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看了一眼这漫不经心的男人,姜河星内心有些苦涩,又有些挣扎,嘴上却说:“她混不混出版界原也不重要,但她是陈讯的老婆,三年前就结婚了。”
沈青白敏锐地察觉到了姜河星话里的意思,但是还有些模糊。他手中转着的杯子停了下来,“你的意思是?”
“明明是陈年的旧事却可以掐得这么风生水起热火朝天波澜壮阔,要说没人在背后推你信么?反正为我是不信。”一开始说正事,姜河星心里那些复杂的情绪就散得差不多了,暂时隐去,唇边挂一分笑意,很是温雅。
至于沈青白,这人应当是雅痞吧?
“我不信你没想过陈讯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甚至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会出现一些和现在的事情很类似的事儿。”
“知道归知道,但我从未想到会是那年柳叶的事。”不知为何,沈青白的笑又出来,凉薄之余带着轻嘲,“照你的意思来说,陈讯想借机试探我的态度,以图通过柳叶来找我帮他办事儿?难道你这边已经给他推下了?这可跟你姜河星擅长打太极的功夫不相符合。”
姜河星皱了皱眉,摇头,“我这儿科没给他推下,只是也没答应罢了,想要办出版社还要个好名头好名声,那也得看他的大奖赛怎么样,我不想做自毁长城的事。但陈讯不明白,立场不同——他大概是想两手准备,毕竟——”
毕竟在外人眼里,姜沈两家理应不和。在姜河星这里是个不上不下的僵局,也许到了沈青白那里就成了一盘精彩的活棋了呢?不得不说陈讯这人的脑子蛮好使,但这一次他却是打错了主意。
他这次面对的是沈青白和姜河星,这二人没一个是普通角色。
沈青白对当年柳叶事件一直抱有很深的歉意这不假,人对自己各种的第一次总是印象深刻,柳叶是沈青白第一个责编,人还那么好,结果却又那样让人心酸而且寒心,沈青白也是人,不是块捂不热的石头捂不化的冰,他也会感动也会愤怒也会感伤,所以如今柳叶的事情呗重提时他才会愤怒,像被人揭了伤疤踩了痛脚一样,触了他的逆鳞,犯了他的底线。
然而,姜河星先在告诉他,这一切很可能是一个局,尽管它很可能是无意之中形成了但被人利用了,但整件事儿其实已经变了味。
他是不是该保留一点庆幸,幸好陈讯还只是在后面推了一把来测试他对柳叶的态度而不是亲自策划并主导整个事件呢?那么——陈讯的计划,灭绝师叔知情吗?其他人呢?
沈青白忽然又累了,什么也不想管。


☆、2424、太子爷沈青白(下)

“这事儿我不会插手。”他早就说过,道不同了,他若在这事情上有一点奇怪的举动都有可能被牵回那个圈子里去,从此麻烦不断。更何况,现在的沈青白。早已不适合那种环境了。
姜河星举起杯,喝了一口酒,很久没说话。
他不是无话可说,相反,他心里头堆满了话,可是都不能说,也不敢说。
说什么?
说“其实陈讯的目的不止如此,因为他知道我会看你的态度念在你的情面上帮他”还是说“你完全不用插手,你想怎么做我都帮你”?他姜河星还没那么自作多情,他很清楚沈青白的理智。
“陈讯若是找你,或者让柳叶找你,你准备怎么办?”
慢慢转着酒杯,沈青白摇头,“姜河星你越来越残忍冷血,越来越理智,越来越……现实,现在的你完全具备了进去的资格和能力,虽然年级似乎还不够大。”
对于沈青白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的话,姜河星不可能没察觉,只不过突然又想明白了,觉得无所谓,沈青白这边怎么想怎么做,他这边也按计划走就是了。“我这是成熟。”
“所以?”沈青白双腿叠放在一起,挑眉,眼角往上一划,“你觉得我现在很不成熟?”
“那倒没有,只是我们完全不在一道上,像你说的一样——‘人都是奔三的了,哪儿还能不成熟?’”
