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拥挤不堪,虽然他极力地想要拉开距离,还是被人群挤得越来越向她靠近。车身晃动时,她的鼻尖都能时不时撞到他胸前的外套拉链。
离得这样近,他身上的气味一丝丝钻入她鼻间。很奇特的味道,不能算是香味,但又很好闻,让人莫名地……心跳加速。
啊啊他一定是荷尔蒙分泌过剩,隔着这么厚的棉衣都能透出来!
她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站姿,想要离那气味源远些。
“是不是背包太重了?”
她心不在焉地说:“嗯,有点……”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他伸了一只手到她背后托住了背包。肩膀上的负重是减轻了,但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变成了:他一手撑在她倚靠的栏杆上,另一手伸在她的腰后——简直就是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了啊啊啊!
车厢里开着暖气,烘得人口干舌燥。他把外套的拉链拉开了,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棉外套里只穿了衬衫和毛背心,肌肉的轮廓在毛衣下依然明显,随着车身晃动在她面前忽远忽近,忽远忽近……
她在心里拼命对自己说:公交车上都是这样的,这已经算好的了,要是换了旁边的别人,早就挤得贴一块儿了,淡定,淡定。
——淡定不下来。T_T
车窗玻璃上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看不清外面的景物。安思冬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变得跟那雾气一样,浑浑噩噩的。如果再不下车呼吸下新鲜空气,她可能就快晕过去了。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又好像很快。
终于在她晕过去之前,火车站到了。下车猛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鼻间那恼人的气息终于散了。
暖气熏得两人面颊绯红。曲惟恩的外套还敞着怀,他抬头望天:“车里真闷……”
“是啊,太闷了……外头挺冷的,你、你把衣服扣上吧,小心一冷一热的着凉。”
火车站门口的广场上也挤满了人,几个进站口外都排起了长龙,两人跟着队伍慢慢向站内挪。旁边喇叭里在广播:“去往杭州、上海、宁波……方向去的旅客请注意,今晚去往以上各站的车次有卧铺车票出售,请需要的旅客到3号窗口购买。”
曲惟恩突然问:“你买的什么票?”
“硬座学生票啊,订票只能订到这个。”
他把手里的行李给她:“你帮我看一下东西,我去去就来。”
“马上就要进站了,你过会儿再去不……”话没说完,他已经转身一溜烟跑了。
赶在进站之前他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把一张纸片塞进她手里:“给你。”
“什么呀?”她就着广场上昏暗的灯光展开一看,居然是一张和她的票同一车次的硬卧车票,“你从哪儿弄来的?”
“刚才广播里说的,估计是有人临开车前退票吧。这是最后一张,还好抢到了。”
“可是我已经有票了呀……”
“现在春运人这么多,硬座车厢里肯定全是站票,想去个厕所都挤不出来。你这趟车要开十三个小时吧,太辛苦了。卧铺睡一觉就到了,人还少。”
往年不都是这么回家的吗,没觉得有多辛苦啊。而且,全价硬卧票比半价学生票贵两百多块呢……
“那我原来的票怎么办?”
“趁还没开车去退了。”
“退票要20%手续费的……”
他用一种打量拔毛铁公鸡的眼光打量她:“你那张票原价好像也才七十多块吧?”
好吧,虽然有点心疼睡一晚上就要多花两百多块,但人家也是一片好意,票买都买了,退这张手续费更贵……
她翻着背包找钱包:“我把钱给你……”
“这儿人多眼杂,别把财物现出来。明年开学回来再说吧。”
“哦……”她默默地把背包拉链拉好。为什么每次在他面前她就显得特别蠢?真是令人沮丧。
进站要检票,曲惟恩把车票给她拿着,自己拎着两个大包去安检。等待的时候,安思冬随手拿起票来看了一眼——
直达高级软卧?票价749元?
真奢侈……都够买整整两排她的硬座票从这头睡到那头了。-_-b
曲惟恩拎着两个包回来,她问:“你怎么买的软卧票,订不到你家的票吗?”
