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暂时不说纳兰的事情,心里想着一会儿要好好教训这不懂事的女儿,又想着和珅不能得罪,还是先笼络好和珅,这才是要紧的。
和珅这边便笑着应了,跟着苏凌阿的引路,到了堂中说话。
苏凌阿要请和珅上座,和珅觉得好笑,怎么这也是苏凌阿自己的家里,轮不到和珅坐到主位上,那才是真的喧宾夺主了。
和珅推辞了,只是坐在了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上。
苏凌阿是巴结着和珅,怎么也不敢坐在上面去,竟然直接坐到了和珅的下手位置,便为和珅倒了茶:“不成想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您一走进来便遇到,是我这里不懂事儿了。”
苏凌阿是满洲正红旗的出身,怎么都是比和珅的旗籍还要高的,只不过现在和珅官位高,官大一级压死人,苏凌阿对着和珅是百般逢迎,将自己压在了一个很低的位置上。
“苏大人客气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府里头的姑娘们闹着一点小脾气也无伤大雅。”和珅这嘴里便直接将这一件事定性成了“姑娘们闹着的一点小脾气”,言下之意是别让苏凌阿小题大做了。
哪里知道这苏凌阿鼓着眼睛想了半天,觉得这和珅的口气里似乎带着几分警告,根本没听出和珅这已经很浅白的话语,还以为和珅是觉得远兰不好。
他心里已经不喜欢远兰,自以为得了和珅的意思,便上赶着附和道:“和大人说的是,姑娘家就是这小脾气,远兰一向没有纳兰这么贴心灵力,额娘死得早,所以没什么人教养……”
哪里有父母是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的?和珅现在也是为人父的人,即便他那是个儿子,也算是知道为人父母是个什么样的感情,只盼不得子女好,这苏凌阿倒是糊涂蛋,赶着要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放。
和珅只一笑,端起了茶杯,一尝这茶叶,却是信阳的毛尖,便浮在绿色的茶汤里,显得格外清亮。“这茶味道好,喝着像是明前的,莫不是跑山尖?”
“去年的跑山尖了,今年的茶还没新的上来,等过得一月这新的明前毛尖上来了,我给您孝敬去。”苏凌阿讨好地说着。
毛尖里面最好的一批便称之为“跑山尖”,所有的名茶里面的“明前”茶都是最好的,每年也就那么一点,能送到京城里来的基本都在王公贵族的府上,乾隆那里就分了个大头,那都是当成贡品上来的,其余人的要不就是皇帝赏赐的,要不就是下面的人悄悄孝敬上来的。
要弄到这跑山尖,怕还要一点本事的。
如今这苏凌阿随口便说这等到今年的跑山尖上来给他捎上,这倒是厉害了。
和珅是个喜欢喝茶的,苏凌阿这边是将和珅的喜好都调查清楚了,正所谓投其所好,现在苏凌阿做的便都是这种事情。
他打听清楚了和珅喜欢喝茶,便准备了毛尖,甚至已经联系好了今年的跑山尖,只盼着和珅觉得他这孝敬不错。
现下和珅喝了茶,也的确觉得这味道不错,跟苏凌阿胡扯了一阵,便被请到了厅后,摆了好酒好菜,又将府里唱戏的喊出来,这戏台便搭在厅后面,给和珅唱的专场呢。
和珅一点也不在意地喝着酒,等到时候差不多了,便准备开始跟苏凌阿说正事儿了。
“今日既然已经坐到了一起,平日里都是朝中的事情繁忙,没什么联络感情的机会,今日趁着这时候也说一说吧。”和珅简单的开场白成功地引起了苏凌阿的注意,接着和珅道,“我乃是和琳的兄长,想必苏大人也听说了,他与贵府大小姐远兰是相互属意的……”
苏凌阿听到一半,便觉得这事儿似乎不怎么好办了,和珅这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他想到了之前纳兰的事情,又更觉得和珅的态度奇怪起来。
他干脆道:“远兰是个不懂事儿的,竟然对自己的妹妹动手,是我没有教好她,和大人若是觉得这一门亲事不合适,倒也是不必强求的……”
和珅似笑非笑,转着手中的酒杯,只抿了一小口,这一杯也没见底,他喝得克制,便道:“我是和琳的兄长,他乃是我弟弟,他喜欢什么,什么便是好的。和琳成亲的事情,是完全交给他嫂嫂办的,和琳也信得过她,我夫人似乎也挺喜欢贵府大小姐的。”
这是在提点着苏凌阿,不要得罪了冯霜止。
毕竟冯霜止这个时候握着和琳的亲事,虽然不至于说和琳处处都要听着冯霜止的,可是冯霜止若真有个不愿意,这亲事怕是折了的可能比较大的。
苏凌阿一身都是冷汗,这么说之前纳兰那行为?