只不过姜河星的成熟是在别人的期望之中慢慢地自然地形成的,沈青白的成熟却从很早就开始了,甚至最后形成于一些意想不到的打击和逼迫,沈青白的成熟时一夜之间的,很快,也很离奇。
沈青白的成熟不像是成熟,反而更像是放任自流了。
“那你我既不是一条道上的,你还请我喝酒?”反正沈青白是不是在这种时候掏腰包付钱请姜河星吃饭的。
“你一定要这样划清界线吗?请你喝酒和那些事儿没关系吧?”姜河星推了推眼镜,中指和无名指那微屈的线条现出几分闲适来,竟然带着隐约的落寞。
他怎么了?
忽然就想到了那圈子里的复杂,姜河星心里恐怕也是不怎么好受的吧?他又何必再迁怒?沈青白骤然又心软了,“算了,反正你要请我吃饭喝酒什么的,只要你出钱,什么都好说。”
愣住,姜河星怔着看了沈青白很久,努力弯了很多次唇角,始终笑不出来。
“啧,你别是感动了吧?”沈青白脸色古怪,倒有几分促狭,“其实我知道你这人总是同情心泛滥,当年我骗你一起去偷了家法,你回去也被你老子罚了吧?我怕你不肯理我了,唔——不对,是怕你这难得有趣的家伙被你老子拖回去管教成死人脸,然后我就装可怜,其实沈高远哪儿下得了那么重的手啊——是我一方面想偷懒,一方面要骗你,才躺在床上几天不爬起来,亏你个白痴还给我找药膏来帮我涂,姜河星——你说我要把你当年这么二的事情说出去,你那群整天喊着姜大神各种好的粉们会不会立刻觉得这个世界很幻灭然后跑去自杀啊?”
姜河星脸一抽,再看他表情,原来的复杂感受顷刻之间就荡然无存,只余下无限扭曲!
“你一定要强调自己当年多聪明绝顶吗?!”
“不,不,你错了,我的聪明绝顶无需强调,这是既成的事实。”继续不要脸的沈渣渣愉悦地笑了,果然,还是谈以前的事情好,有些欢脱的气氛了,不然姜河星真变死人脸了那怎么办?
姜河星无言,他果然无下限——尤其是在调侃他的时候。
当年偷沉香木家法的事他并非半点不知沈青白骗他,他又不是瞎子。可沈青白这无赖死活撒泼要他一起,他又禁不住他磨,看着他苦着脸一个劲儿地跟自己装纯洁,他也不知是被什么鬼给迷了心窍,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后来沈高远打沈青白的时候他也怕,心里很慌,想上去帮他,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迈不开步子,像被定住了一样。回了家,姜继存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没说一句话就罚他在书房前头跪下了。
他跪得疼了,也掉眼泪,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那都是空话,那时候哪儿明白这个?所以姜河星哭了,但就是憋着不哭出声儿来。
他想呀,他错了,他不该那么心软答应了沈青白,也不该跟着他一起去胡闹,这样沈青白就不会挨打,也不会疼,不会掉眼泪……然后跪久了,也没感觉了。
姜继存就问他,知道错在哪儿吗?
他低下头说,他是姜家的小孩儿,不该跟着沈青白荒废了时间去胡闹妄为。
再然后他就回去了。在给自己涂化瘀药的时候姜河星又疼得哭了,他跪了这么一会儿都疼,沈青白被那么重的木头打着会多疼?
