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大碗,挡住自己的脸,唐时手掌贴在饭碗边上,呢喃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咦?白玉丸子汤,这里头还炖了一只鹅?这鹅看上去好小的感觉呢。”
诶?
唐时忽然把那脸从自己的碗里拿出来,只看到所有人都去看各自桌上的白玉丸子汤,那大汤碗里面卧着一只剥干净了的肉鹅,似乎已经是炖好了的。
卧槽尼玛!要脸吗?!怎么老子遇到的就是活生生的大白鹅,你们遇到的就是躺在汤里面的蠢鹅!
蠢鹅,蠢鹅,你快点起来好不好!
蠢鹅,蠢鹅,快诈尸,快诈尸好不好!诈尸了我们还是好盆友!
蠢鹅,蠢鹅,你肿么了……
那送汤来的弟子也愣住了,正在嘀咕呢,不过大家都在夸奖他懂事,竟然给大家做了只鹅。这弟子虽然觉得有鬼,可是也欣然领受。
大家都舒服了,可是唐时不舒服啊!
唐时不开心,大家都别想舒服了。
他再次端起了饭碗,在所有人的筷子伸向大白鹅的时候再次念了一句,他就不信了,就不能变出活鹅来!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正开开心心准备吃鹅的众人忽然之间齐齐惊叫起来,“这鹅怎么没拔毛?!刚刚不是还是剥干净了的吗?快看快看,这鹅在长毛!它在长毛,它们都在长毛!我去——”
“起来了,这鹅起来了卧槽!”
“妈呀,这到底是什么!”
“啊啊啊……”
整个食堂已经是一片的混乱,唐时也惊诧于这样的变化。
蠢鹅刚刚出现的时候是在汤里,难道这《虫二宝鉴》上面的诗句竟然也是会根据环境而改变效果的?
唐时只觉得自己手心发烫,反正已经干了一票了,不如继续试试看到,下面还会发生什么。
这一次,唐时将整首诗都悄悄念了出来。只见桌上那猪肉丸子白菜汤里那已经被拔光了毛的裸鹅,竟然陆陆续续从汤碗里面站起来,长出一身的白毛,头顶大白菜,脚踩猪肉丸,威风凛凛,神气逼人,以一种骄傲的步伐从滚烫的汤里走出来,抖抖翅膀,引吭高歌——鹅,鹅,鹅,我们是美腻的大白鹅……
唐时手中的筷子忽然掉下来,完全被这一幕惊呆了……

☆、第十一章 《春晓》

息海山金堂的饭厅闹鬼了。
——不到半天,这件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天海门。
事件发生当时的场景被人描述得绘声绘色,那白玉丸子汤是怎么被端上来的,那猪肉丸子多漂亮,那里面大白菜多么鲜亮,里面卧着的那肉鹅多肥美,眼见得就能够入口了,可是所有人筷子一伸出去,那被拔光了毛的鹅竟然就站起来了,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总之,那是传奇的一天。
后来金堂堂主山羊胡怀疑是有人捣乱,可是查了一阵没有查出来,此事也只能在一片疑云之中不了了之。
唐时当时筷子掉下去之后,真力的关注立刻就断掉了,那大白鹅正在桌上跳舞,挥着那鹅翅膀,生怕别人不吃了自己一样,不料下一刻就在所有人眼前烟消云散了。
真是无法描述那场面到底多滑稽,原本所有人被这忽然之间从汤里复活的大白鹅吓住了,已经在抱着身边人的大腿鬼吼鬼叫,在大白鹅消失的那一刹那都没有反应过来,全部维持着滑稽的姿势。
之后邱艾乾拖着自己出来,几乎是以一种狂奔的速度从饭厅出来了,回来就擦着汗跟他说:“娘的,还好我们跑得快,这些个龟孙子,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前辈戏耍了他们,也算是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只不过他们出了这样的丑,肯定会找出气筒的,咱们跑快点就没事了。”
