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不想与章太妃搭上关系,总觉得对方这一双眼,乃是深宫之中宠妃的眼。
能在宫中荣宠那么多年,甚至如今的魏王萧纵还能得皇上的重用,可见这一对儿母子都不是简单人。
只是如今已经是赶鸭子上架,姜姒硬着头皮上去。
章太妃本是要执了她的手,将奇楠香珠给她戴上,却见她腕上是一对儿上好的羊脂玉镯,忽的一笑:“这一对儿镯子,还是宫中贡品,先皇赏给宁南侯的,不成想……”
姜姒身子一僵,没续上话。
章太妃只当她是脸皮薄,只把香珠往她手上塞,道:“这样的姑娘家,合该要宁南侯世子那样的才俊来配,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今日我也不多留,便先告辞了。”
说完,章太妃已经起身,看姜姒乖巧低着头,便直接走了开。
姜荀站在旁边看了一眼,回头来却对姜姒笑:“四妹妹如今可捞了大好处了。”
什么大好处?
若非还在外头,此刻姜姒已然将手里烫手山芋给扔了出去。
这萧纵妻子平白无故地死了,又不续弦,年已而立,子嗣都没一个,分明是内中有猫腻。
上一世她曾未出阁前入宴会,曾听谢方知偶然对傅臣言及萧纵此人。
彼时,谢方知用了一个字来形容他:藏。
这人如今被皇上重用,曾杀过许多人,满朝文武树敌,乃是“孤臣”,若有子嗣,若是娶妻,未必不会再遭毒手。
章太妃落发为尼倒无关紧要,姜姒可不想跟这一家子扯上关系。
心里烦闷,面上却要做出高兴的样子,姜姒也是暗叹自己虚伪。
长远来看,章太妃的喜欢可不算是什么好事,不过若是就近了看,未必不能利用起来。
一时考虑妥当,姜姒便冷静了下来。
她扶了周氏进屋,便问:“方才太妃说的贵人是……”
“宫里李贵妃与七皇子出来祈福上香,才到这里不久。”
周氏随口答了姜姒,却没看见姜姒脸色瞬间一变。
傅臣,七皇子,鹧鸪声……
姜姒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上一世傅臣便是支持七皇子夺位,并且成功了,七皇子夺位成功之时,便是姜家灭亡之时。姜家支持的是太子,三姐姜妩嫁给傅臣之后,便卖了姜家,保全了自身。
不过仔细想想,傅臣这样薄幸之人,即便是姜妩一时保住自己,也未必能保住永远。
失了母家庇佑,她又能翻起什么浪来?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拎不清的。
姜荀见姜姒面色有些奇怪,问道:“四妹妹,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我只是在想,传闻李贵妃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只可惜不敢去见,倒是有些遗憾了。”
姜姒笑了笑,将自己方才的异样掩饰了过去。
于是,姜荀也没多问。
用过斋饭,姜姒又与周氏说了说安胎的事,这才离开周氏的屋。
出门时,她一眼便看见郭嬷嬷那恍恍惚惚的表情。
天知道郭嬷嬷现在觉得有多见鬼,她原以为只是四姑娘在签筒里作鬼,或者是紫檀出卖了她,可事后悄悄去查了签筒,竟然毫无异样,里面放着的签文就是她们之前放进去的签文!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四姑娘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悄无声息再第二次把签文给换回去!
原本就害怕鬼神的郭嬷嬷,更觉得心有戚戚,端茶递水都不利索了。
姜姒心里怀着几分迟疑,进自己屋之后,便问紫檀:“可知道郭嬷嬷那边情况?”
“说来也怪。”
紫檀皱了皱眉,给姜姒倒了一杯茶,八珍就站在姜姒后头听着。
“方才郭嬷嬷叫人去查了,被您换过的签筒,竟毫无异样,现在郭嬷嬷都以为是撞见脏东西了。”
“她自个儿便是脏东西,哪里用得着撞?”
姜姒冷笑了一声,饮茶时却看见自己手中一串香珠,便皱眉问道:“太妃是怎么回事?”
