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盐场的地面都像是被烙铁一样,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心思,才将这些盐井给盖起来。
最后这火是灭了,可是整个盐场也跟着废了。
没有人再敢提开盐场的事情,像是怕得罪了什么。又因为那些算命先生和道士们的话,四川别的盐场也都人心惶惶,乐山、犍为、成都府、重庆府乃至于荣昌富顺等地,盐场全部暂关。
不几日,流言便已经满天飞,一会儿说是哪个盐商家出了怪事,见到了胶鬲和李冰的神魂,一会儿又说是做梦梦见了一口盐井里冒出个大怪物来……总之是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情都出来了,四川盐商之中哪个不提心吊胆?
这盐场的事情,太突然了,没有任何的准备。
盐商们认钱不认神鬼,可下面的盐工们要命,不敢开工。不是没有盐商逼他们去盐场干活,可这些个苦命人都起来反抗,谁也不想死,人一多就胆壮,闹到官府那里,连官府都妥协了。
四川这一个月,几乎没产出一粒盐来。
整个盐市上,盐价走高。四川盐场出事,别的盐场的盐价陡然上扬,夏省之原本这几船私盐都是早就运上来了的,忽然之间出了四川这档子事儿,他手里这几船盐价值可就不一样了。
盐商们想要从夏省之这里发财,可夏省之是头狼,有钱不留给自己赚,那简直是傻子。
所以夏省之没有任何愧疚和犹豫地,直接坑了之前那一拨盐商,这才有林钰在棠花苑遇到夏省之一事。
只是夏省之的话没有说完,这些都是林钰自己推测出来的。
林钰甚至怀疑夏省之背后有靠山,不然哪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不害怕报复?盐商们又不是吃素的,若是林钰当年遇到夏省之这样的人,第一个想法应当是斩草除根,这样的人绝不能留。他都算是盐商之中少见的善类了,却也这样想,那别人呢?
夏省之若没靠山,林钰不信。
然而这靠山是谁,却是一个难解的谜了。
荣国府近在眼前,林钰收敛了心思,跟贾琏一同回去了。
今日贾琏受了惊吓,送林钰回去之后便匆匆告辞,他带了个戏班子回来,要讨贾母的欢心,这是林钰给出的主意。老太太喜欢热闹,贾琏去尽尽孝心,至少不会挨骂。后面林钰还给他出主意,让他顺便讨好挑拨一下邢夫人,这样他家那口子兴许就收敛一些。
反正林钰是没打算在这里待多久,若是他那信成功送回到林如海的手里,怕是黛姐儿也不过在荣府小住一阵。
他回来,只坐在窗下开始读书。
张宝儿在他出去之前便去负责送信的事情了,这会儿见林钰回来,便进来伺候,说信已经托人送出去了。
林钰点点头,让他到外面去听消息。
张宝儿又摸不着头脑了,“爷您这怎么老是让奴才出去听消息?又从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哪里知道该打听哪些消息啊?”
“我从不告诉你,是让你动动脑子——你看,爷让你听消息这么久,你不是变聪明很多了吗?”
林钰一本正经地说着,唬得张宝儿团团转。
张宝儿摸着自己的脑袋出去了,估计心里还在纳闷儿自己怎么就变聪明了。
不过今儿这事,说什么打探消息,还真不用他动什么脑子,消息就已经来了。
荣府里琏二爷出去给老太太找个戏班子,说现在不唱戏,养在家里就好,等老太太心情好了再唱,先养着不出事。他又说了一堆的甜言蜜语哄着老太太,贾琏这人会说话的时候嘴巴可甜着,老太太喜笑颜开,赏他些东西,于是贾琏这得意洋洋地回去了。
可琏二奶奶这边早接到下面小厮们说的话,贾琏今儿竟然带着人家刚来荣府的哥儿出去鬼混,还欺负钰哥儿不懂京城风物。
早先王熙凤闻说贾琏带着林钰出去,就知道肯定不会有好事,结果后面传说是差点被抓了,吓得王熙凤摔了手里杯子。这没一会儿,贾琏回来竟然若无其事,还跑去讨好老太太。他那心肠,王熙凤还不清楚?