唐时忍不住给邱艾乾竖了个大拇指,“邱师兄真是聪明啊。”
聪明尼玛啊!你跑得这么快别人真的不会怀疑你吗?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果然唐时没猜错,下午就有人来找茬了,对着唐时跟邱艾乾,主要还是邱艾乾,好生盘问了一番,实在是没问出什么来,这才离开。当然他们走的时候还一人顺走了一把大青枣。
对这些个*的金堂弟子,唐时只能对着他们的背影竖了一个中指。
也许是因为共患难的原因,这邱艾乾对唐时也算是另眼相看了,这两人就像是两只臭虫,忽然之间生活在别人的鄙夷之中,久而久之就能生出几分臭味相投来。
下午帮着唐时搭建草庐的时候,邱艾乾跟唐时说了很多这天海门的八卦,唐时一边搭房子,一边听,也算是对天海门了解了不少。
邱艾乾拿着小锤子轻轻将那竹片子敲在门上,尖嘴猴腮的样子没有半分的改变,他嘿嘿笑了一声道:“我们这住宿条件虽然简陋,但看上去不很像是那些世外高人吗?你看看,这竹林精舍,草庐茅屋,清风明月啊!”
正趴在屋顶上搭茅草的唐时停下来,用一种很有深意的沉默目光看着邱艾乾。邱艾乾自己也掰不下去了,哈哈干笑了两声,就继续做工了。
其实唐时也不是那什么娇生惯养的,邱艾乾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很像是世外高人的住处啊。
只不过比起别的弟子住的正经屋宇,差的不是那一星半点。
等到唐时将茅草搭得差不多了,已经是太阳落山,眼看着就要晚上了,这一次,他们是去食堂吃饭的,只不过并不是跟中午一样有很多弟子。
他们菜园的人都是在最后一拨吃饭的,反正是个默默无闻,吃个饭也很憋屈。
不过两个人倒是听见了一个有些用处的消息:“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菜园的仲庆老头要回来了。”
“哼,那老头心比天高,不过是个练气八层的,还想筑基?他还是种着他的菜吧!”
“哈哈……”
“仲庆是谁?”回去的路上,唐时忍不住问了邱艾乾。
邱艾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道:“是个很烦人的老头子,只会压榨人,吸血鬼一样。你以为我是怎么到这个园子里来的?好歹我现在也是练气五层了,这么多年苦修,尽坏在了这老头子这破地方!”
看得出邱艾乾对这个老头子是很有怨言的,不过唐时毕竟没见过那仲庆老头,也没办法发表任何意见。
他们一路往回走,期间邱艾乾会给他介绍东边是种什么的,西边是种什么的,让唐时以后小心着,灵草不是人人都能享用的,尤其是他们俩。
金堂的灵草这些东西,都是有守护阵法的,谁若是想要偷盗,没被逮到还好说,被逮到也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们一路走回息海山后山的菜园去,太阳已经落山,有些昏暗,不过唐时跟邱艾乾都是练气期的,也不影响走路。
大约是因为之前的谈话说到伤心事吧,邱艾乾忽然问道:“我看你也是个练气期的,外门弟子能在入门之前就到练气期的实在不多,你怎么会被分到外门来?”
唐时有些尴尬,一刮自己的鼻子,“我是进入天海门的时候,才忽然之间到了练气期的,我的天赋很差,传说唐家那几个开后门进来的里面,就有我一个。”
邱艾乾顿时换了一种眼神看唐时,捶了他一圈,玩笑一般,又笑道:“你小子有点牛啊,还是关系户!”