“您怕还不知道呢,今天夫人摇了上上大吉,章太妃也摇了上上大吉,净雪庵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章太妃连说是沾了夫人的福运,所以方才见夫人差点过去冲撞了贵妃与七皇子殿下,才出言提醒……”
紫檀将这些事情一说,姜姒便明白了过来。
可到底这里面还有些细节处对不上,章太妃这一签,也摇得巧。
她想了想,还是没办法摸透,索性叫八珍把香珠用匣子收了起来,洗漱毕便躺下睡了。
次日早晨,她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红烛高烧,她穿着大红嫁衣,看着“傅臣”朝自己走近,看他唇角浅笑吟吟,唤一声“姒儿”……
她惊得一躲,却立刻发现自己到了被谢方知告知真相那一日,所有儿时的美好都消失在肮脏污秽之下。
于是,她整个人一下起身来,竟是醒了。
今日启程回京,姜荀已经起来帮着张罗,姜姒则随着周氏去章太妃处道别。
章太妃与周氏还算是谈得来,姜姒原只是立在一旁,外头却有八珍探了探头。
姜姒看了里面一眼,便折身出来,“怎么了?”
“郭嬷嬷想要与您说话。”八珍低声说了一句,又道,“在走廊那头等您呢。”
怕是这会儿知道自己犯错了吧?
即便是不知道是不是姜姒动的手脚,可郭嬷嬷背叛了周氏是真,她心里忐忑,又疑心神灵怪罪,定是寝食难安。
却不知,这一回郭嬷嬷要跟她说什么了。
想着,姜姒便要往那头走去,不料背后响起一道醇厚声音:“四姑娘留步。”
姜姒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时,便见魏王萧纵站在廊檐下,一身苍青蟒袍,气势沉凝,威势颇重。
即便上一世不曾见过他,如今姜姒也猜得出他身份,忙矮身行礼:“臣女给魏王千岁请安。”
萧纵看这小丫头给自己行礼,只哂笑一声,想起自己昨日在阁楼里听谢方知说傅臣私会姜姒之事,便道:“四姑娘与傅如一青梅竹马,本王昨日闻世子爷特意来此见你,真是令人羡煞。可巧七皇子也来了,竟是这许多人都撞到一起。独独见四姑娘一个,可见世子用情颇深。”
这一番话里藏着的机锋,几乎令姜姒手脚冰冷。
她没说话,脸色有些白。
萧纵此人杀戮甚多,只抬手一摸这小姑娘的头,道:“挡箭牌啊。”
他这等老奸巨猾的人物,并不确定傅臣是否真与七皇子有往来,原只是试探姜姒一二,未料想似乎还真有端倪。
说完,他直接走了进屋,并不多言。
私会心上人,还是与七皇子密议?
姜姒脸上阴晴不定,回过神来,只朝着走廊尽头去。
郭嬷嬷已候了一会儿,见姜姒过来,便噗通一声朝地上跪:“老奴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姑娘啊!”
这声音听得姜姒都疼了,却是似笑非笑。
这会儿知道投诚了?
只可惜啊,晚了。
不过她嘴上却道:“有话,嬷嬷起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嫡女归来
郭嬷嬷一脸的痛哭流涕,昨日一晚上没睡着,担惊受怕,想着若是周氏这一胎生下来,未必不是个男丁。
这样一来,周氏的位置还有什么动摇?
即便是个女孩儿,可周氏眼瞧着心又活了,以后未必不能重新夺回中馈,由此一来,郭嬷嬷又何必跟了卫姨娘?
