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依原本听得心花怒放,待听得傅君悦替柳大娘求情,心里又恼了。
“虽同样是家生小子,老严那小子,比苏大娘儿子强的不是一星半点,此皆姑娘之恩……”春桃娘絮絮叨叨向梅若依道谢,梅若依无趣地摆手,示意她早些回去,别给人抓住错处了。
送走春桃娘,春桃也回了自己房间,梅若依回到傅君悦房中,遣走冬雪,自己照看灯火。
戌时傅君悦与绿翘一同回来,傅君悦脸色是惯常的平淡无波,绿翘则一反常态,眼眶有些儿红,进门后咬唇站了一会,问道:“大少爷,奴婢有些不适,今晚能不值夜吗?”
“去吧。”傅君悦点头,在绿翘躬身告退时,他又淡淡道:“你是家生子,和青霜两个自小伏侍我,不是特别大错,将来是定下来的,记住守好本分,外面怎么样我可以睁一眼闭一眼,朗月轩里的人,我不允许谁出事。”
傅君悦声调虽平静,眼神却透着狠厉,梅若依心头一颤,觉得眼前的傅君悦有些不认识。偷眼看绿翘,只见绿翘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过了会儿方低声告退。
“过来,站那么远做什么?”绿翘走后,傅君悦笑着朝梅若依招手。
“大少爷,你刚才好凶。”梅若依心有余悸,胸腔里一颗心跳得很急。
“怎么?害怕了?”傅君悦笑道,拉过梅若依的手坐下。
梅若依点头又摇头,说是怕他吧,瞧着他凶绿翘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若说不怕,傅君悦那眼神却又着实让她心尖发颤。
“小孩子。”傅君悦宠爱地捏了捏梅若依脸颊,笑道:“今晚你值夜吧,先出去吩咐扫禾照壁送了热水过来,再拿好换穿的里衣布巾过来。”
梅若依欢快地点头,出门去交待完回来后,备好衣裳,她看了看傅君悦,问道:“大少爷,要依依在里面服侍还是出去回避?”
绿翘这些日子都是回避的,候得傅君悦洗过了,方进来收拾。
傅君悦犹豫了一会,斜睨了梅若依一眼,道:“留下来,帮我搓背。”
梅若依迷迷糊糊的揉搓着,十一岁的傅君悦有着少年人的稚气,却又隐约有了成熟而性-感的魅力,
清澈的水流掩盖不了属于男人的平滑的弧线优美且充满力感的背部,梅若依目不转睛看着,觉得手指下的这具身体实在漂亮,无处不完美。
“大少爷,你真好看。”崇拜的有些着魔的声音,飘渺而轻忽。
傅君悦微微脸红,又十分受用,他唇角翘起静静地体味着背上轻柔细致的揉搓。后来他半闭上眼,看样子是舒服极了。梅若依轻轻地柔柔地揉搓着,她的手缓缓下滑揉按,无意中刮过腰侧时,傅君悦一跳,半闭的眼一下子睁开,按住梅若依的手不让她乱动。
梅若依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不由得格格地笑起来:“君悦哥哥,你怕痒?”
