我娘正了名了吗?”沈梅君语毕,自失地摇头,只瞥得一眼也知没有,谢氏笑容满面,可那些夫人还礼时却有些不甘愿,走得也匆忙,显然谢氏还未得正名,那些夫人不知如何和她礼节往来。
“咱们走吧。”沈梅君幽然长叹。
马车行驶起来,却不是去傅府。
“这是去哪?”沈梅君奇怪地问道。
“你总不能在那府里待嫁吧?”傅望舒微笑,“我也另有想法,稍后再和你说。”
傅望舒带着沈梅君在一处宅子前停下,沈梅君迟疑着,抬头看向高额门匾,却见上面两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傅府。
“这……”沈梅君呆滞住,他要带着自己出来单过吗?
“进来看看喜欢吗?我看了许多处方相到这处合意的。”傅望舒极得意。
好美的一处宅第,不是很奢华,然粉花匝地,绿树茂草,小桥流水激湍,篱落飘香曲径通幽,遥望依山楼榭临水轩室精致舒适。
傅望舒带着沈梅君看过轩昂壮丽的厅堂,又来到上房正院,室内紫檀雕螭案,青铜熏香鼎,挂着玻璃芙蓉八角灯……样样齐备款款称心,沈梅君呆看傅望舒。
“小四心眼太多行事卑鄙无耻,我经常要离京,留了你在府里,便是掌握着理家大权,也着实不安心,我想分家,咱们出来单过。”傅望舒笑着解释,有些赧然,“我等不及想早日洞房花烛夜,没和你商量就先把宅子买下来了,你不生气吧?”
他考虑的如此周到,沈梅君哪会生气,依偎过去环住他的腰,踮起足,唇瓣擦过他完美的锁骨,擦过滚动的喉结,含住他完美的下颔轻咬。
“梅君……”傅望舒低声叫,声音饱含焦渴。
沈梅君很想说想要了就来,却羞臊着说不出话。
两人又是一番缠绵,再分开时天色已晚。
“我先回去和爷爷谈分家的事,你安心住下。”傅望舒温柔地道。
新宅子他已抽调双莺夏雨冬雪三人过来了,另让向南诚夫妇暂住了进来与沈梅君做伴。
“骆展鹏那小子对你不怀好意,在咱们成亲前,你不要和骆家人见面了。”
骆展鹏还是个孩子,他连小孩子的醋都吃。沈梅君无语,笑了笑也不驳傅望舒,点头应下。
傅望超花了那么多工夫得到林昭,给傅望舒闲闲几句话便化为流水,心中恨不能把傅望舒剁成肉酱,这几日寻了林昭几趟,林昭温和有理招待他,只当他是一个陌生人,傅望超纠缠了几日,想用身体征服林昭,只是林昭防备着他,每每身边都带着人,傅望超无计可施,这晚歪在娇红馆床上,脑子里打着一个个主意时,傅老太爷使人来唤他过去。
傅望舒也在傅老太爷房中,手里拿着白瓷杯,正优雅闲适地喝着茶。
“杜家给你捐的监生,你现在又不能管理商号,你大哥说,想替你捐个官弄个前程,你自己怎么看。”傅老太爷问道。
“捐官?”傅望超一愣,因头顶上那个监生箍,他不能参与商号的管理了,心中正恨恨不已呢,打算娶了林昭,再想法弄掉那个监生名,挤掉傅望舒抓了商号在手。
傅望舒刚才和傅老太爷说,一山不容二虎,他绝不容许傅望超进商号,傅望超既然已有了监生之名,不若给他捐官走仕途,傅老太爷觉得有道理,两个嫡孙一人执掌家族生意,一人走仕途,道不同便不怕两人窝里斗争财夺位倾扎。
“要给我捐什么官?”傅望超道,若是虚爵,只是混吃等死,他才不要呢。
“捐什么官你自己拿主意,爷爷,我有个想法,小四既然走仕途了,商宦不一条道,家还是分了好。”傅望舒沉声道。
分家?傅老太爷愣住,傅望舒刚才只让他喊来傅望超说要给傅望超捐官,可没说要分家。
傅望超也愣住了,想装大度的,没忍住,尖声道:“不知大哥打算怎么分这个家?商号是棵摇钱树,你打理着,哪怕只是守成不开拓,摇一摇,也会奢华一生,我不能拿到商号,又有什么意义。”
72、第六十一回 ...
傅望超义愤填膺,两眼喷火直刺刺盯傅望舒。
便是摇钱树,那也是傅望舒拼出来的,傅老太爷有些恼火,又分外失望。
傅望超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对商号毫不在意的姿态,原来都是假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做大哥的,得了商号自然不能再得家财。”傅望舒缓缓道:“我的意思,请人估量了当下傅氏名下所有产业的价值,这个总值分成十份,望平和望声各得一份,余下的尽归你,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四姨娘五姨娘由你扶养,二姨娘跟望平望声生活或留府里由她自己做主,三姨娘要跟着你也行跟着我也行,明慧她们三个妹妹的嫁妆由我来出。估值的银子我分五年付给你和望平望声,傅氏商号的经营权给我,以后不管赢亏均与你和望平望声无关。”
傅望舒声调平静无波,言语却如流缨飞枪,金鸣矢响,傅望超眉头还紧拧着,怒容僵住怔然不知所措。
明明是听清了傅望舒的话,可又听不懂他的话。
傅望舒的这个提议差不多相当于他净身出户,他得到的只是傅氏的运营壳子!