这一回,轮到唐时干笑了。
这样说一番下来,大家都算是相互了解了对方的事情,所以很快便熟悉了起来,也没什么不和的感觉。
修真界,似乎也不是那么残酷,有点人情味了。
只不过,在回到菜园旁边的茅草屋的时候,却发现屋前站着人,唐时还没看清楚,邱艾乾就已经拜了下去:“仲庆师叔,听说您回来了,没有想到这么早呢。”
“哼,你是巴不得我不会来的吧?”那人转过身来,一个面目有些阴冷的中年人,头发却带着一点花白,说话的声调也是很平直,之后他向着邱艾乾一伸手,“交上来吧。”
邱艾乾身子顿时僵硬了一下,从唐时这个角度能够看到他那紧绷着的下颌,想必是咬紧了牙关。
过了片刻,邱艾乾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个小袋子,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他正想要从那小袋子里抖出些什么来,可是转眼之间就被那仲庆夺去了。
只听仲庆在这黑暗之中冷笑了一声,“就你也配想用灵石?呸!以后菜园的掌控权还是给我,明日我早起,食堂的要来订菜单。你就给我好好管着浇水除草,买药杀虫都是我来。”
“……是,一切都听仲庆师叔的。”邱艾乾竟然忽然笑了出来,一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的模样,活像是巴结讨好的狗腿子。
这个时候,唐时总算是明白了。
方才那小袋子里的应该是邱艾乾自己攒下来的灵石,只不过来源可能跟这菜园子有关,也许是上面拨下来买药杀虫等等打理事项的钱。
中午在饭堂的时候,他听人说这仲庆是为了筑基,才借出去买种子理由离开山门的,现在一回来就要从邱艾乾这苦力的手中拿好处,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仲庆掂量着手中的灵石,哼哼着走了,可是留下来的邱艾乾却是忽然狠狠地砸了身边的翠竹一把,竹叶落下来许多。
唐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这里无声了许久,邱艾乾总算是缓过来了,狠狠舒了一口气,“你也别担心我了,刚刚踏入修真界的愣头青都跟你一样的,见到什么人都去同情,你最应该同情的人是自己。”
唐时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装傻地笑笑。
邱艾乾看他那傻相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日师叔早起,我们也得早起。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起来,你就知道这老头子多吓人了。”
唐时终究还是睡不着的,新搭建好的茅草屋里面,有一种很清醒的竹子的味道,让人一闻就清醒了。
今天的收获还是很大的,唐时静坐着总结了今天自己一系列试验的结果,得出了三条结论:
其一,《虫二宝鉴》上的诗,有与诗中的意境相合的环境,能够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其二,环境改变了,诗句之中出现的东西也会根据环境做出相应的变化,比如汤里的裸鹅;
其三,一句诗和一整首诗之间还是有区别的,一句诗只能变出鹅来,可是当唐时念完一整首的时候,鹅却会有相应的变化,比如后来的长毛和站起来。
在将自己掌握到的东西都记下来之后,唐时摊开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左手还是红色的《虫二宝鉴》,右手的毛笔印记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
唐时将真力灌注到自己的左手上,宝鉴逐渐出现,唐时忽然注意到目录上的那一句话。
人生三境,诗词三境——望境、苦境、遇境。
忽然之间就有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这东西原来也是有自己的境界的!
那么现在自己应该只能算是入门的“望境”吧?
唐时苦笑了一声,然后翻开第一页,《咏鹅》前面的三个“鹅”字都变成了红色,也就意味着唐时对这《虫二宝鉴》的修炼是又进了一层,于是唐时念了一句,变出三只大白鹅来。
很好。
他切断真力,那大白鹅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失,停留的时间也变长了。
这个时候,唐时就开始疑惑了,他这到底是算是幻术还是什么呢?
不清楚,也懒得管,自己一个练气一层的想那么多干什么?练到那一个可以想象的地步了再去。
不过这《咏鹅》的作用,似乎仅限于此了,每次都只能变出大白鹅来,也许等着自己实力提升了以后会有更好的作用开发吧?
