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二弟妹根本不是什么能忍能让的好人,前面忍你让你,那多半还是看着陈氏的面子。可是随着玉颜言行越来越过分,俨然觉得自己才是府里掌家的了,顾怀袖的底线,估计也要到了。
陈氏根本不知道,顾怀袖老早就准备坑小陈氏,才没有什么底线不底线的问题。
茴香赶紧进来跪下:“奴婢在。”
“立刻扶着你家少奶奶回去,把多拿的那一匹缎子给库房退回去。”
陈氏语气很重,一点也不顾及在场人的脸面。
如果不是现在有那么多奴婢在,她早转过脸就把小陈氏骂个狗血淋头了。
小陈氏难以接受,觉得自己堂姐是糊涂了:“堂姐你把这缎子退回去,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你若是知道规矩,又点见识,眼皮子深上那么一些,就不会做出这些丢脸的事情来。现在你还操办着老夫人的寿宴,且警醒着一些,跌了跤我也是扶你不起。”
陈氏老觉得小陈氏迟早要闯祸,可她有什么办法?
如今她也感觉出来了,有个新来的弟妹这样背后说自己,她若是顾怀袖也忍不住的。
也罢,小陈氏跌了也就跌了。
兴许二弟妹看在她的面子上,能不让小陈氏跌得那么难看。
小陈氏这边毕竟是陈氏命令着的,又是委屈,又是不甘的,她跺了跺脚,直接掀了帘子跑回了自己的屋里。
自打她嫁进来,一向被人说是读书不怎么用功的三爷张廷璐,竟然整日地不回屋,就待在书斋里,有时候甚至在书房过夜。
人人都夸三爷娶妻之后一下成熟懂事起来,知道用功,也算是要成家立业了。
可只有小陈氏知道,那种独守空闺的辛苦。
偏生这几日跟老夫人说话,老夫人竟然说她能耐,能把三爷劝回正路。
小陈氏只有将满腹的委屈和心酸往肚子里咽。
闺房之中的事情不如意也就罢了,好歹还有面子上的风光,可现在连这面子上的风光都要被人剥夺去,小陈氏不甘心,一点也不甘心!
她回了屋,叫人将那三匹缎子抱出来,没舍得那江水蓝的漂亮一匹,只将藕荷色的那一匹放在桌上。
“茴香,倒茶来。”
小陈氏冷声喊道。
茴香吓了一跳,以为她口渴了,立刻给倒了一杯茶来。
谁料小陈氏竟然直接将手中那一杯茶给泼到了缎子上,然后扔了茶杯,笑着道:“就把这一匹缎子给送回去吧。”
茴香只觉得腿都软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少奶奶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连忙劝阻:“少奶奶,咱们这样肯定是要被人笑话的,您别这样,若是舍不得那江水蓝的缎子,咱们换那秋香色的给库房那边送去可好?”
“呸!你个小蹄子也要质疑起我来了?让你拿去你就拿去,废那么多话干什么?贱蹄子,你若不去,我打断你的腿!”
这声音颇高,外面站着的丫鬟都能听见。
窗下一个丫鬟本来是在修剪花草,听见里面的动静,却是眼珠子一转,将剪子放下,往二房那边去了。
顾怀袖这边很快收了消息。
那丫鬟到了多福这里说了事儿,多福很熟练地塞了一粒银锞子到她手里,笑得甜甜得:“辛梅姐姐受累了。”
叫辛梅的丫鬟摸着那银锞子,只觉得手都暖和了起来,又怕被人发现,连忙地去了。
多福见人走了,便进来跟顾怀袖说。
顾怀袖一听,差点笑倒,她指了多欢道:“去看看库房那边还剩下几匹新缎子,若是还有人没拿,便让人给别的房里送去,你就顺便把账本给我拿回来。”
多欢有些不解,却不明白意思。
等她刚刚交代了顾怀袖的意思,库房这边立刻就将缎子往四公子那里送,至于老夫人一向是最后挑的,毕竟谁都知道老夫人这习惯,要把最好的留给老夫人,没人敢抢。
可这次不一样了,三少奶奶那边多拿了一匹,缺了啊!
怎么办?
暂时不松了呗,等着三少奶奶把江水蓝的缎子退回来就是了。
谁料想,三少奶奶的缎子也真是送回来了。
只可惜,不是江水蓝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一匹被茶水弄脏了的!
