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其中有几句逻辑不通,尤其是在提到中纪委的时候,谭锡眼皮子一抖,瞥了姜笑川一眼,随手将烟头掐灭在一边放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
姜笑川眉头一皱,却没有说什么。
谭锡叹了口气,“谢谢姜市长了,我要下去忙了。”
什么忙不忙的?只不过是挂在嘴上说说而已。
姜笑川有预感,谭锡的这顶乌纱帽,也许是保不住了。
据说容少白那边也是焦头烂额,现在正在找合适的替罪羊,而且正在买通关系,给电视台施压,不过电视台有个倔得很的薛延,只怕是不会让他如愿。
谭锡弓着背走了,看上去有些凄凉。
在这个无情的大楼里,充斥着权力之间的倾轧斗争,不曾停歇。一个人失败了,倒下了,还有许多个人来顶替他的位置,然后继续着成功,或者是失败的表演。不管演员换了多少拨,这之间的戏码却依旧如此老套俗气,可是却能够让普通人迷恋。
再黑暗,只要有一点点欲望的光芒,就能够让人陶醉和迷失了。
姜笑川推门进去了,秘书张小莉还坐在电脑前,她一向是来得比较早的,估计是因为姜笑川新官上任来挣表现。
看到他来,张小莉回头给他打了声招呼,姜笑川点了点头,正待进自己的办公室,却想到门外垃圾桶里的烟灰缸,于是对张小莉说道:“门外垃圾桶上那个烟灰缸,把它倒干净吧。”
张小莉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姜笑川终于想不起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他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桌上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对于张小莉的办事能力还是认可的。不过……张小莉和副市长周前之间的关系……
姜笑川拿着那用了多年的老旧钢笔,在手指间转了转,然后拔了笔帽,看着那微微卷曲的笔尖,暗自思索着应该怎么处理张小莉的问题。自己身边的秘书有问题,可不是什么好解决的事情。
周前也是副市长,不过手下都是捞油水的部门,都跟财政有关,张久宇管着的是市政经济,主要是外商投资一块儿,周前管的那就是类似于家务的“市财政”,这中间的油水太足,上下齐心一起捞钱,那手段有时候连姜笑川这种曾经经历过的局内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前几年,大江的上游说要修水坝建水库,移民的安置是大问题,可是方案都出来很久了,但钱款的问题迟迟得不到落实,就算是有财政权力的市委书记也对此毫无办法,前任的事情一直放到现在,一直没什么动静。
原先风风火火组织了听证会,现在却成了一句空话。
姜笑川处理完手上的文件,做了一些批复,看着那些满纸的空话,忽然之间就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到底一个人需要强到什么地步才能够抗衡环境的压力?
大环境就是这样,不贪污不腐败都会成为异类。
张小莉敲门进来,放下一份文件,说道:“这是刚刚下面递上来的查案报告,警局说这些问题最近闹得很严重,您说过要亲自过目,所以就给您送上来了。”
姜笑川让她放下了文件,然后拿起来看。
张小莉继续道:“早上十点,您还有成州商务酒店的事务,您什么时候出发好呢?”
“掐着时间去就好了。”姜笑川不必去得太早,他毕竟不是管着财政经济方面的官员,去早了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张小莉会按照姜笑川的行程去安排司机的问题,协调一下时间。
他看着张小莉出去了,才拿起那份文件好好的看。
容少白这次……算是没有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吗?
容氏会所一名服务员承认,曾经言语羞辱秋伯的儿子,并且对其进行毒打,但是没有想到秋伯的儿子有心脏病,他们一看到人倒下了就跑了,事发现场又没有监控录像,他们以为能够逃脱制裁,所以迟迟没有现身,也没有说实话,直到现在才出现——这些都是文件上录下的口供。
姜笑川一看就知道这是不怎么可能的,容氏会所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没有安装摄像头的地方实在是少之又少,除非是在套房内,或者是在某些机密的地方,可是事发地点据说就在楼梯的转角——这些都是不合理的地方,可是姜笑川知道,这份证供既然已经呈了上来,容少白必定是有让自己完全挑不出差错的本事。
摄像头可以拆掉,甚至能够窜改自己会所里的记录数据。就算是拆不掉,也能说摄像头是那天坏了……
容少白真是找了个很好的替死鬼。
姜笑川猜自己是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内情了,容少白的会所里到底进行着怎样的交易,闹出了人命官司还能如此有恃无恐又是因为什么?一个省会城市的黑道,背后必然有着支撑——到底,容少白的背后是什么人呢?