他没对姜继存说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他说了肯定会继续跪下去,姜继存从来不想听他说那些。
其实,他说沈青白做人虚伪,他又何尝不虚伪?甚至比沈青白更虚伪——可是他从不对沈青白虚伪。
他拿药膏去看沈青白,那丫的趴在床上,见到他来了就跟那儿捂脸哭,眼泪也是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手背上,也疼得紧。
沈青白也听说他被罚的事儿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一边哭着一边扮无辜。他赶紧就说他不在意,沈青白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一转脸就笑了,活像只小狐狸。他心里却没半点生气的感觉,只觉得他笑了真好。
后来帮他上药的时候,沈青白闹了个大红脸。原来沈青白是光溜溜地趴着的,他一掀开那薄被,少年那象牙白的身体就占满了视线,略带几分纤弱,毕竟只是少年的身体,还未长成。青红淤紫的痕迹从背上到大腿后面都有,其实并不是多严重,只是看着吓人了一些。但是他看得难受。
给那丫的上药的时候他还嬉皮笑脸地说不疼,其实那蠢货自己都不知道他笑得多难看。
最后啊,少年那光裸的象牙白的身体,就那样刻在了姜河星的脑海里,再也消散不去了。
姜河星未必是不羡慕沈青白的,这货分明也是出自了,偏把那学校里发的各种教材用来垫桌脚,当飞镖,作枕头……每当沈青白抱着他那堆皱巴巴的书进教室的时候——沈青白从来就没有传说中的书包和书袋——当堂课的任课教师一般都会怒目而视,可沈青白如乐山大佛一般巍然不动,总是老镇定老镇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这一切只因他家老爷子跟他说,人这一辈子就算看再多的书,也不可尽信书,人不能成为书的奴隶,不能教条。所以沈老爷子教沈青白要把书踩在脚下,于是沈青白的种种行径也就没人管,更没人敢管了。连他后来变成那样,沈老爷子也只是笑笑,说随他去。
现在的姜河星多少也算是明白了沈老爷子当初的想法,看现在的沈青白,虽不说爱书如命,但对自己所有的书也不像少年时那般任着心意折磨了。沈老爷子那是觉得沈青白会长大,会变乖,会明白很多事情,尽管生在那样的家庭,他也想给沈青白跟普通人一样,幼年时候的稚趣,少年时候的顽劣,青年时候的叛逆,沈青白都有,但沈老爷子也许想不到,他一去之后沈青白成了现在这样。
也许,这也是另外一种成长。
他二人坐在酒吧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说起年少时的那种丢脸事也只笑笑,讲到自己后来遇到的乐事也笑,不知不觉间,原本的距离感也开始消散。
无论是沈青白还是姜河星,心底里还是认为对方就算变了,也还是自己幼年时的那个知交。
天近暮,这二人坐在酒吧里光线本就昏暗,也不觉得时间流逝,等沈青白觉得有些醉意了,摸出手机一看时间,晚上八点半——他无语了半晌,抬眼瞄到手机右上角的电池电量显示,貌似很久没充电了,竟然还有电啊——华兴的制造厂商还算不错,没生产劣质产品。
“我得回去了。”
他抬头,手指灵巧地一转,手机就收回衣兜里,看着姜河星。
姜河星愣了一下,又笑了,“这回我自己开车来,一起走吧。”
于是他叫人来结账,那边酒吧经理其实早就搁那儿擦了半天冷汗了,看到他们要结账了赶忙冲上去,点头哈腰就喊道:“二位贵客还结什么账啊……沈太子爷您这几年不出现,一出现又吓了我一跳啊,这乍一来我还没认出来呢!莫怪莫怪!”
沈青白的手指悄悄收紧在一起,瞳孔剧缩了一下,脸色却不变,像是带着层面具似的,他手指了指姜河星,很简短的两字儿:“收钱。”
那中年经理偷偷瞟了沈青白一眼,见他似乎不是来挑事儿的,于是也放下心来收了姜河星的钱。“二位慢走,以后常来,保证最优惠!”
沈青白睨他一眼,“董宗吧?还喊什么太子爷,别到处胡说八道,嘴巴大了漏风指不定能够在北美引起飓风呢!”
这是在说蝴蝶效应……
头上的冷汗密密地就淌了下来,那经理也不敢差,只应道:“是,那您慢走。”
然后沈青白这才很不客气地拉着姜河星出去了,只是才出门,他拿无懈可击的笑容就立时消散尽了。
他放开姜河星的手,站在一边。
夜幕笼罩,华灯初上,这周围已然热闹,只是冷风渐烈,秋意已不知不觉间浓得太过。
姜河星的眼神很沉,他发现自己错了,不该来这儿的,他后悔了。
而沈青白只是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姜河星,我没想到你是准备来揭我伤疤的,很好玩儿么?”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一闪身便挤进来来往往热闹的人群里,很快转过拐角,在最后一盏路灯照着的边缘地区消失在姜河星的视线里。
姜河星觉得他真的错了,他站在原地,久久地,也不去看李开。


☆、2525、坑爹雨夜邂逅叶小哥伤不起!

