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非典型庶女
作者:时镜

文案

谁说庶女就要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谁说庶女就要跟嫡母嫡姐妹作对?

十余年来,土著庶女宋仪,看似样貌平平,假装狗腿上进。
坚决拥护嫡母领导,坚决遵从姨娘指挥,夹紧尾巴不出挑不惹事!
总结:跟着上司们混,藏拙卖蠢抱大腿,总归饿不死。

只可惜,平地起惊雷。
一觉睡醒,宋仪发现自己竟被人穿了小两年,当年费心讨好的人,全跟她撕了:嫡母横眉,嫡姐怒目,表哥冷笑,姨娘叹息……
看着镜中那一张招人嫉恨的妖孽脸,宋仪终于——

备注:
1)5月22日入V,V前日更3K,V后10K。
2)主体政治背景架空明,其余杂糅宋明清。
3)奇葩不奇葩不好说,争取正经脸写正经文。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宅斗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仪 ┃ 配角:卫起,周兼,陆无咎,陈横,卫锦 ┃ 其它:让纯宅斗都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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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南柯梦

第一章南柯梦
一觉睡醒,宋仪整个人都不好了。
都说是夜路走多了撞鬼,她知道,整个济南城里,不知有多少姑娘成日巴望着她宋仪走路摔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可她从没想过这些诅咒真会有奏效的一天。
闭上眼之前,宋仪是十三岁的宋仪;睁开眼之后,宋仪是十五岁的宋仪。
一梦两载啊。
真是见了鬼了。
她老觉得梦里有什么勒住自己脖子,伸手却只摸到脖颈上的玉坠儿。
强忍着额头上的疼痛,宋仪的目光落在这写满狗爬字的小簿子上,这一回是真懵了。
字迹异常拙劣,与初学书法的稚子一般,难以辨认,甚至还经常有短少的笔划和错误的字形,但是宋仪明知道它是错的,却能一眼知道这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是所谓的“穿越日记”。
宋仪皱着眉头,翻看了起来。
“穿越到了个发高烧的庶女身上,好在挺受宠爱,还是个大美女,这样的身体太让人喜欢了。庶女逆袭路线也不少见,还算能忍。”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原主竟然还跟什么狗屁周兼有过口头上的婚约?呸!这等人怎么也配得上我?”
“生来就该是你们仰视我,你们算什么东西?”
“今天抄袭了李白的诗,黄河之水天上来,气势逼人,书院那老东西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真开心哈哈……”
“终于想起□□来了,姓陆的竟然没被我美貌所惑,太失望。”
“府里借助了个卫公子,男主标配啊!按照穿越定律,他必定会爱上我。不过,他妹妹简直恶心人,卫锦这种贱人,还是去死好了。”
……
看到这里,宋仪终于无法克制地冷笑了一声。
她猜得不错,这“睡”过去的两年,她被人“穿”了。只是因为这一次不知怎么撞了头,所以自己又回魂了?
丫鬟婆子们不知里头人已醒了,正靠在外头墙根下闲聊。
“其实吧,早两年仪姐儿也不是现在这样子。那会儿不掐尖不冒头,更没打扮得花枝招展戳人眼窝子,可讨太太喜欢了。只可惜,人有旦夕祸福,前年她是一觉睡下去差点没醒过来,发了一场高烧,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儿捡一条命回来,最后成了现在这样。”
“我还记得那时候道士说,这都是阎王爷放人命的代价。”
“都是命啊……”
“可不是命吗?偏偏仪姐儿是个不认命的,你瞧瞧她今儿做的这事儿,还有这等不知廉耻去人家卫公子面前搔首弄姿的!要我看,卫姑娘只把她推下楼去,真都是脾气好了。”
“你们也少说两句,仪姐儿现还躺着呢,若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太太不心疼,老爷也心疼啊。”
“嘘,孟姨娘来了!”