大约是惹恼了和珅吧?
他想也不想,便道:“远兰也不是不懂事儿,大约是纳兰这两日受了委屈,所以心情不好,也给了远兰气受吧?从小旁人就说,远兰是个温婉的,若是和大人这边您弟弟还不嫌弃的话……”
“今日和某人不过是来喝酒的,这事儿回头我会跟夫人说说。”话始终没说死,和珅推着太极,又跟苏凌阿随便说了说自己小时候跟和琳的事情。
苏凌阿一边听一边恭维着,没几句是真心话。
和珅不过是随口找话说,说着说着便听到外面忽然有花瓶晃动的声音,便听到一声猫叫,紧接着是轻声的尖叫,同时一双绣鞋从门旁边缩了回去。
苏凌阿忽然厉声道:“何人在外偷听?!”
和珅一见那绣鞋便已经猜到是何人了,那纳兰姑娘还真是有些执着。
可怜纳兰不过是听和珅讲故事,所以一不小心听进去了而已,现在苏凌阿这一声喊,守在外面的奴才们一进来便瞧见原来是自家小姐在这里偷听,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起来。
这位纳兰小姐可是个厉害的,成日里会使唤人,一点不像是大小姐那样容易亲近,喜欢她的人也没几个,如今逮住了,却又不敢上去了。
那边苏凌阿久久没有得到回复,便觉得古怪,又喊道:“还没抓到人吗?”
他这一问,纳兰竟然直接从门边走了进来,便行了一个礼,道:“是女儿在外面偷听。”
她脸上还带着伤痕,这个时候却已经是没有哭着了的,看着只觉得聪明又漂亮,只不过若不是眼神闪烁,兴许这营造出来的假象更能够让人相信。
苏凌阿才是真的愣住了。“我与和大人说话,你在外面偷听干什么?”
纳兰红着脸道:“原本只是路过的,结果听到和大人说得引人,没注意便听进去了。”
换了一个人看来,定然觉得这姑娘娇憨可爱,可和珅知道自己那不过是瞎掰,他没兴趣将自己早年的那些事情说给这些不相干的外人听,所以便觉得这姑娘是满嘴都是谎言了。
和珅笑了一声,苏凌阿似乎以为他很高兴。
心里一转,又想到了冯霜止,便觉得纳兰是得罪了这夫妻俩,左右还是要把这关系圆回来,不然以后怎么相处?所以苏凌阿看着和珅道:“和大人,那一日在聚贤楼,是纳兰不懂事儿,只是她年纪小,今日也犯下了这样的错儿,只求您能够原谅她小小年纪不懂事儿。”
说得跟他和珅要跟这小姑娘计较一样,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过这样的小姑娘——说实话,还真的没放在眼底的。
苏凌阿没注意到和珅是怎么想的,便直接喊了纳兰过来,要她端茶来给和珅赔罪。
和珅说不用这么麻烦,这小姑娘没招他没惹他的。
苏凌阿道:“和大人您这样说是个客气话,我知道,不管您弟弟跟远兰的事儿能不能成,我们两家总不能成为了个仇家,左右还是我这小女儿伶俐,只是太年轻,还望着您给教训两句。我这想着,不如您认了纳兰为干女儿,这样也还日后她对您执着对父亲的礼节。我也是尊重着您的,以后这丫头便像是待父亲一样待您,也省得贵夫人闹心了。”
其实苏凌阿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在平时是相当完美的,认了和珅当干阿玛了,怎么也能消除冯霜止的戒心了,只是没有想到,却险些触碰了和珅的底线。
和珅本来想一口回绝,可是看那纳兰似乎被自己糊涂阿玛苏凌阿气得不轻,那话到了喉咙口又收了回去,和珅顿了一顿,笑道:“我家夫人是个厉害的,我收了您女儿为干女儿,这事儿倒是一点也不大的,只不过她日后便也要喊着我夫人为干额娘,总归还要回去先问问我夫人的意思的。”
下面纳兰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喊一句“我不愿意”,哪里想到苏凌阿时机适合地直接一瞪纳兰,没让她把这些话都说出来。
纳兰憋着气没说话,竟然一跺脚就跑开了。
苏凌阿差点气得摔了酒杯,只是和珅还在这里,只能应付着。
