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刘全儿跟在和珅身边这么多年,人是很机灵的,什么话都能说上两句。这一番话,又是讥讽又是威胁,差点将马佳氏气了个半死。
可是刘全儿是胡说吗?不,他说的句句都是真的。
这女人刚嫁给了常保,常保就去世了,谁不骂她一句丧门星?便是在老宅那边,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续弦的正室,早就被常保留下来的几房小妾吞得连渣滓都不剩了。现在她若是想要编排冯霜止,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冯霜止好歹是个贵女,是英廉的孙女,即便是今日冯霜止真的做出了什么事情来,外人也不敢说——说了,那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英廉是个相当护短的人。
更何况,自家爷不是吃素的。
刘全心里也发狠,在外面听到的那些话,已经让他很想直接一刀切了马佳氏,更何况是与主子伉俪情深的夫人?
冯霜止站在院子里,远远地听见刘全骂的那些话,这个时候见刘全回来了,她倒是淡淡笑了一声:“辛苦你了。”
刘全哪里敢承受冯霜止这样的道谢,忙说:“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
至少在刘全说了这一番话之后,马佳氏不敢在外面说冯霜止什么坏话,明面上不敢太嚣张。至于暗地里,说不说都是管不着的。
他们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而已。
和琳远远地就听到了吵闹的声音,出来就看到冯霜止轰走马佳氏的一幕,他叹了口气,知道事情是怎样的,也不多言,只是走过来让嫂子消气。
冯霜止真觉得自己都要心力交瘁,快没力气去生气了。
有些疲惫地摆了摆自己的手,冯霜止无声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万万没有想到……
和珅落榜,竟然是因为他的试卷被改成了别人的?
到底是谁的?
最后和珅的试卷,又是谁答的?或者也许……根本就没有和珅的试卷……
落榜,落榜,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局。
马佳氏接了何人的钱?是何人来找马佳氏做的这胆大包天,科场舞弊的事?
冯霜止进屋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回身便道:“喜桃,你出去跟刘全儿说,把这事儿给我查清楚了。”
“奴婢这就去。”喜桃不敢耽搁,这事儿太大,连忙就去了。
喜桃走后,冯霜止才想起来,就算是自己能够查到又怎样?事情并不会因为他们查到了真相就改变的。
能够有这样大的胆子直接换掉试卷的人,背后有大能量,不是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能够搞定的。
一重又一重的打击下来,冯霜止几乎觉得自己要晕倒了,可是她还清醒得很。
熙珠早就来说过了,那个时候,她就觉得熙珠是话里有话,为什么别人都不说,偏偏是熙珠来说?又为什么偏偏是对着自己说?
熙珠知道什么,可是却不能告诉自己,她只是在提醒自己,和珅也许会因为科场舞弊的事情落榜,只是冯霜止彼时还想不到这件事上去。
眼看着要黄昏了,和珅还是没回来。
冯霜止又开始担心起来,疑心是出了什么事情,叫刘全出去打听了,回来却报,还在跟人喝酒。
一问到底是跟哪些人喝,冯霜止的心就冷了。
大多都是今科的进士,其中便有钱沣,还有几个重臣家的子弟,自然也有福康安等人,和珅在那里喝酒……能喝什么酒?又不是春风得意,再好的酒喝进去,也不过变成了苦酒。
只要一想到在众人欢颜的场面上,她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人一脸若无其事地跟旁人喝酒,指不定还要忍受别人一句两句的讽刺,冯霜止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终究还是担心,之后托了和琳去找和珅回来,之后又觉得不妥,让刘全将和琳追了回来。
一直到夜深了,和珅才回来。
这个时候,桌子上的菜已经是冷了热,热了冷,和珅带着一身酒气进屋,似乎还跟成亲那天一样,可他脸上的表情不一样。
冯霜止上去将他外袍挂起来,让丫鬟去端醒酒汤,自己扶他坐下,却不想和珅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看着脸上强挤出笑容来的冯霜止,叹了一声,却笑道:“让你担心了。”