“嗯。”傅君悦微笑着扭头看她。
“君悦哥哥,我再试试。”梅若依觉得很好玩。手腕一扭挣开傅君悦的控制,指尖在傅君悦腰部轻挠。
“乖,别乱动。”傅君悦唇角逸起宠溺的笑容。
“不行,就要乱动。”梅若依耍赖,傅君悦没逮着她的手,只得两手捂住腰部,梅若依挠不到,灵机一动搔到傅君悦的腋窝处。傅君悦止不住大笑,后来自己也觉得好玩,一边扭动躲开梅若依隔吱的手,一边撩起水来泼梅若依
梅若依闪躲不过,身上衣裳都被泼湿了,傅君悦终于一把捉住她,笑道:“衣裳都湿了,进来,我们一起洗。”
“不要。”梅若依红着脸害羞地摇头。
“为什么?”傅君悦笑问道。
为什么呢?梅若依想了想,道:“以前我娘好像说过,女孩子家的身体只能给自己的夫君看。
傅君悦也不勉强,笑道:“我自己穿衣,你去洗漱了过来值夜罢。”
梅若依盥漱了过来时,傅君悦已经上床躺下了。关好门,梅若依点上油灯,吹灭了蜡烛,正想从床下拉软榻,傅君悦坐了起来,往床边一挪,手一拽,梅若依仆倒到他身上。
“今晚在床上睡,我们说会儿话,好多天不得空儿说话了。”傅君悦低声道。
他的声音如流淌着的泉水一样清润动听,梅若依不假思索的点头,寻思反正都睡过两晚了,也不用再摆什么规矩了。
傅君悦的大床铺着厚厚的褥子,柔软而舒适,梅若依在床上滚了两圈,探起身想赶蚊子放下纱帐。
“我来。”傅君悦按住她,拿起蚊帚拂了拂,放下松青撒花纱帐。
傅君悦放好纱帐躺下,梅若依便扑上去熟门熟路地勾住他的腰扭股糖撒娇:“君悦哥哥,今天春花的事怎么解决的,讲来听听。”
“说那些做什么,没的心里不舒服,我给你讲镇上有什么好吃的,你想想明日要吃什么,我买给你吃。”
“不吃东西,我要知道。”梅若依撅嘴。小手伸进傅君悦里衣里挠他腰腹,光裸的小脚不停地磨蹭他的大腿撒娇抗议。
傅君悦轻轻吸了口气,柔声道:“依依,乖,不要乱动。”
“我要知道。”梅若依很好奇,春桃娘说的还不是很清楚。
“乖。”傅君悦伸臂将梅若依抱进怀中,叹道:“依依,你还是孩子,这些腌臜事,能少知道就少知道吧。”
这个在这大宅里尊贵无比的大少爷,眸子里有化不开的忧愁,小小年纪俊颜上却是罕见的内敛和沉静。
君悦哥哥不想给自己知道绿翘的所作所为,是怕自己与她处不好吧?梅若依默默地想着,轻轻地点头应下,不再任性胡緾。
“依依你放心,君悦哥哥会好生护着你的。”傅君悦低语,手指轻轻地梳弄着梅若依的头发。
他的声音醇厚好听,他的怀抱很温暖,舒服而宽阔。睡意慢慢向梅若依袭来,她搂紧傅君悦的腰,慢慢睡去。进入梦乡前她想,君悦哥哥真好,她喜欢君悦哥哥,喜欢他像小溪流水一般温柔清沥的声音,喜欢他温暖干净的手指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喜欢他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温暖怀抱,所有他的一切一切她都喜欢。
桃李春风
一袭月白的翻领薄袍,银丝线绣碎花星星点点洒于袍裾间,寻常的毫不张扬的服色,穿在傅君悦身上,却便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路人不时看向他们两人,梅若依嘟嘴,不满地道:“君悦哥哥,那些人一个劲儿看你做什么?”
傅君悦失笑:“我怎不知人家看我?你不看人家,怎么知道人家看我们?别理不相干的人,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喜欢,我给你买,逛累了我带你去吃油炸粉壳果子,很好吃的。”
“好。”梅若依高兴地点头,在市集里挤来挤去找新奇东西看。傅君悦微笑着看她,周围的人不时看他和梅若依,他自是注意到了,这些人有的看他,有的是看梅若依,他不欲说出来罢。傅晓楠讲梅若依欲毁自己容貌,傅君悦隐隐知道内中原委,他怕梅若依一个不顺意就往自己容貌上怪,故这些日子相处,夸都不夸梅若依长得好看。