和珅倒是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这么离奇,不过苏凌阿现在好像也明白应该怎么对待自己的两个女儿了,若是以后再出什么幺蛾子,就只能说苏凌阿是个傻货了。
和珅这边酒菜吃喝得差不多,那边的戏也听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刚要从前院出去,便听人前面热闹了起来。
竟然说是有人上苏凌阿府上提亲了。
和珅愣了一下,看向苏凌阿,苏凌阿连忙解释道:“定然是那国泰来闹事儿,和大人您放心,他想娶的乃是我小女儿,只是我那小女儿如今才十三四岁,等到适嫁年纪了,那国泰怕都是个中年人了,我定然不会答应的。”
“原来如此。”和珅应了一声,似乎没在意,便走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苏凌阿恭恭敬敬地将和珅送走,那边的奴才们拦住来提亲的国泰,苏凌阿送完了和珅便走回去,哼声道;“凭你也想娶我女儿?做你的梦吧!”
那国泰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了,这个时候被苏凌阿的声音气得发抖,指着他道:“你说什么?!我凭什么就娶不得你的女儿了?我好好地来提亲,上次你这老匹夫便将我扫落出去,如今还敢说话?!”
苏凌阿冷哼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这样的想要娶到我女儿,下辈子去吧!”
国泰乃是满洲正白旗富察氏出身的,只是现在国泰落魄了,他父亲原本是四川总督文绶,如今文绶落罪,发戍新疆,国泰也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刑部侍郎,说是厉害,可是没有实缺,也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捞。苏凌阿比之国泰更不如,只是觉得自己那两个女儿貌美,是国泰这样的人配不上的,说话也就是一点也不客气。
国泰几乎被这苏凌阿气了个半死,这便是所谓的人不得志要被人欺负了。
他喊道:“当日你说过了,你家的小女儿,若是我喜欢上门提亲,你若是不愿意结我的这一门亲事,又干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你这样的人便是将自己的女儿当了小妾来养,送到人前人后的,忒不要你这老脸了!也亏得是姑娘家,才被你这样摆弄着,不知羞的老东西!”
这一下轮到苏凌阿生气了,他暴跳如雷,只骂道:“好小子,好小子,还不给我将这轻狂之徒打出去!”
下面的奴才们自然是听主子的。
这事儿传出去怕又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沦为笑柄了。
和珅的轿子,便这样缓缓地过去了,他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倒是有了一些想法。
回了府后,一问冯霜止,说是没在屋里,而是在书房,他于是到了书房里,一推屏风一掀帘子便已经看到了真趴在案上睡觉的冯霜止。
她似乎是刚刚写了一些什么东西,有些累了,那毛笔放在她手边,已经将她手掌打湿了一块儿,墨迹纯黑,倒是让人不禁开始想她年纪更小的时候到底是怎么跟着老师学的。
写个东西都能睡着,和珅也算是服了冯霜止了,只是他并没有吵醒她,而是轻轻地将那放在一旁的一些纸页拿起来,都是过两季庄子上面的种种事情的规划……
这事儿本该是府里的男人们负责的,只是他们府上的人毕竟还是太少,和琳到底还是要开始在朝廷里面做事了,和珅也想给和琳某个合适的职位,便没将庄子上的事情跟和琳,便有冯霜止接了过去。
他本想将自己的衣裳给冯霜止披上,不想冯霜止竟然已经醒了,他还是将衣服给她按到了身上,道:“累了便去踏上歇息吧,这书房里也不是没地方给你睡,怎的便趴在桌上了?”
