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知道那翡翠扳指的事情,可不知道四阿哥在这里面的作用,只以为四阿哥是帮太子爷办事。
所以对于王新命的事情,张廷玉还真没多想。
王新命没了,谁给太子送钱?
管着河道的靳辅不给,自然要找下面或者是与靳辅平级的旁人来收,按照往常收便算是合适,可现在竟然直接翻了三倍起来,事情一旦闹大,倒霉的只能是统管一切的靳辅。
这靳辅……
当初怕也是当初张英提上去代替王新命的人。
一连串地牵带下来,问题可就大了。
他看了顾怀袖一眼,只夸赞她道:“你想得倒是很深远,为夫不及啊……”
“就会贫嘴。”顾怀袖也就只能分析了,要紧的是,她还没闹明白这到底是谁做的手脚。
若是太子做手脚,那四阿哥应该是帮凶;若是四阿哥做的手脚……那就有意思了,不知道四阿哥这一个坑,到底是给谁挖的。
表面上看,张英是太子老师,也难怪廖掌柜的会在张廷玉的面前吞吞吐吐了。
也有可能,是廖掌柜的想要借着张廷玉,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他刻意说了一半留了一半,为的就是留个余地。张廷玉猜得出来把事情办了,那是廖掌柜的承了张廷玉的情;若是张廷玉无能为力,便可以只装作根本没听懂没在意这件事,大家还能继续品茗论道,不必尴尬,还是朋友。
说廖掌柜的是个有计较的,果真不假,可算是面面俱到了。
事情这么一分析,张廷玉与顾怀袖也不在街上逛了,直接回了张府。
两个人刚刚过了二门,张廷玉便顿住脚步,他看了看张廷瓒那屋子,有些犹豫。
顾怀袖推了他一把:“好歹关系到咱们家,你还是赶紧去吧。就算是牵连到大哥,也是不好的。”
张廷玉叹了一声,抚摸了她秀发一把,只道:“大哥这时候应该已经从詹事府回来,我先与大哥商量一番,再作定夺。青黛,先送二少奶奶回去吧。”
青黛一俯身:“青黛听见了。”
顾怀袖笑了一声,只看着张廷玉转身下了台阶,转了回廊角,朝着大房那边去了,她才跟着转身回去。
刚刚回去,就听见了一件诧异事。
“什么?”顾怀袖有些没想到。
多福道:“今儿二少奶奶出去游春,府里的事情暂时都搁下了,小事大家心里都有数,不怎么劳烦您。只是三少奶奶那边,有关寿宴的一大堆事儿都要请示您,原本今早还来了几趟问问,没想到问了两次就没人了。听前院的婆子说,三少奶奶问老夫人要了特许,府里但凡有操办寿宴的事情,都交给三少奶奶。老夫人说,您不必插手了。”
顾怀袖才是忽然之间笑出了声,差点拍桌,不是气得,分明是乐的。
“好呀,终于将这烂摊子给扔出了,这一回就算是她捅破天,事情也与我无关了。”
顾怀袖忽然觉得张二爷压根儿就是听说了自己坑三少奶奶的事情,专门挑了今天,在小陈氏筹办寿宴的时候带自己出去。
小陈氏忙得焦头烂额,事事都要经过顾怀袖的手,现在顾怀袖不见了,这就是逼着小陈氏去找吴氏。
正好小陈氏有野心,吴氏也愿意成去了小陈氏这野心。
双方真可以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提多默契了。
只是后果嘛……
那就是顾怀袖对此完全不知情,不管往后出现什么,她都没插手过这件事分毫,要追究什么差错也追究不到她的身上来,一瞬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至于小陈氏,这件事办好了是她的功劳,她的本事,办不好……
啧,罪过可就大了。
青黛给顾怀袖捏肩膀,又道:“现在府里什么事儿都听她的使唤,库房里的红珊瑚摆件不够,竟然叫人出去买,现在已经摆在了堂上,看着真是晃眼……”
顾怀袖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愚蠢,愚蠢至极!
