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在含翠殿上,闻道长老说的话,其实都是真的,只不过推测是他强加上去的。
江枫桥是真的有一些问题,不过可能没闻道长老说得那么严重。
白凉只道:“放出去,若是收不回来,大师兄将如何?”
江枫桥则慢慢地握紧茶杯,道:“我握得住吗?”
“……”
是啊,哪里握得住呢?
第一仙门之位迟早是要交出去的,与其一直在这样的事情上折腾,不如直接自己放掉,还能落个轻松。
更何况,江枫桥不是没有自己的打算。
他朝白凉安慰地笑笑,只说道:“你不必担心,天无绝人之路。”
天无绝人之路。
他的大师兄,还是这样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即便是如今这样的困境,也是处变不惊,是一汪不起波澜的死水。
白凉早知道便不停下来问了,问也是心塞,便道:“白凉告辞。”
他走了,江枫桥看着他的背影,收起眼中的疑虑,又想,白凉如今还是为着寒山门的,他出去肯定遇到过很多事情,心机是深沉了不少,可是初心不变便可。
他自己收了这桌上的茶具,回了自己的屋,次日开始安排准备迎接八大仙门的贵客上山一事。
第三日,他们便都来了。
还是当初试剑大会时候来的那八个门派,只是这一次,他们不是陆陆续续来的,而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齐上来的。
江枫桥毕竟还是个小辈,站在台阶前面等着,代掌门的身份,估计会令他为难,只是此刻何人比江枫桥更合适呢?
白凉景蓝等人远远站在小树林那一边看着,见江枫桥脸上带着笑,将人请进来,一路进了含翠殿,这才跟过去。
还是那八大仙门,只各自带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比如焚鼎门的掌门便带了陈九渊。
他们在殿上坐下,寒山门的弟子们却没有几个来围观,因为之前江枫桥已经着人通令过事情了,八大仙门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刚刚坐下,那孤绝道人便四下望了望这大殿,忽然笑一声:“这含翠殿,怎生有这么重的血腥气?”
别的几位掌门也感觉出来了,死过人的地方就是不一样的。
寒山门发生过一些变故,虽说是禁止外传,可是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捂得住?闻道长老叛逆被杀之事,其余八大仙门都已经得知了消息,这一次来含翠殿,便感觉到这含翠殿上的血腥气了。
眼下坐在这里的,都是八大仙门的领袖人物,自然不畏惧这样一点血腥气。
刚刚开口就说寒山门前一阵内乱之事,这是要挑起话题来,可惜被江枫桥避过去了。
“天下将乱,九州纷争,处处都是血腥气。孤绝道人忧心天下,自然能感知到了。”虚伪地奉承这么一句话,江枫桥又慢慢道,“几位掌门都是江某长辈了,这一次来也是时间宝贵,不如直接开始商议要事吧。”
有人冷哼一声,“倒是你识趣。你也不必撒谎,我们都知道不仅天鉴宝录你们寒山门没找回来,现在连掌门都丢了,空弦上人不知何处去,如今寒山门是山中无老虎……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场面话说多了大家都恶心,来只有一个目的——你们寒山门现在早已经没有资格继续当着第一仙门的名头了,趁早让位!”
第45章 寒山日落
尽管一开始就对八大仙门来的目的有了预料,可他们说话未免太不客气。
单刀直入固然好,现在这样生硬的话,跟逼宫又有什么两样?
江枫桥笑了一声:“早知道几位掌门来是为了这个,只是寒山门数千年底蕴,往年从来不曾说这些,诸位不觉得突兀吗?”
孤绝道人坐在一边没有说话,他不说话,自然有别的人来代替他说话。
现在陈九渊站在下面,就在孤绝道人的背后,也是不打算说话的,本来这一场密会就是掌门之间的事情,陈九渊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一名弟子,不过看着江枫桥多少有些奇异的感慨。
第一次试剑大会的时候还是普通弟子,结果等到陈九渊第二次参加试剑大会,江枫桥就已经不再参加,成为了试剑大会的负责弟子,整个寒山门的事情从那个时候几乎就已经完全移交到了他手上。
现在试剑大会结束也就三个月,江枫桥已经成为代掌门了。
有时候回头想想,人世变迁,其实也很快。
方才发话的那一位,这个时候自然又接上了江枫桥的话。
“寒山门为什么能够一直占据第一仙门的宝座?还不是因为你们有天鉴宝录?现在天鉴宝录没了,你们不应该让出这个位置来吗?第一仙门之位,有能者居之,你寒山门丢了天鉴宝录,连掌门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还能跟以往相比吗?”