冯霜止这一天都觉得委屈,可是一直忍着,她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和珅这一句软声细语的话之后,她却止不住地落泪,抱着和珅一下就哭出来。
和珅有些哭笑不得,他在席间喝了不少,现在走路都跟飘着一样,瞧见她这哭得伤心的模样,自己反倒是不伤心了。抬手擦了她脸上的泪,和珅搂着她坐了下来,只弯着唇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落第的是你呢。我的大才女夫人,落第了还有下一次的,天将降大任——”
“我倒宁愿落第的是我了。”冯霜止哭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起马佳氏白日里来说的那些话,心里又压抑着,却不敢告诉了和珅。
和珅看了那一桌的饭菜一眼,又拉她坐下来,屋里只有两人,丫鬟们都下去了。
桌旁摆着的是一壶状元红,和珅掀了盖子一闻,却是好酒,二话不说便拿了两只杯子倒上酒,递了一杯到冯霜止的面前来:“我在外面喝多了,夫人不如替我喝一杯吧。”
冯霜止不怎么会喝,可看着和珅脸带着笑意看自己,那双眸里看不出任何的失意和打击,反倒带着几分难得的微醺暖意。这人其实还是有些醉了的……都已经在外面喝了那么多了,回来还要继续灌自己……
她暗叹了一声,接了酒杯,一口饮尽,喉咙里顿时烧起来,眼看着和珅要将他自己手中那一杯也喝了,冯霜止竟然劈手夺过来,将那杯子拿远了,眼里还带着湿润,看着和珅便道:“喝多了伤身,这一杯我代你喝了。”
说完,再无二话,又一仰脖子将酒喝了个干净。
和珅一时愕然,灯光下的冯霜止,脸上泪痕未干,仰起脖子来喝酒的时候就将白皙的脖颈露出来,因为刚才在他怀里蹭过,云鬓微乱,眼底还有些模模糊糊的湿意,双目含情地看着自己……
他站起来,走过去,将酒杯从她手中拿下来,“你都要喝醉了。”
冯霜止斜睨他,“不许你出去喝太多酒。”
她伸出自己的手指来,比了一个三——
手掌伸出去,和珅握住了她那秀气的手指头,便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唉,我这惧内的名声,怕是要传远了,为了美人,三杯就三杯吧。”
冯霜止笑了一声,低下头,不想露出什么不高兴的神情来,压着声音道:“你若惧内,旁人定要说我凶悍了。”
“旁人羡慕你还羡慕不来,今日羡慕,他日便是嫉妒。”
和珅今天的心情其实并不是完全的阴郁,因为发生的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咸安学宫里面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很早的时候,英廉就说了,十二阿哥怀恨在心,不想让和珅好过,又因为和珅取了冯霜止,福康安那边也不高兴,准确地说,是傅恒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福康安不会下作到去找场子,傅恒自然也不会去为难一个后辈,只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了袖手旁观而已。
而以他和珅现在的能力,无法抗衡,只能选择接受。
即便是咬碎了牙,含着血。
他的试卷被人换给了赵顾,今科一甲第三,只不过和珅也不是省油的灯,今日过了春闱,才华惊人,他日能过殿试?即便是殿试蒙混过去了,朝考呢?到了朝考,阅卷的都是军机大臣,乾隆还要将试卷收起来自己看的。
和珅的试卷写得太好,好到旁人都不敢用,这赵顾今日用了,他日便离死不远了。
心里盘算着这些的和珅,看着自己这还不知情的妻子,本来是想直接说出来的,可是看她为自己伤心落泪,又觉得心下暖暖的一片,既舍不得她伤心,又喜欢看她为了自己伤心,一时竟然有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无奈地叹气,和珅终究还是心疼她,夹了一筷子的鱼肚肉,“我听刘全儿说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个时候吃两口吧。”
“要他多嘴。”冯霜止瞪他,却还是张嘴吃了东西,又想给他布菜,却被和珅拦住了。
他圈住她,只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又悉心给她布菜,说些温情的话来,绝口不提春闱一事。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和珅才吻她额头,抱着她躺到床上去,俯身将她压在身下,道:“我许你荣华富贵,你许我一世相随,可好?”
