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辽远用鲜卑语回答:“看到这栋房子像有钱人家,想进来偷点钱和吃的。”
搜查的特|警发现了被砸破的窗户玻璃和撬开抽屉的痕迹,向队长汇报证实。
队长又问:“枪是哪来的?”
“和车钥匙一起偷的。”
“你是指这栋房子的主人私|藏|枪|支吗?”
穆辽远面色平静:“贵国的枪|支的确很难获得。”
队长回忆他之前确实没有武器,而能在这里造别墅独占湖景的人,非富即贵。他转头对另一名队员小声说:“查查业主。”
队长对穆辽远的供词半信半疑,握着枪在屋内转了一圈,四下环顾。走到阅读角附近时,他停下脚步。
穆辽远忽然转过脸向这边看来。他注意到了阅读角的书架,也是整个客厅唯一放书的地方。
隔着细细一条门缝,何岚氲仿佛觉得他看到了自己。岳凌霆告诉他书架后面有储藏室,他知道他们躲在这里。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会揭发他们吗?如果不是她冲动开了那一枪,这会儿他已经驾车逃脱了,是她亲手断送了他和绿夭逃生的希望。现在情势陡然发生逆转,变成他们的命运悬于穆辽远一念之间。
他的眼神里饱含恨意。他完全有理由反过来报复她,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队长似乎发现了穆辽远的异样,警觉的目光左右一扫,转身看向他注视的方向。
一把看书的椅子,落地阅读灯,嵌在墙壁里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
队长握着枪向书架走来。
他举起手正要检查架上书籍有无异常,刚才受他命令去查业主信息的队员跑了回来,凑近队长耳边说:“这栋别墅登记的是……”他说了一位大人物的名字。
书架上大部分书和政|治有关。
队长缩回手,回到客厅中央下令:“赃物带走,通知管辖这片地区的派出所,按一般入室盗窃案处理。”
他们把穆辽远押回车上,警车摩托呼啸远去。
走到门口时,穆辽远又回过头,向书架这边看了一眼。
他的眼里当然有忿恨,但更多的是她熟悉的、从十四岁认识他开始、最常见到的那种情绪。
何岚氲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个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这是一个男主苦逼、女主黑心、男二圣母、女二白莲的故事_(:з」∠)_
开头一段和上一章的结尾调换了一下顺序,不是重复。没看过的可以回头看一眼。
明天白天有事出门,最近写得挺卡的,更新也不会早,可以后天再来看。


第48章
天光终于彻底亮了起来。
岳凌霆在前面走,何岚氲跟在后头。
从湖边别墅出来后他一直沉默, 除了给哈维打电话让他开车来接, 其他一句话都没说。
他走得很快, 步子又大, 她跟得很吃力。过去的一天一夜中,她只睡了三个小时, 其他时间都在疲于奔命, 上一次进食还是昨天晚上八点的小半块压缩饼干, 之后连口水都没喝过。精神亢奋时还能扛着,现在支撑她的那根弦卸了劲,她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掏空了。
她喘得厉害, 嗓子里冒着腥甜的血气,额头和背上出了汗,被清晨草原上的凉风一吹,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双腿也随之战栗发抖。她怕自己再走要摔倒,于是停住了步子。
岳凌霆没有注意, 仍自顾大步前行, 很快就拉开十多米的距离。
一停下来才觉得两腿发软完全使不上力气, 她弯腰扶着膝盖, 借助身体的重量稳住下肢。
她觉得, 岳凌霆好像要把她丢下了。
真奇怪,最近为什么老是冒出这种软弱酸楚的念头。就算自己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草原荒漠上又怎样?难道想不到办法回去吗?
但是有他在身边,反而比孤身一人更不知所措。
面前的光线忽然被一片阴影挡住, 她双手撑着膝盖抬起头。
“累了吗?”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这里安全了,累就歇一会儿。”
鼻子蓦地一阵发酸,她眨了眨眼睛,终于敢开口把压在心头的重担问出来:“他们把他抓走……会对他怎么样?”
这话让他的表情和语气重又变得冷漠沉郁:“一辈子锁在实验室里,成为独|裁者长生不老的试验品,你不是都知道么?”
“那穆辽远呢?会怎么处置他?”
他冷冷地说:“你觉得呢?难道追回失物就放他回家大团圆吗?”
说到回家,她想起穆伯伯和穆伯母,他们已经一周没有儿子的消息了,该担心成什么样,回去之后又该怎么向他们交代,更何况……她还是造成这后果的罪魁祸首。
她实在支撑不住了,跌坐在草地上,抬头问岳凌霆:“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是她头一回如此清晰真切地意识到自己错了。那些人会怎么处置穆辽远?把他关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与世隔绝,还是像传闻里那样残暴地直接处决,让他永远保守秘密?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那穆伯伯和穆伯母该怎么办?