姜笑川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他的笔尖落到那签字栏上,顿了很久,终于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别人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也许薛延是了解一些的。他知道自己签下了这字,就等同于和薛延结仇,可是有的事情并非姜笑川能够做主的。
容少白的手段太高,或者后台太大,他根本不可能对容少白做什么。
这些黑道人士丧心病狂的程度,姜笑川是知道的。
中央纪委的人下来查,都会遭到暗杀,甚至有过看似意外的炸弹袭击,章青就是一个例子——章青未必不后悔将自己的家人卷入纪委的风云之中,中纪委真正干得好的,都是单身汉,有家室的人一般都离纪委这个地方远远的,生怕自己的家人受到威胁。
姜笑川可以不怕死,可是他害怕姜恩成受到伤害。
他的父亲,活不了多久了,他只希望他能够安享晚年,也许自己在他离开之前能够找个好女人结个婚……
不知不觉又想得远了,他看着文件上自己的字迹,已经不带着之前的生涩,看上去很有一种老练和圆滑。
字如其人,他看着那字,忽然就觉得刺眼,拉过一份文件盖住自己的签名,姜笑川看着时间出了门。
走廊上的垃圾桶上,那烟灰缸已经干干净净了。
姜笑川笑了一下,然后走向电梯。
烟灰缸在他的办公室前面,难免就会让人误会他有抽烟这种习惯,更何况那烟——姜笑川可不是能够抽得起的。
上了车,去到成州商务酒店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一半,大多数都坐在厅里闲聊。
成州本地的国企也有些老板到了,正在跟市上的领导们攀谈,国企内也是有党编制的,里面也不乏党的高级干部,谈事倒是很简单的。
姜笑川还没走过去,就被一名看上去很和善的三十来岁的男人招呼住了。这人看上去成熟沉稳,举手投足之间斗透出良好的教养,在商人中,戴金丝眼镜的毕竟是少数。他一下就想起这事谁了,容原重工这家国企的老总戴旭,也是党里的干部。
“戴老板,来得真早。”
“外企来了,我这个国企的,自然也是要来看看的。”
戴旭手指按住自己的金丝眼镜,笑了一下,可是话里的意思可就不怎么和善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看到这章的时候,作者已经在火车上了,整整26个小时的路程,这次真的是背井离乡了。
点击这里包养:
VIP章节 12第十一章 机会
戴旭是国企的老总,也是国企里面的党委书记,可是现在外企来了,国企面临的竞争压力也就大了。
现在全国都在搞招商引资,大体的方针是扶持国企,引进外资,刺激国企,利用外国的资金技术来达到发展的目的——不过,问题就在这里了,现在的中国,国企内部问题非常严重,不思进取,技术滞后,不会先进的管理技术,任人唯亲,贪污腐败,外企一旦被引入,那么国企面临的压力是相当大的。
也许是改组,也许是倒闭破产,最起码也会来个全线的整改。
戴旭的压力,可想而知。
只不过姜笑川在经济这方面是真的说不上话,也只能安慰地向他笑笑,推说那边有人找他,很快就离开了。
这次招商引资,跟本就是一趟浑水。
姜笑川上辈子经历过这件事,也能够大体把握整个欢迎会的节奏,他只是来凑个数儿,装作很是正式的样子就可以了。
因此,姜笑川只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坐在一边,看着这边觥筹交错的场景。
老外们不会喝二锅头,酒店里给上的都是红酒,而且一看就是那种特别高端的,姜笑川向来不爱喝酒,每个人上来敬酒他都只是轻轻地抿上一小口,以示礼貌。对方一般在喝过之后会问他的名姓,他才会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副市长姜笑川,这些外企的都会表示恭维,可是说不到几句话就走了。
毕竟,姜笑川没办法为他们争取到更好的优惠政策。
成州是全亚洲发展潜力相当好的一个城市,这些外企在这里发展,肯定是好处很多,不过外企与外企之间的竞争也很大,很多优惠政策并非每个外企都有,市财政要能够平衡得起收支才敢给予优惠政策。
这次的招商引资是由市长付鹏全权负责,副市长钱启明和周前在旁协作,连市委书记李达开都到场了,可见整个市里对这件事情是有多重视。
里森集团现在在整个会场里似乎都遭受冷遇,因为他们答应投资的条件相当苛刻,对环境的要求很高,而市长付鹏和市委书记李达开对这个集团似乎都不怎么看好。
里森集团中国区负责人乔森是专程来谈判的,可是事情跟他们想象的似乎完全不一样。没有人跟他们说谈判的事情,几个高级领导都坐在一起,跟某个开出了优厚条件的外国公司谈在了一起。
