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接过了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之后出去用饭,又回头嘱咐了一句,“一会儿夫人起来,记得告诉她,今日我事多,中午不回来,伺候好她早些用午膳。”
“是。”
兰馨应了一声,便看和珅出去了。
冯霜止这边其实一直没睡着,她不过是不想和珅知道自己没睡而已。
昨日回来,她左思右想,还是没将十五阿哥的事情告诉和珅。
在皇宫戒备那么森严的情况下,各个宫门的守卫竟然都像是被永琰收买了的样子,永琰目前不过是个普通的皇子,哪里有那么大的财力和势力,来收买控制这么偌大的一个皇宫?兴许他并没有控制住所有,可是从慈宁宫到坤宁宫,这已经是皇宫内院的范围了,能够控制住这些已经是相当可怕。
她一直觉得她是自己吓自己,永琰哪里有那么厉害,可是永琰昨日与她说的那些,绝不该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皇子应该说出来的。
而且听得出来,他根本不想要令贵妃知道这些事情。
一个完全独立的,甚至阴险而充满算计的十五阿哥,便这样从他旧日的外壳之中脱出,内里展露出来的那种威逼和强势,几乎让冯霜止不寒而栗,这样的十五阿哥,若不是太过可怕,她几乎都要以为那是自己的一场噩梦了。
深藏不露,指的是那种人吧?
冯霜止在和珅走后,便起身了,想到自己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的那个名字,她怔忡了一下——喜那木拉,便是那蒙古部落的格格吧?
“夫人,您怎么醒了?”梅香走上来,有些困惑。
微眠听了这话,才收拾好外面的桌子,进来撩开帘子,看冯霜止已经穿着披了外衣站起来,便问:“是奴婢们吵到您了吗?”
“是我自己睡不着,你们别忧心了。”冯霜止只觉得有些头疼,又很是困倦疲惫,想要去躺下,可是躺下了又知道自己是睡不着,总想着要找一些事情来做。
那乾隆身边出现的那蒙古部的格格喜那木拉,必定是和珅搞的鬼,令贵妃这一次倒霉,不知道有没有和珅下手?
她一大早便去看了团子,睡得很熟,盖着小被子,嬷嬷就守在一边睡,她没吵醒嬷嬷,只是坐在那小床边看着,伸出手来摸了摸团子光滑粉嫩的脸,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便从屋里出去了。
推开书房门,里面是自己那间跟和珅背靠背建造的书房,书桌上堆着厚厚的几沓账本,是周曲分门别类放下来的,她走过去,让丫鬟将这些东西全部搬到西厢那边的书房里去,她自己也跟着收拾了两本书往那边走。
毕竟因为庄子上的事儿也不少,前后两间书房若是同时处理事情,就有一些不方便。
而且她这边的事情太杂,周曲也不敢听到和珅那边的事情。
冯霜止刚刚叫人将东西搬到西厢,竟然看到周曲就在那门里站着,这天都还没亮,怎么周曲在这儿?她愣了一下,瞧见屋里那已经燃了一半灯油的灯盏,又看一眼那些翻开的账本还未干的笔墨,便知道周曲是在熬夜处理事情。
“你这一夜又是在核对账目吗?日后我处理事情的地方也搬过来的,就在旁边,账本都在那边直接交给你管着。”冯霜止已经基本将西厢改造成了一个外院的议事厅,和珅有时候也会在这里处理一些不是太重要的人和事,周曲是冯霜止的心腹,在这里自然也是没事的。“兰馨去给周管事泡一壶茶来。”
兰馨躬身而退,去泡茶了。
冯霜止坐下来,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道:“你也坐吧。”
周曲只觉得今日冯霜止似乎满脸的都是沉郁之色,便小心试探着问了一句:“夫人可有什么烦恼?”
冯霜止那手从眉心撤下来,搭在那小方桌上,扣住了那略显得几分规整尖锐的棱角,指甲透明,便道:“没有一日不烦的……你且说说,江南那边有什么异动没有?”