今儿晚上就有好戏看了,不知道平素节俭低调、清廉为官的张英,见了那富贵逼人的红珊瑚,会是个什么心情。
想想就要笑翻,顾怀袖忍得辛苦。
张廷玉去张廷瓒那边许久没回,倒是天擦黑的时候,张英结束了自己在礼部的种种事务,终于回来了。
可刚刚走进门,就觉得眼前什么东西晃着。
他还以为自己是最近操劳过度,所以伤了眼,结果一走近,竟然在屋里瞧见一座一座的红珊瑚摆件,闪闪逼人艳丽极了,看着倒是喜庆。可张英这一颗心真是受不了啊!
他是个清官,整个朝中都闻名的清流啊!
即便是皇帝赏赐得多,可每日小心谨慎,万不敢让人说自己奢靡,否则那就是仗着皇帝的宠信作威作福了。
所以,府库里不是没银子,但张英从来不用。
一干吃穿用度,小辈们那里可以松快一些,可轮到张英自己,却是严谨得堪称苛刻。
这种事,捕风捉影都能被参上好几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多疑?
张英万万没想到,一直以来这样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生怕行差踏错丢了顶戴跟脑袋,如今回来竟然看见这样富贵奢侈的场面。
他抱着自己的顶戴花翎站在屋里,直愣愣许久没反应过来。
光是他随便一扫,就能瞧见四盆红珊瑚,连听风瓶上头都隔了一件,真要吓死个人!
他进来,吴氏是知道的,现在吴氏正高兴呢,还是小陈氏会讨自己欢心,这几件红珊瑚摆件一放,整个屋里都富贵亮堂了起来,她好歹也有一种尚书夫人的风光干了。又赶上自己的寿辰,堪称是时机绝妙。
吴氏满以为张英见了也会高兴,看也没看张英脸色一眼,便走出来笑道:“你看看三儿媳妇多会办事?我这寿宴还有大半个月呢,就早早地叫人摆了许多红珊瑚来,说是开运,来年可有个好兆头的。看着红红火火的,多好?”
好?
张英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咬牙道:“三儿媳妇让你给摆上的?”
“可不是,我喜欢得紧,道士说过,就是这东西才开运,来年你也一定步步高升,我这一场 寿宴,可是要大摆特摆的。”
吴氏笑得眯了眼,洋洋得意。
有这么个儿媳妇,就是好,谁说婆婆跟儿媳一定处不好的?那也得看人,大儿媳病歪歪没用,二儿媳这种蛇蝎丧门星,却是不必理会的,唯有这三儿媳,是她一手挑起来的,怎么看怎么顺眼。
张英走到门口听风瓶旁边,抬手摸了摸那红珊瑚。
他似乎随口便问道:“我记得万岁爷也就赏过两回红珊瑚摆件,还是遇上了万岁爷的大寿。咱们府里,哪儿来的这么多摆件?”
吴氏丝毫没觉出张英的冷淡和压抑的怒火来,捏着绢帕,捏着嗓子叹了一声:“三儿媳妇有心,查了府库里红珊瑚的数儿不够,特意找人去府外高价采买回来的。”
采买,还高价?
张英伸手端起那红珊瑚,道一句“好东西啊”。
吴氏刚刚想接一口,也赞同“当然是好东西”,便看见张英将那一盆红珊瑚狠狠往地上砸去!
“啪”地一声脆响,整个摆件全碎在了地面上。
吴氏吓坏了,惊声尖叫了一回。
张英已经气得发抖,之前压抑着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在朝廷里就有一大堆的事情,原以为吴氏蠢是蠢一些,可这些大是非应该还拎得清,哪里想到在整个朝廷都在彻查贪污的时候,她还要大肆摆寿宴!
他张英是行得端,坐得正,可众口铄金啊!
就算最后不出什么事情,对他张英没损害,可何必要折腾这么一遭?
蠢妇,蠢妇啊!甚至还是越来越蠢……
张英也气得没脾气了,看吴氏已经吓得缩在一边,顿时心灰意冷。
“叫人赶紧把这红珊瑚给我清出去。你记住了,咱们府里,汉臣,清流,这些富贵的东西就不要往家里摆。你的寿宴,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你见过我哪年摆了寿宴了?”