岳凌霆背光垂手站在她面前。
“他千万不能有事……我得救他……”不等他回应,她又自言自语喃喃道,眼睛里放出异样的神采,“对,只要事情不是现在这样,就可以把他救回来……”
这些话听在岳凌霆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他俯身逼近她道:“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吗,你还要为了他去冒险?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抓走他的是什么人?”
“不用冒险,只要……”她脸色灰败疲惫,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我得找个地方睡一觉。”
她左顾右盼四下环视,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晨光炫目,四野空旷不见人烟。“你能不能帮我找个……”
“你还要我帮你?”他冷笑打断她,“没听过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穆辽远让你帮他的女人逃跑,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想想你当时什么心情,我现在就是什么心情。”
何岚氲张嘴想说“对不起”,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晚点我再想办法。”
她稍稍冷静下来。这件事并不急于一时,可能晚上到了安稳的地方再说更好。
“这边的事情你别再插手,趁博物馆的特警还没查出你的身份赶紧走。”岳凌霆肃容道,“一会儿哈维会来接你,我让他安排你今天晚上坐私人飞机离开巴林。”
何岚氲觉出他言下之意:“你不跟我一起走?”
“我留下善后。”
“万一被他们查到你帮过……”她急道,“私人飞机能坐几个人?你也一起走吧,其他人没有牵连其中,最多滞留一段时间会放他们走的,或者让哈维帮你善后,他那么能干……”
他垂下眼帘俯视她:“你这是在担心我?”
“我……”她支吾道,“也不想你有事啊……”
岳凌霆低头看了她半晌,忽然问:“你还爱他吗?”
这话他在曙风屿时曾经问过,当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但是现在,那两个字好像无法理直气壮地脱口而出了。她迟疑了片刻,嗫嚅道:“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
“十几年算什么?几百年又算什么?他根本不爱你,他一直爱的是别人。”
何岚氲心口一跳。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说她,又似乎不只是说她。
她为自己找理由:“他知道我们躲在储藏室,完全可以揭发让我也一起被抓走,但是他没有,说明他还是顾念过去的感情……”
“何岚氲,你醒醒吧!”他冲她厉声道,“他不揭发不是因为对你有感情,而是因为他是个好人,不会落井下石出卖朋友。”
何岚氲被他震得愣在当场。她第一次见岳凌霆如此失态,用这种严厉森冷的语气和目光怒斥谴责她。
她动了动嘴唇,却无法开口成言。
岳凌霆转过去背对她,面朝太阳站了许久。他的背影让她想到一个人,他的前世,名字里也有“霆”,每次她见他几乎都是背影,如万年青松般挺拔坚定。
但是现在,那背影肩膀也耷拉下去,仿佛疲惫不堪负荷。
他的语声也沙哑倦怠:“我累了。”
何岚氲仰起头。
“过了这么久还是这样,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这种轮回往复原地踏步的死循环,我厌倦了。”他说,“我总是期望你可以放手,但是论顽固偏执死心眼,我又比你好多少呢?凭什么要求你先放弃?”
他背对着她,声音传过来便带上几分飘忽晦涩。
“如果这个循环一定要一个人率先退出来打破,那就从我开始吧。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何岚氲觉得不对,不是这样,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应该哪样,嗓子里干涩发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逆光的背影。
初升的朝阳太过刺目,他迎着阳光闭上眼。
“何岚氲,你也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第49章
岳凌霆走了。
两人又往南步行了一公里多,找到了柏油公路。他叫了两个人开车过来, 接他的那辆车先到, 司机是个何岚氲没见过的精干中年人。他丢下一瓶水和一包饼干, 说:“哈维还有十分钟就到, 你跟他走听他安排。”居然就把她留在公路边自己先离开了。
这十分钟对何岚氲来说简直度秒如年。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路边,路的两端都看不到尽头, 草原更是一望无际, 荒无人烟, 唯一陪伴她的只有身边生锈的路牌。
她蓦然生出一股幼稚而矫情的念头,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十分钟后哈维准时赶到,开的是一辆敞篷吉普, 见她独自站在路边,停在她面前问:“岳先生呢?”