今早起床后,盥漱毕,绿翘尚未过来侍候,傅君悦一时兴起,便拉了梅若依坐下,把她两个小髻松开,拢了一头黑发在手,一一梳篦,也不给她梳大人的望仙鬓坠马髻什么样的,只从中间挑分,左右两侧头发编成无数小辫,再在两侧上端归了总,编成一根大辫,找红缎结住,垂于两侧,梅若依走路时两条大辫子一晃一晃,煞是可爱
梅若依这些天虽然担惊受怕,然生活也算安定下来,每日里吃饱喝足,气色好了不少,小脸白里透红,肌肤润泽,再配上好衣裳,真个稚气难掩珠玉,艳色过人。傅君悦小心地看着,生怕一个眼错不见,梅若依便出什么事。
梅若依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钻来钻去,只觉说不出的开怀。逛了个把时辰,两个人却什么玩意儿都没有买,傅君悦细细地留神着,心下暗自奇怪,梅若依对摊子上那些东西大致只瞧一眼,看个新鲜,一眼过后,少有留恋的。
他不知梅若依糼时,家里什么东西没有?她又早没了任性胡为的性子,知自己若看中什么,傅君悦少不得买下,固连看都不多看一眼,既是看不上眼,亦是不愿细看惹傅君悦花钱。
玩的不买,吃饭总是要的,傅君悦带着梅若依吃了炸粉壳果子、粉蒸糕、粟子糖饼……花了二十文,后来还要买东西给梅若依吃,梅若依再不同意了,搓着肚子连叫饱了。
两人心满意足回了学堂,傅君悦怕梅若依累了,跟何子蘅要来一张躺椅摆在大树下,拉了梅若依过去,道:“我跟先生接着上一次教的学琴,你也听不懂,躺下睡一会儿。”
梅若依也着实累了,点头倒了下去,很快睡了过去。傅君悦怕她凉着,自己外袍下还着束袖长衫,不穿外袍也不算失礼,便将自己外袍脱下来给她盖上,就那样穿着束袖衣回去跟何子蘅学琴。
傅君悦跟何子蘅告了衣衫不整之罪,何子蘅只摆手表示不介意,开始讲授练琴注意事项。依惯常规例,何子蘅讲了要点后,让傅君悦试弹一首曲目练习。
傅君悦弹了《平沙落雁》,何子蘅越听,那脸越黑。傅君悦左手滑音许多不到位,右手指法太过随意,根本是心不在焉。
“停,君悦,注意……”何子蘅忍无可忍喊停。
傅君悦略定了定神,勉强收回心思。何子蘅暗暗叹气,暗道那个小丫头对君悦的影响如此大,只恐是凶非吉。只是他连开口要小丫鬟的话都说了出来,一时想不出有其他什么法子,把梅若依从傅君悦身边调开。
傅君悦早上来学堂后就跟他致歉,表示傅孔氏不同意送梅若依,府里另挑个伶俐的丫头送他,何子蘅当然不会要,此时想起上午找来傅晓楠了解到的这两日傅府的情况,心头更是沉重,潜意识里,他总觉得梅若依留在傅君悦身边,会伤害到傅君悦。
何子蘅成亲十载膝下犹虚,傅君悦名是他学生,实则他心中将傅君悦当亲生儿子疼爱。
梅若依睡了近一个时辰醒来,一看身上盖着傅君悦的外袍,慌忙送了过来。傅君悦笑着穿上,何子蘅有心试探,在梅若依替傅君悦理好衣裳后对梅若依道:“你跟在君悦身边,琴棋书画这些必得会一些,坐下来我教你。”
傅君悦听先生主动提起,喜出望外,忙拉了梅若依坐下。
何子蘅大致讲了讲,又弹了一遍入门曲《秋风词》,便让梅若依坐到琴前试练给他听。梅若依不知何子蘅用意,小孩子家能伪装的也不多,她先时在家时,母亲是早晚都要弹个把时辰的琴,耳濡目染,虽不是正儿八经学过,那动作起势却是错不了的。
何子蘅默默听着,心下既感概又是头痛,小丫头弹得不错,泛音柔美清晰,并且稍微迟滞就会调整自己的指力,吟猱总能保持那么一种合适的状态。看起来以前虽没学过,却是经常听的。
“先生,依依弹得怎样?”一曲既毕,傅君悦有些忐忑地问道。
“不错,很好,君悦,以后上下午你都带着梅若依一起来进学。”不能拆开,就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吧。
“依依,你真棒……”傅君悦眉眼舒展,眸子里透着狂喜,比自己得了夸奖还高兴。
“唔,大少爷……”梅若依往傅君悦身上歪去,小孩子家高兴了要撒娇打滚,倒到一半又忙坐直身体,怕怕地冲傅君悦吐舌头。
何子蘅悄悄地审视眼前两人,十二岁的傅君悦看着梅若依时,眸子里有着早熟的柔情。让他稍微感到安心的是,梅若依虽是隐瞒了身世,看起来也很依赖傅君悦。