张英是从来不摆寿宴的,顶多就是几个朋友在一起聚聚,怕的就是官场上你来我往。
他只跟吴氏说了:“你这寿宴,跟往日一样就成,越俭省越好。什么三儿媳妇,净会瞎办事儿,你何时挑过什么好人?你喜欢她,这件事办过了就成,也给够媳妇儿面子,给够老三面子了,回头府里的事情,老大媳妇儿身子好了就给她,不好了还给二儿媳妇管着。”
吴氏哪里甘心,“哎,老爷!”
张英摆手,不搭理她,直接往屋内走了。
反正张英一句话搁在这里,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上房这边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来,大晚上开关府库,动静可不小。
顾怀袖听说了张英叫人把红珊瑚收回去,还摔烂了一座,便是笑得打跌。
“三少奶奶那边如何了?”
“噗嗤……”丫鬟们都笑了出来。
勉强还能说话得是多喜,她道:“听说是个胆子小的,平日里只会讨好老夫人,哪里见过老爷发火?她进门到现在,还没以媳妇儿的身份去见过呢,心里惶恐得很,听说一听见这消息就吓得坐在地上了!”
张廷玉进来,便看见一屋子人都要笑倒,顾怀袖眼角带着泪,笑得满面通红,真是开怀极了。
他也听说了,觉得好笑:“原不是什么大事,瞧你高兴得这样。”
顾怀袖让丫鬟们出去,屋里只有张廷玉一个,她上去就双手圈住张廷玉脖子,把自己挂在他身上,像是没骨头一样,凑上去就亲了他一口:“二爷才是好算计,你是没听说,真真笑死我也……”
张廷玉没动,怀中温香软玉,顾怀袖鬓发微乱,眼波流转之间含情带喜,双唇微启,两颊带了点红晕。若是他记性还好,他的二少奶奶刚才主动亲了他一口。
顾怀袖垂了垂眼,仿佛觉得自己这样挂在他身上得举动过于暧昧,轻轻咳嗽了一声:“还没传饭呢……”
“秀色可餐,美色在前,何必食那五谷杂粮?”
张廷玉拈了她一缕秀发,却是气息低沉,声音喑哑。
二人脸挨着脸,呼吸相交,彼此眼神都带着隐晦,可又藏着一股子热切。
这时候哪里还管什么传饭不传饭,直入绣花帐里,共数苦短*千金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还在继续码字……但是什么时候更新说不定,该早睡的还是早睡了吧,=3=

☆、第七十一章 打哑谜

小陈氏毕竟年纪还小,见识也浅,算计她真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撩闲而已,对顾怀袖来说真只能算是打发时间。
她现在盘算着的事情,也唯有张廷玉科举一件。
到底张二公子去江宁赶考,自己是跟着去,还是不跟着去呢?
昨日张廷玉说的什么“去江南”的事情,不可否认,顾怀袖有那么一点心动。
京城这个地方,很好,很繁华,可这一大家子人……
吴氏和小陈氏虽然蠢,可总归见着就要糟心,别的几个都还好,往日也不是不能忍,可自打三爷成亲那一日,顾怀袖遇见了事情,她就觉得待在府里有些憋闷了。
张廷玉知道这事情,张廷璐脸上的伤肯定也是他干的,可是之后却什么也没说。
他像是知道什么,可懒得跟顾怀袖解释,顾怀袖也根本不问,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异常默契。
现在小陈氏把事情给办砸了,讨了吴氏的欢心,却直接得罪了上面的公公张英,往后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顾怀袖捏着自己的袖子,双手放在窗棂上,看着窗外一枝斜过来的桃花。
她忽然道:“这会儿明珠大人府上的梨花应该都开了,过几个月就能吃梨了……”
纯粹找不到事儿干,所以在这里看着。
顾怀袖顺嘴问了一句:“三少奶奶那边在干什么?”