外面的声音一下停了。
伸长了耳朵听墙角的宋仪,也瞬间醒悟过来,连忙将手上的小簿子朝着枕头底下一塞,接着就听见姨娘们问好的声音。
“姨娘来了,五姑娘现在还没醒呢。”
“没事,我来看看她。”
进来的妇人笑了一声,温婉嗓音里透出一股稳重。
孟姨娘原本是太太小杨氏身边的丫鬟,在小杨氏有孕那阵,被开了脸,成了通房丫鬟,有孕之后又给抬了姨娘。按理说,妻妾之间的关系必定不大好,可孟姨娘偏偏是小杨氏的心腹,颇得她信任。
由此可见,孟姨娘是个很妥帖稳当的人。
深青色锦缎圆领袍让她看上去显老一些,规矩梳着的高髻,耳垂上普通的青玉水滴耳坠,一眼就给人一种安分老实不出挑的感觉。
但实际上,所有人看见孟姨娘,第一眼必定不是注意她的穿着,而是脸容。孟姨娘是宋元启妻妾之中最漂亮的一个,宋仪的美貌,也多半承自于她。
只是今日进来的孟姨娘,眼圈有些微红。
在外人面前,她兴许还能压着不叫人看出来,可一见宋仪,她那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你真是要吓死我不成,早跟你说了千遍万遍,卫公子那等的人物咱们高攀不上,你又何苦把自己放进泥水里被人践踏?还好如今摔下去没伤了脸也没伤着头,你要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可要娘怎么活?”
宋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额头的伤处。
她本想着自己不过是睡过去一觉,再见到孟姨娘不该觉得陌生,可在看见她眼角隐约多了的皱纹和鬓边增添的几许白发之后,那种南柯一梦的感觉,忽然真实了起来。
“娘,我……”
欲言又止。
说什么?
说自己遇到的这等离奇的事情吗?
没有人相信的。
宋仪只能半躺在床上,傻愣愣地看着孟姨娘,说不出半句话来。
孟姨娘只当她是这一次遭逢大变,几乎是又去鬼门关前面转了一圈,现在还有些恍惚没回过神来。
她拉着宋仪的手,难以抑制地哭着。
“仪儿,你就听娘一句劝,咱们安安分分嫁个好人家吧。你想想,那周公子对你一见倾心,非你不娶,品行端正又有才华,虽是庶出,可周大人家就他一个,将来也是要承继家业的。若你嫁过去,断断不会受了委屈,还是正经的嫡妻主母。何苦攀高枝儿,反摔了自个儿呢?”
宋仪是有苦说不出,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笑了。
真是人倒霉了什么事儿都能遇到。原本她因着自己一张脸,已是处处小心谨慎,生怕惹了人的嫉妒,可饶是如此,也被济南城的闺秀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刻刻想着叫她倒霉。
可没想到,她睡过去了,还来了个更厉害的。
孟姨娘口中的周公子,姓周名兼,字留非,乃是布政使司右参议周博大人的独子,如今正在府学读书,是个大有前途的青年才俊。
周兼品行出身才学都不差,又对她宋仪有意思,宋仪哪里有不满意的?
只可惜,占据她身体的那一位主儿心气儿太高,根本看不上周兼,只一心想要攀上什么“卫公子”,想法也着实太天真。
嫁人讲究的不过是个门当户对,宋仪这庶出的能被周兼看上,已是积了天大的福分,若再要攀上更高的,只有做妾的命。
可孟姨娘本身便是个姨娘,又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也为人妾室,受尽辛酸苦楚?
宋仪想着,自己如今既然回来了,自当扭转如今的劣势,她正要开口说上两句,猛然听得孟姨娘下一句话,真真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如今你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竹篮打水一场空。今儿你被卫姑娘推下楼去这件事,卫公子半个字也没说,只叫人去老爷处问过,摆明了依旧护着卫姑娘。你这一场公道,娘真没法给你讨回来。”
孟姨娘原不想哭的,可想起宋仪如今面临的困境,也不由得悲从中来。
“当众讽刺周公子也就罢了,好歹你名声还在;如今出了卫公子这件事,若他们传扬出去,你往后可还怎么嫁人?”
“当众讽刺周公子?”