这样想着,唐时翻开了下一页,还是那陈旧破败的模样,像是被什么封印住了一样。这一首诗实在是太熟悉了,脍炙人口,读过书的几乎都知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其实细细品味起来,这诗才是短小精悍,又有一种美妙的意境。
唐时微微一笑,细细咀嚼了一番。
在他念完这一首之后,整个《虫二宝鉴》忽然爆出了一团银光,耀目不可逼视,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就消减下去,再看的时候,原本像是落满了灰尘的书页竟然焕然一新,书香墨气,一瞬间连潮般涌来。

☆、第十二章 春眠非春梦

虽然以前相当厌恶古诗文鉴赏这一门课,可是在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唐时就不得不认真起来。而且现在这种感觉,跟当初上课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他只是吟诵了这首诗,便解除了这诗上面的封印,大约这就是方法吧?第一遍,是诵读。
这步骤,竟然跟诗歌鉴赏的差不多。
唐时默默笑了。
他身上的真力,自动地开始了流转,一面打开自己身上的毛孔,吸入天地灵气,并且顺着经脉肌肉汇聚,在身体里面流动,运转大周天,又分出一部分来灌注到宝鉴上面。
这一首诗,逐渐地亮了起来。
唐时再次缓缓地念出这一首诗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观察每个字的变化,可是这第二遍并没有任何变化。
唐时并不灰心,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还有一句话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来也会吟”。他已经隐约知道这本《虫二宝鉴》的存在意义了。
毕竟这玩意儿是一本教材,那就要按照教材的标准格式走。
比如说先读。
以前唐时他们上课都要读上个三遍,才会开讲。其实教授更愿意将读称之为“吟”,这样更有一种文雅气息。
修真到了一定的境界是要讲究因果的,唐时虽然并没有到那么厉害的境界,可是也听说过——大约考试不及格和买盗版,是他的因;穿越和踏入修真,以及这本书变成这样,便是果。
因果之间的事情,向来很是玄奥,但只要唐时到了那一个境界,也就能够明白了。
现在的唐时所能够做的,无非就是多吟几首酸诗。
在第三遍吟诗的时候,唐时忽然有一种奇怪的爽雷感——草泥马,老子这可是冒着装逼的风险在修炼呢!
不过第三遍的效果果然出来了,第一句“春眠不觉晓”里面那个“眠”字的颜色,似乎有一点点的变化。
唐时“咦”了一声,继续念下去,却再没有别的反应,其余的字似乎都没睡着了。
只有一个“眠”字有反应,是自己目前的能力只能达到这一步吗?
他继续念,还是那效果,念后面的三句诗根本没反应,唐时干脆放弃后面的三句,直接来第一句。
一时之间,只能听到这小屋里面念经一样密集地响起“春眠不觉晓”的念诵之声,怕是有人听到只觉得头疼。
每念一遍,那个“眠”字就变红一些,只不过在颜色便到红黑各半的时候,唐时再怎么念都没用了。
而且在念诵的过程之中,唐时一直都在灌注真力,按理说这句诗应该也是有效果的啊,可是没有——唐时根本没有睡着。
春眠不觉晓,直译应当是“春天睡觉不知道早晨来了”,这么说可能有些俗,换个意译一点的,那就是“我在一个春日的夜晚入睡,不知不觉就已经是天光散开,清晨已至”。好吧,其实这二者之间没什么区别,后者只是唐时的脑补。
孟浩然大约是个睡神觉皇,正常人春困都是白天,就他身体构造比较特异。
这货睡过头了也就罢了,竟然还写首诗,这感觉就跟现代人发微博一样。
孟浩然的《春晓》如果改成微博段子,其实也无非就是一个文艺男青年在自己的微博上写到:“今晨起身时,日头已然高照,外面的小鸟叽叽喳喳。唯有那枝头残留的雨水闪着亮光,让我探知了昨夜有过一场凄风苦雨,你瞧,那满地的残花。我这大梦一场,春是快要尽了么?”
