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打开抽屉拿出一沓信来拍在桌上:“没有那这是怎么回事?”
信一共有七八封,一大半是沙周胤寄来的,熟悉的娟秀字迹,一模一样的抬头和落款。还有两三封是黄芪寄出去的,居然也被截下来了。信封的封口都拆开了,看来老师已经看过。
“你从高一就一直和这个三职高的男生通信,我也没管,上了高□而变本加厉起来!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成绩好的尖子生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和自己不一样的特别新鲜特别刺激啊?找个分校差生也就算了,连三职高的你也看得上?三职高那些男生什么德行你没见过吗?”
李老师军训带队经历了白露瑶事件,对三职高成见颇深。黄芪不想和老师顶嘴,只说:“我们的信您都看过了,里面都是交流学习的,有没有早恋老师应该清楚。”
“没早恋?没早恋会说出这种话来?”李老师有点激动,从最上面抽出一封信来打开,指着信末的字给黄芪看,“这是普通同学会说的话吗?”
信纸飘到黄芪脸上。纸是纯白的,字是黑色水笔写就,黑白清楚分明。小英的字一行行明晰而工整,能够想象得出他落笔时认真慎重的模样。
那封信的末尾写着:“小芪,对你,我从未放弃。”
午休时间,同学们都在教室里各自休憩自习,楼道里很安静,一点点动静都能传遍整层楼。听到响动,有坐不住的学生探出头来张望,互相议论。
八班成绩最好的尖子生之一,上学期年级前十的黄芪,居然在办公室被班主任训哭了。
英明神武坚忍不拔的黄城主哭了。有小英这句话,再多等待和忍耐都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很不幸地住院了,这章是在医院用手机发的
另一个不幸的消息是存稿还在纸上
一周应该能出院了吧
VIP章节 20P1 第19章
从那之后黄芪就多了个心眼,给小英的信都跑到校外的邮局去寄,回信也嘱咐他寄到莎莎那里再转交给她。这样又过了半个学期,才上初一的莎莎不知道为什么也忙了起来,有好一阵没见她了。没了莎莎这个小信使,黄芪和小英的联络自然也受阻。
这一年的高考还是考前填志愿,风险比考后填大得多,学校给了两周的时间让家长和学生仔细考虑。黄芪之前并没有和小英详细商量过报志愿的事,偏偏莎莎又不出现了。她想想只有两周写信太慢,不如周末去找小英当面讨论。
为了方便同学们互通有无掌握更多讯息做出最佳决定,市教育局还特地开发了一个高考信息网站,考生可以登录上去查询各项高考信息、模拟填报志愿,根据历年分数线、模拟考试成绩、报同一所大学同专业的竞争对手等估算自己能否考上,作为正式 报考的参考。
黄芪在学校机房登录上去,一时好奇检索了一下自己名字,全市高三毕业生居然三个人和她同名,其中一个还是男生,没想到爷爷随便起的中药名中药名还这么多人喜欢。小英的名字比较冷僻,应该不会有人跟他重名吧。
她随手把“沙周胤”三个字敲进去检索,屏幕上出现一排红字:“没有找到相应的结果。”
打错字了?又把前后鼻音搞混了?她重新仔细打了一遍,还是那排红字。
一定是系统有问题,数据还没有录全。但是她又查了其他同学,甚至在别的高中的初中同学都能查到。
黄芪有点急了,在网上搜到一个三职高高考办公室的联络电话,用学校里的公用电话打过去询问:“请问你们今年有没有一个叫沙周胤的考生,高三(3)班的,我在信息系统里怎么查不到他的名字?是不是漏了?”
接电话的是一位年轻女老师,温柔地回答说:“今年我们学校一共95名考生参加高考,名单和信息都报送教育局录入系统了,不会漏的。我帮你查一下吧,叫什么?沙周英?”
“黄沙的沙,周末的周,赵匡胤的胤。”黄芪耐住焦急重复了一遍。电话那头传来哗哗的纸页翻动声,不一会儿女老师回来说:“对不起,高考名单里确实没有这名学生。”
“怎么会没有他呢?”黄芪急得抬高声音,“他在你们高三(3)班,成绩一直很好,模拟考550,为什么高考名单里没他?这么大的事,关系别人一生,这都能搞错?您再仔细看看好么?”
女老师的语气也不太好了:“一共就九十几个学生,两页纸,我看了好几遍了没有就是没有,要我把所有的名字念一遍给你听吗?”
黄芪深呼吸几下平定情绪,放缓语调说:“那您能帮我查一下他不参考高考的原因吗?”