一番讽刺的话,就这样连珠炮似的说出来了。
放在以前,谁敢在寒山门含翠殿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真是时局变了——
江枫桥继续听着,竟然觉得有趣。
这里不少内门弟子都听着这一番话,已经有些气急,可是看到前面白凉景蓝等着人都没反应,便强忍住了,内心之中的屈辱,一层一层地堆积起来。
江枫桥唇边带着笑,只这样表情不变。
“既然现在寒山门都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本事,将第一仙门之位让出来,对你们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个虚名而已。”
虚名?说得真是好听。
第一仙门拥有号令九州的高位,不然怎么可能如此令人垂涎?
现在到了他的嘴里竟然就是简简单单的“虚名”,“既然是虚名,怎么您这样在乎这个虚名呢?”
那人一滞,忽然一拍扶手站起来,“这是要怀疑我说的话吗?你算是什么东西!”
孤绝道人听了这话眉头却是一皱,暗道这人说话过火了,九大仙门原本只是一体,说好了大家心平气和地谈事儿,这人却是要搅事儿,若是太过火,兴许江枫桥原本识相,会作权宜,交出第一仙门之位,把号令九州仙门的九州令交出来,可现在……
逼急了,兔子也咬人,更何况是一点也不糊涂的江枫桥?
江枫桥冷笑了一声:“我是寒山门代掌门,此刻与阁下议事,乃是代表寒山门,即便我只是一名普通弟子,也不是你能辱骂得的?您若是不想谈事情,不若从这里出去。”
他虽冷笑,可语气还很温和,八大仙门也不全是说话这人的德性,都觉得是他们这边理亏了。
孤绝道人冷冰冰地看了那人一眼,却转过来给江枫桥赔了一个笑脸,出来打圆场,开口便道:“代掌门也不必跟老火计较,他脾气比较爆。这件事,向来你心中也是有预料的,不如大家坐下来一起好好地谈谈。江师侄是个聪明人,很会审时度势,对目前的情况也是相当清楚,所以我们所求是个什么,江师侄该明白。”
孤绝道人名为“孤绝”,为人是冷僻,但多年来也算是极会为人处世,这个时候说话也算是入情入理。
“贵门此刻,一没有剑仙在背后撑腰,二没有天鉴宝录撑着山门,更何况天鉴宝录失窃一事太大,现在空弦上人也不在。不是贫道怀疑江师侄美誉本事管理寒山门,只是如今世道将乱,妖族异动,邪魔横行,各门各派多的是被贼人袭击的事情,至今没有查出结果来。号令九州,还是需要一定的资历,恕贫道直言,若是江师侄去,怕是没有人会同意的。”
“更何况,九州十三仙……”
话不必说完,点到即止,若是江枫桥真聪明,这个时候也早就被他说服了。
其实孤绝道人觉得自己不来说,江枫桥也知道,他不过把这一番话柔中带刚地说了出来,把现在的情势摆出来。
最后,他将那拂尘一甩,叹了一口气:“我与空弦上人乃是至交,他至今没有消息,我不该做这样的事情,逼上山门来让你交出九州令,可是……如今的情况,已经是大义在前了。寒山门此刻退下第一仙门之位,交出九州令,是为了整个九州。急流勇退,也是一种智慧,更是大义。”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这孤绝道人的本事……
江枫桥也不禁佩服了,怕是他就算原本没有自己的打算,也会被孤绝道人说服,更何况江枫桥其实原本就没有过要继续占据九州第一仙门名号的意思,九州令他也在停云阁的废墟之中找到了。
原本就是准备交出去的,可是怎么交,也是一门学问。
像方才那位脾气火爆的冷嘲热讽,肯定不行。
江枫桥撕破脸,也得维护一下寒山门的威名,他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不可能对此处毫无感情,更何况寒山门一向是他们所有人信仰所在,寒山门只荣耀……
现在孤绝道人这话已经很给江枫桥面子了,说话也很委婉,甚至为江枫桥留了后路。
只要交出九州令,就是他们很看得清时局,是为了整个九州的大局着想。
对方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顺着孤绝道人给的台阶下来,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江枫桥叹一口气,看了孤绝道人一眼,这个时候他们同是掌门,看事情的角度是一样的。
“孤绝道长所言,江某何尝不清楚?只是寒山门固然愿意交出这第一仙门之位,连带着交出九州令,只是这毕竟是权宜之策。在天鉴宝录寻回之前,九州令应当存放在第一仙门手中,可第一仙门又应该怎样选出?非常时期应该有非常的处理手段,只是不知道在来之前,诸位有没有商量好——我寒山门若是交出了九州令,又该交给谁?”