唐时脑补已经停不下来,不过这么一发散思维,他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刚才那种念经一样念诗的速度得罪了诗人。这一次,他看着这首诗名字下面的孟浩然三个字,心里给跪了一下,老爷子原谅,俺也是生计所迫,生计所迫,咳。
深呼吸,然后吐出浊气,将自己脑子里别的念头都抛干净了,唐时将自己沉浸到诗中的意境去。
春眠不觉晓。
春眠,不觉晓。
春,眠,不,觉,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沉,却平白地合着了那种意蕴,眼睛一闭之后,凡俗杂念全部抛干净。
他像是看到了一扇蕉窗,窗里面的榻上卧着个青衫人影,日光细细,风里还有些轻暖的香味,一只手推开了窗,窗外绿肥红瘦,满地残花,小鸟们站在枝头跳跃着,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
——戛然而止。
唐时忽然睁开了眼睛,而后一捂自己的心口,却是没忍住,脸色煞白,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染红了他双膝之上摊开了《虫二宝鉴》。
见鬼。
自己刚刚沉浸进去看到的那场面到底是什么?
唐时抬手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重新低头看《虫二宝鉴》,却发现上面又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卧槽,这是什么啊!
老子吐了一口血到底喷出了什么?!诗人写诗时候的背景?
草泥马,唐时恨不能直接将自己的左手给削了下来,太恶心了,草泥马的太恶心了好么!!!
在看到下面的“成诗背景”的一瞬间,唐时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了。真的可以去死了……
诗词鉴赏讲究一个“知人论世”,也就是说,知道写作品的人的经历和时代背景,去推测感受作品之中隐含着的真意——考试的时候他常常看到好么!
可是对于唐时这样的学渣来说,这东西简直就是灾难。
有的诗不必了解其背景,因为一看就懂,《春晓》显然也是这种类型,可是自己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状况?在他感受意境的时候,似乎是被自己脑子里面的那个意境给反噬了……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
唐时只觉得头大,不过转眼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解释——自己的境界太低。
练气一层,就想要说什么境界之类的,这不是搞笑呢吗?
唐时这么一想,也就不郁闷了,将自己身上站着的鲜血清除干净,将方才自己脑子里面残留的意象全部清楚出去——
等等,意象?
唐时忽然明白了,差点就感动得泪流满面了,草泥马,这种修真的方式真的应该留给学霸好么!
之前的《咏鹅》,唐时唯一变出来的东西是大白鹅,也就是一个“鹅”字,这算是物象。
物象与意象之间的区别,一个在“物”,一个在“意”,侧重点不一样。
不过这些都能笼统地说成是意象。
意象与意境之间的关系是点与面的关系,一般来说,只有知道了意象,类似于一个场景之中的某物,然后才能构成拼接出整个场景,也就是意境来。
这样一想,就完全能够解释了。
唐时庆幸自己还是听过两堂课的,也就是说——自己方才沉浸入的那个境界,应该是“意境”,而非意象。这一种境界和步骤的跨越,超出了唐时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他才受伤了。
也就是说,他就算是要领悟意境,也必须是从意象这里开始。
意象也分虚实,这个“眠”字,其实也算是象。
“春眠不觉晓。”
唐时收回了所有的心思,重新以一种舒缓和慵懒的语调吟诵,只这一句,整个“眠”字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像是有鲜血在饱满的字体之中流动一样。
一点微光从这“眠”字上散发出去,而后消失不见。
唐时只觉得这一瞬间,自己体内的真力都被抽了个干干净净,差点虚弱得直接倒下。
开尼玛的玩笑啊,老子不过是很装逼地念这么一句,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又没有念成“春梦不觉晓”好么!