电话那头有个年长的阿姨插话:“还能有什么原因,要么开除要么退学了呗,这样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
年轻女老师还算比较耐心,又去翻了一会儿档案卷宗,回来告诉黄芪:“这个学生上个月已经因为违反校纪被劝退了,所以不在高考名单里。”
“违反校纪?劝退?”黄芪惊呆了,“怎么可能?他违反了什么校纪?”
女老师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问训导处。”
放下电话很久,黄芪仍然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小英违反校纪,小英被学校处罚劝退,小英不能参加高考了……怎么会这样?小英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她坐路边思考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下来。上个月,好像莎莎突然玩消失,她和小英失去联络就是从上个月开始的,这件事莎莎一定知道内情。她倏地站起来,不顾十五分钟后还要继续上下节课,拔腿就去实验初中找莎莎。
实验初中就在一中隔壁不远,走路十分钟,黄芪花了两三分钟就跑到了。莎莎正在上体育课,她又跑到操场上,直接到女生堆里去找她。
莎莎一看黄芪这副摸样就明白她肯定是知道了,来兴师问罪的,主动从操场上走出来,把黄芪引到操场边树荫下。
黄芪沉着脸问她:“今天我打电话到小英的学校,他们老师说他退学了,不能参加高考,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莎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芪姐姐,都怪我,是我把小英哥哥害成这样的,你骂我吧……”
黄芪扶她在路边长椅上坐下:“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莎莎用袖子擦擦眼泪,抽抽噎噎地说:“就是上个月六号,你还记得么,是礼拜六,我找你去看小英哥哥,你说有月考没空,我就自己去了。那天小英哥哥没去工地留在学校里,我认得他们宿舍楼,我就直接上楼了……我没想到他们楼里是那样,我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走到三楼,有几个男生拦住我问我要钱,我把钱给了他们,他们嫌少,要脱我衣服搜身,还摸我……小英哥哥是为了救我才跟他们打起来的,后来又来了好多人,都打了起来,还有人受伤送了医院……学校那些老师不讲理,也不问谁对谁错,把打架的好多人都开除了……”
黄芪抹抹脸:“小英现在在哪儿?”
“他一直在彪叔的工地上,说不回家了以后就跟着彪叔干活……”莎莎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哭了,“是我害了小英哥哥上不了大学,以后他真的要当搬砖工人了!”
黄芪实在没有心情安慰她,她脑子里只有小英,小英平白遭受了那么多不幸,他从未被生活压垮,从未自暴自弃,可是命运却为何一直地想要摧垮他。考大学本来是他人生转折的重大希望,可是他的希望再一次被生生折断了。
黄芪浑浑噩噩地辞别了莎莎走出实验初中。两所学校之间有一条小巷可以抄近路,泥瓦工人就在路边拌水泥黄沙,四月里他们已经光起膀子干活,黝黑的背部汗水活着泥灰划出一道道污痕。
以后小英也要做这样的工作,他稚嫩的脊背也要肩负起这样的生活。
黄芪的视线被眼泪模糊了。昨天还在幻想憧憬的大学生活,她想象的小英能报哪几所大学,哪所和她的志愿离得更近,以后见面方便……那些一下子变得如此虚幻遥远,镜花水月再也无法企及。
她想要见小英,必须,立刻,现在。
她跑到校门口的公交站,瞅准去大学城的公交车爬了上去。
黄芪上一次来找小英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彪叔的工地已经竣工,工人也全都搬走,不知去了哪里做下一个工程。
黄芪心乱如麻,胡乱找了几个人问彪叔的下落,没有结果。她在路上无头苍蝇般找了半小时,决定去小英的学校弄清原委。
这次她直接问路找到训导处,走在办公楼里找到训导处的门牌,突然有个身材矮胖结实的男人从她背后疾步跑过来,把她挤到一边,抢在她前面冲进训导处。
男人一进训导处就咋咋呼呼地嚷嚷:“你们谁管开除学生的,把负责人叫出来!”
一位中年男老师走过来问他:“我就是训导主任,您有什么事?”
“我侄子在你们这里念高三,成绩一直很好,你们为什么不让他参加高考?我说你们为了升学率做得也太过分了吧?全年级两百来号人,剩下高考的不到一半,成绩不好的全让人家提前毕业退学,这样做假做出来的升学率有什么意思?学校的名声都臭掉了!”
男人嗓门很大,办公室里老师也觉得这事不光彩,传开了不好听,小声问他说:“您侄子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男人说:“叫沙周胤,一直是你们年级前几名,凭什么也不让他考?”
黄芪听到小英的名字耳朵就竖起来了,看这个男人的年龄和外表,莫非他就是彪叔?