冯霜止头枕着鸳鸯枕,发髻散开了,因为喝了几杯酒,脸颊薄红,此刻看着和珅那抿着的薄唇,只觉得好看,她伸出手来细细地摩挲着,模模糊糊说道:“即便你没有荣华富贵,我也许你一世相随。”
这般动情的话,脸皮薄的冯霜止平日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的,可是现在却自然极了。
也许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多吧?
和珅解开她的衣服,将她吻住了,待她要喘不过气来才放开,道:“我日后不会参加科举了。”
冯霜止一惊,觉得自己酒意醒了不少,起身便想要坐起来,却不想身上的衣服落下,已经是光溜溜的,和珅只压着她的身子,抱着她,很平静地解释着:“因为怕你受刺激,所以之前不曾告诉你,科举被舞弊的事情,我早知道,如今用了我试卷的人怕是正在头疼,要怎样才能在殿试上有像那试卷一样的精彩表现。”
冯霜止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反应了半天,直到和珅的手掌已经游移到了她的胸前,闹得她痒痒的,她才回过神来,瞧着和珅那一脸暧昧和算计的微笑,只觉得这人……
着实可恶!
“有你这样算计的吗?”
“我只能这样算计。”和珅挺身,笑得带了几分促狭和得意,“人人都以为我失意,其实我是得意。虽然,的确是我实力不如他们,只能这样算计,可是我高兴。今日我尚无一搏之力,也能使他们焦头烂额,他日我位极人臣,便要叫这些人心惊胆寒。”
可是……
这道理,冯霜止是一下就明白了,可是不走科举这条路,以后怎么办?
和珅看出了她的疑惑,只道:“你玛法对我好着呢,早给留了个内廷侍卫的名额给我的,只等着我从銮仪卫开始,没两天就挑上去。”
銮仪卫……内廷侍卫……
她两道秀眉皱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和珅那凶猛的力道,还是因为他方才说的话。
和珅伸出手指来,将她皱起来的眉心抚平,“别以为内廷侍卫是什么苦差事,索尼、索额图、鳌拜……甚至是当朝宰辅傅恒,当初也是内廷侍卫上来的。本朝的侍卫与前朝不同的,不是优秀的八旗子弟,万没有这个机会的。皇帝,便是要从内廷侍卫里,选出人才来。你夫君我,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话的结尾,说不出地阴险和有力。
冯霜止承受着他的撞击,有些受不住,可她只是拥紧了他,总算是知道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怎么回事了。
她喜欢的,便是和珅的坏。
这人满腹的算计,从来不曾停止。
长夜漫漫,一切的忧虑,似乎都伴随着那落下的烛泪落下了,只余下一片静谧。
殿试的结果传出来,和珅坐在自己的宅院里,只微微一笑。那用了他试卷的赵顾直接被乾隆指了叉出去,打个半死,可怜极了。
“这世上的人,总是喜欢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也不看自己是不是有能与之匹敌的实力。”
他端着茶,看着院子里冯霜止刚刚种下的海棠,又用手里的铲子松了松土,今日下午,他便要进宫开始自己的侍卫的道路了,同一日选上去的侍卫还有福康安。
对和珅来说,这又是一场恶战。
“那钱沣即便是中了进士,也不过是个翰林院检讨,让他在翰林院慢慢地玩儿去吧。”和珅语气轻松,看着冯霜止,忽然说了这话。
冯霜止并不知道和珅跟钱沣之间有什么恩怨,只道:“你干什么忽然关心起他来?”