“学校只能订到慢车硬座,要26个小时,太折腾了,我就自己去买了软卧。”
“大少爷,”她嗤道,“纯爷们这点苦都吃不了。”
他气得两眼圆瞪:“我还不是……算了,不跟你争。”
直达软卧车有专门的贵宾候车室,他却把她送到普通候车室,陪她站在人堆里不走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都到候车室了,一会儿就能检票上车。这儿人这么多,你先回去吧,你的车不也快要开了么。”
他凭着身高优势眺望人群外的检票口:“我那趟车比你的晚半个小时呢,急啥,送你上了车我再走也来得及。”
“反正你也没法过检票口……”
“哦,刚才顺手买了张站台票。”
最后他一直把她送上了车,还站在站台上没走。她坐在车窗边,火车启动的时候,他好像跟着跑了几步,但随即觉察到这个行为很蠢,停住了脚步。当她意识到应该挥手道别时,火车已经出站了,他的身影被铁道边巨大的柱子挡住,看不见了。
手机响了,来了一条短信,是邹瑜:“上车了吗?人多不多?”
她茫然望着车窗外漆黑的夜色,玻璃上映出自己影影绰绰的脸,晦暗不明。她对着那条短信看了半天,最后回道:“卧铺车厢十一点就要熄灯了,我关机睡觉了啊,晚安。”
第19章
回家后的生活变得和学校里很不相同。每天早上七点,妈妈就会准时把安思冬从被窝里拉出来吃早餐,白天去各种叔叔伯伯舅舅阿姨家串门子,隔三岔五还有高中初中小学幼儿园的同学朋友见面。晚上一到九点,爸妈就会按时上床睡觉,而以往这个时候,活动才刚刚开始而已。电脑在爸妈房间,她想偷跑都不成。
一直到过年前几天,有一次走在街上发现卖玫瑰花的小贩特别多,她才想起似乎快要到情节人了,连忙回家爬上游戏。倒不是她想过情人节,而是这种西方的重要节日,游戏里一般都会推出相应的活动,有平时拿不到的特殊奖励。
情人节么,活动也离不开男男女女情情爱爱那点事。这次的活动有四项:向异性赠送爱情信物表达爱意获取回礼,票选游戏中最受欢迎的英雄,情人节特别任务,副本boss特殊掉落。
前两项还比较有过节的意思,只不过——送礼的对象是NPC,参加选秀的英雄们也是各大主城的首领……
看着面前的暴风城卫兵头上冒出颗颗粉红色桃心,安思冬觉得非常无语。
WOW果然是一个非常不适合搞暧昧的游戏,连情人节这么暧昧的节日,活动都能搞得这么正经,囧!不知道那些人妖号们此刻对着个男性NPC大冒红心,会不会有搞gay的感觉?
正做着任务,公会频道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id。
[公会][QWE]:有会PVP的在吗?来几个人帮下忙。
[公会][奈何情深]:怎么了?
[公会][QWE]:我在拉文霍德做节日任务,被部落守尸了。
[公会][奈何情深]:哇哈哈哈哈!容我仰天大笑三声!你也有今天,你QWE也有被部落守尸守到叫人帮忙的时候!
[公会][四爷]:……
[公会][QWE]:靠,我家装的电信网,都卡成SB了。
笑归笑,奈何情深倒也不至于真的见死不救。尽情嘲讽了一番之后,开始组人准备给QWE报仇。
[公会][奈何情深]:对方几个人?