江枫桥已经在筹备着后招了,他的话到这里自然不算是完。
寒山门不可能永远就这样告别了第一仙门的威名与辉煌,江枫桥不做赔本生意,至少要有一个收回来的机会。
他只等着八大仙门这边的回答。
江枫桥这一问,几乎是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下面弟子一阵骚动,稍微现实一点的人,几乎都已经预知了这样的结局,可是当江枫桥暗示了自己的态度之后,但凡是与寒山门有几年情谊的人都会觉得屈辱,难免对江枫桥产生一些不满。
白凉心底一块石头沉下去,却叹了一口气,看着上面的江枫桥。
前日他就问过了,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肯定会有现在的场景了。
做出这样的决定,是迫不得已——也是江枫桥的牺牲。
屈辱的人不仅是整个寒山门的普通弟子,更屈辱的应当是江枫桥自己。
在他说出那句话,甚至要说出接下来的话的同时,最大的罪名就已经落到了他的头上。从此以后,他可能还是寒山门的大师兄,可能还是寒山门的掌门,十年之后掌门不回来,他还会成为寒山门的掌门,可是他永远是寒山门的罪名。
因为是他,将寒山门这数千年来第一仙门的名头,拱手送人,甚至对别的仙门,双手奉上意味着荣耀的九州令,暂时失去号令九州的权力……
这一切的一切,足够让江枫桥背上千古的骂名。
那一瞬间,白凉真想冲上去骂他傻,可面对着江枫桥背后那浓重的、含翠殿的阴影,他胆怯了。走不过去——
从来都是这样。
他刻薄,江枫桥温和。
他不会成为江枫桥,没有这个男人的坦荡,更没有这样的担当。
而还坐在大殿上的男子,仿佛没有感觉到任何人的目光,只是微笑。
甚至在看到八大仙门这边因为没有商量好而面面相觑的时候,他还好心建议道:“第一仙门之位2让出来,没有问题,只是九州令不好处理,不如这令牌便先给孤绝道长吧?您是我师尊的至交好友,也是一心为了这天下苍生大道,焚鼎门更有不俗的本事。还请孤绝掌门收下——”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江枫桥已经起身,双手捧了一枚外面蓝色、有玄奥印符的令牌过来,呈圆形,只是等分成九个扇面,各自代表不同的地方,中心处与一个上古留下的字符,正面“九州”二字,背面一个“令”字。
他直接将这令牌给了孤绝道人,孤绝道人暗道江枫桥是要把烫手山芋给他。
谁接了这门派,肯定招人恨,可是不接……
怎么可能不接?
这可是号令九州!
孤绝道人抬头,直视着江枫桥,看着这年轻人一脸的镇静。
他忽然生出几分可惜的感觉来,他不是自己的弟子……
果然是人越老越沧桑了。
孤绝道人笑了一声,轻松地接了令牌,只拱手对诸人道:“这令牌暂时放在贫道这里,至于第一仙门之位——”
“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江枫桥忽然插话了。
现在人家已经连九州令都交出来了,人家这样大方,倒显得他们之前无礼,所以现在即便是江枫桥可能会说出什么话来,他们也不好现在堵他的嘴。
所以,江枫桥很顺利地说话了:“既然九州仙门的第一仙门,已经不以天鉴宝录而论,那么以后第一仙门之位,便应该公开,九大仙门机会平等,不如再开一个试剑大会类似的比试,以选择第一仙门。不过兹事体大,需要从长计议,这样选出来的第一仙门,至少也能服众,不然不服众,以何号令九州?”
入情入理的一句话,现在孤绝道人也发现江枫桥是个会说话的。
难怪江枫桥会选择交出九州令,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只是早晚都会是这个办法,不可能寒山门就此退出争夺,比试才是最可行的办法。
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之前,没人能反驳江枫桥。
众人对望一眼,同时答应了。
于是江枫桥提出订立契约,当下江枫桥以寒山门代掌门的身份,在含翠殿请剑灵,立剑誓。
寒山门受到重创之后,需要一段时间调整,现在让寒山门参与争夺,毫无意义,所以第一仙门之试定在十年之后,在这十年之中,九州令暂交孤绝道人,至于他们怎么分配,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事情很快就已经解决,江枫桥也不留他们,只是让人送走了。
整个含翠殿之中,于是一片寂静,他只站在含翠殿的阴影之中,也不看那些凝望着自己的寒山门弟子一眼,声音中带着几分疲倦,道:“你们走吧。”
让他静一静。
静一静,坐在这清冷下来的大殿上,丢掉了第一仙门的名头,把九州令拱手送人……
这日落,就像是寒山门的日落。
江枫桥觉得自己快睡着了,可是他没有睡着,日落了,他又从这越来越暗的殿中走出去,在走廊山看到了等候已久的商百尺。
外面依旧是那落日拉长的含翠殿的影子,铺展在大殿前的广场上,竟然连人也见不到几个,兴许都已经为今日发生的变故所震惊了吧?