宋仪只知道留下“穿越日记”的那一位厌恶周兼,但是断断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段隐情。
她真觉得自己距离崩溃不远了 。
孟姨娘苦笑道:“你忘了自个儿上个月怎么说的吗?说周公子才不能及你,万没资格娶你,叫周公子在众人面前失尽了颜面……亏得周公子没当众翻脸,反还顾着你面子,他对你这般容忍,我只恨你个丫头片子有眼无珠,不识金镶玉。若依着我看,那卫公子还比不上周兼呢。唉……”
懵了。
宋仪彻底无语。
原本的一手好牌,如今竟然被个不知哪里来的妖魔鬼怪给打烂了?
她白皙的脖颈上挂着白玉瓶雕坠子,宋仪皱着眉,习惯性地伸出伸出手指去攥紧了,嘴唇紧抿,内心却陡然浮出一股燥意来。
目光不知觉间就已经移开,宋仪神思略微恍惚。
床上罩着的绣水红牡丹香帐,是她素来最厌恶的。
她的红木雕漆妆奁里,也不可能有太多胭脂水粉、香花香料,毕竟姨娘说过,她这一张脸若真打扮出来,头一个想掐死她的就是太太。
这指甲上涂着的蔻丹更是宋仪所不喜,这一身桃红色衫子妖妖娆娆粉粉嫩嫩,缺了端庄,失之娇艳。
……
没一处对劲儿。
宋仪宁愿这是一场噩梦,所谓的“穿越女”来一场,爽了,却给自己留下个烂摊子。
她一腔恨意无法发泄,眼底都结了一层冰霜。
孟姨娘渐渐看出她神态有些不对劲来,正要开口问她,没想到外面又是一阵寒暄。
“芙叶姐姐怎么来了?”
“卫公子那边打发人来问情况呢。说到底,这件事是卫姑娘不占理,即便卫姑娘是他亲妹妹,也不能偏袒太过。他心中有愧,只说咱们仪姐儿没事儿最好,若有个什么事,他好尽早为仪姐儿延请名医。”
说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芙叶就走了进来。
宋仪听着,只觉眼角一抽。
这还巴望着自己有事不成?
什么乱七八糟的卫公子,会说人话吗?
只凭这一句,宋仪便敢断定,那穿越女是瞎了眼。放着好好的周兼不守着,执着什么卫公子?死人都能被这蠢货气得蹦出棺材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铅华洗

兴许是看出宋仪脸上的不对劲来,芙叶问道:“五姑娘,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孟姨娘接话道:“她摔着了头,还好没什么大碍,不过现在瞧着倒是有些迟钝。真是劳烦卫公子那边担心了,原本就是仪儿不对,不该去招惹卫姑娘,只请芙叶姑娘回了太太与卫公子等人,说仪儿没事便好。”
闻得孟姨娘此言,芙叶扫了宋仪一眼。
宋仪的确是难得的好相貌。
两弯淡淡柳叶眉,一双风流桃花眼,端的是芙蓉面,两靥愁;琼鼻小巧,檀唇轻点,乌压压青丝如瀑,娇滴滴身段似柳;纤指一扬,蔻丹更添风华,水袖一卷,皓腕平凝霜雪。
只是如今看着,她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也有红痕,是被卫姑娘推下楼时磕在楼梯上的那一块。
宋仪这一张脸,漂亮得跟把锥子一样,戳人心窝子,也难怪有那比天高的心气儿,自然也难免被其余几位姑娘嫉妒了。
芙叶想着,依旧觉得宋仪有哪里不对劲。
只可惜,她仔细打量的时候,宋仪早已把自己遮掩后了,看不出半分端倪。
心知芙叶在太太身边说话有点分量,宋仪倒不敢怎么慢待她,开口道:“我如今没什么大碍,不必劳这么多人挂心了。芙叶姐姐特意来跑一趟,坐下来喝杯茶吧,雪香——”
“不必了。”芙叶摇摇头,“五姑娘您好便好,太太把您当亲闺女一样疼呢,奴婢现来探探您,没大碍便要去回话,您这一杯茶我便不喝了。一会儿您好一些儿了,还请去太太那边一趟,太太有事要问问您。”
宋仪一怔,忽然想起方才孟姨娘说两位嫡姐去太太那边告了状,太太现在就来找自己,怕不是好事。
孟姨娘有些忧心,却抹了眼角笑道:“既然如此,一会儿便叫仪姐儿去见太太,不会让太太久等的。”
“没事,那奴婢便告退了。”
说完,芙叶温温然行了一礼,从屋内退了出去。
刚从院子里出来,芙叶回想起方才的场景,依旧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古怪感。
到底是哪里古怪……
芙叶皱眉琢磨着,脚步忽然一顿,脑子里灵光猛然闪现——
是熟悉感!