也许,小姑娘有迫不得以的苦衷,一个千金小姐,沦落到当奴婢,也是可怜可叹。何子蘅这样想着,不由得将猜忌放到一边,对梅若依又疼又怜了,此即所谓爱屋及乌吧。
梅若依很是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她与绿翘表面上亲亲热热,两下相安无事。孔歆顶着傅君悦的冷脸,三不五时窜过府找她说会儿话,傅府里的下人极有眼色,都知两位少爷或许说不动孔氏,孔歆说的话却是孔氏也依从的,除了管事婆子,其他人现在见了梅若依,都恭恭敬敬地停下问好。
梅若依每日里随着傅君悦上学堂,回府后习字看书练琴,抑或与傅君悦下棋玩会儿,大丫鬟的衣物不用自己洗,连同傅君悦的都送洗衣房,朗月轩的粗活是春桃冬雪两个干,跑腿的事有扫禾照壁,侍候傅君悦起居生活是绿翘,梅若依每日里无事可忙,又没有多少小孩子的玩性,便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本来就有几分底子,再加倍认真,课业竟很快赶上超过孔歆傅晓楠等人,喜得何子蘅更疼她了,每日里授课时都得夸上几遍,又拿梅若依作榜样,训斥王瑞等人。
这日学堂月考,傅晓楠与孔歆交了白卷,气的何子蘅每人抽了十个手心板子,罚抄《渊史》全本一遍。第二日例休,第三日到学堂便得交上。
四人回府路上,傅晓楠垂头丧气,孔歆哦哦唉唉,梅若依捂嘴偷笑,知傅晓楠意不在文史上,亦不劝说。
下午随了傅君悦学琴回来,用过晚膳后,梅若依记挂着傅晓楠那厚厚的一本《渊史》怎地抄得完,颇有些坐立不宁。傅晓楠待她,真个没得说,好吃好玩的,哪样不先想着她?梅若依这些日子心中感念,见傅晓楠三五日便被罚抄一次功课,便有了替笔之意,暗中偷偷学着傅晓楠的笔迹,欲作急时之需。
“大少爷,依依想去拂云楼看二少爷。”梅若依找傅君悦撒娇。
“去吧。”傅君悦笑着点头应允。
拂云楼前那片空地很热闹,月影雪晴等人正在踢踘蹴。
“二少爷在楼上抄书,你自个上去找吧。”雪晴看到梅若依,百忙中朝她笑了笑道。她穿着一件花青斜襟上裳,下身是石绿长裙,脸上微有汗意,水光漾漾。梅若依微笑着点头,偷偷看了一眼月影,却见月影与众不同,乌云般的青丝松松挽了翠髻,大红对襟短衫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随着身体跳跃颤动,那份绰约风情,人所不及。
梅若依往楼里走去,突然间一阵不自在,如有芒刺在背,她扭脸看时,一人的眼光未及收回,正恶狠狠瞪着她,却是绿翘的妹子凝碧。
梅若依淡淡一笑,凝碧措手不及,梅若依那灿烂的一笑,倒教她满面愧色惊色。
情意未明
晓楠在二楼他卧房中抄书,见了梅若依满面喜色,又要拉她去他那个所谓书房玩儿。
梅若依笑道:“还玩?你后日交不上作业,可不得又挨罚?”
“交上的,晚上我不睡觉抄一整晚罢,你快来看,我明日就能弄完的。”傅晓楠把梅若依拉进他那个百宝房。
这次傅晓楠弄的却不是什么好玩的,而是一把小靠背椅子。
“依依,你坐下试试,有没有比学堂里的凳子舒服?”
当然舒服多了,座位宽,且有个靠背,只不过两只脚吊在半空中,不是很自在。
傅晓楠蹲下去比了比,拿出纸笔记尺寸,笑道:“我再做个小踩墩给你搁脚,就舒服了。”
“二少爷……”梅若依鼻子酸酸的,哽咽着说不出话。她个子小,学堂里的桌椅傅君悦他们的身高正好,她坐着便只露个脸在桌子上面,写字得站起来,又怕高了碍众人眼,每次都是半弯着腰,想不到傅晓楠注意到了。
傅晓楠没看她,在那里比划着,道:“椅面上还要加软垫,小踩墩还得把这个高度算上。”
“软垫做多宽?我回去做。”梅若依吸吸鼻子止住涌到眼眶的泪水问道。
“早就叫月影她们做着了,我要她们在明日交给我的,我叫她们做了两个。听说茉莉花垫子闻着香棉絮坐着舒服,叫她们里面一半棉絮一半茉莉花,一个绸面做皮冬天坐,一个纱线做皮夏天坐。后日上学时我一并带上,纱线做面的那个夏日里坐凉快。”
“后日上学堂带着?不是还差个小踩墩吗?”