和珅自然不会对冯霜止说当年春和园的事情,当初他刻意误导了钱沣之后,又多了一个福康安来误导他。现在和珅只觉得钱沣其实也很可怜,和珅与福康安几乎是联手算计钱沣,那种心照不宣的……
只可惜,一样的都是算计钱沣,最后冯霜止嫁的人还是他和珅。
钱沣阴差阳错取了冯三小姐,日后还不知道怎样呢。
和珅心里偷着乐,也不说出来,这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没必要说出来,说出来了,霜止兴许堵心。
他跟冯霜止在这花园里忙活了一会儿,宫里的旨意下来得很快,太阳还没斜下去,和珅便已经进宫了。
这一天是三月初三,是个很好的日子,和珅终于进宫了。
一个连春闱都没能得到任何名次的人,现在竟然忽然进宫了,只不过初时只是个銮仪卫的职,让人笑掉了大牙。
然而在两个月后,和珅填了一个三等侍卫的空缺的时候,之前那些笑话的人,忽然就笑不出来了,也说不出是嫉妒还是羡慕,反正都说和珅果然是有个好岳丈的。
和珅从不理会这些人的言语,只静心在宫里坐着自己的事,冯霜止在家里也不怎么出门,熙珠已经不怎么来串门了,毓舒是福晋,更不会纡尊降贵到这里来,陈喜佳嫁了福康安,现在在春和园的日子潇洒着,当初认识的人里,似乎就当初看着很风光的冯霜止嫁了个不怎么出息的和珅。
多少人背地里戳着她脊梁骨说她有眼无珠,冯霜止也不是想不到,只是处之泰然。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很久,从春到夏,又到秋,忽然有一日外面刘全儿急匆匆地进来说有人送贺礼来了,冯霜止还道怕是送错了,只是没有来得及多问,便有一份一份的贺礼从不同的地方送来了。
“恭喜夫人,恭喜夫人,主子升了御前侍卫,授正蓝旗满洲副都统,正二品的武官呢!”
出去打听消息的刘全儿终于又回来了,一脸的欣喜若狂。
冯霜止听了这消息,却忽然一捂自己的嘴,干呕了两下,有些恶心起来,“你们准备着,是件天大的喜事,爷今日怕是要回来的。”
她自己还没意识道,却是一旁的喜桃忽然怔然道:“夫人,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历史上和珅是从銮仪卫到内廷侍卫,再到粘竿处,最后才是御前侍卫,时间从乾隆三十三年一直到四十年初,这段时间实在太长,文里直接略成了一年不到【你滚!
不要考据嘛,考据一点也不好玩,真要这样写个七八年,真的要写死的,嘤嘤,平步青云之后多好啊……

第四十三章 有孕赴宴
礼物流水一样地送进来,只不过都堆着,现在众人都顾不上这些,只能草草将名单记录下来,在冯霜止房外面伺候着。
和珅回来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料想之中,来送礼的人应该比较多,外面却没见几个接应的人,走进去了,反倒是刘全利索地给打了个千儿,“恭迎主子回府,府里上上下下的奴才丫鬟们托奴才来求个打赏,爷要得给了赏钱才能进去。”
这刘全儿,几日不见胆子倒是大了起来,“好崽子,你倒是胆大,竟然要向爷问赏钱来了。”
和珅老觉得怕是有什么喜事儿,自己升官这一桩,这些个奴才就兴奋得不得了了,真是个没大小了。
随手将腰间的荷包里的银锞子拿出来,赏了刘全儿,“今儿也的确算得上一桩喜事,懒得与你计较。”
他不跟刘全儿计较,刘全儿今日胆子大了,竟然笑着要跟自己主子计较起来:“爷,今日可是双喜临门,您这必须给个双份儿的赏。”
和珅还站在门外,没能进去,后面一干奴才丫鬟在府里悄悄地望着,探头探脑的,和珅老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大对,他皱了眉,看向刘全:“你且说说是哪两件喜事儿,我再给你赏钱。”
后面藏着的奴才和丫鬟们都笑了,刘全儿也笑,看和珅也没生气的样子,今日是在喜兴儿上,即便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肯定也不会受罚,他摇头道:“天大的喜事儿呢,爷您不给赏钱不进门,府里的奴才们都不依。“
也不知道是谁大着胆子喊了一声“不依”,后面就跟着闹腾起来。
略微有些一头雾水的和珅想着左右该治治这些奴才了,他站在这门外,依旧是那种长年累月的波澜不惊模样,穿着石青色的锦缎袍子,便小踹了刘全儿一脚,将自己手中的荷包都扔给了刘全儿,“说吧,什么喜事儿?”