对,就是熟悉。
自打前年大病过一场后,宋仪阎罗前面走一遭回来,就大变了性情。遇见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或是不喜欢的,宋仪说话都是爱理不理,更不会用正眼看人。
可方才……
芙叶一想,宋仪整个说话的过程,竟都是看着她的。
一时间,芙叶真是被惊到了。
这种熟悉感,不就是两年之前那个五姑娘吗?
当年宋仪大难不死,性情大变,太太觉着诡异,还找道士算过,说是阎王爷要她有这劫难;如今一遭,宋仪磕了头,莫不是神佛又怜悯她,叫她恢复正常了?
路上想着,芙叶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或者根本是自己的错觉。
她回了太太小杨氏所在的正屋,把宋仪连着孟姨娘说过的话都传了一遍,而后出了来,被打发去给卫公子那边回消息。
小丫鬟跟在她身边,脸颊上忽然染了几片红晕。
芙叶见了一笑:“小丫头片子,也知道动春心了。”
这小丫鬟是见过卫起的,如今被芙叶一调侃,真觉得两颊都要烧起来,万分羞赧。
“芙叶姐姐取笑了,我不过是个下人,哪儿敢想那么多的事?”
连宋仪去卫起公子那边搔首弄姿,也没引得人家多看一眼。似她这等中人之姿,要引得那神仙公子侧目,又是何等艰难?
对此,芙叶早已见怪不怪了。
她一面走,一面笑说道:“自打卫公子借住进别院,成日里往那边跑的丫鬟不知多了多少,不过这等人咱们看看也就成了,莫跟五姑娘一样做傻事。”
心头一凛,小丫鬟连忙肃容道:“多谢芙叶姐姐提点。”
芙叶笑笑,不再说话,便领着人朝别院去。
原本这里是个不大的小院落,布置也就一般。不过因为如今来了贵客,早已经装点一新,看着又精致又细巧,浑然不似府里其他地方。
穿过幽静的小路,就能看见前有小湖,临湖则是一座水榭。
窗下恰放着一张紫檀木雕花玫瑰椅,一张紫檀木雕漆的茶几,天青色冰裂纹茶具一套放在上头,光泽莹润,触手温凉。
此刻,卫起指间把玩着一挂伽楠香串,玄色地绣暗银色福寿纹的锦缎宽袖搭在茶几边角,随着他手指的转动而晃动。
一双丹凤三角眼,透着些微凌厉,眼底微光闪烁。
他听见外面有细碎的说话声,忽问了一句:“人死了吗?”
陶德才掀帘子进来,闻此一句,狂擦冷汗,讪讪道:“属下进来时候,芙叶姑娘恰叫人来通传,说是五姑娘没有大碍。”
没大碍?
卫起冷笑一声,唇角一勾,又把香串朝着自己掌心一摔,语气淡淡:“那还真是够命大。”
陶德没敢接话。
伺候卫起这么多年,对他的脾气,陶德还是半点摸不透。
这一回,卫起从碧云寺回京,道经济南府,原只是在宋元启这边借住几日,待得事了便离开。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宋五姑娘,对卫起大献殷勤,自以为能凭借无双容貌勾得卫起动凡心。
可惜,落在卫起眼底,反是下乘之中的下乘。
头一个不舒坦的便是卫起的妹妹卫锦。
今早宋仪又到主子跟前儿晃悠,郡主怒从心头起,与那宋五姑娘起了争执,一时失手把人从楼上推下去。
得知消息时,卫起竟然笑了一声,叫人去问问宋仪死是没死。
如今宋府那边的人来说宋仪没死,陶德实在估摸不准,卫起知道这消息是喜还是怒呢?