[公会][QWE]:三个,都很会打。
[公会][奈何情深]:会PVP、网速不卡的,吱一声,进我的队。
[公会][四爷]:ms只有咱俩……
安思冬也正要去希尔斯布莱德丘陵的拉文霍德庄园做节日任务,已经飞到了旁边的南海镇。奈何情深等人还在城里,她也没组队,直接跑到任务点,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QWE翻着肚皮的小尸体。旁边站着一个亡灵法师,另外两个人没看见。
她躲在树后选中那个法师,深吸一口气,脑中回想了一遍仅有的一点点PVP知识,给自己上好buff,冲了过去。
DOT,恐惧,抽蓝,控制,反控,一股脑儿全使了出来,义气豪情大发的冬瓜同学发招居然出乎意料地行云流水。那个法师大概等太久了在发呆,被她打掉一多半血才反应。最后她靠着血多先手的优势,笨拙地在最后一点血皮时把对方磨倒了。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荣誉击杀:血卫士。
第一次杀人,对方军衔还挺高,赚到了。
对方的另外两个伙伴很快回援,只剩一层血皮的PK菜鸟安思冬同学1V2自然毫无悬念地被秒杀成了尸体。
[W From][QWE]:你怎么来了?
[W From][QWE]:你怎么来了?
[W From][QWE]:你怎么来了?
连出了三条,网是够烂的。
[W To][QWE]:我来帮你啊。
[W From][QWE]:帮我暖地板?
黑白的屏幕上女牧师弓着身侧躺在地上,与小侏儒紧紧挨着,看起来就像抱着那个小尸体一样。
[W To][QWE]:……
[W From][QWE]:他们几个都是专玩PVP的高手,你打不过的,别逞强。
没过一会儿,奈何情深和四爷赶到了,QWE也从地上爬起来加入战团。他网速很卡,只能算半个战斗力,对方三人又都是PVP高手,一时也占不到便宜。
安思冬躺在地上看QWE的血条刷刷地掉,这边三个人没一个会治疗,咬牙爬起来,不顾自己刚复活只有一小半的血条,先给他套盾加血。
按理说,一般群P首先解决的就是治疗,尤其是安思冬这种一身脆皮PVE装手法笨拙又不满血的菜鸟治疗,那更是重点歼灭对象。但奇怪的是,这次三人全都不打她,只是控制,集中火力猛K QWE,把他撂倒之后转身就跑。除了一个奶德被奈何情深和四爷追上干掉,其他两个都跑了,奶德也虚弱复活溜之大吉。
[W From][QWE]:不是叫你别逞强吗?
[W To][QWE]:哼,也不知道这会儿躺地板上的是谁。
[W From][QWE]:……
她故意不救,让他自己跑尸体复活。
[队伍][奈何情深]:啧啧,冬瓜mm单枪匹马独闯龙潭美女救英雄,有胆识,有气魄!
被他一说,安思冬才后知后觉地羞愧起来。这么菜,还不自量力地跑过来说要帮忙,太丢脸了。幸好对方给面子……
[队伍][夏天的冬瓜]:我也是过来做任务刚好看到,我以为对方只有一个人呢。
这也是实话,她本来的确是来做任务的嘛。╮(╯_╰)╭
[队伍][奈何情深]:这几个人谁啊,故意守任务点杀人的?
[队伍][QWE]:好像不是,他们盯着我好几天了,不杀到下线不罢休。今天是要做任务,不然也不叫你们。
[队伍][奈何情深]:盯你干嘛?你又不是美女,有啥好处?
[队伍][QWE]:我怎么知道。
[队伍][奈何情深]:你丫做人太失败,仇家太多。看我,野外从来没人杀我。
您老名声在外,谁敢随便杀你啊。-__-b
WOW里野外杀人只有少量荣誉,远不如刷战场划算,被杀死也没什么实际损失,除了恶心对方满足自己欺负人的恶趣外,几乎没什么好处。野外杀人大多是顺手杀了玩玩,杀完就跑。
[队伍][四爷]: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贼,好像是专门做刺客的。
[队伍][夏天的冬瓜]:刺客?
[队伍][四爷]:就是收钱帮别人杀人赚外快,同阵营不是不能互杀么。
还有人靠这个赚外快啊?
[队伍][奈何情深]:所以你的意思是联盟这边有人买凶杀QWE?
