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道:“那就养着看看?”
“……嗯。”冯霜止考虑了一下,又道,“不过国泰这人,对我胃口。”
“我看你之前也不像是对那纳兰有这样大的意见,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和珅有些不解。
他才从宫里忙了很多事情回来,还不清楚到底这里有什么事情。
冯霜止道;“团子是我儿子,只有我能嫌弃他不喜欢他,旁的人便是瞪了他一眼,我都将那人剜眼睛割舌头,我护短得厉害。”
那便是那纳兰对团子怎么样了吧?和珅眼底的冷气也起来了,他没说话。
冯霜止又道:“父母嘴上说着别家的孩子好,心里总觉得自家的孩子好,容不得受委屈的。那纳兰厌恶我的团子,我便让她尝尝真正痛苦的滋味。”
毒,什么叫心毒?最毒妇人心,甚至可以说——最毒慈母心。
和珅笑她:“这是须得做绝了,明日晚上宫宴,上午便将这麻烦的人解决了。我若为国泰说亲,苏凌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好霜止,你快别生气了,团子始终是要以后面对自己的风雨的,你护不住他一辈子。”
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和珅要理性得多。
冯霜止抿唇,“我知道……可是他现在还小,我只想为他遮起一片天来,后面我有我教孩子的办法,必不叫他长歪了。”
“我信你,你莫要多心。”看冯霜止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和珅怕她误会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忙出声安慰她。
冯霜止只是因为近日的事情觉得糟心而已,“千辛万苦忍了我俩做干额娘干阿妈,却不知道我是推她进火坑的,当日她给我端茶的时候,我说我疼她,明日便要她知道,我这个干额娘是怎么疼她的。”
伸手一捏她鼻子,和珅笑得暧昧。
“你这小家子气的模样,最招人喜欢了。”
冯霜止听他又开始没正型儿,啐了他一口,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屋里准备午睡了。
和珅这边想着国泰跟苏凌阿,掂量着几分,最终还是坐下来。
第二天的事情没有什么意外,也不过就是苏凌阿的表情难看了一些,似乎根本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纳兰好不容易要见到和珅了,甚至还要端茶给和珅了,她甚至练习过了完美的礼仪,要让和珅知道自己也是个大家闺秀,不想今日这茶递上去了,他也喝了,连“干阿玛”也喊了,苏凌阿坐在一旁笑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岂料和珅下一句话却是:“我看着纳兰的年纪也不小了,怕是应该嫁人了。”
苏凌阿先是一喜,忙道:“这倒是啊,只是最近纳兰坏了名声,怕是不怎么好找人家了。”
苏凌阿这是以为事情有转机,所以相当高兴,以为纳兰终于能成和珅的姘头了,不想和珅竟然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也能抬了纳兰当贵妾去,虽然是个妾,但是他家现在没有当家主母,去了也是纳兰掌家。这人现在也是刑部侍郎,我预备着提拔这人,是个前途不错的。”
刑部侍郎?还是和珅准备提拔的?