简直是一片眩晕,唐时膝上的《虫二宝鉴》立刻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之后唐时干脆躺下了,就在那地板上面,闻着竹舍的清香,累得要死,可是这个时候必须修炼。
真力这东西跟蓄电池有共性,在放电完了之后再充电,可以很好地保护电池,真力也是这个道理——在真力干枯的时候重新灌注进去,得到的好处绝对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所以这个时候,唐时翻身坐了起来,双手在胸前抱太极,可以说是一丝不苟了。
外面的天色,从沉沉如墨,到月上中天,再到月落星沉,黎明的信号,终于到来了。
在第一缕日光从山林的缝隙之间落下的时候,唐时轻悄悄地睁开了眼,一缕精光从他的眼底掠过,很快消失不见。
他吐纳一回,重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一双眼已经不复方才的凛冽,变得温润而且不起眼。
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唐时拉开门就伸了个懒腰,外面还挂着露水,“春光正好呢……”
不过,扭过头,不远处的那一间草庐里,怎么还没见邱艾乾出来?唐时不好进去打扰,又想到他说今天仲庆师叔要早来,所以他们必须起早,也就站在那里等着。
只不过,当邱艾乾跟仲庆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日近中午了,看到唐时等在那里,仲庆尚且不好意思,更不用说邱艾乾了,连忙跟唐时道歉:“师弟,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坐打坐着就睡着了,你久等了。”
那边仲庆脸色很差,“说那么多做什么?一个新来的,活该你等。”
唐时原本还不是很介意,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原因,可是现在看着仲庆的嘴脸,他只有一句话——谁活该啊你活该,欧耶!

☆、第十三章 大荒加更

“师兄你的意思是?”
“咳,还不是那老头子破事儿多?”
唐时跟邱艾乾在这边对话,仲庆说什么自己负责,结果一转脸就闭关修炼去了,分明就是想拿好处又不想出力,十足的贱人。
邱艾乾在他走的时候朝着他的背影就吐了口水,唐时直接看笑了。
这两人去旁边的山泉边挑来水,往菜地里面浇,在修真界种菜也是有讲究的。
“也就是仲庆那老匹夫说的,说什么正气宗的菜园子都是这样的。浇水不能浇多了,不能一次把三次的水都浇了,一次的就是一次的,一次一次慢慢来,这样菜才能均匀地长好,这样吸收的灵气最多,出来的味道最好。”邱艾乾给唐时解释了一番。
于是唐时整个人都失意体前屈了,种个菜还这么麻烦,这老头子也牛啊!
在完全无法吐槽的情况下,唐时只能默默地挑水,还好虽然只是十五岁的少年,但也已经是练气期的修士,虽然最开始的时候让肩膀上磨出了伤,手掌上磨出血泡,不过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唐时的手指已经开始变得粗糙,苦了累了权当自己二百五和二皮脸,这世道,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从山下面挑水到上面来,再浇灌下去,感受着空气里浮动着的稀薄灵力,唐时微微眯起眼,他娘的要是在这种时候能够不劳作,安心修炼该多好?
不过也只能是想想了。
他又自嘲地一笑,接着问道:“怎么谁说起正气宗都是一副又忌惮、又羡慕、又害怕的样子呢?”
邱艾乾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瞧着唐时,“你以为正气宗是什么地方?果然还是个刚刚上山的愣头青。”
邱师兄,你这样说,我会觉得我是上梁山,不是上天海山。
唐时无言,对付邱艾乾这样的人就要装自己是个傻逼,他于是又傻不拉几地问道:“正气宗是什么地方?”
这一次,邱艾乾甩了他一对白眼,无奈摇头道:“看样子必须跟你解释一下了。”
他将手中的瓜瓢放进了木桶里面,随意在菜地的田埂上坐下来。在一片片菜地之间堆起来的这些一尺来宽的田埂,是穿梭于大片田地所必须的——但在天海山看到这些小路,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
顾不得许多,唐时也过去坐下了。
于是只见两个人坐在十来亩菜园子的田埂上,地里隔着四只木桶,桶里放着两瓜瓢,刚刚放下没多久的水还在桶里晃悠,连带着那土黄色的瓜瓢也跟着晃,像是两条小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