[队伍][四爷]:说不定是青梅的人干的。
[队伍][奈何情深]:他丫现在就是个残废,路上走着走着都能掉下悬崖摔死,杀他有毛用?要是我才不花这个冤枉钱,就等他摔死了再上去蹂躏尸体。
[队伍][四爷]:我随便乱猜的,也许只是那几个PVP玩家知道他,想切两把而已。
[队伍][奈何情深]:切两把犯得着三个人守尸?我看是刚才那个法师mm爱QWE在心口难开,趁着情人节追着丫想表白,无奈语言不通,只能直接推倒表达心意。你没看他倒地上之后,另外俩都走了,就那个法师mm站他身边依依不舍?
[队伍][夏天的冬瓜]:……
[队伍][QWE]:我不认识他们。
[队伍][奈何情深]:哎哎,这就猴急地表忠心了。冬瓜mm别担心,QWE肯定只喜欢人类,你别太有压力啊。
o(╯□╰)o
敌对阵营不能沟通就是这点不好,连对方为什么要杀你都没法知道。
奈何情深和四爷陪着等了一会儿,又四处转了转,看着没危险,就退队走了,只剩安思冬和QWE两人在队里,一大一小互瞪着发愣。
[队伍][QWE]:你是来做药剂师任务的吧?这边。
这次的情人节特别任务是一个连环任务,城里的某个NPC让你帮忙调查为什么全城的人包括卫兵都开始莫名其妙地发春(囧),最后查到城中弥漫的奇异香水味是拉文霍德庄园的药剂师斯塔弗隆·雷伦特所炼制,去找他完成任务后奖励一件漂亮的节日衣服。拉文霍德庄园非常隐蔽,藏在希尔斯布莱德丘陵和奥特兰克山脉之间的群山中。
曲惟恩果然非常卡,经常跑着跑着从山上掉下去,要不就是对着墙猛撞头。穿过洞穴来到拉文霍德庄园的山沟沟里找到已经变成亡灵的药剂师,交完任务,从他身边的药锅里拿到奖励。
因为部落和联盟都有这个任务,药剂师身边布满了死亡复活后的墓碑,但是此刻奇特地只有他们两个人。安思冬从奖励中选了可爱的蓝裙子,连环任务结束了。
正要离开,身边突然渐渐隐现出一个女人的灵魂,是个NPC。信息栏里刷出NPC的对话。
安娜利丝·雷伦特说:斯塔弗隆……
药剂师斯塔弗隆·雷伦特说:安娜利丝?是你吗?
安娜利丝·雷伦特说:我亲爱的斯塔弗隆,你忘了爱情的感觉吗?那段我们曾经共同有用过的爱情……
药剂师斯塔弗隆·雷伦特说:我忘记了吗?我当然忘记了……我忘了爱情,欢乐……忘了生命。
药剂师斯塔弗隆·雷伦特说:但是我知道,爱情让心灵和身体变得脆弱。没有你的爱,我只剩下了工作,安娜利丝。
安娜利丝·雷伦特说:我当然爱你,斯塔弗隆。看到你这样痛苦,我也心如刀割。
安娜利丝·雷伦特说:我发誓将永远爱你。死亡也无法让我的爱褪色,我相信你仍然记得你爱着我。
安娜利丝·雷伦特说:如果你不爱我了,那么我就真的被遗忘了。
药剂师斯塔弗隆·雷伦特说:你怎么能爱我呢,安娜利丝?看看我吧。我不是你曾经熟悉的那个人。
药剂师斯塔弗隆·雷伦特说:安娜利丝?安娜利丝!不!不要离开我!
女人的灵魂又渐渐隐退了,屏幕上只剩下哭泣的亡灵药剂师,和他身边那口沸腾的炼金锅,还有旁边一大一小的人类和侏儒,满地乱七八糟的墓碑。
药剂师斯塔弗隆·雷伦特说:安娜利丝……你是对的。我……我办不到。我得另想办法。
药剂师斯塔弗隆·雷伦特说:嘿,欢迎你来闻闻我制造的香水。我的计划要进行下一步,漂亮的衣服!