几乎是一瞬间,苏凌阿就知道和珅说的是谁了,他张口就想要反驳,却看到和珅那笑眯眯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便觉得心中一冷,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和珅,便开始狂擦起冷汗来。
“大人的意思是……”
“凑合凑合嫁过去吧,少不了的荣华富贵。”
和珅说话简单极了,一句话,要纳兰嫁。
苏凌阿不是不识相的,一看和珅的表情就知道那国泰定然是到和珅这边联系了,只能顺着和珅道:“那这人还真是个夫婿的好人选,还是和大人费心了……”
和珅微微一笑:“一会儿我府上的人去你那边提亲,我们也要快成亲家了。”
这话像是苏凌阿打一棒给个甜枣一样,现在说远兰的亲事,自然是喜庆的。
站在一旁的纳兰,忽然之间就面如死灰,根本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变成这样。
她想要开口反驳,可是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站在这里,忽然就手足无措起来,张开嘴,她表情有些扭曲,便要说话,却不想苏凌阿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像是在警告她。
纳兰只觉得浑身发冷,一直有轻微的颤抖。
和珅与苏凌阿又说了两句话,苏凌阿这边巴结和珅,和珅也就顺着他的话说,便像是要给苏凌阿什么保证一样,一会儿重点又转到了远兰的亲事上,与之前的纳兰亲事随便两句话解决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和琳的事情,和珅一向是很重视的,现在说起来的时候也异常地慎重,倒是给苏凌阿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那国泰与纳兰的事情一出,他还以为自己是失了和珅的信任,如今看来和珅还是更重视和琳一些。自己这个小女儿伶俐是伶俐,只可惜在聚贤楼被刘墉那老而不死的糊涂东西骂了,现在京城里敢娶纳兰的又有几个?如今和珅说和着这事儿,怕是也要跟国泰搭上线了。
想到自己与国泰之间的恩怨,苏凌阿就是一阵的冷汗,在跟和珅说完了话之后,便带着纳兰告辞了。
一回到府上,纳兰就开始哭闹起来,说死活也不肯嫁给国泰那等的人,苏凌阿以前一向是宠爱这小女儿的,可是如今这女儿卖不上好价钱,让人说不出地失望和恶心,当下看纳兰不懂事竟然还在闹腾,苏凌阿火气起来了,竟然给了她一巴掌,厉声道:“谁让你自己不知死活地得罪了贵人,如今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嫁出去也好,即便是贵妾也好过在家里嫁不出去。你若再是苦恼,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纳兰哪里想到自己阿玛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几乎是立刻颓然坐倒在地,“阿玛你……”
“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最近你姐姐远兰准备着出嫁,她现在是贵人了,你万莫去招惹她,若是让我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
苏凌阿放下了狠话,回头却让人准备了礼物,让人去国泰府上赔罪了。
当着面,国泰笑着说什么不介意,也收下了苏凌阿的礼,说以后国泰便是他老丈人,还恭维了好几句。
苏凌阿不想国泰竟然是个很会说话的,以前没怎么发现,今日一谈,倒是对国泰有了印象改观。
苏凌阿回去之后,又找人跟纳兰说国泰其实不错,而国泰在苏凌阿走了之后,却是让人直接将苏凌阿送来的东西全部赏给了自己的几名通房丫鬟。
“苏凌阿这老货,当真以为我给他脸不成?回头他女儿嫁进来的,我让她好看!”
拍了拍自家那娇俏的通房丫鬟的脸,国泰眼底有几分狠色。
今日晚上,冯霜止这边便预备着进宫了,因着是皇贵妃娘娘的生辰,也准备了好一些贺礼。冯霜止也用心挑了一下,既不能显得他们和府钱多,也不能太过寒酸,只送了一对儿玉如意,又送了从恒泰斋买来的一对儿做工精细的盘花刺绣琉璃小炕屏。
冯霜止与和珅一道入宫,只是进了宫门便分开了,冯霜止被宫人引着向后宫走,一抬头,便看见这宫里亮如白昼,于是想起自己那短短几天的宫廷生涯,心里平静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第六十一章 步步杀机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令皇贵妃吉祥。”