这时候贾琏回来便直接给往那儿一坐,端的是得意洋洋。
他是才从邢夫人那里回来的,平日里他不大原因搭理这继母,只是今日为了不被王熙凤拿住话柄,他刻意去逢迎了一阵,也哄着邢夫人,顺便挑拨了一下邢夫人跟王夫人之间的关系。
毕竟王熙凤乃是王夫人的侄女儿,王夫人又是贾母之下治家握实权的,邢夫人出身不好,又是个填房,虽然是大房的太太,却像是理所应当一样被王夫人给踩下去。她没生养,也没依仗,在荣府里夹紧了尾巴做人,平日便极为艰难,贾琏本来就不是她亲生,自然也亲近不起来。
如今是猛然之间来亲近她,即便是知道贾琏另有所图,为了她自己,邢夫人也得受着。
她跟王夫人表面上平淡,里头较着劲儿,不肯松一分。
王熙凤是她儿媳,平日里对她却没多少敬意,看不起那姨娘之类的,早已经积怨甚深,借得此机会,哪儿能不使劲儿地挤兑王熙凤?
现在看到贾琏这得意模样,王熙凤是气不打一处来,三言两语还没说个清楚,竟然就已经跟贾琏闹了起来。
平儿照旧上去劝,又说这等子不光彩的事情怕还是不要闹大,说出去让人笑话。王熙凤只一巴掌拍开她,又骂了她一顿,活脱脱泼妇模样。
贾琏看得火大,他本更中意平儿这样温婉些能干些的,凤姐管他甚严,向来不敢生事,今日却因为林钰那计策在老太太跟邢夫人这两边讨了个欢心,胆子竟然也大了起来。男人有血性,逼不能逼紧了,偏生凤姐儿太要强,一闹没个完。
贾琏这一屋里闹起来,还闹得大,平儿受了委屈劝不住,哭也哭不出,想要拉去报信儿的丫鬟,可想想又作罢,这事儿没人插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歇呢。
平儿一想,索性叫人去通禀了老太太。
这一下,事情便到了老太太那里了。
林钰这边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张宝儿表情那个生动和兴奋:“听说啊,这琏二爷到了老太太跟前儿竟然直接一哭,表情比那琏二奶奶还活灵,说琏二奶奶欺负他。琏二爷给老太太找戏班子,讨她欢心,说他没有不务正业,只是为了尽尽孝心,无端遇到的那飞来横祸,怎么能怪到他头上?又说连累您是他不对,但并没有拉着您在这时候听戏,棠花苑是文人雅士的地方,读书写诗的——还说老太太不信,可以去问赦老爷和政老爷……”
林钰简直要给这贾琏拍案叫好了,这忽悠地。
贾政不说,本身是个能附庸风雅的,这棠花苑他定然去过;贾赦色胚一个,这地方怎能不去?可这兄弟二人,若要来回老太太话,敢怎么说?
说琏二是个不带脑子的,这话怕是有失偏颇,这人脑袋灵光起来,凤姐儿也是挡不住的。
“后来是邢夫人给琏二爷说了好话,言语之间似觉得是琏二奶奶不好,这说了好一阵,又有王夫人进来插嘴,说了好久才把事情给平下来。反正就……”张宝儿抠了抠脑门,想了一阵,“反正就不了了之了。”
自然只能不了了之,不然还能怎么办?惩罚“有孝心”的贾琏,还是休了闹事的王熙凤?