乔森觉得非常愤怒,中国的官员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糟糕。他带着自己的谈判团队坐到了姜笑川那边的桌子上。
姜笑川跟另一位党外副市长秦宇坐在一起,秦宇不是党内的人员,这是出于国内抗战时期的三三制原则留下来的传统,在政府部门保有一定比例的党外人士任职,九位市长里有三位都是党外人士。秦宇就是无党派人士,手里管着的是妇联残联这些不入流的部门——党外人士,一般都干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不过秦宇显然也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一点也不怨恨,甚至根本没有想过要加入什么党派之类的。他在整个市政府里都显得有点超然,很多斗争都涉及到党派以及党内部的斗争,可是这些都跟秦宇这个无党派人士无关,他手下的部门跟其他几个副市长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秦宇是整个市政府里公认的老好人。
他现在就跟姜笑川坐在一起,隔壁桌就是备受冷落的里森集团。
秦宇端着酒,在姜笑川的面前晃了一下,眼神一飞,示意姜笑川看旁边的那一桌,然后小声道:“那个就是里森集团了,他们不懂咱们中国官场上的规矩,所以只能坐在那里了。”
中国官场上的规矩是什么?无非是送礼拉关系。
长期在中国的外企办事人员都懂这行,虽然看不惯,可是入乡随俗总是会的。
相比那些灵活的外企,里森集团的手腕明显不是太灵活。
姜笑川一听,只是抿唇一笑,跟秦宇碰了一下杯,他知道秦宇也是被拉来凑数的,也不介意,只是说道:“外企招商引资这事儿,还是得看实力。”
秦宇一听就摇头,对于姜笑川这种局内人来说,他是个真正的局外人,所以自认为看得很清楚。“你懂什么呀,那些正在聊的,都是市长的心头好,市长和书记挺看好他们的。”
其实姜笑川不是不明白,他这是装装傻而已。
他是党内人员,说话不敢那么大胆,其实就是党外人员,也不敢怎样说党的坏话,毕竟现在这个中国是谁的天下大家都明白。
其实政治这玩意儿,根本不存在民主。
“前些天容氏会所的事情闹得挺大的,你怎么想的?”秦宇又问道。
姜笑川忽然觉得对方是在刺探什么,他警觉了起来,一眼扫到那刚刚走进来的一堆记者,说道:“公事公办,上面怎么指示,咱们就怎么办。”
他说完了,就不再说话了。
秦宇以为他还要说什么,等了很久,可是没有结果,于是有些尴尬,他看姜笑川那波澜不惊的表情,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来,这人也太无趣了。
姜笑川现在相信,容氏会所一案必定有什么内情,只不过他似乎还没什么办法得知。
秦宇不说话了,姜笑川也想就这样敷衍过去,于是也保持了沉默。
姜笑川看着那边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录音笔的记者,忽然之间就从里面找出了一张略显得熟悉的面容——薛延。
他现在还在电视台工作,还没有辞职。
他看到了薛延,薛延却没有看到他。
秦宇在他这桌做了一会儿就走了。
里森集团中国区总干事乔森,看到姜笑川这边竟然被放单,好奇地看了他几眼,然后坐过来,用那稍显蹩脚的汉语打了声招呼:“姜市长,你好。”
姜笑川认得乔森,可乔森大约是第一次见到他,看起来还生疏得很。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几乎是找不出跟自己同样重生回来的人,也不在意,明知故问道:“里森集团在全球的影响力都非常巨大,想必这次一定是胜券在握了吧?”
乔森很明显不怎么明白中国人话里的弯弯绕,闻言喝了口闷酒:“恐怕只能暂缓在成州的投资计划了。”
姜笑川开着金手指回来,对后面的发展清楚得很。他举起了酒杯,跟乔森碰了一下:“中国有句古话不知乔森先生您有没有听说过,叫做——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又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很多事情看似是绝境,可是到了时候自然有解决的方法,不必太过灰心丧气,转机总是能够很快就到来。”
市长他们看中的那家叫做福义的外企,其实已经相当于半个空壳子了,到时候骗了市财政的优惠政策和补助金,立刻就跑了,怎么也找不到人——这就是姜笑川的机会。
他也许不是政治这条道路上最聪明和懂得变通的人,可是他是一个很懂得制造机会以及利用机会的人。
那乔森似乎不懂那两句诗的意思,不过猜姜笑川大约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反而应该是好话,他于是抛下今天的不友好,朝姜笑川笑了一下:“副市长倒是个好人。”
好人?