冯霜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忽然看到了自己手掌上的一块墨迹,道:“是写着写着睡着了的,今日中午的时候团子闹腾着,一直不肯喝奶,哄了许久才好,是个能折腾人的。庄子上的事儿我这没一会儿便能写好,你别担心我。”
和珅心疼,便笑她:“你也知道我担心你,便不要这样熬着,庄子上的事儿过不几天你便可以提拔些人上来管着,左右还有刘全儿在。”
刘全儿是个能干的,可是有的事情下面的人是放不开手去做的,还要慢慢地培养才成。
到底哪些人可信,哪些人能用,都是需要慢慢看的。
最近又新置了一些宅院田产,便是要人都照看着,回头上了正轨,冯霜止也就不必这么忙了。
她睡过一回之后也就精神了,便站起来伸个懒腰,和珅刚好抱了她个满怀,笑道:“我今日去了苏凌阿的府上,喝了一壶好茶。”
他心里惦记着的还是那茶,跑山尖啊,虽然是去年的。
和珅又道:“只可惜你没去,人家这府上可比我们阔绰多了。”
冯霜止笑他:“恁地那苏凌阿一个小官就让你羡慕了,好歹你也入值军机处,算是个军机大臣了,还这样没眼界,改日人家得笑话你。”
“唉,和珅哪里有夫人有眼界啊,为夫想喝这好茶想得紧,只盼着贤内助拼死拼活地给为夫赚钱,这样就能有一日过上能喝跑山尖的好日子了。”
和珅半开着玩笑,这十足的揶揄口气是逗笑了冯霜止。
冯霜止道:“一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下面那些个敛财的都有些本事,你可是比不了的,我们家收的东西也不多,大半还是庄子上的收成和经营的。”
和珅点头,忽然道:“今日去苏凌阿的府上,我遇到了一件为难的事儿。你猜怎么着?”
“猜不到,你直说吧。”多半都是苏凌阿那糊涂虫说了什么糊涂的话吧?不过看着和珅的表情怎么有些微妙呢?
冯霜止怎么也没有想到,和珅说出来的话竟然会是——
“那苏凌阿央我收了那纳兰为干女儿,我想着我家还有口醋坛子,便没敢答应,回来请示夫人了,还请夫人示下。”
和珅那口吻,真是说不出地好笑。
冯霜止简直被这句话给惊到了,“干女儿?”
也亏得那苏凌阿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虽说关系好的朝廷命官之间相互收着干女儿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更有的直接将干女儿当了姘头的,苏凌阿这老货莫不是也打的这个主意?总之冯霜止对“干女儿”这字眼是恶心到了极点的。
她一皱眉,便想要说出拒绝的话来,只不过这个时候念头一转,却道:“远兰是要嫁给和琳的,我们若是收了纳兰为干女儿,这辈分要怎么算?”
和珅眉头一皱,“你莫不是真的想收她做干女儿?”
冯霜止一看他那如临大敌的表情就想笑,只道:“不是你让我好好考虑的吗?”