林钰将手中的书扔下,看了看天色,外面有人进来说话,老太太那边传饭,让他也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节操喂狗。

☆、第十一章 薛家
贾琏这一次难得跟王熙凤闹腾还占了上风,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假模假样在家中歇了几天,照样出去鬼混。
至于林钰,后来倒是又见了宁府里贾珍贾蓉,一起跟着出门逛过京城,别的事情一概不理,只偶尔去看看贾母。又因为他不是贾敏亲生,血缘上总差了几分,所以事事都忍让着些。只要没人找,林钰都在自己的屋子里。
这一日黛玉来访,他抬头便听张宝儿来报,只请黛玉进来坐。
兴许是刚刚来荣府,看上去黛玉之前的忧愁倒也有了缓解。
老太太宠爱她更甚过三春,宝玉也时常缠着他,除去某些不为外人道的糟心事儿,倒也有了开怀的迹象。林钰想着这样也好,至少林如海安心一些。现在黛玉在这里,心情尚好,回头要不要接回去都是林如海那边做主。
心思转了几圈,林钰拉她坐下,问她近日情况。
黛玉倒是好,只是道:“听说哥哥再过五日便回,我……”
林钰的确是再过五日便要回去,黛姐儿这边安顿好了,现在这情况林如海应该是一半忧心一半放心。他道:“分分合合常有事,你也不必过于牵挂,这边外祖母看护着你,想家随时可以回来。只是你只当是在这里做客,家里为你撑着腰。”
黛玉坐在他斜对面一点,目光一转,却是明白了,微微抿着嘴唇一笑,“外祖母待我倒是极好,几个姐妹对我也好,上上下下的都好。”
只是看着是好,真正好不好他们心里知道。
林钰不戳穿,只让黛玉多用些心眼,慢慢看。
他跟黛玉说了许久的话,过一会儿她丫鬟紫鹃到门口,说是那边几位姑娘找黛玉一起玩,要寻她去。
临走时候,黛玉方说了她听到的消息,薛家的人也要上京了。
林钰听了一怔,不过黛玉已经走远。
站在那门口,他一挑眉,转过身来却直接靠在雕花门板上。莫不是他之前让人打了薛蟠这件事连黛玉都知道了,她来跟自己说这消息,想必是知道他跟薛蟠私交也算是不错的吧?
薛蟠上京,是闯了祸还当没事儿人一样的。
临到要出发,林钰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陆陆续续便听说了这消息。
当初贾雨村上京来,乃是由林如海写信荐给贾政,贾政这边则是跟王家一起,把这件事给摆平,正好空出了个缺,当了个知府。哪里想到,现在贾雨村陷入了为难之中,只因为薛家跟贾王二家有着姻亲关系,而贾王两家又是贾雨村的大恩人,偏偏薛蟠犯了命案,被人状告,案子还审着。
林钰离京之前三日,薛蟠正好来了,恰好也被安排在梨香院。
之前他来的时候,林钰不曾去见,倒是黛玉跟宝玉也去见了。听说黛玉回来了的时候脸色不佳——来的是薛姨妈和薛蟠、薛宝钗,也没带几个下人,倒是贾府阖府上下都去迎接,比之当初林钰他们来,不知风光了多少倍。
林钰和黛玉都是敏感的人,对这一点怎可能没有察觉?
尤其是那王夫人,一见到薛姨妈那眼底便开始见泪花,听说见面时候这姐妹俩那感人极了。
薛蟠就是个败家的,不值一提,倒是旁人夸赞得他那妹妹薛宝钗天仙一样,貌美不说还懂得为人处事,将她与黛玉一比倒是黛玉落了下风。
“他们还在前厅里,方才太太身边的鸳鸯过来的时候说一会儿您也去。”张宝儿给林钰研墨,脸上表情带了几分不屑。
林钰提笔作画,心里牵挂的却是扬州的事情了。
这荣府住着总归离他的世界太远,一开始便不是他的追求。
“心里不舒服也总归这两天,过了就好。”难为的是黛玉不舒服,只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林钰道,“此时不舒服,后面才能舒服得了。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吧?后日便要启程,不能耽搁时辰。”
荣府里热闹归热闹,却是一点关于四川那边的消息都没有。
四川那边肯定是已经出了大事,从那夏省之的言语之中便能知道很多了。这夏省之也是黑心的,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发一笔大财,算计来算计去,倒霉的竟然是那些个盐商。
“爷,时辰到了,您还不去那边吃饭?”