“眼线回报,说连帮主在找一个人。”周曲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干事,几乎是被冯霜止手把手教出来的,对冯霜止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冯霜止的一部分眼线的消息便是直接报到了他这里的,见冯霜止闭上眼睛听着,他便接着道,“之前您说连霜城此人狡诈,赵找过纪晓岚纪大人问两淮盐引案的事情,我们的眼线查到,他在找一个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冯霜止皱眉,这连霜城傻了不成?“这账房先生有什么古怪?”
“具体的消息还没有,不过小人估计……应当是那个当年为两淮盐引案做假账的陆先生,此人精于做假账,听说也能够在几眼之中就识破假账,兴许连霜城是有什么事情吧。”
“事情?呵……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了……”
到底王杰手中还是有账本的,就是不知道连霜城找人到底是干什么了。
当初两淮盐引案,连纪昀都牵连在内,连霜城找纪昀,应当是了解了什么的。
两人说话间,兰馨已经重新泡茶上来,将茶放下之后,才恭敬问道:“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粥膳,夫人用早膳吗?”
冯霜止点头,喝了一口茶,又觉得不够,之后再喝一口,总算是清醒了一点,才看道:“摆好我便来。对了,周曲你应当也没用早饭吧?竹韵,要厨房那边再送一份道这边来,你将我那屋子打点好了,便回来找我。”
“是,夫人。”竹韵应了一声。
周曲只道:“谢过夫人关怀了。”
冯霜止笑他:“看你能赚钱能为我挣来好处才对你好,别一两句话一两顿粥就能收买了你,早些吃好,再去睡会儿吧。”
“是。”周曲低头应声,也笑了。
这边冯霜止离开了,用过早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是为什么,刚刚想去处理事情,便觉得自己头疼了起来,昏昏欲睡,于是干脆让周曲一个人处理事情,自己躺下去睡了。
这一睡,竟然直接到了中午,下午时候宫里就来人了,冯霜止一句话没说,吃过了东西,便跟着进宫了。
睡了一觉,反而平静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进宫门的时候,便听人说皇帝已经回来了,带着愉妃和那一名蒙古部落的格格喜那木拉。
“我听说皇帝已经回来了?”
冯霜止刚刚进殿门便听到太后握在榻上,问守在一旁的芳嬷嬷,方嬷嬷点头,说道:“是回来了,很快便要往慈宁宫来。”
“嗯……霜止那丫头来了吧?”太后又问了一句。
冯霜止进来,躬身请安:“今日接着昨日的念吗?”
“念吧,只不过怕是听不了多久了……”太后竟然笑了一声,便叫冯霜止坐下了。
冯霜止心里平静极了,知道便有一场风暴摆在自己的面前,很快就要席卷。
她从未有过这样孤注一掷的感觉,只因为无数无数的未知排在她的眼前,成为无数无数的可能。
“却说薛姨妈一时因被金桂这场气怄得肝气上逆……”
冯霜止的声音,便在这安静的慈宁宫东暖阁里头起来了,她低着头,垂着眸,仿佛心底没有半分的风浪。
太后听着听着也入神了,这一回完了的时候,下面的人端了碗茶上来,还未来得及递到冯霜止的手边,便听外面报到:“皇上驾到——”
冯霜止一惊,差点没接稳那碗茶,来不及想什么便跟着众人一起行礼:“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皇额娘身子可好?”乾隆进来便直接问了一句。
太后道:“过来吧,其他人等一旁去听候吩咐。”
转瞬之间,众人便已经出去了,都到了偏殿之中。
冯霜止是捧着那碗茶到了偏殿的,于是喝了一口,才察觉到此事,顿时有些尴尬。她心思一动,忽然道:“方嬷嬷,我来的时候落了一枚玉佩在殿后面,现在万岁爷在,我不敢进去,不知道方嬷嬷……”
方嬷嬷笑她:“看夫人您这着急的样子,往日里您出手大方,怎么今日一枚玉佩倒是着急起来?怕是这玉佩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了。”
冯霜止抬手一掩面,便道:“方嬷嬷您别取笑我了,您心肠好,帮帮我吧,方嬷嬷——”
这一副小女儿家的情态,众人也都猜得到是什么了,怕是和珅给的东西,因而珍视着。
方嬷嬷以前受过她不少的恩惠,这个时候也不好拒绝她,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到后殿那边捡个东西是不妨事儿的。
方嬷嬷这便去了,口中还说着让冯霜止放心。
冯霜止只谢过了方嬷嬷,便目送着她去了,不想方嬷嬷才走了不久,冯霜止一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茶盏,便自语道:“瞧我这记性……那玉佩不是我平日佩戴的玉佩,方嬷嬷别是找错了……明雪,你却给方嬷嬷说那玉佩——”
她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慈宁宫伺候太后梳洗的宫女抬头,“夫人您怎么了?”