姜笑川心说他想多了,他从来不比别人高尚——他做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上一世是误打误撞,成了事儿,这一世却是真真实实地带着目的。
他又跟乔森聊了一会儿,互相了解了一下情况,最后在离开桌子之前,姜笑川安慰他事情总会有结果的。
欢迎会于是结束,他们一起赶往楼上的会议室进行谈判。
市委常委那边来了三个人,都是熟脸,市政这边的人他大概都是认识的。姜笑川也坐在会议室里,里森集团的人一听要开始拿方案出来讨论了,立刻变得兴奋紧张起来,反观福义集团,却是无比轻松镇定,甚至连备案都没拿出来一个。
这之间的差距是如此巨大,只可惜市政市委两边的人都选择性地无视了这些。
福义集团开出的条件相当好,比如带动多少人就业致富,拉动经济增长多少个百分点什么的,条件一说出来,整个市委市政的人几乎都要举双手赞成了。
姜笑川看得无聊,这一场谈判里,里森集团已经是必输无疑。
他悄悄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
他捧了水洗洗手,抬起头就看到薛延放下手里的东西就站在了他身边,也在低头洗手。
薛延没抬头,只是嘴唇动着,说道:“我查到容氏会所一案的一些事情了,姜市长感兴趣吗?”
感兴趣?
他当然是感兴趣的——只要是薛延说出来的话,他都感兴趣。
只不过他聪明地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继续洗手。
他这个反应显然在薛延的意料之中,薛延道:“姜市长公开的市长热线是通的吧?”
姜笑川点点头,那是亲民工程搞出来的东西。
于是薛延也点头,却是面无表情,他走到烘干机那里将手放在吹风口下面,终于说出了今天他最想说的一句话:“一周之后的公务员考试,我会去。”
“我不会给你开后门的。”姜笑川很直接地说,他故意曲解了薛延的意思。
薛延,就是奔着纪检去的。
纪检是市委那边的权力范围,其实姜笑川只是市政的人,现在只是常委备选,要出力也没办法。
薛延先出去了,姜笑川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儿才走出去,悄无声息地回到会场。
乔森的脸色已经黑得能够拧出水来了,他愤怒地直接收了文件就走出了会议室,不顾满室的愕然和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困死了,才下火车没几个钟头,刚刚搞定寝室的问题,现在用的是网卡上网,更新迟了很抱歉。
orz我去睡了。
点击这里包养:
VIP章节 13第十二章 迷局
里森集团的离开,其实是整个成州市委市政府乃至整个省委省政府班子的矛盾暴露出来的开始。
里森集团只是一个导火索,可就是这小小的一根导火索,却引燃了整个□势的大变化。
这是一个大危机——可是危险与机遇并存。
是危险,还是机遇?
如何从危机之中获益,这才是姜笑川思考的核心问题。
他从台球桌上直起身子,看着那落下去的最后一个球,整盘结束了。
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
将球杆递给侍者,他拿起一边的毛巾擦手,一边擦一边走向外面的休息茶座。
这里只是市上一个比较普通的台球室,不过服务比较高端,所以稍微有点收入的人都喜欢这里。
姜笑川不喜欢这里,可是他今天必须来这儿。
从那天招商引资里森集团愤怒离开到现在,过了接近一个星期。昨天一直在私下调查容氏会所人命案的市电视台记者薛延告诉他今天到这里来等他——薛延大约是想要说些什么了。
跟薛延接触的感觉,在姜笑川看来就像是跟地下党接头一样,这种感觉不像是跟容少白之间的那种。容少白是笑里藏刀,肚子里的心思比谁都多,别人能够知道他在想一些事情,他也会明确地表现出他是在想一些东西,可是他不会让你知道他在想什么。薛延不一样,你几乎能够一眼看出他的想法——甚至不用看,他会明明白白一字一句地告诉你。
容少白是老谋深算的黑帮商人,而薛延是不隐藏心机光明磊落的记者——或者说,耙粪者。
美国当年的政治很黑暗,揭露黑暗的记者们被包括时任总统在内的政客斥为“耙粪者”,可见这种记者是多让他们痛恨了。
不过,姜笑川收到消息,薛延现在已经被纪委那边的人预录了。
以后薛延的工作地点就是在市委大楼了。
坐了大概十来分钟,就看到薛延背着黑色的背包走过来了。
姜笑川端起桌前的素茶朝他虚敬了一下,“恭喜了。”
薛延随意将宝放下来,笑了一下:“这对姜市长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恭喜我,您不觉得膈应吗?”