都说是为薛家那三位贵客接风洗尘,不能落下了,林钰纵使不愿意,也是在荣府,搁了笔,让人打着灯笼过去了,女眷们在老太太那边,因为薛蟠年纪不大,便跟贾琏他们在一起。
林钰来得正好,还没开席,时间卡了个合适,便被贾琏搭着肩膀拖进来。
“正说你呢,没能想到林公子这边也是认识的,正好,来坐来坐。”
抬头一看,薛蟠果然歪着身子坐在那里,正看着林钰。
几人寒暄之后,林钰坐下来,之后这些爷们哥儿们便开始吃酒,林钰端着杯子不怎么喝,倒是薛蟠一杯接着一杯。
“那死鬼冯渊的事情可曾了结了?”贾蓉那边喝着酒,忽然便笑了一声,道,“没的竟然敢有人来惹薛家,打死了他也活该的。”
他这话一说,贾琏那边便微微变了脸色,却道:“蓉哥儿慎言。”
贾琏自己说话是个口无遮拦的,现在倒说起贾蓉来,贾蓉脸上一瞬间闪过几分不服气,不过转瞬又隐没了。他道:“是我疏忽了。”
贾蓉坐在另一边,因着他辈分比较小,所以不曾坐在林钰他们这里。他是贾琏侄儿,如今卑微一些也是应该。贾琏不过是责斥他两句,又向来都是一起吃喝玩乐的,贾琏说完了话也就没在意。因着他早先便跟薛蟠说过话,薛蟠似乎不大愿意提这件事,脸色臭臭的。
怎么说,也是薛蟠远来是客,注意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只是已经迟了,贾蓉那话出来,薛蟠便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早说那人不是我打死的!那死鬼冯渊有痨病,我几个小厮下手也不重,拖回去他是自己病死的,要赖我家几个安葬钱。什么事儿都要赖到我身上,哪里有这个道理?他们要钱,我还就偏不给了。任是他们告我去,看看谁倒霉!”
这话平白狂妄起来,只是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林钰听着却觉得他没说谎,薛蟠不是什么心机深重的人,也就是个纨绔子弟一根筋,家里有什么事情都是他叔叔薛瓒跟他娘操持,他丁点儿事不懂,常常惹人笑话。更何况,他方才那愤怒不像是作伪。
贾蓉捧了一鼻子的灰,只觉得晦气,梗着脖子干脆不说话了。
一旁贾珍眯着眼回头看了他了一眼,贾蓉于是收敛了那冷笑。
那边贾琏跟薛蟠说话,没注意到这一幕,倒是林钰瞧了个清楚,暗叹薛蟠这性格真是能得罪人,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竟然都被他得罪了一个光。
只是林钰只算是外客,他没说话,只闷声喝酒。
吃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众人才下席,告别过,林钰便走了出去。才走出去没多远,便听见前面有人停下来说话,正是贾珍跟贾蓉。
那声音老气的乃是贾珍,这斥责他道:“宴席上那样沉不住气,连那庶出的你都比不过,平白丢了我的脸。”
“父亲,那薛蟠也不过是满口的胡说,贾琏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斥责我,若不是婶婶出力,府里哪里还有他一席之地?”
这话一点也不客气,可贾珍竟然没斥责他,而是一声冷笑:“暂且不管他,迟早的事。”
说罢,这父子俩便转过身了。
后面女眷们那边已经出来了,隔着过道都能听见凤姐儿的笑声,贾蓉略略落后一步回头看了一眼,正撞见凤姐儿的目光,一时竟然是痴了,过片刻才想起来跟着贾珍上车走了。
林钰只觉得这里头真是玄机甚多,只站在树影里,等人走了才出去。
没想到刚刚出去,就看到薛蟠正要上车,见他出来,在宴席上一直忍住了没怎么跟林钰攀谈的薛蟠立刻从车上跳下来,笑道:“多日不见,林家哥哥风采如旧。”
难为了他竟然能用这样文绉绉的词,只是林钰听着刺耳。他道:“有什么如旧不如旧的,不过是没长进罢了。”
薛蟠听了讪讪一笑,知道林钰是在说他,不过他也不介意,只请林钰上车。
林钰是要离开的,梨香院那边有不少的屋子,这时候安排给薛家也差不多,林钰跟薛蟠是同路回去的,薛宝钗跟薛姨妈还在屋里跟老太太说话。
“怎的没见你叔叔一起来?”