他可是嫡长子啊!依世俗礼数,哪怕傅氏不是他经营拓展的,他也能分得一半以上家业。
傅老太爷也愣住,他不愿意分家,但傅望舒的这个提议明白表示了,不分家,他宁愿不要家产也要离开傅氏。
傅望超心口咚咚跳,实在想不到傅望舒愿意作这样的退让。
“小四如果不想答应,只想要商号,咱们也可以换一换,你的监生名我可以想法替你捋掉,然后,商号给你,我得家财。”
得了商号还得打拼,得了家财便可以高寝无忧日日逍遥快活了。
傅望超不想要监生之名,便是不进商号经营了,有那么多家财,他也不想进仕途打拼。
迟疑了片刻,傅望超不说自己要家财,只问道:“怎么捋?你敢得罪杜顺?”
“在户档上动手脚让你的信息与吏部录入的信息不相符,依律,这种情况要撤消功名的。杜顺也无可奈何。还有一个办法,你参加今年的科考,交上白卷,然后在士子们之间找人传扬开,监生如此不学无术,朝廷脸面无光,到时也可以请撤。”傅望舒淡淡道。
有理,傅望超欣喜不已,满眼沉迷幻想起得了家财后左拥右抱依香偎翠的快活。
傅老太爷微一沉吟后坚定地道:“我不同意分家。花银子给小四捐官,你仍执掌商号下去,不管你娶的是不是沈梅君,大少奶奶进门后,由大少奶奶管理府里的庶务,各房按份例领银子。”
两个孙子孰好孰歹此时已清楚不过,傅望超是桃花霏雨银样蜡枪头,傅望舒是奔腾的江河战场冲锋陷阵的将军,寒芒震洒,横刀排空,气蕴于胸勇藏在心,傅家有他才能一代胜一代,才能在几代人后像阎家一般稳如山岳。
分家了,傅望超得了家财也留不住,傅家还得傅望舒支撑着方能不散。
傅望舒让傅老太爷唤傅望超前来说的是要替傅望超捐官,便是知傅老太爷不同意分家的,要当着傅望超的面说,使傅望超心动,由傅望超逼傅老太爷分家。
当下傅望超果然动心了,见傅老太爷不同意,假装给他倒水,低叫了一声没水了,走了出去使人搬请傅老太太过来。
傅望舒静坐着不动,不多时,傅老太太过来了。
听得傅望超说傅望舒要分家,尚未听傅望舒提出的分家法,傅老太太已叫好开,道:“树茂分杈,果熟离枝,孙子们都大了,自然要分家的,望平和望平年前弄出那宗祸事花了不少银子,又是庶子,给他们一成家业便足够了,他们的娘……”傅老太太停了一下,想起傅明慧许给阎家了,这是个得脸的孙女,微有犹豫,片刻后拿定主意,道:“他们的娘留府里。”
傅明媚那么美,养好身体也能给家族带来一门贵亲,何况儿子健在,他的妾室再不得宠也不便分出去,傅老太太接着道:“明媛明媚的娘也留下,三个姑娘的嫁妆由小四负责,小四要扶养长辈还有姨娘庶妹,家业自是应多得些,我做主,分给望平和望声的家产余下的望舒得二成望超得六成,商号的运营管理权力还有以后的盈利……”
“奶奶,大哥已提出来怎么分了……”傅老太太的提议极偏心,不过,却还不如傅望舒自己提的来得实惠,傅望超截住了她的话,把傅望舒的提议说了。
“好啊,就这么办。”傅老太太大喜。
“不行,我不同意。”傅老太爷冷着脸,将方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强调家业应由傅望舒嫡长子继承,傅望超入仕沾些许家族好处便罢。
傅老太太当年极不喜欢傅望舒的娘,一个是嫌她是戏子,一个是当年傅老太爷不顾她的意愿同意儿子娶妻的,她总觉得傅望舒的娘太美,傅老太爷许也是给她迷住了,当下见傅老太爷不同意分家,还说出许多偏心之语,气得口无遮挡混说起来。
“你这么偏心,是不是当年扒灰留下的野种,明是孙子,实是儿子……”
“你……”傅老太爷气得浑身发软,指着傅老太太半晌说不出话,许久后,骂道:“好,你非要分,那便分,不只分,还上衙门立约,往后这府里有个三灾四难家业败尽无处投奔了,与望舒无关,你不要后悔便好。”
说得这么一句,咚一下后仰晕倒过去。
傅老太太把话说的如此难听,再不分也不行了,傅望舒想分家,却没想到最终会闹成这么个局面。
傅氏产业遍布各地,请人估值事儿繁多琐碎,每一个步骤都得他跟着,傅望舒也不得空到新宅子那边去了。
这日林昭潇洒地来向傅望舒道别回盛州,傅望舒敬她磊落光明,亲自送到商号门外,寒喧了几句,林昭上车走了,傅望舒方欲转身,忽见街对面停着的一辆马车里,车帘半掀马车里的人朝这边张望,微一停顿,大步走了过去。
马车里是谢氏,看到傅望舒有些尴尬。
沈梅君给她捎了信,告诉她当日她受伤一事的真相,并告诉她傅望舒已置下宅子,两人不日成亲,谢氏细一回想,自己那日受伤真个颇多疑点,傅望舒一心要娶她女儿,自然不可能因一两句口角便持刀伤她,不由得羞愧不已。
傅望舒长揖到地执子侄辈之礼,道:“梅君她爹还不肯给正名,我也不知上哪提亲好,我爷爷在西街买的有一处带园子的宅子,本是要给你住的。”
他顿住不说,等谢氏自己说要不要离开侯府。
谢氏却不接话,沉默了片刻叹道:“我来找你就为这事,你们稍等些时再成亲好不好?等梅君她爹给我们母女俩正名了,梅君堂堂正正从侯府出嫁,那时面上更荣光些,在你家气概也更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