跟在周氏身边多好?不用担惊受怕,赏赐虽没卫姨娘许的丰厚,可总比拿着烫手的好。
这么一想,郭嬷嬷立刻就做了决定。
“前些日子都是老奴糊涂,四姑娘真真儿冰雪一样聪明的人物,玲珑一样的心肝儿,老奴狗眼不曾识出小主子的本事来,叫小主子笑话。”
郭嬷嬷哭着,纵使姜姒伸手扶她起来,她也不肯起。
又抹了一把泪,郭嬷嬷道:“老奴猪油蒙了心,伺候夫人这么多年,也敢生出悖逆之心来。如今幡然悔悟,还望四姑娘饶老奴,老奴再也不敢了,往后定然仔仔细细地看顾夫人,四姑娘啊……”
“……郭嬷嬷,您先起来吧。”
看样子这是想通了。
姜姒面上看不出半分端倪,似乎对郭嬷嬷还是往日那样。
偷眼一看姜姒似乎并不计较,郭嬷嬷心说也是,她伺候了周氏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是一时鬼迷心窍,周氏也该饶过自己。
只是如今四姑娘在周氏心目中地位不低,连先前求签都求的是姜姒的事,所以郭嬷嬷自以为自己拿住了七寸。
即便周氏那边不同意,先摆平了四姑娘这里,也该错不了。
“四姑娘宅心仁厚,老奴感激不尽。”
姜姒这还没答应她呢,她倒是好,以为姜姒叫她起来就是原谅了。
这会儿还没离开净雪庵,人多眼杂,姜姒更不想在这里出什么风头,于是顺水推舟道:“您放心,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郭嬷嬷照顾我娘这么多年,我们岂能不记得?一旦回了府,定不会亏待了嬷嬷的,您放心好了。”
先稳住了郭嬷嬷,回了府再好好的“不亏待”。
姜姒此生之阴险更胜前世十倍,她是要仿着旁人算计自己,自也得有比旁人更高的算计本事。
心智若开,将那些心眼子都用在歪门邪道上,姜姒不输给任何人。
这会儿郭嬷嬷已然被姜姒稳住,起身连连道了谢,这才用帕子擦脸,好不叫外面人看出异样来。
姜姒道:“娘那边也该与章太妃叙话完了,嬷嬷先去车驾那边查验一遍,看看可有错漏,我一会子便与娘出来。”
“老奴省得了。”
郭嬷嬷的态度一下谦卑无比,奉姜姒之话为圭臬,即刻便去了。
只是转过身时,她忽地想起了那一根“凶签”,不过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
若是郭嬷嬷回头,便可注意到,姜姒望着她的眼神,毫无感情。
周氏不一会儿便出来了,与章太妃告别过,便出了净雪庵,上了马车。
姜荀送出了薛家口便回,宁南侯府的侍卫则一路将姜姒母女二人送回了姜府。
京城姜府,坐落在城东,门口两只大石狮子蹲着,威武不凡。
偏门早开,姜府上下都知道这一回周氏带着金贵的肚子回来了,齐齐准备好了一应接应事宜。
老太太卫氏住在较为幽静的善斋堂,像是所有京城里上了年纪的命妇们一样,也爱起礼佛来。
她在香案上供了香果,回头便见旁边站着的美艳娇妇,看她脸色阴沉不悦,老太太也不悦了:“瞧瞧你这成什么体统!她怀着孩子回来,那是咱们姜府的种,你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成心找晦气不成?”
这美艳娇俏女子便是卫姨娘,乃是老太太族中远房。
打进府那一日起,她讨老太太喜欢,又因貌美,兼着床笫间那事儿伺候得姜源欢喜,很快风头便压过了周氏。
周氏无子,老太太心生怨言早已数年,借着郑姨娘那一胎的事把周氏给发落了。
卫姨娘原以为,周氏到了庄子上,只有任由自己拿捏的份儿,哪里想到人都送出去了,半路上竟说有了孩子,这不是叫她心里难受吗?
这会儿根本拦不住人回来,那郭嬷嬷也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想着,卫姨娘一张漂亮的脸都要扭到了一起,恨得她差点撕了手里的娟帕。
可如今老太太既然训斥,卫姨娘不敢说什么,柔柔道:“老太太您甭生气了,妾身原也不是要找晦气,只是周、只是夫人肚子里都有消息了,可我还没能为老爷诞下一子半女,有些伤心罢了。”
这话总算说得老太太舒坦了,她笑道:“迟早会有的,周氏那不下蛋的母鸡不也下了吗?”