“小踩墩做起来容易,我明日一天就弄出来了。”傅晓楠憨笑着道。
梅若依道了谢,又笑道:“二少爷,那我去帮你抄书吧。”
“不要,抄书那么辛苦,我自己来。”傅晓楠想也不想摇头,也没想到梅若依与他笔迹不同混不了先生的眼。
“我不帮着抄,那你后日交不上作业了。”
“交上的,我明天白天做小踩墩,今晚和明晚抄一整晚,后天准能交上。”
梅若依心中感动不已,傅晓楠不让她帮着抄,她便告辞回了朗月轩,打算暗中抄好了再拿给傅晓楠。
朗月轩只有一张书案,傅君悦在案前临贴,看梅若依坐在一旁不时看他,暗暗好笑,放下笔,看书去,把位子腾给梅若依。
傅晓楠肯定是从前面抄起的,梅若依翻到中间,从中间往后抄。
一笔一划,还要刻意模仿傅晓楠的笔迹,写起来着实不易。
“停停,一写一个时辰,不累得慌吗?”傅君悦怕累着梅若依,走过来喊停了。他脸上本来带着笑容的,在见到纸上的字后,霎地变了脸色。
把梅若依写下的那迭纸拿了起来一一看了,傅君悦面若寒霜,手指动处,那一迭纸被他撕成两半。
“大少爷,你……”梅若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苦了一个时辰的劳动成果在傅君悦手里化为废纸。
“依依,这是欺骗师长,你怎么能这样?再则,你什么时候学晓楠的笔迹的?”
傅君悦白-净的脸憋得通红,他在尽量克制着使自己平静,然而黑漆漆的眸子里波涛暗涌,那里面激怒的狂潮似是随时会将人淹没。
梅若依什么话也说不出,她一动都不能动,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堆废纸。
他怎么能这样?他是不是以为他是她的主子,就可以任意施为?
梅若依胸中燃烧起熊熊怒火。想大骂,想发火,想捶打傅君悦,最终,看着一脸不明所以朝他们走过来到绿翘,她掷下毛笔,一言不发冲了出去。
“大少爷,怎么啦?”绿翘走了过来,弯腰捡那一地废纸。
“出去。”傅君悦抓住绿翘的手甩开,将废纸纳入自己手中。
“大少爷,依依还小,有做不对的地方你教导她,或是跟绿翘说说,绿翘去提点她……”傅君悦的模样让绿翘恐惧,也让她欣喜欲狂。
“出去,我说,出去,听到没有?”傅君悦指着房门大声咆哮,黑眸中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
“哼,小狐狸惹你生气不舍得骂,就骂我出气。”出了房间的绿翘冷笑,欺师,模仿傅晓楠笔迹。话虽少,也足够绿翘理清情况了。“我就不信,一次又一次,撵不走小狐狸。”
绿翘朝拂云楼走去。
傅君悦死死地攥着那些纸张,他竭力要让自己平静,可身体仍控制不住的颤抖不已。
“大少爷,你为何发那么大火?”梅若依转了回来,站在门口屏风处,两眼含泪,下唇都咬得发白。
为何发那么大火?傅君悦问自己。
“你要觉得依依替二少爷抄书是欺骗先生,你跟依依说,依依不抄便是。”梅若依说了这两句,泪珠儿终于夺眶而出。
傅君悦心头一疼,走过去一把抱住梅若依,将她的脸按进自己胸膛,低声道:“对不起,君悦哥哥刚才失态了,我心里不知怎么的很不高兴,你别生气。”
梅若依开始进来是不甘不愿的,傅君悦刚才大声咆哮喝骂绿翘,春桃在外面听到了,绿翘走后她过去问梅若依知不知怎么回事,头一遭听到傅君悦那么大声的喝骂人,为何绿翘走出去时却是满脸喜色。梅若依听了一抖,强敌在侧,群狼环侍,傅君悦是她的依靠。她狠狠地责骂自己,虽还没消气,也忙赶紧进来找傅君悦和解了。
愿意不愿意承认,心里有没有那个认识,傅君悦都是她的主子。梅若依此时听得傅君悦哑着嗓子道歉,一颗心刹时变得无比柔软,又委屈又感动,那泪水流得欢快,哭着哭着气儿不顺,大嗽特嗽起来。一时脸红目赤,喘得缓不过气来。
“对不起……”傅君悦忙替梅若依抚背,本来心里气得厉害,此时见梅若依委屈得什么似的,火没了,唯余心疼愧疚,把梅若依抱坐到自己膝上,轻拍安抚,又柔声许诺赔礼:“君悦哥哥刚才莽撞了,依依,你歇着,我去照着晓楠的字迹抄,把撕坏的份数加倍抄出来赔你。”
梅若依抱着傅君悦腰部扭了扭身体,嘟嘴道:“你不是说这是欺骗先生,不可为么?”