冯霜止苦笑道:“我那玉佩花纹独特,也说不出来,罢了,我自己去找方嬷嬷。”
众人于是笑起来,“夫人您只要一遇到跟和大人有关的事情就紧张得不得了,您还是快去吧。”
“你们这些个小妮子,若是嫁人了也跟我一样的!”
冯霜止嗔怪,却转身去了。
刚刚从偏殿出来,冯霜止便直接从这边的暖阁里悄悄接近了里面。
此刻这边是一个人都没有,长期在慈宁宫伺候,便知道哪里有人,哪里没人。不需要人伺候的地方,永远不会有人。
这殿中的红漆大柱子,每一根都能将人遮住了。
冯霜止在太后的寝殿后面停下来,已经隐约能够听到前面的说话声。
她左右看了一下没人,便做出一副在地上搜寻东西的模样,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真是忙得不得了。
只听那殿内,乾隆道:“皇额娘……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我还不懂你吗?我时日不多了,过不了几天便要走……你若是喜欢着那蒙古的姑娘,我也不拦你,只是立储的事情,你当真有了决断吗?”这是太后的声音了。
“八阿哥顽劣庸碌,儿臣绝不想立他。只是剩下的人选当中,老十一和老十五,两个也都平平无奇……”
“你当真以为每个阿哥都跟你小时候一样天赋异禀吗?圣祖爷喜欢着你,便连先帝爷也跟着沾光了的……你姑且挑个合适的吧……”
“不知皇额娘可有何意见?儿臣想着……永琰虽顽劣,可是尚有锐气,永瑆喜欢舞文弄墨,整日里与大臣勾结到一起。皇阿玛在时常言,八叔是自己惹祸上身。经历过那一时,儿臣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也……”
“那便是已经定下了老十五吗?”
“老十五是个听话的,虽然顽劣,可不敢违逆朕的意思。”
“你既然已经有了决断……”
听到这里,冯霜止知道自己可以走了,她生怕被人发现,直接出了后殿,才走出去没两步,便见方嬷嬷手中攥着一枚黑色的月牙形玉佩过来了,有些讶异道:“夫人您怎么?”
冯霜止道:“我来寻芳嬷嬷,是我不曾说清楚这玉佩模样,生怕方嬷嬷找不到,不想方嬷嬷竟然知道……”
方嬷嬷脸上的笑纹都起来了,“今日你来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你这玉佩与平时不一样的,只不过怕是你记差了,这东西不在后殿,是在你歇息时候落到那炕屏后头的。”
“那定然是我记错了,还想到后殿来找姑姑呢。”
冯霜止笑得和善。
这一会儿,便回了偏殿,一会儿跟皇帝说完了话,怕是太后还要听书的,所以冯霜止没有走。她借口出去散步的功夫,到了御花园,便瞧见了早在一边张望的小路子,于是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便只吐出“十五”两个字,便看到小路子脸上压抑着狂喜,急忙跑开了。
冯霜止沿着这石板路一直往前走着,刷红的宫墙看着去是有些压抑的。
想必现在永琰会很高兴吧?