“说给你听听,你莫不是还当了真了?”和珅心说什么辈分之类的根本不是问题,满洲八旗这边辈分乱极了,有问题的根本是干女儿这个身份而已。
和珅满以为冯霜止会拒绝,不想冯霜止道:“左右这姑娘是个有野心的,我挑个好日子要她跟她姐姐来府里坐坐,再留她单独来往,若是能识相了当然好,不识相了趁早预备着掐死,别在往后惹出什么祸事来。”
“……”和珅忽然觉得自己搬起石头脚了,“真不明白你是在想什么的……”
冯霜止道:“我是个看不得别人舒服的人。别人让我不舒服,我也要让他不舒服的。看这纳兰是不是个聪明的人再说吧。”
苏凌阿这个人必须好好地解决,处理不好怕是要生事端,但凡是跟真实的历史有关联的人物,冯霜止都是小心又小心的。而且,她想要看看远兰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看待她那个妹妹的……
过不得几日,传出了今科状元王杰给从南书房升任了刑部侍郎的消息,这便是与国泰有共事了。
冯霜止本来是预备着立刻要请远兰纳兰姐妹来的,不想斜剌里冒出这件事情来,倒只能先为和珅准备着贺礼了。
她想着汪如龙那事儿,便问他有没有向汪如龙打听过,和珅说汪如龙前两日回了扬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库房里没挑到合适的礼物,冯霜止趁着这机会,也顺便出去买了些东西,进了恒泰斋,便进去问他们老板在不在,原本和珅说他不在,不想今日冯霜止赶巧,汪如龙才走了没两天又回来了,进来便听见冯霜止问起自己的行踪,这便上前去告罪。
冯霜止已经知道这汪如龙不是什么简单的人,这个时候不敢小觑了他,与他说了两句,便说是要挑礼物。
都到了恒泰斋挑礼物了,便知道肯定是想要一些独特出众一些的。
汪如龙会做生意,便领着冯霜止去里屋坐,好东西都要一件件慢慢摆上来,他叫了人去取东西,便给冯霜止倒茶。
冯霜止在他将那茶倒出来的时候便闻见香了,忽然想起和珅好茶的那一口来,便道:“今年的明前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来,倒是让人想得紧,左右也得弄上一盒来喝喝。”
汪如龙一听这话便笑了:“这普通的茶叶能放在运盐船里,明前茶可不敢这样干,不过您要是真想要喝,我这里也给您弄得到,夫人算是我的老主顾了,这茶叶便算是我孝敬您的。我这儿的茶,来得可比皇宫的还要早呢。”
“说起来,我听说最近漕运的事情似乎不大好。”冯霜止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汪如龙眼光一闪,摸了摸自己那双下巴,只道:“总瓢把子没了,肯定要乱上一阵的,只不过谁知道什么时候不会再出现呢?”
“汪老板肯定是知道什么了吧?”冯霜止笑眯眯的,也看着笑眯眯的汪如龙,“若有消息,不如共享一下,好歹我也是您的老主顾了。”
汪如龙只是笑了笑,“其实事情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您今日来问我,便是来试探我知不知道江南那边的消息的,也说明您对某些人和某些事儿已经有了怀疑。我只能告诉您,连霜城是个命大又有野心的,当初漕帮里面打起来的时候,他身中八箭都没死成,将江南神医都已经放弃了,可是他活生生又从鬼门关回来了……唉,反正观望着吧……”
其实汪如龙已经跟连霜城搭上了线,现在他手中握着江南盐政那边的账本,多少人想要追杀他呢,只不过汪如龙一向精明,账本都是分开放的,即便是自己死了或者是别的人杀了自己也得不到好处,现在追杀他的人也早就被撤走了。
听了汪如龙这话,便算是证实了冯霜止自己的猜测,她没再问,只是等着汪如龙将东西拿出来,自己挑好了便回府,不成想坐在那里端着茶好好地等着,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像是来了贵客的。
“夫人,这恒泰斋有什么好来的?咱府里的东西不必这里好上千万倍吗?即便是挑礼物也……”
“要你在这里多嘴,回头当心我给你撕烂了。”
“……奴婢知错……”
这声音,好熟悉。
冯霜止一下便听出来了,这是……陈喜佳?
她便要将那茶杯一放,出去打招呼,又觉得不妥,便坐下来。
下一刻,冯霜止便庆幸自己是没有出去的,因为王杰也来了。
这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进了恒泰斋,怎么觉得像是约好了的?