“是不可为,不过这次怪我,以前没教过你,什么也不说明白就发火。不生君悦哥哥的气,啊?”
“你以后别凶我了,我就不生气。”小孩得寸进尺讲条件。
“好!依你,以后君悦哥哥再冲你发脾气,罚,唔,罚我抄书,可好?”傅君悦含笑将梅若依腮帮挂着的那滴晶莹的泪水擦掉。
“好!”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梅若依从傅君悦膝上跳下地,开心地道:“君悦哥哥,我替你研墨。”
“哥,你凶依依干嘛?”傅晓楠人未到声先到。
绿翘刚才出去,就是去找傅晓楠吧?梅若依不解,找傅晓楠过来,傅晓楠也不过是为她打抱不平罢,绿翘有什么目的?
有什么目的?很快就分晓了,傅晓楠话音刚落,孔氏的声音响了起来。
“悦儿,你们在吵什么?”
“娘,哥……”
“晓楠,少胡说。”傅君悦低声喝道,一面朝梅若依打眼色,梅若依会意,忙走过去拿眼看着傅晓楠——不叫他说话来着。
绿翘怎么也料不到,梅若依那样使性撒泼,傅君悦狂怒如斯,两人竟能在短短一刻钟之间就和好了。傅晓楠一见梅若依没有受气,草草跟孔氏行了礼回了拂云楼。两个儿子没吵架,孔氏也没什么好说,由云英云霞服侍着回去了。
绿翘这两日接二连三被傅君悦训斥,今晚行此事,皆仗着孔氏才给自己抬了脸,拼着即便惹恼傅君悦,傅君悦一时半会不会逆了孔氏之意贬了自己的,只要能把梅若依撵走,回来再细细哄傅君悦回心转意便可,不意偷鸡不成蚀把米,白惹傅君悦不高兴,不觉后悔莫迭,只得赶紧地想法补救。
“大少爷,刚刚你把绿翘吓坏了。”绿翘捂着胸,一副怕怕的样子。
傅君悦斜了她一眼,这一眼锋利尖锐,绿翘吓得腿一软,差点站立不住。傅君悦不欲细究,吓得一吓后淡淡道:“朗月轩里的事,我自个会解决,以后少报给娘,让娘看着,也觉得你们不中用。”
“是。”绿翘垂首应下,退了出去准备洗漱之事。傅君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的地方出了会儿神,眼里阴晴不定。
山野风味
梅若依个子小,写字不便,傅君悦自是注意到了,只是他不欲搞得梅若依在学堂里别竖一帜,让何子蘅不痛快。傅晓楠椅子都做出来了,他不便说什么,不过进学堂后,他让傅晓楠领着梅若依先进学屋,自己先去找何子蘅告罪了。
“罢了,就换上吧。”何子蘅既恼又无奈,反正女弟子都收了,也不差一张椅子的事。
这日讲的却是策论,何子蘅讲了半个时辰后,立了个题目,让学生休息一会后自个做文章,自己去了后堂歇息。
梅若依一个女子,又不参加科举,对策论内容也不感兴趣,听得有些烦闷,眉头不若平时舒展。傅晓楠上课时不停看她,何子蘅刚走,他拉了梅若依就往外走:“依依,闷了?我带你到外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