何岚氲回答:“刚才有人开车来把他接走了。”
哈维看她脸色不对,打个哈哈:“是老乌吧?他那边有急事, 等着岳先生赶回去处理, 都没等我就自己先急吼吼地出发了。”
他下车绕过来给她开门,见她嘴唇干裂气色疲惫, 问:“您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车上有水和食物。”
说完他就发现何岚氲脚边草地上放着一瓶水和饼干, 包装和他车上的一模一样, 原封不动拆都没拆, 他就不敢再多话了。
何岚氲确实又饿又渴, 上车后勉强逼自己吃了一点,问哈维:“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哈维说:“我直接送您去机场,估计申请下午就能批下来, 争取今晚就送您走。”
她不了解私人飞机的飞行手续,不过当天起意当天就能走,有这么方便吗?“我以为得提前很久申请。”
“飞机托管在航空公司,国际航线只有固定的一条,只需向机场申请起降即可。正常是要五天的,不过为了您的安全,我一定今天搞定。”
何岚氲心中一动:“国际航线……飞哪里?”
哈维说:“全世界跟巴林通航的就那几个城市,只能去加厘,别的都太远了。”
这个地名给她太多回忆和联想。
手里的饼干吃了半块,剩下半块她咬了半天也没能吃下去。充当备用干粮的饼干追求热量,高糖高脂,中间还夹了一层奶油。黄油的味道忽然让她觉得有点恶心,咽了两下都没能压住,她连忙对哈维说:“停车。”
敞篷车风大,哈维没听清:“什么?”
她按住心口上方说:“快停车!”
哈维一脚急刹,猛然间的加速度让她更难受,车一停下便打开车门捂着嘴冲到路边,把刚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哈维从后方递给她一瓶水,迟疑探询地问:“您不要紧吧?要不要打电话给岳先生……”
何岚氲吐完用水漱口,瞥他一眼:“晕车而已,没事。”
敞篷车也能晕车吗?哈维只知道岳凌霆对她不一般,但不清楚他们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何岚氲站在路边吹了会儿风,又喝了小半瓶水。
在加厘那几天他们都有严格避孕,不会有问题;飞机上那次事出突然,到了巴林人生地不熟,也没找到药店,但已经是安全期了,她就没放在心上。
再说才过去五天,就算有什么也不会这么快吧。
她更担心生理期随时会来,身边什么都没带,如果正好在野外,或者再碰到什么紧急状况,拖后腿就不妙了。
从草原回到巴林郊区,绕环城公路开到南边的机场,一共花了两个多小时。路上一切顺利,没再出任何变故。
何岚氲实在是累了,车上她闭眼小憩,但没睡着。
巴林就这一个民用机场,国内国际全天也没有多少航班。哈维安排何岚氲在贵宾休息室等候,自己去催办手续。
休息室里是一组一组的双人沙发,何岚氲和衣斜靠干等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她已经困得头重脚轻、眼睛干涩睁不开,却还是睡不着,一闭眼就看到穆辽远被抓走那幕在眼前重演。
双人沙发太空了,不管怎么坐都觉得不挨边、不安稳。她想起凌晨在湖边别墅的起居室里,也是这么宽的沙发,两个人正好坐满,她可以安心地窝在他怀里入睡。
哈维赶在下班前把所有事项都安排妥当,飞机晚上九点起飞,明晨七点半抵达加厘,和来时差不多。
临走前何岚氲和哈维道别:“谢谢你,不过我可能再也来不了这里了,所以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哈维冲她露出标志性的一口白牙:“没关系,回去我问问岳先生,能不能安排我出个国际差。”
何岚氲也笑了:“那我一定请你喝酒。”
她或许还能再见到哈维,和他把酒言欢;但是她心里隐隐觉得,也许她再也不会和岳凌霆见面了。如果他不想见她,就可以像过去三年那样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飞机上只有机长、副机长和乘务员三个人。私人飞机空间自然非常宽裕奢侈,单独隔出来一间卧室。
何岚氲在床上躺了一路,还是没能睡着。
因为飞机上太吵了,遇到气流还会颠簸,不符合她对睡眠环境的苛刻要求。她这样安慰自己。发动机的高频噪音像塞了一只蚊子在脑子里嗡嗡地飞,岳凌霆坐飞机不也全程睡不着觉吗?
——她又想起他了。
就连机上的卫生间,也会让她脑海中频频浮现出上一次在类似空间里的迷乱经历。
下飞机时何岚氲的困劲儿已经过去了,像熬夜靠咖|啡|因强行提神的感觉,过度紧张兴奋的神经无法松懈下来,让她的身体疲惫不堪。
手机终于有信号了,涌进来一堆消息,其中有爸爸打不通电话担心而发来的。她怕打回去要被追问穆辽远的事,就回了条消息,说自己这几天在欧洲出差比较忙。
消息列表里有岳凌霆的头像。她点开对话,里面还是他们在加厘最后两天外出游玩时的记录。她去洗手间,出来找不着他,发消息问他在哪儿,他回复说:就在你身后。
何岚氲回过头。身后是熙熙攘攘的机场乘客,他不在那里了。
如果现在给他发消息,他还会理她么?