“回二少奶奶,三少奶奶今儿去了厨房,说既然不能大办,那席面上的饭菜总是要最好的。奴婢琢磨着,石方小师傅怕又有麻烦了。”青黛说着,便偷笑了一声。
早先小陈氏被陈氏送回家,就是因为她平白无故使唤顾怀袖的厨子,顾怀袖也估摸了一下,小陈氏对她的厨子指不定有什么执念。
不过放着小陈氏都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只跟看着跳梁小丑一样。
顾怀袖压根儿不搭理,只道:“让小石方做菜是可以的,不过,我听说三少奶奶不是出主意了吗?一房献上一道菜去,我还在想做什么呢……”
让小石方费心给吴氏做一道菜,顾怀袖还真心疼得紧。
有时候,不能给了人好脸色。
顾怀袖现在心都不在京城了,只盼着去江南走走看看,若是跟张廷玉一起,怕是自在得很。
到底还是名山大川对她的吸引力更甚。
还想着到底要怎么走,还有张廷玉昨天去找张廷瓒,又是个什么结果……
事事都没理出个头绪来,小陈氏那边的破事儿又来了。
顾怀袖想着,这一位压根儿就是个搅家精,闲不住的。
直接问道:“她在厨房干了什么?”
“奴婢……不好说,她跟小石方师傅套了一会儿近乎,问小石方师傅想要做什么菜给老夫人。小石方师傅还没得了您得准儿,不敢说什么,只说还不知道您让不让做。三少奶奶是个什么表情,奴婢们就没见着了,似乎是气呼呼地走了。”
平白无故地打听小石方要做什么?
顾怀袖觉得有点意思,她不介意再坑这一位一把。
勾了勾手指,顾怀袖直接道:“多欢过来,你就直接跟小石方说,菜可以做,但是要做就做最好的。做开水白菜,然后让他告诉三少奶奶,除了做法什么都告诉她,若是能误导一二,算他本事。我倒是要看看,这一位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开水白菜还是顾怀袖跟小石方说的菜色,做法其实很简单,就是需要耐心而已。
一般人听见开水白菜四个字,大约就自己退了,不知道小陈氏是个什么反应。
顾怀袖等着看好戏,自己却施施然去了陈氏那里串门。
陈氏正在院子里修建花草,张廷瓒不在,她一个人闲着就在院子里走走,也不走远了,算是散散步。
顾怀袖才一进圆门,她便瞧见了,连忙将手里的剪子递给丫鬟,上来同顾怀袖见了礼。
妯娌两个来往一番,陈氏才道:“今儿你是贵人登门,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顾怀袖道:“只是略有些无聊罢了,索性没事儿干,出来走走,再不出来,身上骨头都要断掉了。”
她笑着说话,却跟陈氏一起在园子里走。
陈氏种了不少的花,只是前些月身子不好,没时间打理,调理了一个冬天总算是好了不少。张廷瓒叫人把花种花苗都给陈氏准备好了,她今年初春便将这些花种子埋进了土里,也将花苗给放了下去。
现在只看着满园都是勃勃生机,花香袭人,令人心情愉悦。
小陈氏怎么折腾,陈氏也不想管了。
她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张廷瓒也暗示过她,小陈氏不像是个能中用的,反正这个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也轮不到自己来处理,更不会波及到自己的身上。
所以,陈氏也就放开了。
小陈氏自己折腾得高兴,是死是活跟陈氏无关。
因着没了小陈氏这一层关系,陈氏对顾怀袖的态度就正常了许多,往日肯定是很复杂,现在放开便成。
“你是稀客,我还在琢磨用什么招待你呢。很快就要到老夫人的寿宴了,说什么让下面的媳妇一人准备一道菜,府里普通的姨娘都要准备东西,我看冯姨娘的肚子大了,怕也准备不起。”
陈氏很心平气和地说着冯姨娘的事情,似乎当初被这个女人气得吐血的事情早就成为了过去。
她作为原配,贤妻良母,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姨娘得存在,甚至也接受了她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存在。
顾怀袖竟然觉出一种悲哀来,去年时候分明没这么惊心动魄。
