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三娘跟程曦那都是混过许多年江湖的老油条了,这个江湖上永远没有什么悍不畏死的节操存在,在江湖上能够保存得性命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他们并不会为了门派的名声和那劳什子的自己的名声而死扛到底。
殷落痕刚刚露的那一手他们也是知道深浅的,只不过怕是这人虚张声势,他们落跑实在是有些丢脸……
见他们还在犹豫,殷落痕眼神一冷——天诀说得对,这个江湖根本就是吃人的,没有什么心狠不心狠,能够活下来的才是大丈夫。
杀人不过头点地。
他右手五指一翻,那修长的手指掠过一道疾风般的残影,眨眼间四枚铜钱飞向了不同的方向,有的直接钉在柱子里面,深深没入,有的砸进石质的地板里,嵌得很深。然而再看殷落痕的手指间,依旧是有四枚铜钱,之前飞出去的四枚,就像不是他出手的一般。
不过媚三娘跟程曦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这分明就是高手。不说这一手的力道,当看那神鬼莫测的速度就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了。刚刚殷落痕分明是射出了自己手上原来的四枚铜钱,可是眨眼之间却又换上了新的——不可小视,是块难啃的骨头。
关键时候还是程曦的当机立断,直接一拱手:“阁下铁了心要帮万骨门此等邪魔外道,他日必定被诸多正道人士鄙夷,阁下可要做好准备!”
邪魔外道?殷落痕笑了,看着洗愁谷的人带着自己的伤员撤走,忽然之间觉得很好笑。被正道那群道貌岸然的鄙夷又怎样?爷爷我本来就是邪魔外道。
事情解决,殷落痕直接跳下来,八枚铜板收到掌心里,站到当日抢他天诀的你万骨门头领面前,抬了下巴,有些小人得志的样子,哼道:“还记得我吧?”
那头顶有些尴尬:“记得……阁下高风亮节——”
“哎,打住!”殷落痕鸡皮疙瘩又冒起来了,“我问你,陆苍茫呢?”
这头领愣了一下,这怎么又问起他们门主了?不过殷落痕刚刚出手救了他们万骨门,他倒也没多想,只是答道:“我们也不知道,昨晚门主给我们分派了任务就走了。”
奇怪了,这陆苍茫到底是要做什么?
殷落痕其实还想找到陆苍茫说说他要取林雪藏性命一事,可是现在连人都找不到,他倒觉得这事情奇怪起来。而且——陆苍茫给他的门下分派了任务?这又是什么?
他很想问,可是直到问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惹人怀疑,干脆就不问了。他反而对洗愁谷的人感兴趣一些:“你们怎么遇上洗愁谷的?”
“这一次是他们来堵我们,故意挑了我们这队人少的欺负。”
……
殷落痕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到底是个什么节奏啊?他怎么觉得这洗愁谷比邪派还邪门呢?在这开武林大会的时候,竟然放着那么精彩的擂台战不看出来给自己找晦气事情做,神经病!
眼见着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殷落痕一摆手,“回头告诉你们门主,就说我欠他的人情还了一个,不准他抵赖。我走了,给你们个忠告——就算你们现在是万骨门,在正道的地盘上行事都小心些吧,正道没几个是吃素的。”
这话说是对万骨门的说的,其实不如说是他对自己说的。
正道那些人,能够戴着面具玩转整个江湖,手段机心哪一样比邪派的人差?
他转身出了破庙,沿街走着,现在还早,他又进了那家说书先生待着的茶馆里坐着,五枚铜板一杯劣茶,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违和的地方。
只是他坐了一会儿,竟然看到林惊风负手从楼上下来,手上还拿着一副卷轴,他看到了林惊风,林惊风自然也是看到了他的,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起来。
下了楼,还是林惊风先打招呼,“洛痕公子好雅兴,竟然对擂选武林盟主没兴趣。”
殷落痕看到他悠然自得地坐下,可是那一支卷轴却放在了自己的膝上,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当初他就是这样重视天诀的——林惊风率领的惊风楼的消息系统遍布整个江湖,这个茶馆,莫非也是其中之一?
“楼主才是真的好雅兴,今天早上就没见着您的人了,没有想到竟然钻到这种茶馆里来了,洛痕到底觉得您跟这地儿,不配!”
一口一个“您”字,殷落痕那舌头一卷,说出来的话都含针带刺的,不过倒听不出什么恶意来。
林惊风闻言愣了一下,许久没说话,反倒是眯着眼打量殷落痕。
殷落痕给他看得背后直发毛,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这眼神……似乎有些奇怪。“林楼主您这是在看什么?”