也或许,二者兼有之。
许是觉得这一串伽楠香珠不趁手,卫起换了一只手握着,拨了两下,又道:“山东道巡按御史彭林,什么时候到?”
“今日下午。”陶德斟酌了一下,主动道,“前日您吩咐属下交的账册已经着人暗中递给彭大人,只是……”
“只是什么?”卫起斜他一眼。
陶德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这账册乃是宋五姑娘偷偷交给您的,属下总觉着有些不大对劲儿。”
不对劲儿?
那才是对了。
卫起唇边勾了半分笑起来,转瞬又隐没不见,眼睛微微眯着:“宋仪,不过是个想攀龙附凤又不长眼的小丫头片子,心气儿太高,心术不正,偏心机太浅薄,手段太歹毒。账册本王看过,里头有右参议周博贪墨的一笔账,她怕是不想嫁给那周家公子,周博一倒,还有周家什么事儿?”
陶德听着,心里咯噔一下:果真是个歹毒的手段。
他听说过宋五姑娘曾当中羞辱过周兼,知道她不想嫁入周家。但是为了不嫁人,把账册偷出来给卫起,后果可吓人得多。
巡按御史彭林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这一回奉皇命下来监察。账册一出,这周家多半也是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春日里天气和暖,陶德却平白打了个冷战。
“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个女人的手段不成?”
卫起掐着珠子,一颗颗地摸着上面雕的六字真言。
“不过说起来,那周兼也是倒霉,眼神儿不好,喜欢上这般歹毒女人。待周家一倒,她一不用嫁给周兼,二还能投了本王的好,为本王出力,勉强算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陶德自愧不如:“属下是想不出这等歹毒的计谋的。”
卫起笑说道:“所以你是陶德。成了,这事儿暂不搭理,既然没出大事,咱们明日便走。对了,郡主呢?”
“郡主还在东面花园里。”陶德躬身,“您过去瞧瞧?”
“走吧。”
起身,卫起放下了茶盏,出了水榭,穿过小径,朝着东面而去。
只是没想到,还没到花园边上,远远就瞧见西侧来了几名女子。
两名穿着桃红夹袄的丫鬟跟一妇人后面,陶德认得,这是孟姨娘。
只是孟姨娘旁边还有一名看着年纪不很大的少女,素颜朝天,脂粉不施,挽着桃心髻,一身蓝地绣白缠枝莲纹妆花缎春衫,身姿窈窕,仿佛一夕之间铅华洗尽,清水芙蓉一样端方俏丽。
“这姑娘怎的如此面善……”
陶德瞅着老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忽然嘀咕了一句。
他没注意到,站在他前面两步远地方的卫起,也是站住了脚,抿了薄唇,双眼微眯,盯着从前面经过的那少女。
变化太大了……
站在孟姨娘旁边这姑娘,不是宋仪又是谁?
只是换了一身衣裳,洗去脸上俗艳的妆容,这么干干净净走过来,便像是水风吹落萍花,给人的惊艳之感不但无减,反而有增。
到底是该夸她长得太漂亮,还是怪老天爷对她太偏心呢?