冯姨娘现在的身孕已经有五个月,约莫是今年八月九月就能生下这张府里头一个第三辈的小子来,张廷瓒也算是有了子息。
不过,这个冯姨娘生下孩子之后会是个什么下场,真不得而知。
顾怀袖没往深了说,只道:“可是三少奶奶那边已经说了,人人都要准备,冯姨娘若是不准备……”
“哪儿能让她准备?我来为她准备不就好了……只盼着你们到时候莫要揭穿,免得老夫人不高兴,府里难得有这么一件喜事,老夫人寿宴之后,没几个月冯姨娘也该生了。”
陈氏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仿佛觉得冯姨娘生下一个孩子来,是多好的事情一样。
说着,陈氏忽然停住脚步,摆手让丫鬟走远了一些,握住了顾怀袖的手,“弟妹也进门这许久了,虽说年纪轻,可正是生养的好时候,你跟衡臣……”
这是要问顾怀袖跟张廷玉的事情了,床帏之中的事情夫妻两个自然都是没问题的,可顾怀袖一直觉得肚子要是有消息才是奇怪了。
一来她自己没想那么早有孩子,身子骨受不住,太年轻;二来本身也没有,张廷玉不着急,顾怀袖也不急,两个人从来不谈这话题。
床上谈的,都是什么风花雪月……
顾怀袖想起来,脸竟然红了红。
不过对着陈氏,不可能实话实说,她只道:“我听说,孩子这种事是看缘分的,强求来的那不是自己的,生下来也不贴心。”
随口胡诌而已。
顾怀袖也就能唬得住陈氏。
生孩子这个问题上,顾怀袖还是想顺其自然。
原本她对陈氏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经历过去年的事情之后,可如今看她竟然能容忍了冯姨娘,还能容忍了冯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又不像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感觉。
她比顾怀袖要轻松得多,因为顾怀袖嘴上说“随便你去纳妾”,可张廷玉真要出去纳妾了,她也不会管自己是不是喜欢这男人,转身收拾东西带了嫁妆,就周游名山大川去。
君若无情我便休,没什么放不开的。
顾怀袖跟陈氏,有本质上的差别。
有的人一开始不能忍,可是慢慢地就能忍了,甚至会慢慢地妥协,去包容,比如陈氏;可有的人看上去能忍,实则一个字都忍不了,更别说一个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顾怀袖的东西就不是别人能碰的,她绝不包容,绝不忍耐,也绝不妥协。
外面看着温温和和,内里就是个倔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现在陈氏忽然说起子嗣这个问题,顾怀袖难免有些抵触。
这很正常,不过陈氏完全没有察觉,她苦口婆心地说着:“女人终究还是要靠着儿子的,若是你能生下个男儿,往后谁还能撼动了你的地位?到底出嫁从夫,往后是夫死从子。你若肚子里长久没消息,婆婆那边怕是要过问的。”
过问?
说吴氏会过问张廷玉这边的事情?
顾怀袖从来不觉得。
她摇了摇头,有些不大相信。
陈氏莞尔一笑:“我知道你不相信,可碍着阖府上下的规矩,她作为婆婆,见你久无子嗣,终究是要敲打的。与其让她来,不如你先堵上她的嘴。”
顾怀袖却不以为然:“大嫂,女人有了孩子,怀胎十月,这期间不是也要安排通房丫鬟的吗?有,与没有,并无不同。”
“……”陈氏没想到顾怀袖竟然说了这一茬出来。
她跟顾怀袖说的重点,似乎都没拼凑在一起。
顾怀袖似乎更重视姨娘、通房丫鬟一类,可陈氏说的是子嗣。
她拍了拍顾怀袖的手,只道;“甭管你怎么想,早些有个孩子是真的,你注意着调养好身子,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片好心,顾怀袖不能拒绝了。
她点了点头:“我记着呢,回头找人看看。”
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不急,不急。
才十七呢,这么早生孩子,不要命了差不多。
顾怀袖简直有种眩晕的冲动,她正跟陈氏在园子里转,外面忽然有人通传:“三爷跟四爷来了。”
张廷璐跟张廷瑑?