才说完,外头就来报,说是夫人与四姑娘已到了院门口了。
周氏与姜姒回府,头一个便该来拜见老太太。
院里院外丫鬟不少,姜姒眼尖,还没进门,便瞧见了屋里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卫姨娘。
卫姨娘身段妖娆,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肥的地方肥,眼底水波荡漾,约莫是爷们儿们最爱的那一口。
反观周氏,却是端庄沉稳,更因为这几日调理得当,容光焕发,倒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一样,加之肚子里有个孩子,原本矮人一头导致的隐忍与谦卑,一变而为大气与得体。
老太太看着周氏,只觉得她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还没等周氏行礼,便上来扶她:“哎哟,我的好儿媳,可瞧瞧这好一阵没见,竟又像是当年刚进门一样俊了。”
说着,又看了看周氏微微隆起的腹部,道:“几个月了?”
“回母亲话,已是有三个多月了,还算稳当。”
老太太这热络的态度,周氏也是许久不见了,她原该高兴,可一看卫姨娘,顿时什么好心情都飞到九霄云外去。
卫姨娘这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只冷眼瞧着周氏的肚子。
姜姒也上前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她跟这一位老太太原不怎么熟,上一辈子似乎也没什么交集,只知道老太太对她态度冷淡,对府里的姑娘都不甚在意。
果然,姜姒想得不错。
老太太看她一眼,似乎有些不耐,不过见她绾着双螺髻,穿着银竹刺绣锦缎面对襟圆领袍,乖乖站在那里倒也生不出什么气来,随口道:“起来吧,你也是累了。”
姜姒于是起身,见卫姨娘在旁边冷笑,却是心下机锋暗动。
周氏知道老太太不喜欢女孩儿,又看了一眼卫姨娘,见卫姨娘始终只是站着,并未有给她请安的意思,老太太也没有插手的意思,也是心下了然。
今儿卫姨娘在老太太这里巴巴候着,可不是为了找气受的,见婆媳俩已经叙了话,卫姨娘忙笑了一声:“姐姐许久没回来了,听闻昨日姐姐去净雪庵求签,却不知求了个什么签?”
局都是已经设好的,老太太信佛,可喜欢净雪庵得很。
卫姨娘瞥了外头站着的郭嬷嬷一眼,却没见郭嬷嬷有反应,顿时暗骂一声这老贱货太蠢。
不过话已经说出来,老太太这里也是有了反应。
因着之前府里另一位郑姨娘有孕,周氏要害她孩子,最后又被道士说是不吉,如今……
老太太脸色顿时不大好了,看向周氏,道:“可求了好签?”
周氏这时候便感叹起自己女儿的聪明来了,她并没有卫姨娘想象之中的惊慌和心虚,只淡淡道:“红玉,取签来。”
红玉从袖中取出一支匣子来,递给周氏。
周氏这才道:“原本离府之前,那道长说儿媳乃是不吉,儿媳以为定然会求来凶签,却不曾想……还请母亲一看。”
说到这里,把手里的匣子奉给老太太,同时扫了一眼卫姨娘。
卫姨娘略一整自己水红色的袖袍,轻蔑一笑。
老太太打开匣子一看,便是一支御沟流红叶。
“呀,竟是上上大吉!”
这时,卫姨娘脸色终于一变。
周氏只如当年那个温婉儿媳妇,微微一笑:“这一签,也是儿媳着实不曾想到的。这一回,儿媳还遇见一位贵人,乃是在净雪庵静修的章太妃,这一支签,便是章太妃为儿媳解的,乃是‘荣华富贵,遇难成祥’。”
“荣华富贵,遇难成祥……”老太太先是念叨了一句,面上出了喜色,而后才陡然一变,“你方才说谁?!”
卫姨娘已经懵了,姜姒在一旁看戏忍笑有些辛苦。
周氏按着之前路上与姜姒商议好的步骤,依旧平静:“净雪庵静修的章太妃。”
“姐姐这话可不能胡说!”卫姨娘没忍住别插了嘴,尖刻得厉害“太妃娘娘何等尊贵的人,怎能帮你解签?姐姐,道士为你批过命格了,乃是不吉,你如何能求得上上吉的签?莫不是随便找了一根签,编了个人,来哄老太太吧?”