“这是觉得您跟一个人很像。”林惊风状似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膝上的卷轴,不过这个动作殷落痕是看不见的。
殷落痕一挑眉,难不成林惊风见过原来的天诀?
“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吗?”林惊风不置可否,只是反问了一句。“据说陆苍茫行踪成谜。”
殷落痕眉头一挑,心中警铃大作,“难道楼主知道他的行踪?”
“大约是能够猜到的,他是想要扳倒季不寒,自然就要去查张凌云的死因——不过都是推测。”林静风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人的话,那表情很平静。
原来陆苍茫是在查张凌云的死因?
上任武林盟主之死,还有多少人记得呢?
这个江湖,人情寡淡得很。
“那么,张凌云到底是怎么死的?”听林惊风的意思,他倒像是知道了张凌云到底是怎么死的,那岂不就是知道了凶手?
林惊风摇头,“这个得保密。”
于是殷落痕也不再问,看样子这个答案肯定真的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还能怎么出乎意料呢?
他都猜过是季不寒了,反正季不寒又不是张凌云的弟子,张凌云就是典型的草根人物,无门无派,也不知是怎么才坐上武林盟主这个位置的,死的莫名其妙,也没有师门的人来为他追查,倒是凄凉得很。
大街上,忽然就有人喊了起来。
“今天的结果出来了!!明天季不寒对战林雪藏,林砚青对战雪山道人,可以下注了,下注了啊!”
“天啊,这季不寒怎么先跟林雪藏对上了?我要压哪家啊?”
“啧,林砚青对这雪山道人,这都是些什么组合啊……”
“我倒是觉得雪山道人不错,今天看他出手,我才知道江湖上原来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不过我还是觉得林砚青会赢啊。”
“他成名依旧,不过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个什么东西来……”
……
林惊风笑了一下,问道:“季不寒和林三公子,你说谁赢?”
殷落痕也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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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武林大会(七)
到底谁会赢?
殷落痕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告诉林惊风。
林惊风走了,殷落痕坐了一会儿也走了。
临走时听到那说书先生在说张凌云之死,他忽然就有了些想法,可是那灵光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转眼就让人抓不住了。
回到五湖庄的时候已经是大晚上,风已经渐渐带着深秋的寒冷,天也黑得早了。
整个五湖庄开武林大会这三天,几乎都是夜夜笙歌,酒食满堂,江湖豪杰们对酒而歌,互叙交情。
不过殷落痕认识的人不多,也没什么交情可叙,对这样热闹的事情他也不是很喜欢,反倒愿意避而远之。
沿途的灯台上点着灯,倒也看得见路,殷落痕一身藏蓝的衣袍,与夜色倒很是融合。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前面,正待要推开门,心里还思量着天诀那边的事情,才推了门进去,一转身关上门的时候才看到对面的屋顶上蹲着一个人,月光之下,那人的头发是雪白的——然而这人不是陆苍茫,而是雪山道人。
不知道为什么,殷落痕觉得自己是被雷倒了,他看了那人半天,雪山道人手上拿着一根鸡腿,真吃得津津有味,看殷落痕一直看着自己,他得意地一挑眉:“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帅你一脸啊!
殷落痕真觉得自己那点厚脸皮在整个江湖无数的奇葩面前实在是不够看,他憋了半天,终于还是觉得自己不说话地好,于是硬生生将自己想说的全部憋了回去。立刻就要关上门,不理会这神经病。
不了那雪山道人啃完了最后一丝鸡肉,将那骨头扔向他房门,那力道竟然大到他根本没办法再关上门。
殷落痕低调,可不代表他任人欺负,怎么说现在还是个高手,到现在还没好好地跟人打上一架,这雪山道人,莫非是专门来讨打的吗?他冷了脸,看向对方:“阁下有何贵干?”
“听说你在调查陆苍茫那魔头的行踪?”雪山道人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殷落痕一挑眉:“你听谁说的?”
“你管我听谁说的,想不想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雪山道人摸着下巴奸笑,坐在房顶上,那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你有什么目的?”殷落痕才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这么好心呢。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刚刚来到这个江湖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了,看过了不少的事情,他更能够懂得天诀说的那些。
他现在在怀疑这个雪山道人的身份了。
雪山道人却摇摇头,“只是看你查得可怜,索性告诉你,他在查张凌云之死。”
说罢,那雪山道人拍了拍手,似乎在拍掉手上什么脏东西,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里。
很不错的轻功。
只不过殷落痕现在没心思欣赏他的轻功,他只是觉得困惑。
虽然这个可能他早就猜测过,可是真正到了别人告诉他的时候他却只觉得不妥。
陆苍茫到底为什么调查一个前任武林盟主的死因?查出张凌云的死因,对陆苍茫有什么好处?