顾怀袖一愣,陈氏也愣住了。
因为毕竟人在园中,所以那边兄弟两个一进来就见到了陈氏与顾怀袖。
顾怀袖看了张廷璐一眼,眼底结了霜雪,将眉头拧了起来,不过又觉得这样太露痕迹,于是缓缓将眉头舒展开。
张廷璐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顾怀袖,于是停住了脚步,他有些走不动。
倒是跟他一起过来,甚至被他牵着的张廷瑑笑嘻嘻的,似乎一点也没在意。
更难得的是,这孩子缺心眼,压根儿没瞧见顾怀袖。
他是为了吴氏的寿宴,想要来陈氏这里讨一盆牡丹的,可……
刚刚往前面跳了两步,张廷瑑便愣住了:“二、二嫂……”
现在张廷瑑对自己的二嫂都还有心理阴影,如果不是因为二嫂,他不会见识那么多。
可因为张廷瓒训斥过,所以张廷瑑也算是明白了道理。而今见了顾怀袖,他忽然便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同张廷璐一起上来喊了一声。
顾怀袖淡漠地点了点头,“一家人何必多礼,想必你们都是来找大嫂的吧?”
陈氏站在前头半步,指了一下张廷璐,又将手指晃到了张廷瑑的身上,便笑了一声:“想来肯定不是三爷找我,而是四公子找我吧?可有什么事?”
张廷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只道:“过半月便是母亲德寿辰,廷瑑想送娘一盆牡丹,只是廷瓒那里没有,所以想厚颜从大嫂这里讨一盆……”
牡丹,陈氏这里很多,不过花期有些赶不上,她只道:“这牡丹都是四五月开的,你若从我这里拿走一盆,也未必能开的……”
张廷瑑连忙摇头:“不打紧,即便是半开的,没开的,娘也会高兴。我问过三哥了,说心意要紧。”
顾怀袖相闻言,唇边顿时挂了分嘲讽的笑意。
她不经意转过眸光,却瞧见张廷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收敛了脸上表情,却不欲搭理张廷璐。
张廷璐这才回过神,知道自己失礼,又是失落又是赧然。
外头有人来跟顾怀袖说库房那边账本过来了,请她查查,顾怀袖便趁机走了。
张廷瑑见她走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被人领着去挑园里的牡丹,张廷璐背着手看了一会儿,心里却惦记着方才那一瞥之下的惊艳。
不动声色地,张廷璐顺着院墙走了过去,抄了近路,半道上截了顾怀袖。
“二嫂。”
顾怀袖见他从一旁的花丛里出来,倒是吓了一跳,不过她对张廷玉这三弟没有好感,只生冷道:“三弟有什么事?”
“……”张廷璐有些不知说什么,他垂下眼,眼下却有一点乌青,只道,“那一日是廷璐唐突,还望二嫂……莫怪……”
“唐突?”顾怀袖毫不掩饰冷笑了一声,“若是人人都跟三爷一样唐突,这世道还不乱了?酒后醉行,最是难分真假。只不知是三爷在梦中,还是我在梦中了。酒,喝多伤身,喝大了伤命。三爷怕还是清醒一些,莫要害人害己。”
说完,她竟然直接转身,换了一条道,避开张廷璐回去了。
半道上,顾怀袖脸色铁青。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回,才稳住了胸中压抑的怒气。
“小陈氏呢?”
这一回颇不客气,竟然直说是“小陈氏”了。
青黛听见方才顾怀袖跟三爷打哑谜,也不敢胡乱猜测,她只道:“现在还不知,方才人来传讯的时候,似乎已经到了老夫人那里。”
如今,只有别人不痛快,她才能痛快了。
现下便是小陈氏倒霉了。
张英昨儿回来狠狠训斥了吴氏一顿,吴氏虽嘴上还叫小陈氏操办寿宴,心里却已经有了疙瘩。她不会寻找自己的错处,只会觉得是小陈氏考虑不周,如今刚刚坐到炕上,就听人说小陈氏过来请安。
想着自己往日对小陈氏的热络,吴氏不好甩脸子,只能僵了一张脸,勉强挤出个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