沈青白走回校门附近开了车门,刚坐进去,倾盆的雨就下来了。
他暗道一声人品好,庆幸没淋着雨。在车中坐了半晌,看着直朝前面挡风玻璃上砸的那雨珠碎了落成水汇成注往下流去,他开了雨刮器,车前的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沈青白耳中只余雨声,连绵不尽,又急促的雨声,他忽地心静了。
方才酒吧中那一声“沈太子爷”活生生地把他的记忆喊回了很久之前,可是现在在这样彻底的雨中,他的心烦已经尽去了。
人不轻狂枉少年。
他笑了笑,踩了油门,车冲入雨幕中,与之融为一体。
附四和他的公寓在城市CBD的两边,几乎就是在一条相对的直线上,所以回程时他必须驱车从这灯火已经灭尽的白日繁华城中经过。
雨幕和夜幕一起,喧嚣中藏着寂静。
沈青白开了车内空调——他只是觉得有些冷。
远处已可看到住宅区的灯火,沈青白没想到,这时候会平地里起一声巨响,接着他的车就突然失控了一般撞向旁边的电线杆!他急踩刹车,堪堪停在道旁。
沈青白揉着撞在左边车窗玻璃上的额头,一脸的惊魂未定。
“擦!老子才想着人品好,这TMD一转眼就给老子爆了!嘶——”
无疑,车胎爆了。
沈青白不是第一次遇到这宗情况,这是“马路杀”吧?
有人专门往地上放长钉,倒着放,也不求个什么,只是看着别人因车胎破了而恼着他们就高兴,沈青白是理解不了他们的思维的。
自买了车以后,沈青白遇上的糟心事儿那可是多了去了,被划车,砸车灯,偷牌照……更绝的还有偷汽油的!这年头,买车原本是为了出行方便,结果真TMD一买了,你才能发现那玩意儿就是添“堵”,路堵人堵心也堵!好不容易吧大晚上又下雨的它不堵了,这又TMD遇上这些破事儿!
沈青白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骂娘的冲动,举目四望,这周围都是写字楼,离华兴倒是挺近的,但是走路那起码也得二十来分钟,附近也有地铁站,只是现在下大雨,周围的写字楼又都黑着灯,夜里头只有路灯还在亮着,路上是一个来往的行人也没有。
他摸出手机,准备让人帮忙。
岂料一模出手机沈青白的脸色就变了,那电量早就报警了——岌岌可危!
TMD电量这玩意儿该不会真的跟他想的那样吧?!
开了键盘锁,手指点在屏幕上,刚按出一个号码,正准备拨出,让沈青白绝望的事情就发生了——
“电池电量低,自动关机!”
于是沈青白看着手机画面上自己带人设计过的那水墨山水华的G3图案石骚地冒了出来!他发誓,这是他沈青白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痛恨见到经自己的手设计过的产品!G3水墨画闪过之后,屏幕就黑掉了,沈青白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和这漆黑的屏幕一样,前途实在是无亮!
尼玛啊!华兴特意为高耗能的智能机配置的三千毫安的超容量电池啊!!!早不挂完不挂偏偏这要命的节骨眼儿上挂!!!老子会吐血的!真的会吐血的!!!制造厂的哥们儿们你们是被假冒伪劣了么?!!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沈青白真的很有想死的冲动!