陆苍茫这种人斤斤计较,没有好处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干的,所以他调查张凌云的死因绝对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前任武林盟主……
现任武林盟主!
殷落痕眼皮子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哆嗦,外面吹来的夜风似乎凉了些,他关上了门,点燃了屋内的烛火,看着那跳跃着的火焰,他有些移不开目光,竟然伸出手指去,放在那火焰的边缘,慢慢地顺着那轮廓移动,似乎是在抚摸那火焰一般。
然而火焰终究是灼人的,他缩回了自己的手指,暗笑自己也越来越疯了。
季不寒,别玩火自焚才好。
他总觉得张凌云的死跟季不寒脱不开关系。
可是陆苍茫这种带有强烈目的性的饿探查,又证明了陆苍茫是知道什么内幕的。
他有些不明白了,这整个江湖,都像是一盘棋局,他现在身在局中,自然无法窥知全貌。
不过,整个江湖又有几人能够置身事外呢?
他站在那烛火旁边许久,然后看到灯花爆了一下。
那感觉,就像是夜空里的流火。
之后有人推门进来了,冷风也跟着灌了些进来。
殷落痕忽然皱了皱眉,空气里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转身,天诀的肩膀上有几缕殷红的血色。
天诀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脸色苍白得可怕,手似乎也在抖。
殷落痕走过来,眉头拧成一团,他夺过他手中的杯子,帮他倒好了茶,却问他:“怎么回事?”
“林德胜死了。”天诀口气淡淡的,可是眼底镌刻着的却是一种深深的威压。
殷落痕愣了。
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道?”
“不是我。”天诀叹口气,摇了摇头,可是转而那眼神就更冷了,他捏着茶杯的手指骨节泛白,分明是用力过度了。
这样的天诀,殷落痕很少见到。
那是一种愤怒的情绪,却并没有让他整个人失去理智,反而是昂他更清醒,浑身的戾气似乎都聚集了起来。他饮了一口茶,“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陆苍茫杀的。”
陆苍茫?
殷落痕头皮一炸。“他想干什么?”
“栽赃嫁祸。”天诀冷笑了一声,却喝完了茶杯里的茶水,放下了杯子站起来,却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陆苍茫也会干栽赃嫁祸这种事情吗?
想起他记忆里那个狂狷的陆苍茫,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的事情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可是——天诀的判断会有错误吗?陆苍茫在调查张凌云的死因,就是为了扳倒最有可能成为正道新任武林盟主的季不寒。那林德胜,尽管殷落痕很看不惯这个老头,可是突然就这样死了,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林德胜是整个五湖庄的掌舵者,他一死,整个五湖庄几乎就立刻面临分崩离析。
想一想那心术不正的林常林玮,还有天诀……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盘乱棋啊……
如果真的是陆苍茫,这必定是一手绝妙的棋。
事实上,除了陆苍茫,也不会有别人会使出这样的计谋了。
五湖庄作为正道三大支柱之一,林德胜一死,几乎就直接崩溃;而季不寒作为玄霄门的弟子,下任武林盟主最炙手可热的人选,却极有可能跟上任武林盟主张凌云的死有关——正道三大支柱已去其二,剩下的那个洗愁谷,当年就被陆苍茫这种丧心病狂的人血洗过一回,元气大伤,到现在才刚刚缓过劲儿来,还没恢复到鼎盛的状态,而万骨门,经过几次吞并之后已经空前壮大,一统邪魔几乎就是眼皮子底下的事情,所以洗愁谷已经不足为惧。
如此一来,正道分崩离析,万骨门一家独大,陆苍茫的野心——不小啊。
难怪天诀的表情这么可怕了。
陆苍茫无意之间打乱了他的计划。
原本天诀跟殷落痕计划得好好的,由殷落痕出面继续重组落痕山庄的势力,而天诀顶着林雪藏的身体从正道内部逐步瓦解,说不定还能够将正道化为己用。
这下倒好,陆苍茫这厮忒会瞎折腾了!
天诀丢下染血的外套,再看内衫,已然是一片血红。
殷落痕看得有些不舒服,走过去,将他按在凳子上坐下,口中责怪他:“陆苍茫杀林德胜关你什么事?你是怎么受伤的?”