刘全儿忙将那有些沉的荷包接住,今日毕竟爷从宫里面出来的,升官之后肯定也在宫里准备了东西赏人,这些金银锞子都是剩下了,他一张脸笑开了,“这事儿得爷您自己去看才惊喜。快些给爷让开道——”
前面的丫鬟奴才们给和珅跪下来,“恭喜爷,爷您里面走。”
这群奴才,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和珅心里想着,还是往里面走了,要到正屋了,却才想起一茬儿来,忽然隐隐约约有了预感。
没道理霜止不出来迎接自己,好歹现在已经是个有了实权的二品武官,怎么……
他加快了脚步,忽然进屋去,推开右侧房间的门,便见到有个郎中站在外面,跟婆子说这事儿。他心紧了一下,皱眉,眼底有冷光,“出了什么事儿了?”
婆子被和珅这冷脸吓住了,竟然没来得及回答,只嗫嗫道:“夫人、夫人……”
“有喜了”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出来,和珅便已经不耐地直接走了进去,喊了冯霜止的名字,“出了什么事儿了?”
冯霜止只在坐在榻上,手摸着自己的腹部,眼神有些怔忡,她见和珅回来了,也还在一种呆呆的状态。“和珅……”
和珅坐到她身边,捏了她的手,见她面色红润,也不像是有病有痛的模样,心放了一半下来,才道:“外面郎中是怎么回事?”
冯霜止抬眼看他,“郎中?是请回来给我把脉的。”
“有哪里不舒服吗?”和珅这些月大多时间都在宫里,很晚才回来,有时候直接就在内廷之中守夜了,生怕冯霜止在家里出什么事儿了,所以如今看到大夫,有些紧张得乱了分寸,他这才想起来,回头便叫那婆子领郎中进来,问道,“夫人可有什么病痛?”
那郎中一瞧,就知道是和珅还不知道喜讯。
他也算是京城里颇有名的郎中了,刚刚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和珅是个加官进爵了的,现在又给他夫人号出了喜脉,这可是件大喜事,怕是赏钱不少呢。
“恭喜和大人,贵夫人是喜脉,已经有孕三个月了。”
和珅怔住,转眼去看冯霜止,这才看到自己的妻子有些娇羞的埋下头去,耳垂有些微红,他顿时笑起来,只朗声道:“刘全儿,去给大夫封赏银来!”
“嗻!”刘全儿听着和珅那声音,就知道府里上上下下有好日子过了,赶忙去了。
之后那大夫才慢慢地退了出去,天降喜事,走出去的时候,他接了银子,掂量了掂量,回头一看这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的宅邸,忽然感叹了两声,像是个要平步青云的啊。
他名为周望渊,乃是京城名医,原本这样的人家也没什么了不起,可他走的时候竟然对刘全儿道:“日后你家夫人或者老爷有什么病痛的直接来我府上找便好,我周望渊什么都不行,就医术行。你家爷出手真是阔绰。”
夸自家爷,刘全儿心里听着舒坦,他满口的应承,“您周老大夫可是名医,能得了您这话儿,我们也放心,您这边请。”
他亲自过去给周望渊签了马车,即便自己的主子现在眼看着要发达了,刘全也不敢摆什么架子。没站稳之前,那是一个人也得罪不得的。
送走了周望渊,刘全儿也就回去了。
和珅在屋里,伸手就将冯霜止的脸掰过来,“夫人,你方才怎么不亲口告诉我?”