林钰进了车内,坐下便这样说了一句。
薛蟠道:“我叔叔还在四川,来不了。死鬼冯渊的事还没了解,即便是在家,也没法送我们一起来的。”
在四川。
这倒是一个好地方。
林钰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四川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那三万两银子都已经在兜里揣烫了,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花出去。
着急是着急不来的,他只安慰薛蟠:“人不是你杀的,你也别着急上火。左右贾雨村还欠着你舅舅的恩情,兜得住。”
薛蟠道:“也是,我舅舅方升了九省统制,岂是贾雨村能惹得起的?对了,我听说堂兄后日便要回扬州,怎不多留几日?”
“行礼已经备好,隔日便回。家中尚有老父,不敢久留。”
林钰知道这贾府不简单,看戏也有意思,只是他还有事要做。
只是此刻的林钰不曾想到,他路途之中竟然会遇到那样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入V三更,十一点。

第十二章 归途
林钰只在贾府待了一个月不到,这便准备走了。
梨香院住了薛家人,薛姨妈还来看过林钰,林钰只觉得讽刺。这女人看着也是知书达理,对自己的儿子却是溺爱过头,一点也不知道约束。
只薛蟠来的这两天,林钰已经听说他这边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斗鸡走狗,不务正业。连带着贾宝玉上学也跟薛蟠一起混,听说贾政私下里不是很高兴。
这两天,更有趣的却是传出薛宝钗带着的那块长命金锁跟贾宝玉的玉乃是“金玉良缘”的消息,林钰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敢情王夫人知道老太太想要撮合黛玉跟宝玉,她却不满意黛玉,所以黛玉刚刚进来的时候爱在一旁作梗,等到宝钗进来了,平白多了什么“金玉良缘”的说法——林钰觉得,这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事情本就值得质疑,更何况是那玉上刻着的字,竟然还跟宝钗的配成一套?王夫人跟薛姨妈这是姐妹了,估计还想要结个儿女的亲家呢。
只是她王夫人心里兴许看不起黛玉,林如海也未必瞧得起这一门根本成不了的姻亲。
当初贾敏只说宝玉是个顽劣不堪的,一点不像是看得起宝玉的样子,这说明贾敏从未考虑过这一门亲事。更何况贾敏临终,对贾府深恶痛绝,只恨不得黛姐儿跟贾府断了联系。只是该来的总是要来,她求的不过是林钰在关键时刻,念着林府这边的恩情,能搭救黛玉一把。
林钰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答应了贾敏搭救一把就搭救一把,但他是不会去干涉黛玉的。
如今他要走,黛玉相送,他也只交代两句,说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往家里写信,家里老父亲多是想着她的。
黛玉含泪送了林钰,那边贾府安排了贾琏送他。
临走的时候拜过了贾政,贾政让林钰带一封手书给林如海,又交代贾琏路上须得小心。
贾琏一一应了,这才跟林钰一起离开。
因为有过在棠花苑“共患难”的经历,贾琏对林钰也算是亲近,只让林钰上了快一些的马车,两个人坐在一起,贾琏便开始问那扬州的风物了。
“听说扬州的美人,那个身段婀娜,戏子多情却似无情,别有一番滋味……”
贾琏眯着眼,一副已经看得到扬州美景的模样。
贾琏这一番,只把林钰送到京城外通州码头,却不走远,略尽一番心意而已。
他到不了扬州,也只能在心里这样想了。
林钰自然不可能与他谈论这些,只将话题岔开:“我走的时候听说薛蟠的叔叔也到了京城了,不是说这一位事务繁忙,一般都在南京那边处理事情吗?当初薛姨妈来的时候,也不见他相送……”
贾琏神秘地摇摇头,“有薛蟠那档子事儿在,他肯定要上下疏通打点关系的。薛蟠打死冯渊的事情还没了解,你是不知道,我那婆娘跟二舅太太商量着呢。蟠哥儿若能死里逃生必定要借着主审贾先生的本事。薛瓒不过是为薛家卖命,近日薛家的生意出了大问题,薛瓒哪里敢轻易放松?”