说实话,卫姨娘话虽难听,可理儿在。
老太太心里也这样想,事情哪儿有这样巧?
她由是道:“三儿媳啊,太妃娘娘那等的尊贵人,你可不能胡说。”
周氏回头,侧眼一看红玉,红玉会意,忙上前道:“老太太,夫人不曾胡说,确是在净雪庵遇到章太妃娘娘指点迷津,太妃娘娘还送了我们姑娘见面礼呢!”
姑娘?
不就只有四姑娘吗?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站在一旁的姜姒身上。
卫姨娘根本不信,冷哼了一声,盯着姜姒。
而姜姒,则一身从容。
她举袖掩唇,垂眸低首,似乎赧颜羞怯:“承蒙章太妃娘娘爱重,兴许是孙女得了太妃娘娘眼缘,竟赠了这一串奇楠香珠。孙女年纪小,不敢擅专,愿孝敬给祖母。”
说着,便一勾唇,取出袖中一串成色极佳的奇楠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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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奇楠香珠
所有人都愣了。
从屋里的丫鬟,到卫姨娘和老太太,全都看着姜姒,或者说她捧出来的这串香珠。
一看便知道是别人带在身边很多年的,甚至能闻见上面清淡的香味。
卫姨娘已是脸色大变,看见姜姒那含羞带怯模样,便恨得牙痒痒。
老太太也是一惊,先头也以为是周氏撒谎,可如今看孙女这一副姿态,却不像是作假,难不成还真有奇遇?
原是想叫丫鬟把东西递上来,可一想到是章太妃赐予,老太太也是不敢怠慢,忙过去亲手接了那奇楠香珠看:“太妃娘娘怎么……”
合了眼缘?
有这样容易?
老太太一时踌躇起来。
姜姒退回去站好,搭着眼帘,唇边带着浅笑。
卫姨娘一见她这波澜不惊模样,便恨得不行,终于忍不住,却别有用心假笑道:“听闻章太妃娘娘不理俗务,平日吃斋念佛。咱们家没权没势,老太爷如今只是挂了个阁老的名头,并不做事。这样天大好事,竟也被姐姐撞见。不过……如今魏王殿下权势滔天,章太妃娘娘何至于……”
言下之意,还是不信。
善斋堂里安静的一片,只有老太太盯着自己手中那一串珠子,却在卫姨娘说话之后厉喝一声:“闭嘴!何时轮到你说话了!”
这一声高喝,真是吓住了卫姨娘,连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嬷嬷都没想到。
一般老太太对卫姨娘还算是和颜悦色,卫姨娘掌了中馈之后也事事跟老太太谋划商量,把一个家管理得井井有条,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即便是偶尔冷了脸,也不至于这样疾言厉色。
这是……
怎么了?
卫姨娘从没见过老太太发这样大的火,嘴唇抖了抖,果然不敢再说话了。
毕竟在府里给她撑腰的就是老太太,一旦老太太撒手不管,周氏又有了孩子,她一个妾能翻出什么浪子来?
想明白这一点,卫姨娘顿时恨得牙痒痒。
却没想,方才发作了的老太太,竟一转眼对姜姒一笑,道:“姒丫头真是好福气,这一串奇楠香珠气味清凉香甜,乃是深紫色。白、紫两奇色的奇楠香非皇宫大内不能有,闻说只有章太妃手里有一串紫,京城昭觉寺供着一串白,另有两串在内务府和宁南侯府。章太妃娘娘竟赠了你此物,可见是真喜欢你。我这老婆子可不敢收,你便拿着吧,回头可好好感念太妃娘娘。”
说着,她将奇楠香珠递回到姜姒手中,又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姜姒犹豫道:“可这尊贵东西,孙女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且收好,这是大恩德。”
老太太脸上挤出笑来,万万没想到这孙女儿竟然有如此奇遇,可笑卫姨娘竟还敢怀疑,天底下也少见这样有眼力见儿的人。她曾跟着老太爷,享过荣华,见识不一般,在识出香珠时便知做不得假,这才转了口风。
既然老太太这样说,姜姒假意推辞不过,也就将香珠给收了回来。
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们都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四姑娘竟如此本事,更没想到老太太这风儿也转太快。
老太太倒是没管旁人怎么想,她心里算着若能跟如今风头正盛的魏王搭上,未必不好。
闻说魏王还没续弦,只可惜府里大姑娘姜姝是个庶出的,怕高攀不上。
姒丫头合了太妃娘娘眼缘,指不定能合上,可年岁差距未免太大。更何况,姒丫头是宁南侯府那边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哪里能许给旁人?这还有三年才能出阁呢。
不过,倒也暂时不急,慢慢作打算。
放柔了脸上表情,老太太道:“儿媳啊,方才你说这一支上上大吉的签,也是太妃娘娘解的?”