“恐怕不是姜某人觉得膈应,而是薛延先生你,觉得被我这样的人恭喜很膈应吧?”姜笑川发现自己的忍耐力真是越来越好了,面对着薛延这样带着嘲讽的表情和眼神,竟然也能够镇定自若地调侃。
“……”
薛延沉默了半晌,端起姜笑川为他点的那杯素茶,看了许久,不知是不是在猜测姜笑川这是否是故意的。素茶,一般是最便宜的茶。
他喝了一口,然后道:“其实你的那点问题跟那些人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好的。”
这算是什么?一群罪犯中间罪行比较轻的?
可不还是罪犯吗?
薛延都觉得自己这论调有点奇怪,他转了转普通的玻璃茶杯,又似乎后悔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于是补充道:“不过你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是好人。”
姜笑川也承认这点,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样子的错事,不管这一世是不是能够洗白,脱离旧事的桎梏,他的心里会蒙着那些阴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洗清,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查到了一些很骇人听闻的事情。”薛延双手交握放在腿上,表情镇定地说了这一句。
用如此镇定的表情,说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姜笑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有趣,“那么你愿意说吗?”
“说我知道的一半吧。”作为新闻工作者,薛延的用词都很精准。说他知道的一半,那就只是陈述事实,至于是不是带着薛延的主观判断,就要靠姜笑川自己来分辨了。
“秋伯的儿子秋毅,在两周前被发现死在楼梯转角,还没有任何的监控录像。这件事我什么也查不到,我只查到了他被毒打的原因。”薛延说话的重音是落在“只查到”上的,这显得有些奇怪。“那天,容氏会所聚集了几个高级官员和民间智囊人士,还有一些商人,当然也包括了容氏的老板容少白,还有一些看着像是军人,他们在一个套间里谈事情。秋毅去敲了门,然后遭到一顿毒打。”
姜笑川在听到后面那句的时候眉头已经不可抑制地深深拧起来,政府高官,军人,商人,还来个黑帮?密谈?这到底是要谈什么?
秋毅如果真的只是敲门的话,为什么会遭到毒打?看样子,薛延还真的是说一半留一半啊。他也不问,只是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让薛延继续说下去。
薛延想了想,紧盯着姜笑川的脸,然后说:“高官很多都是熟脸,甚至还有一个你很熟悉的人。”
高官里,还是他很熟悉的?
姜笑川摇头:“我对官场里每个人都谈不上熟悉。”
“那就说是熟识吧。”这个词也许还要精准一些。薛延立刻换了这句上去,可是眼光自始至终没有从姜笑川的脸上移开过。
姜笑川觉得薛延的眼神太逼人,可是他不能怯场。绷着脸想了许久,他自己为官也算是很多年了,熟识的人不算少。薛延说的这个“熟识”还真的不好定义——不过薛延之前还说了一个“熟悉”。
既熟识,还熟悉,还是高官。
能够进出容氏会所的人,还有容少白一起,那么也就是说是跟容少白差不多身份的人,或者说这个人的身份比容少白还要高——这样的人,姜笑川的身边还真找不出几个。更重要的是,薛延知道他跟这神秘的某个人熟悉熟识,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几乎是呼之欲出!
姜笑川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之中。他上辈子以为自己看透了官场,直到死还觉得官场也就是那尔虞我诈的事情,可是从来不曾想过,会如此处心积虑,或者说——深谋远虑。
不过还有军方的话,会跟越青瓷有关吗?
薛延的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撼,换做是别人听了薛延的消息也许只是会惊讶,可偏偏,听到的人是姜笑川。
薛延看他那波澜不惊的表情,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可是能知道他内心一定不平静。能够借助各种力量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来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庸才。就是钱启明之流,其实也是有那么几分头脑的,贪那么多还要不被人发现,也是一门技术活儿。
“想必姜副市长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我这里有我近期查到的一些资料,我想你会有兴趣的。”薛延从包里拿出了一本看上去很新的笔记本,递给他,“我希望姜副市长您,能够在这里看完。”
手写的调查笔记,字迹很连贯,这是手抄本,不是记录的原件。
姜笑川知道,这是因为薛延只答应或者说只打算给自己看一半,而且也许没有告诉自己的一半是他的保命符——做纪检工作,可是很危险的。
他一行字一行字地看下去,看得很仔细,不想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这些都是警方递上来的资料里没有的,薛延能够查到也算是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