“林惊风出的手。”天诀既然已经被他按下来了,也就没准备站起来,听到殷落痕这口气,他倒觉得怒气平息了不少。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又扯出个林惊风来?
殷落痕脑子再次不够用了。
他索性不问了,先解决完天诀的伤再说。
手指挑起那单薄的内衫,露出一片雪白的肩膀,殷落痕吞了吞口水,天诀还真是会选身体啊。
他咳嗽一声,尽量让自己心无旁骛,忽视那淡橘色的烛火灯光之下暖色的肌肤,扒开了衣衫。
雪白的内衫褪下来,殷落痕一看他肩膀上的伤口却皱了眉,“这是暗器吧?”
“林惊风独门的风雨梭,我躲在暗处,却被他发现了。本来还想追那陆苍茫,不想被林惊风破了局。”天诀解释了一下。
殷落痕去拿药,细一思量却觉得有些不对,“也就是说,你,陆苍茫,还有林惊风都在案发现场?”
“对。”天诀的确没有再看到别人了。
殷落痕不再说话了,拿出上次楚丹青留在他这里的金疮药给他敷上去,手指按压着他伤口边缘,“能够伤你,这林惊风的武功怕也是惊世骇俗了。”
单打独斗他未必打得过天诀。
天诀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按住了殷落痕那看似老实的手,“你别乱摸。”
殷落痕于是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过他倒是觉得这话耳熟,于是口无遮拦道:“我刚刚捡到你的时候,摸摸你,你还嫌我手脏,现在我这是待遇升级了吗?”
天诀忽然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扭头看着殷落痕,看着他的眼神,却觉得有些读不懂,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他强压下去,笑问道:“你想我变回秘籍给你看看吗?”
“你能变?”殷落痕的眼神一下就亮了些。
可惜天诀的眼神却暗淡了,“我再死一次,也许就成了。”
不过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机会?上次不过是机缘巧合,如果回回都能那样,他岂不是长生不死?
下一次,哪里还有什么下一次呢?
殷落痕一下捂着他的唇,“你别说了,我再也不提。”
天诀也伸手,拉下他的手,紧握着,“我还有事,你今晚小心些。”
“你去干什么?”殷落痕没有抽回自己的手,看着他那衣衫散乱的情况,却伸出另一只手去帮他整理。
天诀看着他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手指缓缓往上,停留在那一双眼的眼角处,“去干坏事。”
那这坏事必定不是一般的坏事了。
殷落痕给他系好衣裳,看着那夜色,以及那逐渐被夜色笼罩的身影,忽然就觉得惨烈起来。
这种感觉,似乎……代表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天明的时候,天诀回来了。
那一天的比试开始前,万骨门在四海城的势力被血洗九成的消息已经如同飓风一般席卷了整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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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会很晚,明早也不一定,早点去睡吧。
作者明天要上火车,收拾行李什么的会弄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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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武林大会(八)
季不寒对林雪藏,林砚青对雪山道人。
这是今天最精彩的两场比试了——在殷落痕的眼中。
其实在别人的眼里,一场也不精彩,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季不寒是稳赢,而雪山道人虽然厉害,却肯定打不过林砚青,毕竟林砚青还是江湖上成名的侠客,纵横江湖数年,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打败呢?
殷落痕身周是拥挤的人群,每个人都看着台上站着的那两个人。
公认的正道武林第一人——季不寒,重新恢复自己天才光环的林雪藏,这二人,过一段时间也许就能够被称为天之骄子,可惜——相遇得太早。
不少人觉得惋惜,可是更多的人觉得兴奋,战斗就是要越精彩越好的。
季不寒一身的黑衣,林雪藏一身的白衣,那宽大的衣袍尽皆在狂风下舞动。
风起,吹卷而来的是平静的杀机,这一刻,天诀没有掩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对着季不寒笑了一下。
季不寒还是面无表情,经过这么多年的战斗,他的心早就是古井不波了,没有什么是值得惊诧的,至少是在战斗的时候。生死,已然被置之度外。
“今日这一战,是你赢,还是你输?”天诀慢慢的说出了这句话。
台下静悄悄的,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一开场就是如此激烈的挑衅——他们发现他们看错林雪藏了,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之前那一场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季不寒淡淡地没有过激的反应,“我认得你,可是我的剑不认得你。”
殷落痕抓住了自己手上另一只袖子,不看季不寒,却看着林雪藏。
可是……
季不寒看着他,然而他不知道。
没有人看到季不寒的这一眼,除了天诀。
天诀想起很久以前,季不寒送出的那个酒坛,酒坛什么的,早该伴随着季不寒的死而破碎的……
这一刻,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就这样将这正道的骄子斩下,疯狂而大胆地,就这样彻彻底底将自己暴露在整个武林的面前,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叛徒——只可惜,他不能。
不过,就算不能尽兴,这也应当是一场很精彩的战斗。
毋庸置疑,所有人屏息。
那一刻,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只知道看到的时候两个人都动了,季不寒的剑,寒光四溢!