他看向商百尺。
商百尺也看着他走近,原本想要说很多话,可是现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看着江枫桥眼底那几分疲惫,实在是复杂。
江枫桥只是在他身边停了一下,伸出那温暖干燥的手掌,按了按他肩膀,像是昔日一样有力。
连他的声音也像是往日一样沉稳。
江枫桥还记得空弦上人说过,没有剑仙,寒山门还是第一仙门。只要他们还有天鉴宝录——
可是如今,他要对商百尺说:“没有天鉴宝录,寒山门也是第一仙门。”
商百尺忽然抬头,望着他。
江枫桥朝他一笑,沉沉一按他肩膀,又轻轻一拍,转身继续往前走,“今日,九州令与第一仙门之名由我拱手送人,十年之后,它们将由你亲手收回。”
第四卷 剑寒九州
第46章 幻梦
这十年,会成为寒山门最艰难的十年。
可作为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人,江枫桥自己反而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他像是已经完成自己能完成的使命一样,就这样再也不管了。更多的时候,江枫桥只是在想,到底十年之后会是怎样的情况。
当晚他没有回自己的屋,这个消息传得很远,他无法安心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先是去停云阁的废墟转了一圈,之后又从后山新入门弟子的训练场上走过。
他有时候也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引戚淮入门,没有后面的一切,是不是寒山门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可是他问了自己很多次,他如果处在当时的位置,永远都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更何况,寒山门本该有这样的一劫。
没有剑仙的时候就已经很是飘摇,天鉴宝录更是加重了这样的危机。
然而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寒山门久居第一仙门之位,迟早会出事。
最厉害的仙门,不应该依靠门中最厉害的高手,也不该依靠外物——比如天鉴宝录。
所以现在是寒山门涅槃的时候。
没有剑仙,没有天鉴宝录,只有一门弟子。
是不是能从低谷之中走出,是不是能跨越瓶颈,谁也不清楚。
盛极必衰,而在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谷之后,情况坏到不能再坏,再怎么走,都会比现在更好。
世上既然已经不会有比此刻更坏的时刻,那么何妨笑对今后呢?
江枫桥忽然觉得轻松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将这一双手背在身后,从小树林里过。
像是走累了一样,他随意坐在树下,头靠着背后一棵大树,仰望头顶的树冠,透过那深秋来,稀稀拉拉的树枝,没有几片树叶,能看到天际漂亮的星河。
星象,江枫桥只懂得皮毛。
以前他喜欢看星象,看这些东西的时候,很少带着没有目的的心去看——而此刻,他只感觉出一种纯粹的美。
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江枫桥做了一个又长又短的梦。
说长很长,说短很短,因为他不记得梦的内容,只记得那隐隐约约的话语。
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什么与君绝……
这些都已经远去了。
他忽然进入一个静谧的环境之中,仿佛靠着什么温凉的东西,有人就在他背后,稳重极了,仿佛能遮风避雨一样。
淅淅沥沥的雨下来,秋蝉声已寒。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陪你,在这样的夜晚,凝听雨声,蝉声……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同你,一起忍受孤独,承受所有人的不理解……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在你,最疲惫的时候,借你一只肩膀,成为你的依靠……
如果有一个人。
他很冷,很累,可是他不能对任何人说。
即便是对江枫桥,他也只能说,没有天鉴宝录的寒山门,也是第一仙门。
可只有他知道,这样的一句话里,浸透着怎样的艰辛。
天知道,他是怎样极力地忍耐,才没有露出那种辛苦的表情。
即便寒山门所有人都倒下去,他也必须站在那里——
逞强没有好下场,他就是逞强的典范。
江枫桥忽然睁开了眼,头枕着背后的树,干燥的树皮,苍老而遒劲,这树,将自己的根扎入这茫茫的大地,风吹雨打,枯荣枯荣又一岁。
可见万事万物,都有起伏。
从来没有长盛不衰的门派,也没有永恒的事物。
什么是永恒的?
天道吗?