她竟然也觉得松了一口气,这样永琰似乎就不用谋反了……
只是……乾隆寿命还很长呢……
以后的事情,还要以后再说……
冯霜止安慰着自己,又往前面走了几步,也不知道是到了哪一个宫门前,便听里面有了宫女欢喜的声音:“是喜脉!格格有孕!”
“快,通知皇上去!”
那太监从冯霜止的身边过去,冯霜止忽然皱了眉,拉住了一人问道:“这是宫里哪位主子?”
“是刚刚晋了庄妃的蒙古格格。”
蒙古部那一位喜那木拉?和珅弄过去的人吗……
她站在外面,忽然觉得永琰也许高兴得太早了。
只不过,历史上有过十八阿哥吗?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变懒了……远目

第六十五章 喜那木拉
冯霜止还没来得及离开这里,只是被太后这边的人找回了慈宁宫,就已经听说了庄妃怀孕的消息传遍整个宫里了。
太后原本是在病中,正跟皇帝说着话,听了这消息,竟然是一怔,倒是乾隆忽然有些高兴起来。
他早已经是年迈,如今喜那木拉竟然怀孕,当真可以说得上是个好消息,如今太后还在病中,出来这样的喜事,也好让太后高兴高兴的。
太后道:“既然出了这样的喜事,便让那孩子来让我看看吧。”
原本这母子二人已经敲定了储君的位置,却不想现在忽然之间就传出了喜那木拉怀孕的消息,这未免也太巧了。太后能从前朝的风雨之中走到现在,其心机自然是不浅的,而今一听说这个消息,便想要看看这喜那木拉到底是何方神圣。
瞧见冯霜止刚刚被沁姑姑找进来,太后又道:“正好霜止来了,便为我继续念书吧……”
想来也听不了几回了。
冯霜止在乾隆的注视下走过来,便往地上一拜,“臣妇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起身,去为皇额娘念书吧。”乾隆倒也对冯霜止没什么感觉。
当年为着福康安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这两个人似乎也没当年那么能折腾了,一个嫁了人一个娶了妻,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这便是命迹。乾隆当初逼着福康安娶陈喜佳的时候就知道,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管自己是不是拆散姻缘,因为姻缘是人定的。
他看向了太后,太后则闭上了眼睛。
于是冯霜止继续念书。
不一会儿,从钟翠宫便来了人,正是那庄妃喜那木拉。
冯霜止正在为太后念书,这个时候来了人,太后也只是道:“继续。”
从这一句话里,冯霜止顿时听出了一点味道。这是要给下马威吗?
毕竟是外面来的不清不楚的人,说是什么蒙古部的,可是如今消失一些时候再回来,还是在承德那边进宫封妃的,老佛爷这心里难免不痛快。
庄妃进来,冯霜止也没敢转头去看,只是专心地念着书。
旁的太后宫中的人却抬眼打量了,原本是个蒙古部的姑娘,眉目虽然清秀,可是眼神气质之中便带了几分蒙古族儿女的洒脱,鹅蛋脸,浓眉大眼,樱桃口,当真是朱唇丹颜,这样清新可口的美人,自然是很得皇帝的喜欢了。
太后只那一瞥,便觉得这喜那木拉不对自己的胃口了。
这一双眼睛里,脏得很。
“臣妾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吉祥。”喜那木拉的声音虽然爽利,可是也听得出似乎是带着几分小心的,毕竟她是第一次来见太后。
太后抬了眼,便问道:“你是上次跟着蒙古部去承德的那一位吧?如今既然成了妃子,也算是我满蒙之间的好事,如今你既然身怀有孕,也不便多在我这里待上多久,免得过了病气给你,皇帝心疼。”
乾隆连忙道:“皇额娘说的哪里话?儿子不孝,未在额娘病时在额娘跟前儿伺候,是儿子的错,您就别吓庄妃了。”
“这就开始护短了……”太后哼了一声,懒洋洋地,闭上眼睛,道,“唉,我老了,也累了,霜止今日也早些回去吧。”
冯霜止这才收了书,行了礼:“那老佛爷今儿好生休息,霜止明日再来为老佛爷念书吧。”
“嗯。”
太后答了一声,便侧过身去睡了,竟然也不管旁的人怎么想了。
这宫里的人,睡觉都是要有个姿势的,这么多年了,太后也改不过来,冯霜止缓缓地退到一边,乾隆也起身告退,这边的人都撤出去了,于是殿里安静下来。
太后静静地卧着,过了许久才道:“芳嬷嬷,那庄妃留不得。”
芳嬷嬷上来,心中一惊,“老佛爷?”