然而,林雪藏手中却没有武器,一掌!
剑,没有花哨的一剑,季不寒心中的感觉是如此明显,眼前的这个人是劲敌!平直的一剑刺出,指向的是天诀的眉心。
天诀唇角浮上一丝冷意,一瞬间由极动化为极静!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季不寒的剑前方。
断妄剑,发誓要斩断一切的虚假虚妄,在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之中却显出了它亘古一般的沧桑。
看似极慢,实则快极——所有人的眼中,那把剑的轨迹是如此清晰,每个人都能够看清楚,可是那一刻,所有人发现——这一剑,自己躲不了。
殷落痕看着那一剑,心中却平淡得没有感觉,他只是想到了陆苍茫曾经那一把霜月刃,不知道——如果陆苍茫与季不寒相遇,会是怎样的场景?
至于天诀,他真的不担心,即便他的肩上还有伤。
万骨门被血洗,这便是天诀做下的了。他很了解天诀是个怎样的人,睚眦必报,陆苍茫既然敢伤他算计他,他就敢以最激烈的手段报复回去。
这个江湖,实力才是王道。
事实就像是殷落痕想的一样,天诀不是在等死,因为他在那剑尖临近的一刻伸出了自己的手掌!那白皙的,甚至说苍白的手掌!
这是属于他的一双手,而不是林雪藏的手。
嫁衣天诀,练的就是指诀,所以嫁衣天诀的修炼者,最厉害的就是这一双手。
在天诀伸出自己的手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找死。
可是当剑与指触碰到的时候,原先那些轻蔑的想法都像是被风吹散的轻烟,消失不见。
两根手指,稳稳地夹住了季不寒的剑,那一刻,云淡风轻。
剑依旧在前进,天诀凌空后退,就像是被这一剑的冲力冲得不得不后退。
季不寒的眼中,那一道寒光,更盛了。
“指法,很好。”
“剑法,也不错。”
两个正在生死相搏的人,互相称赞对方。
语气都很平静,可是落到行动上的时候,季不寒手腕一抖,那长剑竟然犹如灵蛇一般卷曲弹弯,天诀的手指顿时难以再稳稳控制住那断妄剑,被他脱开了去。
恢复自己的长剑,在季不寒的手中完全改变了一个模样。
正道中人一直相传,季不寒的剑是君子剑,中正平和,之前的那一剑完全如此,可是接下来的变化却让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原来,季不寒的剑,也能够这么冷冽,甚至带着霸道的味道。
长剑,高扬,惊天而起,那一道剑气,冰霜一样让所有人面上发寒,内力冲涌澎湃在体内,经脉里涌动着不知名的战栗,袖袍鼓动,一剑向天,直斩而下!
殷落痕的眼,一下睁大——季不寒没有留手!
天诀如果不亮出嫁衣天诀,一定是死路一条!
他骤然恨极,季不寒做事,怎能如此地绝!
天诀看着那如虹的剑气,冲开场间的云雾,连日光也似乎被洗涤干净。
他的对面,高高地举着剑的季不寒,安静地闭着眼,就像是自己什么也没有做一样。
整个场上,其他还在擂战的人都停下来。
林砚青转头,雪山道人也转头。
雪山道人满头都是乱糟糟的白发,他看着那一剑,眯着眼,眼缝里一道犀利的冷光,喃喃道:“能够用出这样惊世一剑的人,势必是会早死的。”
林砚青手中的短刀一转,冷光闪过,他却没有趁这个时候动手,只是说道:“真希望此刻跟他交战的人是我。”
“只可惜,现在是道爷我。”雪山道人睁开眼,睨视着林砚青,然后慢吞吞地,用一种气死人的态度说道,“而且啊,本道爷突然对那个季不寒很感兴趣了,所以,你就被我打败好了。”
真是狂妄至极!
林砚青冷笑一声,不再看背后那场精彩的擂战,揉身而上,直接一刀砍去,“那就看看好了!”
雪山道人也不惧战,直接就跟他打成了一团。
而天诀这边,却似乎陷入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