众人到了,便进去给令妃行礼,多年不见,令妃还是当年的那风姿气韵,似乎不曾老去。
挥手让众人坐下,令妃的表情显得格外和善,今日是她的生辰,皇帝给她做面子,当真让令妃有些喜出望外。
冯霜止一向是喜欢素净的,今日在令妃的生辰上,更不敢穿得太好,在和珅如此如日中天的情况下,她却还是那简单的模样,若非坐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耀眼人物,怕是没人会注意到这么低调的冯霜止。
在这边见过了令妃之后,她们便暂时地到了偏殿去坐着,距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贵妇们各自跟关系好的人坐在一起,冯霜止这一边坐着的乃是毓舒和陈喜佳,熙珠今天没有来——虽然她是阿桂的儿媳,但毕竟阿必达的官位还不够高,令妃也不会让熙珠来。
今日的冯霜止,便觉得坐在这里格外地无趣,男人们在御花园的东边摆宴,女人们则在西边。
毓舒今日虽然没有穿着皇子福晋的标准穿着,可是那一身的贵气依旧是无人能比的,她似乎毫无芥蒂地看着冯霜止,便问道:“听说你们府上那二爷和琳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毓舒的消息倒是灵通,只不过其实这件事早就有了风声传出来,毓舒知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冯霜止道:“定下来是定下来了,只不过提亲之后的事情还不少,只愿着少些麻烦。”
“那苏凌阿家的大姑娘倒是个顶顶知书达理的,只是那二姑娘就有些荒唐了。”毓舒听说的消息可多了,她看着冯霜止头上那简单的玉簪和珠花,略一勾唇,又看了自己身边的陈喜佳那富丽的打扮一眼,颇有几分深意。
冯霜止早在决定坑了纳兰的时候便是很清楚的,有的事情不能两全,远兰若是能够想得开,便完全能够脱出苏凌阿的阴影了。毕竟她是嫁到了和府,有一句话叫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父母的养育之恩是养育之恩,只是苏凌阿那样的父亲,也实在有些令人糟心。
旁人的风言风语是少不了的,但是冯霜止没有想到,第一个在自己面前说这件事的人竟然会是毓舒。
“那纳兰怎样我是不清楚,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额娘又去得早,无非是个不得宠也没人管教的姑娘。只是苏凌阿的大姑娘我是见过了的,很是大方舒雅,一家人里养出两个不一样的女儿来啊……”
冯霜止这话的意思是她对苏凌阿家的大姑娘很满意,若是听不懂,毓舒也不配坐在这里了。
她看了陈喜佳一眼,道:“弟妹怎么不说话?”
陈喜佳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我只是一不小心走神了……大姑子跟霜止姐姐说的话,我都似乎不怎么清楚呢。”
陈喜佳可以说是她们这小桌子上的三个人当中最不了解情况的了,她是真正地身居内宅,不像是冯霜止和毓舒一样,还要偶尔参与一下男人们的事情。
十一阿哥永瑆表面上是一位很喜欢书画的阿哥,看上去是与世无争的,只是争与不争也不过是一线之隔。他若真是不争,也不会娶了毓舒为福晋了。
毓舒是精明干练,如今拉着冯霜止跟陈喜佳聊天说话,偶尔还要去跟别人说话,应付起来可以说是游刃有余的。
开宴的过程是比较无聊的,宫里的娘娘们坐在一起说话,命妇们在外面,等到宴席过半了,才会将一些人请进去说话。
冯霜止便是在第一批里头,这可是长了脸了。
只是冯霜止没觉得这是好事,反而觉得祸事将至。
那帘子打了起来,令妃便坐在那榻上,现在她掌理着六宫的事宜,十五阿哥虽然说顽劣不得宠,但好在听乾隆的话,也不怎么惹乾隆生气,好好坏坏也都过着。
之前生下来的十七阿哥也夭折了,只是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令贵妃现在也没什么感觉。
这宫里面折掉的孩子太多了,她这一个孩子没了,才是正常的。
看到十一福晋和冯霜止以及陈喜佳进来了,令贵妃这才收起了自己的表情,将那一杯茶放到了案上,朝着自己身边一名美妇笑道:“愉妃妹妹你瞧,她们来了。”
愉妃珂里叶特氏,算是宫里头跟令贵妃关系比较好的了,都是当年从王府里出来的,这么多年也可以说是同心同德一起走了。方才便是愉妃同令贵妃说了想要见见这些人,令贵妃这才叫人进来的。
只是她与愉妃关系好,谁知道是不是愉妃顺着她的意思说的呢?