“且先看着,取哀家懿旨来。”背对着人,也看不清太后是个什么表情,她顿了一下,又道,“不,去把霜止丫头给我喊回来。”
冯霜止那边正出了殿,便要自己回府,乾隆前朝有事处理,只送了庄妃一会儿,便去乾清宫了。
她还在为今日的事情而苦恼,却不想后面竟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和夫人,请留步。”
说陌生,其实也有些熟悉,带着一种异域的风情,干净利落,她一下就想起来了——庄妃。
若此庄妃是当年被和珅藏起来的那一个,那事情就真的有趣多了。如今竟然直接叫住了自己……
冯霜止停步,转身,看到那女人穿着的服制,便福身:“臣妇给庄妃娘娘请安。”
庄妃,也就是喜那木拉走上来,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便道:“和夫人请起。”
于是冯霜止起身,这才有机会好好地打量庄妃,确是一位美人,而且比之中原女子的婉约秀美,这女子更显得有一种外扩的张力。
庄妃凝视着冯霜止,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最后道:“早闻和夫人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见到了,果真是个国色天香,也难怪和大人是念念不忘了……”
“……”
冯霜止心中一跳,却没说出话来,她眼神顿时变得晦暗不明,又看着庄妃,唇角挂上一抹虚伪的浅笑,只问道:“庄妃娘娘这是何意?”
庄妃苦笑了一声,接着眼底却带着冷意,道:“和夫人是整个大清朝女人的都羡慕的,我羡慕和夫人的。能成为他的妻子,还那么早地遇到他——和夫人,我已经遵照了他的嘱咐接近了皇帝,便请他安心……”
“……”冯霜止垂眼,过了片刻才道,“庄妃娘娘已经怀有身孕,得注意着不要伤春悲秋,否则对胎儿不利。”
庄妃闻言,那手掌抚在自己的腹部,看冯霜止垂眼没看自己,她竟然无声一笑,说道:“他来错了地方,找错了娘亲……”
缩在袖中的手指,缓缓地握紧了,掐住掌心,冯霜止强忍住那种让自己战栗发抖的奇怪寒冷,道:“庄妃娘娘的话,太奇怪了,臣妇听不懂。”
“听不懂便听不懂吧,致斋能懂便好。”庄妃轻笑了一声,便转过身,丢下一句,“和夫人,还请将我的话转告和大人,莫误了他大事。”
庄妃走了,冯霜止在原地站了很久,那边小路子又来找冯霜止,只是眼看着便要过去看,便瞧见太后宫中的人又来了,小路子连忙低下头,假装是从冯霜止身边路过,便听得那方才过来的沁姑姑道:“和夫人,太后有事,让奴婢出来追您。”
冯霜止低下头,脸色有些苍白,道:“老佛爷怎么了?”
“有件要紧事。”沁姑姑不肯说,只让冯霜止走。
冯霜止还猜不到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只是跟着走了。
那边小路子没请到冯霜止,回去禀告了永琰,将自己方才所见全部说出来了。
这个时候,庄妃有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宫里,永琰方才虽然得了冯霜止的准信儿,她给小路子说了一个“十五”,便是暗指立储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永琰方才还准备给福康安写信,眼看着小路子回来,便随口道:“和夫人呢?”