坐他的飞机回来,安全抵达目的地,报一声平安也是很自然很正常的吧?
她编辑到一半,才想起来他还在鲜国,没有信号,发了也收不到,就又全删了。
真的是太累了,脑子都变迟钝了不会转。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可能就什么问题都没了,她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她跟岳凌霆之间的事。
走出机场大门,门口正好停着酒店的摆渡车,是他们之前住的那家。她累得走不动,或许也有其他原因,就上车跟他们去了酒店。
那名会说中文的华裔前台小姐还在,认出她来:“岳先生的房间还没到期,您要继续入住吗?其他房间都满了。”
周一离开之前他耍大牌,从后面的客人手里抢来的,续了一周,只住了三小时。
那些情景都还历历在目,但又仿佛过去了很久,恍如隔世,追忆不及。
何岚氲问:“房间不是我订的……还能住吗?”
前台小姐说:“当然,上周您也有入住记录的。”她露出礼貌而了然的笑意,仿佛在说:你俩什么关系呀。
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过何岚氲现在急需一个安稳睡觉的地方,旅游旺季酒店又很紧张,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办好入住,服务生带她到房间,打开门说:“房间里的物品都还保留着,您检查一下。”
所谓的物品就是沙发上的毛绒猴子,有一米来长,不用说又是岳凌霆无节制买买买的手笔。走的时候行李箱实在塞不下,被何岚氲勒令不许带走才留下的。
“猴子多可爱啊,你明明属猴,为什么不喜欢猴子?”
何岚氲反问他:“你又不属猴,为什么喜欢猴子?”
“因为我喜欢你。”
她把那只猴子抱到主卧的圆床上陪她睡觉。五星级酒店舒适的床垫和床品,密封性绝佳的窗户隔绝一切噪音,全遮光的落地丝绒窗帘连四边缝隙都不会漏进光来,完全符合她对睡眠环境的苛刻要求。
但还是睡不着。
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的不再是穆辽远被抓走前看向她的眼神,也不是穆伯伯和穆伯母苍老担忧的面容,而是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上周七天七夜,缱绻纠缠难分难舍的画面。
一定是因为床是圆的,不符合她的睡眠习惯。她抱起那只毛绒猴子,换到隔壁方床上去睡。
作者有话要说:你的好友【哔——】已下线。
昨天的番外包子本来是随手一写,但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虐梗(……),于是就挪到正文来了!


第50章
被穆辽远退婚后、辞职加入曙风屿这两年里,何岚氲的睡眠一直不好, 偶尔也会吃安眠药, 但是没有哪次失眠像这回这么严重。
当她抱着猴子玩偶一夜无眠、看着窗外的曙色一点点亮起来时, 她决定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她已经整整五十个小时没有睡过觉, 而且时间越久困意越淡,毫无入睡的迹象, 只觉得浑身每个关节都酸疼, 眼眶里有火在烧。
说得玄乎一点, 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在硬撑着她的神经,不让她睡着入梦。
她爬起来下楼吃了一点早饭,胃口还是不好, 闻到奶味就觉得恶心。加厘街上的药店很好找,店员也会说英语,但是药剂师非常谨慎, 坚持必须有医生的处方才能购买安眠药, 找了三家都是如此。
缺乏睡眠和糖元的大脑浑浑噩噩变成一团浆糊,晃一晃就要散黄似的。她站在街上想了五分钟, 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 抬头见机场大楼不远, 索性进去买回国机票。
在这里就算睡着也未必有用, 不如回家吧。
运气还算不错, 正好有人退票,见缝插针买到一张今晚的机票,不过目的地离老家有点远, 下飞机后还要坐火车。何岚氲在手机上把火车票也买了,这样明天晚上就能到家。
航班又是晚上,还有一白天的时间无所事事。回房间估计也睡不着,她在楼下商场闲逛,买了一身换洗衣服和回家带给爸妈的礼物,中间脑子秀逗算错了两次账。
逛商场难免又想起岳凌霆。她特地买的他喜欢的那家男装店旗下的女装品牌,也是亚麻材质,水洗过微皱的面料穿在身上,有种别样的缱绻温柔。
路过百达翡丽店门前,她想起他那块古董怀表和表盖里的照片,忽然灵光一现冒出一个念头:那个贺澂笙是不是……
灵光转瞬又熄灭了,念头冒到一半戛然而止,后面怎么也想不出来。她觉得照这个架势下去,自己引以为豪的聪明脑瓜可能要变成痴呆。
她放空大脑不去思考,走过商场地下室楼梯时,发现下面的影院还在放《疯狂原始人》。
影院免费向酒店住客开放,放映的大多是老少咸宜、台词剧情易懂、世界各地的人都能看的片子,《疯狂原始人》显然是个非常合适的选择,上周就一直在轮播,岳凌霆拉着她看了两遍。
当时她只觉得这人简直幼稚死了,还很无聊,这种动画片居然还看第二遍。
现在想来,大约是雷霆那一世丛林生活的记忆造成的爱屋及乌吧,喜欢猴子也是如此。可惜影院没有放《人猿泰山》,不然他会不会更有共鸣?