训导主任说:“沙周胤啊,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是因为违反校纪打架斗殴,学校才决定劝退的,这跟成绩没关系。”
“放屁!”彪叔气得爆粗口,“我这个侄子再文雅没有了,在学校被小混混欺负也不还手,你们学校就算女生都去打架他也不会去!你们那个破校规就算被人违反成渣渣,他也会遵守的!我没见比他更乖更听话的小孩了!”
训导主任说:“这事很多人亲眼目睹,是他先动手起的争执,对方还是高一低年级的。后来事情闹大了,相关人员学校都处理了。考虑到沙周胤一贯表现良好,成绩优异,我们只作劝退处理,还给他发了毕业证书,学校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了。”
彪叔被他驳得无话可说,只是摇头重复:“我不相信,不相信……小胤才不会这么不懂事。”
黄芪在外面听得气愤,走进屋里插嘴说:“沙周胤为什么先动手打低年级学生您调查清楚了吗?如果让您碰上自己才十四岁上初一的表妹被高一男生强迫脱衣服猥亵,您会怎么办呢?”
彪叔立刻跳了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小胤怎么会动手打人!这帮小畜生也太无法无天了,教训他们还要开除?”
训导主任有点恼怒,问黄芪:“你是谁?怎么擅自闯进老师办公室里来?”
黄芪毫不相让:“我是谁不重要,请您先回到我的问题。”
训导主任也生气了:“他保护表妹是没错,但不应该动手打人,尤其对方还是低年级学弟,由此导致后来大规模的集体斗殴,多人受伤,这个责任不该负吗?这件事里学校直接开除了情节最严重的八人,沙周胤只是劝退,还不够照顾他?”
彪叔瞪圆了眼:“照顾,你这叫照顾啊?人家孩子父母双亡,自己勤工俭学读高中,成绩还那么好,就指着考个好大学以后有着落,你让人退学不给高考,不是要人家的命吗?你知道对孩子将来影响多大吗?”
训导主任不耐烦地说:“人情是人情,规定是规定,我们不能因为同情他就破坏规定,那以后还怎么秉公处理。你们如果觉得学校处理不当可以向教育局申诉,在这里闹没有用。”
彪叔气得拍桌子:“申诉就申诉,以为孩子没爹没妈没人撑腰就可以随便欺负了是吧?专拣软柿子捏,学校乱成这样还好意思说校规!那个领头的呢?怎么只罚留校察看不开除?人家叔叔是公安局长以为我们不知道?”他气愤地掉头就走,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说:“一帮衣冠禽兽,没一个好东西!我告诉你们,我这个侄子就算做瓦匠将来也能出人头地,谁稀罕考什么大学!考上大学当官当领导不分是非仗势欺人,还不如做瓦匠的好!”摔门而去。
黄芪紧跟着他出去,听到彪叔还在一路上嘟嘟囔囔地骂人,追上去问:“彪叔,您是彪叔吗?”
彪叔回过头来看她说:“小姑娘,是你啊,谢谢你刚才帮我侄子说话。你是他同学?”
黄芪点点头:“沙周胤现在在您那儿吗?我……我想见见他。”
“他在我那边住着呢,”彪叔摇头叹气,“你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存的手稿,老公帮忙打的,如有狗屁不通之处请尽情联系上下文脑补,等我回来再改
太后来了,估计这周都别想摸电脑
把黄芪看成黄花嘲笑我女主名字乡土也就算了,搬砖宫人是肿么回事!要把男主阉掉吗!让人退学不给内裤又是神马凶残的处罚!高考两个字从形状到读音到底哪里像内裤!
这两天恢复得还不错,争取用pad偷偷码一点,太后不让玩ToT
VIP章节 21P1 第20章
黄芪跟着彪叔来到两三公里外的新工地。工地正做到一半很乱,彪叔就没领她进去,问门口一个看起来也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小胤呢?有同学来找他。”
少年回答说:“在你办公室里教晶晶玩电脑呢!”
彪叔诧异问:“玩电脑?哪来的电脑?”
少年说:“就是上次晶晶舅舅拿来的那台旧的,小胤不知道怎么捯饬捯饬给修好了,还真能用!”
彪叔咕哝了一句,带黄芪绕到工地后面几间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里,进门就见对面墙边摆着一台旧电脑,屏幕上几张并排的表格,沙周胤正坐在电脑前研究那些图表,旁边晶晶揪着他的胳膊摇撼不让他操作:“好了没有啊,让我玩游戏嘛,我要玩游戏!快点啦!”
沙周胤注意力都在电脑上,应付她说:“马上马上,等我弄完这个就给你玩。”
彪叔走过去问:“你们俩在弄什么呢?”