“太妃娘娘昨日在儿媳之后也摇了签,摇出支上上大吉来,说是同一日两吉签,是有缘,便为儿媳解了。”
前后交代,把话一说,往后谁再敢用不吉来说周氏?
于是老太太又说“太妃娘娘宅心仁厚”,目光慈和地落在周氏的肚子上:“既抽中上上签,这一胎定然是个男。源儿这一房,也总算是有个嫡出的后了。”
周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有些勉强:“愿老天爷庇佑。”
卫姨娘看婆媳相处愉快,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明明已经买通了郭嬷嬷,设过了局!怎么可能被周氏给破了?如今这贱人还带着如此泼天的宠幸回来,这不是生生在扇自己耳光吗?
这郭嬷嬷,做事太不靠谱!
要么就是这签文乃是假的,可有那一串奇楠香珠,即便是假的,她又能耐周氏母女如何?
母女?
怕过不了多久变成母子,这府里便没她容身之地了!
心里郁结无比的卫姨娘,压根儿没注意到姜姒那漠然的注视。
老太太这边则是摆了摆手,似乎也累了:“你们路途劳累,也别在老婆子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府里丫鬟婆子们也该拜主母,现下正在你屋前候着。回头卫姨娘这里记着,好生给张罗,万不能短了吃穿用度。”
如今是卫姨娘掌了中馈,府里什么事情都要过她的手,姜姒一听这话眉头便狠狠地拧了起来。
卫姨娘则是面上一喜,见老太太一双眼望着她,知道这是老太太心里还向着自己,忙出来笑道:“这点子小事,妾身定然好好为夫人张罗。”
周氏才是嫡妻,按理说这中馈在她回来之后,便该交还给周氏,岂料老太太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到底这是她娘家过来的人,又年轻貌美得姜源喜欢,她还信不过周氏这肚子,所以来这一出儿?
姜姒却不是个能忍的,少说也要把态度给摆出来。
见周氏低了头不说话,她一抿唇,还是开了口:“祖母,事情让姨娘张罗怕是不妥吧?”
卫姨娘顿时一转脸,在老太太看不到的角度阴狠地瞪着姜姒。
姜姒见她这般嚣张,只低头一摸自己手中的香珠,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她道:“原我也是想着,你娘回来便将中馈还了她。可如今是你父亲顶梁,卫姨娘掌家是源儿与我说的,我一个老婆子不好插手。你娘也才怀上,甚是难得,万不能操劳。中馈这事儿,容后再说吧。”
姜源最爱卫姨娘,府里上下谁不知道?
老太太这意思是要姜源发话,她不插手。
姜姒心下了然,却是对这老太太心寒。
如今也争不出长短来,姜姒便道:“还是祖母想得周到,却是孙女莽撞了。”
“你是年纪小,考虑还不够周全妥帖。”
老太太拉下去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然后才道:“若是无事,这便去吧。”
众人这才齐齐躬身为礼,退出了善斋堂。
一路出了院门,周氏的脸色难看,才想与姜姒说话,后面便传来一声轻浮的笑:“哟,姐姐走这样快干什么?”
卫姨娘带着丫鬟们烟视媚行地上来,扫了一眼周氏的同时,也不善瞥了姜姒一眼,道:“姐姐才回府,若缺了什么吃的用的,只管打发人来我院里问,定然不会亏了姐姐这身子。四姑娘要什么也尽管说,拆了这府里,也不敢怠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