小路子有些为难地抓了抓自己的手,道:“奴才正要去请和夫人,却看到庄妃找和夫人说话,似乎谈得不大高兴,之后又看到太后娘娘身边的沁姑姑回来请和夫人,奴才这就没敢去,只装作自己是个过路的,不过和夫人大约已经看到奴才了。”
“庄妃,太后?”
这庄妃,是个蒙古血统,现在乾隆已经年逾花甲,这庄妃有孕,着实有些……
永琰总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现在皇帝身子骨还硬朗,即便是立储,他也——
若是这庄妃肚子里出来了什么皇阿哥,再看庄妃现在受宠的程度,后面乾隆会不会变卦还能难说。
“之前说惇嫔又成了惇妃,是怎么回事?”永琰搁笔,问了之前说的惇妃的事情。
“说是庄妃今日差点跌跤,还是惇妃在旁边给扶了一把,之后去找了太医一查,才知道是喜脉,所以惇妃有功,再次封回妃位了。”小路子麻利地回答了。
“她倒是跑得快,只是我额娘又得堵心一阵了……”永琰一笑,却似乎不怎么在意,他道,“我们出去找八哥喝酒。”
“嗻。”小路子连忙出去准备了。
永琰盘算着,却始终还是要看冯霜止那边的消息。
恐怕没有人能够想到,福康安支持的不是自己的姐夫十一阿哥永瑆,而是他永琰。很多事情都是别人想不到的……福康安在福家,算是个比较另类的存在,福家四兄弟,福康安最脱离,因为从小就是在宫里长大的,跟家里不是很亲近。
即便是毓舒嫁给了十一阿哥当福晋,也没少拉拢福康安,只是福康安似乎一点也不喜欢毓舒。
知道这个中缘由的永琰,却是笑毓舒当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福康安中意冯霜止,即便是娶了陈喜佳,也不代表他必须爱上这个女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即便是已经嫁人了,冯霜止也依旧是福康安埋在心中的一根刺,怎么也拔不出来的。
当年毓舒与令贵妃一起算计冯霜止,永琰便只将这个消息给了福康安,福康安心里有芥蒂,即便是知道永琰是另有所图,也完全无法放下偏见。更重要的是,福康安与傅恒府别的人一向是不亲厚,十一阿哥从里到外也不过是个空有狠劲儿却短于算计的草包,福康安胸有沟壑,不可能看得上十一阿哥。
所以在福康安得知永琰其实并不喜欢自己额娘令贵妃之后,他很轻而易举地选择了支持看似顽劣的十五阿哥。
政治投资就是这样一回事儿,福康安与永琰之间不过是一种利益关系,永琰看得很清楚,福康安也很清楚。
想到自己那强势的额娘,永琰眼神一暗,便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走出了门。
而这时候的冯霜止,却直接跪到了地上,震骇地看着太后:“老佛爷,这——”
“你为我念了这么久的书,我看中你,也喜欢你,我时日无多,可这宫里没几个可信的人……我知道你是个有算计的,今日我便要你帮我一个忙,将那喜那木拉给我查清楚了。”太后的话,真如石破天惊,要冯霜止完全地愣在了当场。
“我……”
她意识到自己不该用这样的自称,可是终究也没有再继续说话的机会。
太后道:“你若是答应,将来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拒绝了,有可能尊荣至宠,也有可能万劫不复。”
很明白,现在的冯霜止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冯霜止磕头道:“妾身当尽力而为。”
“有你这句话,哀家便放心了。你去吧。”
“是。”
冯霜止再次告退,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后竟然是要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调查喜那木拉,这不是——
当初喜那木拉的事情,在外人看来都是十一阿哥跟令贵妃时间的斗法,太后久居深宫,应该不知道和珅还在这里作怪,也就是说,太后让她查喜那木拉,便是肯定不知道和珅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