晶晶先告状:“爸爸,沙周胤一直霸着电脑不给我玩游戏。这个电脑是舅舅给我的,就是我的对不?”
彪叔训她:“没大没小地叫人家全名,要叫哥哥!”又问沙周胤:“这是什么东西?看着有点眼熟。”眯起眼去看屏幕上的字。
沙周胤仍然盯着电脑屏幕,回答说:“是你昨天给我的进货表,我给输到电脑里了,这个比我们手算方便多了。”
彪叔说:“电脑还能算帐啊?我还以为就是用来玩游戏的。”
“电脑本来就是用来工作的,用处多着呢。我再研究研究,好像还可以把进货单和工程进度关联起来,那就更方便了。”沙周胤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来。然后他看到了黄芪,脸上的笑容就定住了。
彪叔指着黄芪说:“小胤,我在学校碰到你同学,她说要来找你,我就给带过来了。”转头去拉晶晶:“咱们先出去,让你小胤哥哥和同学在这里说话。”
晶晶不肯,挣开爸爸的手:“我要玩游戏呢,别拉我!”
彪叔被她气得够呛,又不舍得打她:“你这孩子!这孩子!”
“彪叔没事,我们就在这里说好了。”沙周胤拦住他,转回来看着黄芪,“对不起,小芪,我……”
黄芪这时候已经哭够了,只是觉得悲伤难过:“小英,为什么每次出这种大事,你都不告诉我?”
沙周胤低着头没说话,彪叔看了看两人,帮着他说:“小胤这孩子就是,有什么事都自己兜着。我去西北谈工程,他连我都不告诉。回来听说这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要是早点知道,还能去找人走走关系想想办法。”
沙周胤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马上就要高考,一中压力那么大,我不想你为我的事分心。虽然你故意不说,但我知道你成绩很好,在一中也能排前几名,你应该去考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
黄芪哽着嗓子叫了起来:“你都没得高考了,不能上大学了,还管我压力大不大分不分心!我怎么都能考上,好一点差一点而已,有你上不上大学的区别大吗?”
正在玩电脑的晶晶插嘴说:“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我爸爸小学都没毕业,不是照样当老板赚大钱。高考那么累,不用考了正好。最讨厌上学了,以后我也不要高考!”
彪叔被她气到了:“这些话你都从哪儿学来的?爸爸念书少那是因为以前没条件,要是爸爸有文化,也不至于干这么苦的活儿!小小年纪就不想念书,难道以后你也想学爸爸当瓦匠?别玩游戏了!今天作业做好没?回宿舍写作业去,趁现在不会的还能问问你小胤哥哥!”冲过去把电脑插头拔了,拎起晶晶往外走。晶晶手足乱舞尖叫,被爸爸像面粉口袋似的拎了出去。
看,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历经磨难吃尽苦头想尽各种办法想要读书,老天却一再不给机会;而有的人坐拥各种有利条件,父母求着他读书,他却一心盼着早点摆脱学校。
彪叔和晶晶出去了,屋里只剩黄芪和沙周胤。他拉过一把椅子来让她坐下,手握着她的胳膊,隔着校服,他握住了就不舍得放开。
“小芪,”他双手握住那截瘦削的手腕,“我已经这样了,再发生什么我也不会觉得太意外,我也能抗得住。但是你,你不能受一点损伤,一点点也不可以。”
黄芪指责的话全堵在喉咙里,说出来就带了哽咽:“你知道吗,志愿表发下来四天了,我一直在研究你能报哪些学校,查它们的地址,哪些学校离得近我们可以一起报……从高一起我就在想这件事,我就在盼着这一天……”
但是这一天再也不会来了。
“对不起,小芪,对不起……”他低头握着她的手,“是我的错,在这样的学校里呆了三年,居然还克制不住脾气。”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其中有多少委屈忍耐,她不忍深想。
她仰起头平定情绪,问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真的要跟着彪叔……做建筑?”
她还记得他说将来要做建筑师时的模样,记得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记得他儿时堆的沙堡,那时从未想过结局会是这样。
“我从小就想学建筑,现在做这个,也算殊途同归。”他自嘲地笑笑,“小芪,你不要为我难过,凡事往好的方面想想,至少我现在人是好好的,做的也是正正经经的行当,能自己养活自己,总比当时被我爸一刀结果了强,也比在学校里浪荡成小混混强,是不是?
“每个人一辈子或多或少都会遭遇各种意外不幸,我只不过比其他人遭遇得早一点、多一点而已,但是我也有我幸运的地方……
“我无法决定什么样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只能决定遇到这些事之后如何去面对、去解决。小芪,我答应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都会好好的,坚持我现在所坚持的。你也答应我,好吗?”