这屋子里坐着的妃嫔不少,冯霜止却不能将他们记了个完全,只因为这些人太多——毕竟每个人化上妆便看着都差不多,这宫里的美人们千篇一律的一张脸,看得人有些恶心。
冯霜止等人行礼,于是令贵妃给她们赐座,只说道:“你们也不必多礼了,今日是本宫生辰,看着你们这么多人来,心里也高兴。太后娘娘最近身子骨不大好,下午的时候说是头疼,方才永寿宫才来了话,要半个时辰之后领着人去拜见,趁着这时候我们也好说说话。”
太后的身子骨的确是不大好了,最近是越见不行,只是这跟宫妃们没什么关系,她们也就是表面上尽尽孝心而已。
令妃这样说,众人也都符合。
“你瞧她——”令贵妃与众人寒暄完了,忽然一指冯霜止,要愉妃看,“看看这丫头……”
冯霜止有些愕然,怎么忽然指了自己?
愉贵妃调转了目光看,“这便是和夫人了吧?”
冯霜止连忙起身道:“妾身见过愉妃娘娘。”
“哪里来的这么多礼数,我又不是寿星,你坐下吧,我们便是听了你的大名才叫你进来看看的。只是不想旁人传话说得那么难听,你看着却是个淡静的性子,也像是个坚忍极了的。”愉妃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软绵绵的。
早些年她跟令贵妃的关系其实不大好,他乃是五阿哥永琪的生母,只是永琪福薄,乾隆三十一年便去了,如今只有令贵妃一个,倒是有个五福晋,也留下了儿子,但不怎么敢进宫走动。愉妃年纪大了,好不容易养了个儿子,已经是娶妻生子的大人了,却就那样没了,见到五福晋也是不高兴,所以干脆不见。
如今难得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倒让她眼角都有了笑纹。
令贵妃接了话:“和夫人当年可是个能忍的,如今日子算是熬出头了,当初留她在宫里的时候我便喜欢。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当初被老十二罚跪在咸安学宫前面——哎,瞧我这多嘴,又说起了不该说的。”
这令贵妃与愉妃在冯霜止等人一进来的时候便直接说当年冯霜止的事情,便像是揭伤疤一样。
那事儿冯霜止自己都不愿意提起,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便像是在打冯霜止的脸一样。她只觉得心里流过几分冷意,便扯出个完美的笑容来:“当初还多亏了令贵妃娘娘出手相助呢……妾身是记得娘娘的恩情的。”
当然记得了,她还知道这事儿是毓舒与令贵妃当年联手炮制的。
令贵妃似有似无地看了毓舒一眼,毓舒却埋了头喝茶。
现在十一阿哥也是竞争储位的有力人选,十五阿哥却是现在这宫里头出身最高的了。十一阿哥淑佳皇贵妃已经亡故,整个后宫除了令贵妃之外,便只有正月里生下皇十女的惇妃最得宠了。换句话说,现在储位基本上便是在十一阿哥跟十五阿哥之间选,毓舒表面上跟令贵妃还是和和乐乐,背地里却是你来我往毫不留情的。
皇家的事情一向是这样残酷,毓舒是从小耳濡目染,再说了,傅恒夫人早知道她是要嫁给皇家当福晋的人,一直以来也没把她当做是普通的女儿养。但凡是皇家的女人,个个拿出去都是阴谋家。
令贵妃就更不用说了,制霸后宫这么多年,没点子手腕,光靠着皇帝的宠爱也是不行的。
当初和珅曾经算计过令贵妃,在皇帝去承德避暑山庄的时候,便藏了一个蒙古部来的女人,最后倒霉的人却成了令贵妃。
令贵妃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十一阿哥,那一段时间毓舒知道事情不对劲,她与十一阿哥预备着对令贵妃不利,但是没想到做得这么绝。
那段时间令贵妃没有还击,因为她失宠了,可是在她回复势力之后没多久,十一阿哥生母淑佳皇贵妃便没了。
后宫里的这些事儿坏得很,从来没有个清算得干净的时候。
现在令贵妃一个劲儿地跟冯霜止说话,却是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几乎将毓舒晾在了一边,好歹这也是大学士傅恒的女儿,十一福晋,却没有一个人搭话,可见令贵妃把持后宫是如何的本事了。
当下令贵妃听了冯霜止那感激的话之后,便一笑,重新让她坐下,却道:“前些日子听说十一阿哥的字画又得了万岁爷的夸奖,不知道现在十一阿哥是在忙着什么,如若他不忙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叫来为我们画上一幅。”
毓舒终于抬了头,轻轻一笑,道:“永瑆最近被上书房的朱珪师父教训说是不务正业,怕是没时间来呢,改日他若是得了空,我且转告他,还请令贵妃娘娘放心。”
这两句话粗粗一听没什么古怪,可是细听了便是火药味浓厚了。