一直等到人从自己面前消失了,陶德才回过神来,摸着下巴道:“还是觉得面善啊……到底是哪里见过……”
卫起没搭理他,继续朝前面走,只道一句“蠢货”。
平白挨了一句骂,陶德无辜得很,正想要问两句,脑子里也不知是哪一根弦痛了,一张艳丽的脸,忽然跟方才见到的那少女重叠了起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见了鬼一样瞪圆眼睛张大嘴巴:“我的老娘!刚刚那不是……”
是了,不是宋仪,又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鹧鸪声

一路走过来,宋仪知道,自己新换的这一身打扮似乎会吓住不少人。
方才芙叶说过,若是她没什么大碍,便去太太处见上一见,约莫有事要与她说。
此刻,宋仪便是要去见太太小杨氏。
若说她心中不忐忑,必定是假。
小杨氏乃是宋元启的续弦夫人,原配大杨氏的亲妹妹,性子和善,又曾非常信任孟姨娘,所以即便是宋仪长得太扎眼,也没真正被小杨氏针对过。相反,小杨氏看她聪明乖巧,又兼着看重孟姨娘这得力帮手,对她一向不错。
也就是说,早两年的小杨氏,必定是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嫡母。
只可惜,都是“早两年”了。
宋仪心底哀叹了一声。
别人是自作孽,不可活,她是自己不作孽,却有人帮着她作孽,照样活不成。
这两年,宋仪的人生可精彩着。
家里就不说了,她处处跟嫡母抬杠,惹姨娘伤心;在书院的时候,更是出尽风头,除了写画不好之外,真是无一不精,压得同在学中的嫡庶姐妹们抬不起头;偏偏她还长得漂亮,但凡有个宴会,必定是场中最扎眼之人,由此引来的嫉妒也就自然而然……
因此,纵使嫡母人再好,碰见她这样的庶女,也不可能不介意。
进门之前,宋仪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走在孟姨娘的身边,在小丫鬟为她们掀开门帘之后,跟着进了屋。
小杨氏坐在上首位置,手指压着自己额头,搭着眼,看上去倒也面目沉静。听见人进来的声音,她抬起头,在扫见宋仪这一身素净打扮时候,眼底不由得划过几分惊讶:“仪姐儿?”
宋仪不敢怠慢,连忙矮身行礼:“女儿给嫡母请安。”
如今看上去,她倒是又乖巧了。
小杨氏盯着宋仪,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想起方才芙叶回来时候说的话。仪姐儿似乎果真幡然悔悟,又变回来了……
其实,近两年来,小杨氏烦透了宋仪。
孟姨娘长得好看也就罢了,至少知道进退,还能帮她出谋划策,帮着她做一些需要狠心的脏污事。宋元启实也更喜欢孟姨娘这般更年轻漂亮一些的,她与其争持不下,不如大方一些捧着她们娘儿俩,还能搏个好名声。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孟姨娘与宋仪够听话。
心思转着,小杨氏琢磨不准宋仪是真悔悟了,还是只做做样子。
只是她到底还算是个心软的人,见宋仪低眉顺眼朝地上一跪,气就消了三分。
“别多礼了,起来吧。你才跌下楼去,大夫虽说你没什么大碍,也算是命大,不过总怕伤着精气神。虽则这一回不是你的错,可若没你往日做的那些荒唐事,卫姑娘这样尊贵的身份,也断断不会对你一个庶女动手。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这话说得太软和,宋仪险些流出泪来。
她也不是没良心的人,知道小杨氏这是没打算追究自己,一时内心复杂。
斟酌片刻,她才稳住心神,眼圈红红地开了口:“母亲教训的是,仪儿是猪油蒙了心,这两年做出不少丢人现眼的腌臜事情来,幸得不曾带累了家中姐妹的名声,否则万死也难辞其咎。这一回头撞在地上,仪儿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再不敢争强好胜,想着攀高枝儿了……”
宋仪说得真切又诚恳,看不出有半分的虚伪。
孟姨娘想起这噩梦一般的两年,再看看如今宋仪这铅华洗尽模样,泪珠一瞬滚落下来,差点泣不成声。
便是小杨氏,也一时无言,原她是不信宋仪悔改,如今看她这样子,又怎忍心不信?
“罢了,谁没个犯错的时候?”
叹一口气,小杨氏又道:“道士都说了,你这段日子是阎王爷收的代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原是不打算再容忍你的,你既真心悔改,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但凡你日后听话,不出去招惹是非,我也不薄待你。”
站在旁边的芙叶不由皱了眉:太太这样简单就放过了宋仪,未免也太容易,太没威严吧?
她念头刚过,小杨氏便话锋一转道:“你姨娘曾与我说过,只盼着你嫁个好人家。我想着,周家之事原本十拿九稳,如今被你自个儿给作败得差不多了。以后若要再寻一门这样好的亲事,怕已不能够。你可得自己有个准备,到时莫要哭到我跟前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