举目四望,依旧半个行人也无,连鬼影都没半个!只有路灯的光,在雨幕里昏黄成一片。
沈青白熄了车的火,趴在方向盘上,车灯的光照在雨中,无限的雨点闪着流光坠落。
烦躁。
有句话说,上帝那蛋疼的家伙在把门给人关上的时候总会给人一堵墙爬。
这时候,沈姓人渣的这扇窗终于开了。
沈青白抬头的时候其实已经决定了在车里睡上一晚,明天再说车的问题,反正已经很糟糕了,他在光棍一点儿也无所谓。
就是在他抬头的时候,远处的街边上走来了一个人。
在路灯边缘昏黄的灯光下,那人穿一身黑,撑着显得很古旧的那种直柄圆顶大黑伞,很有一种沉静的感觉。
经济的漆黑的颜色,即使柔光打上去也带着冷沉的寂静。
不知为什么,沈青白就确定那是叶东旭。
只有他会带给他这种感觉。夜一般沉寂。
明明叫东旭,却偏偏和夜晚一样。
不过沈青白喜欢夜晚,那很让人安心。
叶东旭像是从华兴大厦那边走来的——说起来其实真的很少在华兴大厦之外的地方遇见他。
这是沈青白第二次在华兴之外的地方看到叶东旭。
他在街对面走着,穿过了人行道,走沈青白这一边儿的路上来。
沈青白的车灯一直亮着,虽醒目,但在雨夜里又有谁注意呢?不得已,沈青白用力按了按喇叭,这一下很刺耳,也很引人注目。
那边儿的叶东旭果然听到,视线向这边转过来。
沈青白连忙在车内挥手,也不管叶东旭是不是能看得见,反正是稻草,不管能不能救命,先抓了再说。
然后沈青白就失望了,叶东旭只是往这边望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说不清为什么,沈青白是一下就愣了的,他不仅是失望,甚至有些失落,一口气郁结在心里,让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竟也没觉得手疼。
叶东旭那是压根儿没看见他吧?!这人总这样!亏他还给他吃了猪里脊,太没天理了!
趴回方向盘上,沈青白终于自暴自弃了。
雨打在玻璃上,一声一声闷响着。
“咚咚咚——”
奇怪的声音响起来,沈青白兀自郁闷,没在意。
“咚咚——”又是两声响。
怎么这么像是有人在敲他的车窗?还TMD敲得有节奏,这三长两短的!是叫他出去?没道理倒霉到要在雨夜里让他遇上劫匪吧?!
他抬头,往车窗外一望,彻底愣住。
车窗外虽然有些模糊,但沈青白还是认得出来,那人遮着大大的黑伞,整个身影都隐在阴影下,伞往上抬了一点,他车灯的光反射回去,正好打亮他的侧影。
沈青白只看得见他半张脸,表情是模糊的,看不分明,只觉得那紧抿成一条线的唇很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只是那一双眼,他分明看得见——清澈冷静似墨洗过的眼眸。
这样冷的夜里,沈青白竟觉得有些暖。
他竟是看见了。
沈青白看了叶东旭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见到叶东旭又略弯腰伸出手指扣了扣窗玻璃,指了指外面,他笑一声,抓过车钥匙,关了车里的等,那暖黄的灯光一下就灭了。
他打开车门,冷潮的湿意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冷战。
叶东旭拿伞遮住他,也不说话,看他回手关了门,他略有些不解,目光又一转落到了沈青白那乱糟糟的微翘的卷发上去了。
沈青白刚转身,扫到叶东旭的目光不由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忙给自己顺毛,解释道:“车胎被扎爆了,手机没电,离家还远,很烦,所以——”
叶东旭了然点头。
两人挤在一把伞下,那原本的孤单冷寂似乎都退了。
沈青白那不舍不弃没脸没皮的功夫又上来了,“我现在可是无家可归,怎么?要不收留我一晚?”
叶东旭冷冷地瞥他一眼,吐出三个字:“有地铁。”
噗——他又开口了!!!
沈青白凌乱地看了他半晌,沉默是金啊叶小哥!!!你别不要这钱!你沉默下去我就可以当你是默认同意了好不好啊!!!
……其实早说了,沈青白这人就是一贱脾气,老是想着干点儿什么坏事儿,劣根性难改是有的。叶东旭这一开口就摆明了他不乐意让沈青白借宿,可沈青白还就偏要去了才甘心了。
于是沈青白那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摊开手把两肩一耸,苦了脸,“我可没伞,到地铁站都湿透了,再有,我坐地铁了,车怎么办啊?话说你的住处离这儿应该很近吧?”