……
那天他们说了很久,黄芪离开工地回家时天已经黑了。小英要送她回家,被她拒绝了,只让他送到公交站。
“小英,我打算报外省的大学,以后我们都要各自离家,很长时间都不能再见。我答应你一个人也会好好照顾自己,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当着小英的面她一直忍着没有哭,当她坐上公交车,车缓缓启动时车窗玻璃上映出小英的影子,他一直站在站牌下没有动,面朝着车开走的方向。
她望着那道模糊的身影,眼泪就悄然无声地流了下来。她决定也为小英做一件事。
回到家丁老师和黄老师正在饭桌前等着,头挨头地研究高考志愿表和填报资料。一边吃饭丁老师一边说:“小芪,我和你爸爸仔细研究过了,你的第一志愿可以报T大,我们选了水利系、环境系和电机系这三个,往年分数线和你模考成绩也比较匹配,看你对哪个感兴趣就把哪个放第一。”
黄芪闷声说:“我要报建筑系。”
“建筑系?”丁老师有点惊讶,“T大建筑系分数很高的,不太保险啊。而且学建筑要画图,最好有美术基础,你连素描都不会……”
“招生简章上又没要求,进去再学不是一样吗,我就不信跟不上。每个学校能报三个专业,第一个当然报分数高点的,万一我发挥超常考高了呢。”
丁老师看看黄老师:“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报建筑系,没听你说过对这个感兴趣呀。你知道建筑系进去学什么吗?”
“环境和电机系我也不知道进去要学什么,高中生对大学专业有什么概念。”黄芪闷头把饭扒完,“反正第一志愿第一专业要填建筑系,其他的按分数线从高到低填好了。我吃完了回屋复习了。”
她踢开凳子快步跑进自己房间,怕说多了会失态,让爸妈看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每天做不完的考卷,讲不完的题,中指上的书茧掉了一层又长一层。黄芪变得很沉默,只是不停地埋头做题,一遍又一遍地把哪些早就烂熟的题型做得更熟练。
黄城主心里憋了一股气,这股气支撑着她把手中的笔舞出剑花,斩妖除魔,把那些张牙舞爪的难题一个个斩于马下。
在这样密集的训练下,最后高考那三天并未让她感觉到额外的压力。甚至运气还不错,闷热潮湿的天气在高考前一天爆发,下了一场大暴雨,导致考试那几天格外凉快,让考生们舒舒服服地度过了这段魔鬼历程。
丁老师看她精神状态不好,考完让她回黄沙镇老家去过暑假散散心。黄芪说:“等成绩出来学校定了再玩吧。”
高考结束了,所有人都丢开枷锁四处疯玩,但丁老师觉得黄芪脑子里那根弦还没松开。她甚至还会在灯下看书,把自己的卷子默写出来,对照各种答案和评分标准给自己估分。
最后出来的成绩和她估算的差别不大,666,很吉利的分数,比T大提档线高出8分,估计能上个中不溜的专业。丁老师和黄老师都松了一口气。
十八岁这年的夏天,一个雨后清凉的早晨,邮差嘀铃铃的车铃声送来了黄芪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紫色的硬纸大信封,印着学校的标志建筑和穿着学士服青春洋溢的毕业生照片,连陌生的邮差都老远就扬起信封喜气洋洋地吆喝。
就在前一天的下午,黄芪刚刚去火车站送走小英。彪叔终于拿到第一个自己的工程,不用再给别人做包工。工地在遥远的西北城市,绿皮硬座的火车,要坐两天两夜才能到。
她在站台上看着火车启动,看着小英从罐头一样满满当当的车厢里探出头来向她挥手。她跟在火车后面奔跑,像以前那样,她送他上摩托车,送他上汽车,送他上火车,一次比一次遥远。
但是不管多远,都不会停下追寻的脚步;不管多远,总有回来的那天。
院子里纳凉的邻居们听到邮差的吆喝声都高高兴兴地围拢过来。那天爷爷和奶奶正好从乡下来城里玩,叔叔婶婶姑姑姑父也都来了,一大家子亲戚,还有同院的一中老师们,相熟的左邻右舍,都围着黄芪看她拆通知书。
奶奶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里跑出来:“等等我!让我也看看!”
撕开硬纸信封,里面的通知书也是紫色的,印得像获奖证书一样精致。左边是给学生留做纪念的存根,右边是正式的录取通知书。
围观的人群更加挤拢过来,想要看清通知书上的字。一片啧啧的赞叹声。
在这样众星捧月的围拱中,黄芪却捏着通知书,蹲下身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