她脑补了一番他穿着兽皮裙蹲在树上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丛林里的原始人都吃什么?会不会啃树皮?
他的食性确实很杂,热衷于尝试各种没有吃过的新鲜食物。有时点呲了难以下咽,他就把能吃的部分拨给她,味道诡异的自己包揽解决。
“比这奇怪得多的东西我都吃过,不算什么。”
前世的记忆,也包括吃过食物的味道吗?从古至今多少世人生百味,说不定还经历过饥荒和战乱。一个人背负那么多无人知晓的记忆,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沉重,混乱,还是迷失?
她只不过通过梦境回忆起了一小部分,加上融合矫情版何岚氲的记忆,就已经觉得脑子里经常串频了。
何岚氲走进影院,又看了一遍《疯狂原始人》。
第二遍时她看出一些门道来,对他说:“男主角和女主角一家不是同一个人种。”
岳凌霆转过来问:“怎么说?”
“男主角擅长用火、各种工具,头脑聪明,有逻辑和策略,他是我们的祖先智人;女主角一家身体健壮四肢发达,脑袋很大但傻乎乎的,属于尼安德特人。”
“然后呢?”
“然后我们的祖先就把他们灭绝了,统治了地球。”
岳凌霆被她噎住。
“所以这部片子其实讲的是智人入侵的开端,体力的优势在智慧面前不堪一击,续集大概就是大规模的种族灭绝了。”
“这么可爱的动画片,你怎么能看出如此血腥残酷阴暗的内涵?”
“因为我是生物学家,”她故意扬起下巴白了他一眼,“而且我这个人就是这么血腥残酷阴暗,你不知道么?”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如此阴暗自私冷酷的自己,到底哪里值得他爱,值得他一世又一世不肯放弃?她爱穆辽远,好歹是因为他……
算了,其实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爱穆辽远,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现在她脑子不转再看第三遍,觉得这片子好像也没那么幼稚,还挺可爱挺欢乐的。看到当时岳凌霆笑的部分,她也忍不住跟着笑。如果出续集,应该是男女主角成家有孩子之后的温馨故事吧。人种灭绝是个成千上万年的漫长过程,不会这么快就上演。
她一边看一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晚上回国的飞机,捡到的是经济舱靠近机翼位置,噪音格外大,邻座还打呼噜,何岚氲果然又没能睡着;下飞机后倒地铁赶火车,正好碰上一群放暑假结伴回家的学生,打牌喝酒唱歌,吵得何岚氲想上去掀翻他们的牌桌。
算了,睡不着不是因为他们,而是自己的原因。年轻人就是这么活力四射无知无畏,想当年在研究所,一群人借着过生日办party喝酒……
她又想到和她同一天生日的某人。怎么会这么巧呢,是缘分吗?
她很难想象“缘分”这个词有朝一日也会落到自己身上。
火车冷气开得有点低,她觉得肚子不太舒服,小腹隐隐作痛,去卫生间看了一眼又什么都没有。
生理期晚了四天还没来,是因为最近太焦虑太紧张了内分泌失调,还是别的原因?
回到自家小区门口时已经天黑,何岚氲连打开出租车门的力气都没有了。上一次睡眠还是在湖边别墅的沙发上短暂小憩,过去多久了?三天还是四天,有九十个小时了吗?
她连这么简单的加减法都算不清楚。车费三十九块,她给了一张二十说不用找了,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对她翻白眼。
她又补上一张,回头看到小区门口的药店,对司机说:“能不能往后倒一点,停药店门口。”
药店老板阿姨是老邻居,看到她诧异地问:“氲氲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下午你妈来我店里还没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