冯霜止知道她们两人勾心斗角,便在一旁假装自己是个不存在的。
令贵妃又跟宫妃们说了几句,便听到外面传来了通传的声音,“惇妃娘娘来了。”
在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冯霜止便是愣了一下,而后抬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令贵妃的脸色,见她似乎很是不高兴,便知道这两人是宫中最受宠的两个,关系毕竟不好。
那惇妃人还没来,笑声倒是先来了,让冯霜止想起那王熙凤来。
进来的这人,穿得却比令贵妃还华贵,那一身的枚红色,在这灯光之中无比地耀眼,绣着金线的花纹,孔雀翎的头饰,还有坠下来的金色流苏,便是贵气凛然。
“今儿妹妹来迟了,令贵妃姐姐莫怪。”
令贵妃扬起一抹看似真诚的笑,便道:“快来坐下吧,你总是这样姗姗来迟,谁敢不等你。”
“令妃姐姐说笑,这爱迟到的大帽子扣下来妹妹可担当不起,要我看只要不误了给太后娘娘请安便是好的,姐姐说是吧?”
换句话说,在惇妃的眼中,令贵妃的生辰来不来无所谓,只要去拜见太后便好了。
这话很是难听,可是令贵妃竟然没有任何的色变,像是听这惇妃冷言冷语惯了。
令贵妃笑了一声,也不多话,只是道:“惇妃妹妹肯来赏光,已经是姐姐的荣幸了,时间差不多,阿哥们已经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我们也跟着去吧。”
说完了,她便当先走在前面,这是按照位分排的,作为皇子福晋的毓舒便走在了前面,倒是把冯霜止跟陈喜佳凑到了一起。
路上没人敢说话,一路从储秀宫往慈宁宫而去,夜里宫里面是热闹的,一走出来便带着几分森然了。
冯霜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走在自己身边的众人,只是没有人说话,便是前面的宫妃们也是安安静静的。
只是没想到在过圆门的时候,前面的灯笼被一阵邪风给吹得烧了起来,前面那提宫灯的婢女给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竟然直接将那烧着了的灯笼一扔,便脱了手去,从惇妃的脚边过去。
惇妃便离得最近,退了一步,看那宫女竟然吓得瑟瑟发抖,便重新踏上前去一巴掌甩到了那宫女的脸上,骂道:“不知死活的蹄子,令贵妃姐姐你这宫里的宫女颇不懂事了,惊扰了贵人们,岂是你能担待得起的?给我拖下去,往死里打!”
众人没有想到,惇妃的威势竟然超过了令妃,并且行事之间颇无顾忌。
冯霜止下意识地觉得要坏事,她看到了令妃将她胸前挂着的丝巾扯了下来,一掩唇,便向着旁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周围侍立着的太监,直接上来将这已经吓傻了的宫女拖了下去打。
惇妃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
这场面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冯霜止听着那宫女的惨叫便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当初。
皇宫里,人命贱如狗。
冯霜止没说话,便听令妃笑道:“妹妹也该消气了吧,这一会儿出了人命可不好。”
惇妃冷笑,“姐姐若是舍不得这宫女便直说,你精心调=教出来的肯定是不一般了。”
“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我姐妹情谊难道还能因为一个宫女坏了吗?”令贵妃见惇妃坚持,也不说话了,便道,“我们还是快走吧。”
惇妃点头,也赞成,只是临走的时候还吩咐道:“使劲儿地打,我若不叫停,万不能停了。”
那宫女的惨叫已经很是虚弱,就在墙的那边。
冯霜止看惇妃这嚣张跋扈的模样和令贵妃那沉得住气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宫里难怪是令贵妃制霸。惇妃的确是个不足为虑的。
在令贵妃的生辰上却偏偏要处罚了令贵妃的人,这才是真本事。
冯霜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便是将令贵妃给得罪死了,更奇怪的是令贵妃未免也太能忍了。
心里带着疑惑,冯霜止这边去终于到了慈宁宫,太后的身体不大好了,整日里咳嗽,也不怎么爱见人,都是宫人在伺候而已。
还没进宫门,便听到里面有个苍老的声音训斥道:“一群没用的,叫你们念个书都没本事!”