见到林钰那一脸茫然的样子,贾琏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个本事人,他想起自己前些日子遇到的事情,又觉得林如海兴许是一个可以拉拢的人物。贾政这里已经写信给了林如海,只是光要写信还不成,若是林钰以后继承着林如海的志向,说不得还要拉拢林钰的。
他这样一想,便决定透露一些,道:“薛家乃是皇商,管着内务府的采买,油水颇丰。只是这皇商的位置,哪里那么好坐?没个依仗,坐不稳这位置。如今内务府总管,乃是太子母家,薛家乃是傍着太子的。我们这位太子,坐在那高位上,啥时候不缺钱啊?光有薛家的孝敬哪里够?前一阵说是想在盐商这边插一脚,不过不知怎的,似乎不是太顺利……”
林钰本来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个时候听贾琏说得这样直白,他哪里还能不明白?
若说是最近京城跟盐商有关的事情,也就是之前在棠花苑的时候,夏省之与人串通,算计了那一拨盐商的事情。那个时候出现的人有四爷和十四爷,未料想背后竟然还有个太子。
缺钱是一回事,撺掇着皇商薛家插手盐商的事情,这太子到底有多缺钱?
林钰想起卢家的事情,便是心里一冷。
若是说薛家缺钱,来钱最快的定然是私盐。夏省之的那几船私盐,怕还真跟薛家有什么关系。
林钰心中的考量不曾消减,一路套着贾琏的话,感觉这人其实还是挺聪明的,不过是长歪了。这感觉跟薛蟠是差不多的,琏二当真是一表人才又玉树临风的,不开口的时候是君子,一开口就成了人渣。
马车过了不久,便到了通州码头,大船早已经备好,林钰告别了一路被他套话的贾琏便上了船。
站在甲板上,那河风带着凉意,眼见着夏天快要到尾巴上,回了扬州兴许就要凉快许多。他拱手给贾琏道别,贾琏喊了声一路顺风,便看那船起锚,没一会儿便离了案,顺着运河南下了。
总算是离开了京城,压在林钰心中的那块石头就像是忽然之间消失了一样,他轻松极了,只吐出一口气。
张宝儿站在他身后,林钰问他道:“走的时候该给黛姐儿的东西都留下了吧?”
“已经给了姑娘的贴身丫鬟雪雁。”
只是张宝儿觉得,雪雁毕竟是年纪小,看着一团孩子气,当初贾府的老太太便是看着雪雁年纪太小,给配了紫鹃,若是有什么东西合该交给紫鹃看管,方能放心几分,可林钰偏偏交代给了雪雁。后来张宝儿一想,雪雁毕竟是林家出来的,那些黄白之物都是私下里留给黛玉的,而紫鹃是贾府的人——看样子自家爷对太太的母家,还是有一定的戒备之心的。
黛姐儿一个人在贾府,肯定是需要上下打点的。只是黛姐儿性情孤高,自己定然不会做这些事情,雪雁看着年纪小,却很懂事,林如海当初给黛玉挑人自然不是胡乱挑的。
说到底林钰还是有私心的,终究林如海要疼黛玉一些,他后面的事情还仰仗着林如海松口,不将林如海这边的关系打好,只怕真的只能入仕而无法从商了。
林钰想到自己如今这身份,便是有苦说不出。
他挠了挠头,一转脸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条大船,船上摆了一把椅子,有人在旁边撑了伞,只遮住那坐着的人。那人端了一盏茶,慢慢地拂着茶沫,似乎是在看着江上风景。
一见到那船,林钰便道一声“人生何处不相逢”。
夏省之这优哉游哉的模样,竟然也像是把事情给解决了,想必京城那边的大局已定。
看他表情轻松,那薛瓒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威胁到他的。
那边夏省之看到林钰,便对着他一举茶盏,林钰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心里却在想,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是不会无聊了。
回来的时候身边没有黛玉,也没有贾雨村,伺候林钰的人早已经被他收买了个合适,张宝儿盯着什么事儿都没有。林钰放心大胆地去夏省之的船上说话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优势,他乃是林如海的儿子,这就决定了夏省之定然会重视自己。
更何况,怎么说林钰对夏省之也算是有救命之恩,这一来二去两个人都算是很熟稔了。
茶水换了第二道,夏省之说是要对弈一局,林钰棋力不算上佳,心思也没在这上面,不出半个时辰便已经输了。他投子认输,却道:“夏帮主乃是胜者,意气风发,正是势如破竹,钰自知即将不敌,还是识趣一些,早些认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