冯霜止现在还跟做梦一样呢,小心翼翼地抚着自己的腹部,都有些不敢相信,她抿了一下嘴唇,“我还没反应过来。”
和珅越看她这模样越喜欢,便将她一下抱起来,“我便是要做父亲的人了。哈哈……”
“你快放我下来,一会儿丫鬟们看见了成何体统?”冯霜止给他吓得不清,忙叫他放下来。
和珅不过是一时高兴得过了头,如今真是双喜临门,想到进门之前那些丫鬟奴才们的话,顿时就摇头笑起来:“有这样天大的喜事,外面刘全儿那几个还敢藏着掖着,回头我得好好修理修理他们。”
她笑出声来,“好了,他们也难得高兴一回,你升官的消息大家读知道了,这府里的喜事,一桩接着一桩。我看旁人送进来的礼物都已经堆了半屋子了。”
“总归多的是人愿意锦上添花。”和珅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他搂着她坐下来,伸手去摸她小腹的位置,三个月的胎儿还感觉不出什么来,只不过大约是因为知道有,还是觉得跟平时不一样,两个人的手交叠到一起,冯霜止感觉出他掌心有些粗糙的痕迹。
将他的大掌翻开,于是看到了掌心指节下面的茧皮,她皱了皱眉:“说是侍卫的职位是尊荣,还是这样苦。”
和珅吻她额头,笑道:“天下间那份儿尊荣不苦?文官还要逮笔杆子呢。”
“对了,你怎么忽然就……”忽然就成了御前侍卫,还授了二品武职的副都统?
这变化来得太快,和珅发迹的速度甚至远远地超过上辈子,冯霜止一面是高兴,一面又是心惊胆战。
她知道他抱负不小,也愿意配着他一起走,也不想去算计那路是对是错,尽头又是什么。
面对冯霜止这样的目光,和珅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地说了过来。
“你玛法说,读书出来总归会有一日派上用场的,这个机会我等了很久了。”
和珅今日,是真的拿着命去搏的,昔日只是个庶吉士的朱珪,已经是朝中重臣,文华殿大学士李侍尧与孙士毅口诬朱珪不尽职教授十五阿哥永琰,且去干涉山东政事,又兼有军机大臣阿桂上报多尔衮四代之后詹岱逃离永禁地的消息,顿时引得乾隆大怒。
他笑着,问冯霜止:“你可知,‘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
冯霜止笑道:“这不是出自论语吗?季氏第十六。这句怎么了?”
“猛兽跑出来了,珍藏的宝物被毁坏,是谁的过错——”和珅一笑,“十年寒窗不负我,万岁爷当众说这话,竟然无一人能接上,我便冒着砍脑袋的危险说了。”
竟然是这样?
冯霜止只觉得脖子根一凉,看着和珅现在轻描淡写的模样,忽然道:“你胆大包天了?”
“胆子大,野心更大。”和珅一点也不否认,搂着她,看着窗外明媚的景色,唇边浅笑不曾消下,只道,“我有了很大的野心,便要有足够大的胆子来匹配这样的野心。”
只一句“典守者不能辞其责耳”,便是在当时无一人说话的时候,和珅回出来的。
当时乾隆似乎没有想到,叫了人出来,和珅也就出来来,接着乾隆面无表情地考校了他几番,却发现和珅是对答如流,之后行轿过程之中又几番问讯,竟然在回宫之后直接给了嘉赏。
“其实这并非是一步登天。”和珅心里明镜一样,他道,“这些年我鞍前马后,真正做事如何,皇帝不是看不到的,这一切不过是机缘了巧合,我恰好抓住这个机会,所以皇帝就给了我这个机会。霜止,咱们的好日子,总算是要来了。”
冯霜止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即便是内廷之中当侍卫的有真才实学的不多,和珅在里面算是出挑,可皇帝既然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又怎么会不清楚下面的人的能力就随意委派和封赏呢?所以和珅这看似是一步登天,实则还是他自己的积累。
她心里安定了不少,手搭在和珅的手上,便觉得开心了不少。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宫里的事情,又说了一会儿府里的事情,正要让下面备膳的时候,刘全儿却捧着账本上来了:“爷,这是今日收到的贺礼,记了个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