令贵妃正带着人进去,听了这话,眼光一闪,便带着人拜了下去。
太后坐在榻边,看了这乌泱泱的一帮人进来,只有些厌烦,道:“你们请过了安便直接下去了吧,想来你们跟我这个老太婆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令贵妃讨好地笑了一声:“前日里太后娘娘病着,我们也不敢来打扰,如今一见,您这气色便是好了不少了。方才听您在说宫人念书,又是哪个宫女惹到了您?”
“前些日子来请安的那和珅,爱给我讲些故事,我听着喜欢,便叫皇帝让他给我讲,那和珅也留了一部书稿下来,今日终于有精神头了想要听听,却不想这宫中上下竟然没一个识字的。”
众人忽然就有些尴尬起来。
这宫妃之中识字的不少,可是这要说有什么造诣是不可能的,有些是连字都认不全的,更不要说是普通的宫女了。
冯霜止这边却听到了和珅的名字,便是心中一惊。
和珅给老太后念书稿?书稿——
这……
还没等冯霜止反应过来,令贵妃便笑道:“如今我们这里可是有当初京城的大才女十一福晋的,不过啊——还有一个厉害的人,太后娘娘您肯定喜欢。”
“哦?”太后似乎感了兴趣。
令贵妃便看向了冯霜止,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笑道:“那和大人是个有孝心的,如今便是和夫人也在这里,当初也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才女,不如请她来为太后娘娘您念书?”
令贵妃当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踩十一福晋的机会,只是她踩踏着毓舒的时候,却同时捧着冯霜止。只怕是故意的,要冯霜止对她又敬又怕,打一棒给个甜枣,于是冯霜止日后也好为她所用。
令贵妃这算盘打得响,冯霜止也不是什么不识相的人。
和珅之前虽然不说这件事,也许他自己没怎么在意——更何况冯霜止其实直到和珅肯定不是故意的。乾隆以孝治天下,太后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讨得了太后的欢心,又哪里愁背后没有人撑腰呢?
和珅既然是想要巴结太后的,夫妻同心,冯霜止如今便落落大方地站出来,给太后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
太后看她脸上素净,不像是别的宫妃那样艳丽,像是个朴素的孩子,便招手道:“那你便过来为哀家念书吧。旁的人就这样回去好了,我乏得很。”
冯霜止走过去了,从旁边的女官手中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那一部书稿,一看之下竟然是《石头记》,于是后世很有名的一桩典故便涌上了她心头。
冯霜止万没有想到这传世的东西能出现在自己的手中,便是一阵发愣。
过了一会儿,才听太后道:“念吧,上次念到那个什么‘王熙凤毒设相思局’,便接上吧。”
“妾身省得了。”
众人请过安就走了,冯霜止在这边给太后念书,不想太后竟然越听越精神,听着听着便叹气道:“这是个心思毒辣的……”
冯霜止一垂眼帘,这石头记便是后世的红楼梦,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这一回,凤姐儿的狠辣便是展现得淋漓尽致了,曹雪芹批这一个“毒”字,便是顶顶厉害的了。
太后说话,她不敢插嘴,看太后一脸的回忆表情,便知道她是由这一回想到了什么旧事。宫里的旧人旧事多了,太后活了太久,能成为太后,必定不是什么蠢笨的人。
太后叹了口气:“你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