任务到这里彻底结束了,不管再和亡灵药剂师说什么,他都不再有反应。短暂的场景无法窥见他们曾经有过什么故事,只知道一个可怜的男人变成了亡灵,他不愿情人看到自己现在行尸走肉的样子。逝去的情人以为他已经不再爱自己,绝望地消失了。
[队伍][QWE]:刚才我交任务怎么没注意到还有这段。
[队伍][QWE]:好像是隐藏剧情。
[队伍][QWE]:冬瓜?还在不在?
安思冬回过神来,面前的小侏儒正眨着无辜的大眼望着她。她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队伍][夏天的冬瓜]:嗯。
[队伍][QWE]:去不去做日常?我太卡了,这次换你带带我吧。
[队伍][夏天的冬瓜]:我先下了,抱歉。
她用炉石回了城,然后下线,关掉电脑。这时一旁的手机响了,是曲惟恩发来的短信:“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按下回复,打了一串话,想想又全部删掉,只回了一句:“妈妈叫我。”
如果你不爱我了,那么我就真的被遗忘了。
这个故事突然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人。
——万千。
时间果然是抚平一切痕迹的良药,曾经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摆脱他的影子,永远只会喜欢像他的男子,爱情两个字会和他终身牢牢绑定。但是,有多久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居然都没有想起过他,以至于再想到他的名字时,竟有一种久违的陌生。
她不想忘记他,或者说,不想忘记自己曾经投入了那么多心血的爱情。
第二天就是情人节,虽然是个西洋节日,却在国内一致受到年轻人的追捧,连这个小小的县城也不能免俗。即使是阴寒刮风的大冷天,街上仍可以看到一对又一对甜蜜的情侣,互相牵着手搂着肩,手里或拿着红玫瑰,或牵几只色彩鲜艳的心形气球,被商家琳琅满目的情人节广告活动吸引了视线。
安思冬独自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以前每年寒暑假回家,她都会忍不住满街乱走,幻想着这么小的城市,也许哪天会偶然在大街上遇见他。现在居然连这个习惯都已遗忘。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高中的学校。现在已经快过年了,连毕业班的学生都放假回家,校园里冷冷清清,只有保安和清洁工的身影。
一进校门,马路两边立着宣传栏,玻璃橱窗内贴着各式各样的通知、展示、海报。她双手插在棉袄兜里,把毛线帽子拉下来裹住冻僵的耳朵,缩着脖子一路看过去。
校长致全校同学的新年问候,落款仍然是张校长;教务处发的寒假注意事项;学校正在申请市级重点高中;高一同学的作文竞赛获奖作品展;教育局局长来我校视察;热烈祝贺XXX老师被评为省级优秀教师;热烈祝贺XXX同学获得市级三好学生荣誉;我校历年竞赛获奖名单;我校历届高考优秀学子名单……
她意外地看到橱窗里居然还有自己的大头照,剪了个短短的男生头,身穿蓝白相间的校服,稚嫩呆傻的表情。照片下面写着:2002年全国物理奥赛省级二等奖。
她还记得那时还是高二,到省城里去参赛,考场里乌央乌央的全是人,考完笔试还要考实验。她没有参加过奥赛培训,就物理老师给了她几本书自己课外自学,考得马马虎虎,最后排名一百开外,只拿了个安慰性质的省二等奖。据说全省前十名暑假里要去参加全国夏令营,集中培训,最后再选出五人参加国际奥赛。
那时候觉得,最后选出来的五个人该多厉害呀,哪想到居然会和其中的某个人成为同班同学呢。
——为什么又想到他身上去了……
她甩甩头,把脖子缩到衣领里,继续往后看。
历届高考优秀学子里也有她的名字。这是一所普通的县城高中,每年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屈指可数,三年前的名单仍然挂在榜单的中央。安思冬,T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系;XXX,南京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系;万千,S大学城市规划与设计系……
犹记得那时,听说他报了S大,她捏着志愿表,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怨自己为什么要考那么多分。拖了好几天,班主任万老师都来问她:“安思冬,你这个分报T大P大都没问题,填志愿有什么疑问,跟我说说?你想报哪个学校?”