他住得当然近,没遇到你沈渣渣的话再有得十来分钟也就到了。
“……手机可以借你。”
叶东旭的声音其实很难形容,发音吐词有些奇怪的生硬,并不带京片子的腔调——尽管他在京城这么多年了——很严谨自持的感觉,依旧有些沙哑,音调低低的,带着重金属音乐的重低音,质感很强。
这人的声音怎么可以这么让人遐想呢?
沈青白——想偏了。他上上下下看了叶东旭很多遍,摸了摸下巴,“你不喜欢说话是不是因为有人说你的声音很有诱惑性?”
雨水挂成珠帘从伞上滑落,伞内伞外两个世界。
他们二人其实靠的很近,叶东旭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的路灯在沈青白眼底的小小昏黄投影,心不知怎地跳动得快了些,热切了些。也许是沈青白的身上还带着自车内带出来的残留的暖意吧?
听了沈青白无厘头的猜测,他又沉默。
其实,沈青白的话他可不可以理解为——他认为他的声音很具有诱惑性呢?
冷风一吹,沈青白缩了缩肩膀,这下是真的苦了脸,“喂,亏尤御姐还跟我说你感性,你别这么冷血吧?怎么办、怎么办?明天整个四九城的人都会看到卖火柴的小青白……不,是爆车胎的小青白悲惨地死在了京城冷寂肃杀的雨夜里,死时还捧着一堆爆过的车胎……诶?好像造句出了问题?不过也就这回事儿吧……你倒是收不收留我啊!”
叶东旭被他的这些话说得只差背后的寒毛都要竖了起来,只为他诡异的描述和造句——叶小哥他是人不是神!是个人他就有承受的底线,沈青白让他开口说话,这是一条,现在又成功让沉默已不是金的叶东旭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恶寒,这又是一条——你说沈渣渣知道了会不会得乐得背过气去?
“叶小哥叶大佛叶总监叶东旭!咱俩多好的交情啊——你吃过我的猪里脊,盖过我的绒被毯,抽过我的赠送烟,用过我的策划案,你们技术部一群宅男饿死鬼还伙同着尤御姐吃干净了我小半月的工资,对了——你TMD还敢言语调戏聪明绝顶的沈大总监我,怎么?现在要帮个忙就推脱了?”
囧——如此犀利的吐槽!那么些小事一桩桩一件件你TMD那记性得多好才记得清楚啊!
还有那猪里脊的破事儿你TMD还要记多久啊沈大总监?!!TMD这再升级一下完全就可以成为你下一本神作《一片猪里脊引发的血案》了有木有!!!还有你这二货难道TMD一直没发现你这句话是有问题的吗!尼玛的你的猪里脊你的猪里脊可不是你的猪里脊吗!你到底真是猪还是真是猪啊!沈青白沈渣渣你那超高的智商和情商难道在你写小说卡文不更新的时候就已经被你的读者扔出去喂狗了吗?!!沈渣渣——你快醒醒!!!
叶小哥,吃了他的猪里脊的你一定是一脸血的对不对?!吃了沈青白的猪里脊的叶小哥你TMD才是伤不起!!!比肯德基折翼的新奥尔良烤鸡翅更TMD伤不起有木有!!!
其实……叶东旭很淡定。他回问:“调戏?”
正自喋喋不休的沈青白下意识就回了一句:“就汉子啊——”
然后……沈青白愣了,呆了,诶?叶东旭是不是抓错了他话中的重点啊?
擦!不对!这都TMD不是重点!重点是叶小哥用了疑问语气!!!
不,也不对,那TMD哪儿是重点!!!重点是调戏!!!
沈青白第一次闪了舌头,一脸的神经错乱。
尼玛的沈青白你猪啊!这种自己剥自己丢脸事出来给人看的事情也只有你干得出来了!沈青白恨不得此时天上能够有一堆砖头落下来,埋了他或者埋了叶东旭都好!还有何颜面面对皇天后土啊!一向聪明绝顶的沈青白竟然再次被叶东旭你短短的两个字给黑得来惨无人道惨绝人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