江枫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才不小心就睡着了,可是他记得梦里那些听到的奇奇怪怪的呢喃。
手一扶树干站起来,星河疏影,透过树杈之间的缝隙,垂落在他的身上。
他回身看着这树,手指轻轻抚摸着树干,又想起当日在白玉村所见之种种。那巨坑下面到底是什么?江枫桥想,自己知道了。
他忽然微微地一弯唇,只轻轻地挨着这树干,嘴唇贴着干燥的树皮。
转身的时候,忽然便看见——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从天际坠落,阴暗了星河,可江枫桥平静极了。
他走进雨里,终于回了自己的屋子。
寒山门是不是第一仙门,影响其实不大。
九州令号称能够号令九州,其实看的还是第一仙门的影响力,只是九州令本身就是一种象征物,象征着九大仙门之中最崇高的所在,现在这最崇高的所在,终于离开寒山门了。
可是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的改变。
寒山门,还是那个寒山门。
只是兴许处于涅槃之中,那种屈辱感,经过江枫桥有意无意的渲染,还有白凉景蓝二人的引导,逐渐地便成为了一种刻苦修行的疯狂和沉静,这十年,是寒山门蜕变的十年。
而这一切,刚刚开始。
即便不是第一仙门,也还是九大仙门之一,应该处理的事情照旧要处理。
江枫桥把一切应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得很是漂亮。
只是妖族的异动没查出来,那专杀修道之人的凶手,却是越来越猖狂了。
至今没有人得知动手的到底是谁,用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原本怀疑不是一个人在作案,可是从种种蛛丝马迹,也只能得出凶手是一个人的答案。这个人袭击九大仙门的人最多,因为他们的目标最大,各大仙门的受损都很严重,基本从中州朝着四面辐射,寒山门的损失其实还不算是很大,最难的却是在寒山门南面的焚鼎门。
这个位置临近位于西南的南疆,妖族这边如果爆发了,焚鼎门也会成为受到冲击很大的一个门派。
只是现在,焚鼎门被神秘凶手袭击死亡的人数是最多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死于此人之手的人越来越多,九大仙门不能再忍,必须改变一开始打探的策略,直接派出精英去查这件事。
一开始不够重视,这个时候事态严重再不重视,那就是他们昏庸了。
江枫桥翻着内门弟子的花名册,正在考虑到底是让谁去,白凉那边的卷宗已经收拾好。
以后内门弟子,基本都会成为长老,寒山门已经是江枫桥他们这一代弟子的施展才干的地方了。白凉很有本事,所以江枫桥一把寒山门的一些事情交给他来做。
此刻的寒山门,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平稳期。
“这个人的修为很高,不过到底用的是哪一家的法术还真是看不出来。看得出这个人射猎相当广泛,不知道是不是妖魔道那边出了什么厉害人物……”
这一件乃是悬案,即便是翻了很多的资料,白凉也无法得出结论来。
跟其余八大仙门一样,寒山门这里也很难得出有用的信息。
“大师兄?”
他说完了话,没看到江枫桥有什么反应,仔细一看,原来江枫桥看着花名册在发呆。
江枫桥合上那名册,有些怔忡,回过神来瞧见白凉眼底的疑虑,笑问道:“怎么了?”
“我方才没有从这些卷宗之中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想来其余八大仙门奈何不了这人也是寻常事。不知道我寒山门派谁去?”
白凉有自己的顾虑,所以他在江枫桥说之前,主动地问起了人选的事情。
论修为,这寒山门,自然是商百尺去更合适。
江枫桥毕竟身份摆在这里了,至于白凉,才刚刚回门中不久。江枫桥不想白凉再继续出去,他该找个时间静修了。
所以江枫桥又翻开那花名册,指了一下:“商师弟比较合适。”
不料,白凉摇了摇头,将那放在桌面上的花名册转过来,自己看了一眼,道:“大师兄,你把十年之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商师弟的身上。无论是什么比试,掌门和长老一般都是不会参与比试的,我们所有人之中年纪合适的,顶多就一个商百尺了。更何况,他已经是试剑大会的夺魁者,你对他很有信心。可是这一次的情况不同于以往——既然大师兄这样相信他,甚至对他给予厚望,那这样的一个人就更不应该参与这件事了。这些琐碎,还是我去比较好。”
江枫桥抬眼,深深地看着他,“白凉。”
他这是第一次叫白凉的全名,并且不带任何后缀。
白凉有些奇怪,隐约带了几分不自然,“怎么了?”
江枫桥背手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两步,最后看着那散乱在桌上的卷宗,道:“这件事……的确不同寻常……”
他不想怀疑白凉,可是若说白凉什么也不知道,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