我想报你儿子报的那个学校。当然她没胆说。
学校、老师、家长,每个人都觉得她应该报T大或P大。S大虽然也是知名大学,但比起这两所还是差太多了,也没有特别厉害值得放弃T、P的专业,离家十万八千里,她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搪塞。
而且,就算她真的报了S大,那也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梦。她跟他说过的话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也许在他印象里,她只是个面目模糊的“年级第一,我爸的学生”而已。
最后万老师帮她报了T大的计算机系。看着他在志愿表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工整漂亮的楷体钢笔字,她不禁想,他是不是也曾这样,用这支随身携带的旧英雄钢笔,为万千填过志愿表?
高考榜里只有名字,没有照片。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半天,三年半没见过了,她却依旧清晰地记得他微笑的模样。
一转身,她呆住了。
马路尽头站着一个人,面容霎时与脑海中的印象重合。她连呼吸都停止了,只听见心口砰咚砰咚飞快地跳着。
居然真的遇见他。万千。
他手里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似乎刚刚赶过远路。看见她,他脸上露出熟悉的温和笑容,迈开步子向她走来,越走越快,渐渐变成了奔跑。
他跑到她面前,白皙的面庞微微发红,声音微哑:“冬瓜。”
这两个字好像一盆冰水从她头上浇了下来。
他不是万千。他是万水千山。
更确切地说,是邹瑜。
第20章
刹那间心头涌上强烈的失望,安思冬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
无论邹瑜多么像万千,他都不是万千,也不能代替他。她喜欢的是万千,不是邹瑜,那只不过是爱屋及乌而已。就像周远航,就像她之前的那些男朋友。
记得周远航和她分手时说:“冬冬,你心里没我,不能指望我还能全心全意地对你。”
也许,这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被抛弃的原因。这些年被她放在心里的,始终只有万千一人而已,没有别人,没有别人。
想着这些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有一张与那些相似面容截然不同的脸一闪而过,这让她的语气显得有些焦躁:“你怎么会在这里?”
“快过年了,票很难买,我只弄到一张到你们市的票,再转车回去。我想着离你家这么近,就来看看你……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只记得你说过是县一中毕业的,就来找找看有没有认识你的老师,打听打听。没想到居然能遇见你,太巧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惊喜,她却高兴不起来:“那你还来得及转车吗?”
“最早只能买到明天的票。”
那岂不是要在这里过夜?天快黑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有空房间的宾馆?
“冬瓜,”邹瑜的表情有点可怜,“我都到你家门口了,你不会把我扔大街上过夜吧?”
一句话把她找宾馆的打算堵了回去。她只好说:“要不就去我家凑合一晚上吧。”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卖花的小姑娘看到一男一女自然热情地招呼:“先生,给小姐买朵玫瑰花吧。两个人能相识就是一种缘分,这么漂亮的美眉,先生你要好好把握,时刻给她浪漫的感觉哟!”
邹瑜停下来挑花,安思冬拦住他:“不用了,又不是……”
“每个女孩子情人节都应该收到一支玫瑰花。”他笑着从花篮里抽出一支,“就要这朵吧,多少钱?”
“十块。”
他付了钱,把花递给她:“冬瓜,节日快乐。”
卖花姑娘在旁边帮腔:“‘每个女孩子情人节都应该收到一支玫瑰花’,说得太好了,好感动哦!为什么我就碰不到这么有风度、长得又这么帅的男生呢!小姐你好幸运哦!”
你是卖玫瑰花的,当然希望人人都送花收花了。安思冬心里想。她不想收这朵花,两手插在棉袄口袋里没动。
他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提手提包,现在还要拿玫瑰花,一边单手别扭地收起钱包,表情又有点可怜:“就当帮我拿一下?”
她只好把那朵花接过来。
回到家,安妈妈一打开门,发现独自出门的女儿回来就带了个大小伙子,手里还拿着朵红玫瑰,有些错愕:“冬冬,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