现在王杰也是火速直接升了朝廷二品大员了,尽管是在刑部,可是对于所有新科的进士来说,那是相当厉害的了。
这人风头之劲,是不输给和珅的。
如今跟自己的旧情人陈喜佳碰上,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
冯霜止忽然好奇起来,便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汪如龙消息灵通,像是什么都知道,干脆也坐在里面不出去了。
这个时候是人最少的时候,陈喜佳与王杰一前一后到了旁边的雅座上。
只听陈喜佳问道:“你怎么不坐?”
王杰很生硬道:“夫人乃是已婚之人,与旁的男子同桌,似乎不大好。”
“……”
这时候,陈喜佳似乎是沉默了,她大约是没有想到王杰竟然会说出这样暗含着讽刺的刻薄话来。
一时之间竟然露出了有些伤怀的表情。
过了许久,陈喜佳才道:“好歹昔日也有那么多的情义,你何苦如此相逼?”
“王杰何曾相逼过夫人?”王杰是真的想笑,看着现在陈喜佳这矫揉造作的模样,当真没闹明白自己当初到底喜欢她哪一点,才气逼人还是温婉俏丽?也没觉得有一点好了……
说什么昔日的情义,她已经嫁人了才跟他说什么情义,无非便是因为今早他在朝会上说了福康安徇私枉法,跟朝中别的大臣联系过于紧密的事情,陈喜佳竟然就直接找上了门来。
王杰现在已经没有了什么所谓的“寒心”,因为他当初那一颗单纯地爱着陈喜佳的心,早就在陈喜佳让冯霜止去广济寺拒绝他的时候,便已经完全消失了。如今看着陈喜佳百般作态,只有“恶心”二字可以形容了。
陈喜佳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那么固执……”
王杰正在忍住自己的冷笑,不过现在他觉得这是一个很考验人的本事的事情,要克制住对陈喜佳的冷笑,太难了。
“我听说,皇上想给你赐婚,把公主嫁给你,你却一口推掉了,王杰……你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早日娶了公主,你便是青云直上的路了……”陈喜佳自以为是地劝着。
今早皇帝的确说要给王杰赐婚,结果被王杰一句简单的“先国后家”给堵了回去。
怕是陈喜佳自我感觉良好,以为王杰是因为她才拒绝了乾隆的吧?
王杰心里连嘲讽都不屑给了,嘴里说着当初的情义,其实不过是为了福康安说情来的,可是说是说情,又有些摇摆不定,要与王杰直接恢复到平常朋友的关系上去。
冯霜止心说陈喜佳怕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她为着福康安说话,又颇有几分要拉拢王杰的架势,怕是信了当初冯霜止给她说的——王杰对她还有旧情,所以她凭借着这一点感情能够将王杰拉拢过去。
只是冯霜止还是太天真了,陈喜佳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我知道你是不喜欢福康安的,是他当日破坏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只是木已成舟,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与他荣辱一体,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你若是真的参倒了福康安,他日便要我活守寡……”
陈喜佳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这雅间里没人,她也红了脸,尽管王杰站得远远地,可这屋里也有些暧昧和纠缠不清的感觉了。
王杰眼底的嘲讽,是低下头去的陈喜佳没有看到的。
隔壁屋里的冯霜止忽然之间便笑了,她有些笑不可遏,手中的茶盏磕到了桌面上,那汪如龙也是一脸的笑意,两个了都懂原因而已。
只是冯霜止方才那茶盏磕到桌面上的声音,哭得正认真的陈喜佳没有听到,王杰却听到了,便知道那边竟然是有人的。
当下王杰道:“夫人说出来是有要事相谈,如今说了这许多没用的倒是浪费时间了……”
陈喜佳勉强一笑,脸色有些苍白:“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是还在介意当年的事情。可我还是愿意恭喜你的,你如今升官了,只要不困囿于过去,定能步步高升的……妾身,这便走了。”
陈喜佳那离去的背影带了点单薄的意味,丫鬟还在外面,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只不过有些狐疑,便眼光一闪,扶着陈喜佳走了。
这便雅间里只有了王杰一个,听墙角的冯霜止跟汪如龙这才明白过来了,之后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下一刻,这间屋子的门便被推开了,王杰冷着脸站在外面:“和夫人和汪老板这墙角听得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