管事们可吓得不轻,这都是今年的新缎子,拿去年的旧缎子来凑,可会惹得老夫人不高兴的。
王福顺家的不慌不忙进来,只准备领了缎子走,没想看管事们都吞吞吐吐,不知道在犹豫个什么。
她一问,才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王福顺家的还有把柄攥在顾怀袖的手里呢,如今看小陈氏这么不懂事,也不会刻意帮衬着小陈氏。
她想着,小陈氏着西风是压不倒顾怀袖这东风的,她不若别生什么坏心思,还是跟着顾怀袖走的比较好。这一位少奶奶是个聪明人,跟了她也不亏的。
当下,王福顺家的暗叹了一声,只冷着脸叫人将两匹缎子抱走了,回去给老夫人复命。
吴氏想着最近老三的变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越想越是觉得老三媳妇儿好,说话甜,讨人喜欢,看着也是个富态能生养的。
娶媳妇,就得要这样娶。
她正高兴,王福顺家的便已经进来了,不过脸色不大好。
“不是去库房拿缎子了吗?这是怎么了?”
王福顺家的一脸的为难,长叹了一口气:“老奴不敢说……”
这一下,吴氏有些坐不住了,皱眉道:“有话你便说,我身板也只有你一个得力的了。”
王福顺家的这才将事情给说了出来,末了道:“……本来前面的奶奶们都喜欢那江水蓝的缎子得紧,可规矩就是好东西留给老夫人您,结果三少奶奶大约是不怎么 懂规矩,看着喜欢就拿走了……可……可她还多拿了一匹,您这里不就缺了一匹吗?闹了半晌,好不容易从三少奶奶那里退了一匹回来……可是……”
说到这里,她将那藕荷色的缎子拿出来,上面一大块显眼的茶渍,难看极了。
吴氏脸一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这天下,对一般人来说,都是儿媳让着婆婆的……”
顾怀袖数着棋盘上的格子,跟青黛说着话,“你说,现在老夫人是个什么表情?三少奶奶这样的好儿媳,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见的,慢慢来……我且让她看看,这儿媳多让人满意……哎,还是没算出来这该怎么走,围杀呢。”
青黛抿嘴笑,顾怀袖那一副假惺惺的杞人忧天模样,真是……
憋着说不出的坏!
打脸,何必自己动手?
让傻子们相互打就成了,她若自己动手,还嫌手疼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继续更新
☆、第六十八章 气晕了
她一直觉得张廷玉跟他大哥下棋总是输,可他棋力不低,不像是会输的人。
问了那围杀之局几次,可偏偏张廷玉嘴紧,愣是一个字不说,顾怀袖就自己慢慢钻研着。后宅日子无聊,除了小陈氏也只能这样打发时间了。
下棋到中午,又吃了顿饭,中午睡了一会儿觉,还没起身,顾怀袖就听见人在外面喊了。
“二少奶奶,三少奶奶那边准备寿宴,有事请您定夺。”
顾怀袖一下就笑了,她让丫鬟给自己穿好衣裳,动作慢条斯理,一点也不急。
外头来的是三少奶奶的贴身丫鬟茴香,已经站了许久了,可依旧没见顾怀袖出来,于是又喊了一声:“二少奶奶?”
多福就守在门帘前面,顿时皱了眉:“别喊,二少奶奶刚起,你等着。”
茴香哪里想到二少奶奶就竟然这样不紧不慢的,怎么说都是三少奶奶那边操办寿宴的事情,也不知二少奶奶这是不是故意的。
她在外面等了约莫有两刻钟,里面才传来了倒茶的水声。
顾怀袖接过茶,动了动手指头,似乎觉得有些僵硬。
她掀了茶盖,轻声道:“叫人进来。”
多福听见了,这才示意茴香进去。
茴香也不知怎的有些害怕,在外面站上一刻也就罢了,可是站久了,二少奶奶还是不搭理人,那可就吓人了。
她战战兢兢地进去,蹲了个身:“给二少奶奶请安。”
顾怀袖侧对着她,漫不经心得很:“什么事这么急?”
茴香出了一头的冷汗,低声道:“三少奶奶那边想用红色的绸缎在老夫人寿辰当天布置一下,着人吩咐库房那边提东西,可是库房的人说,现在拿什么东西都要得到您的首肯,所以叫奴婢同您请示。”
话说得是很客气,可背地里是不是这样想得那可就难说了。
顾怀袖慢慢道:“拿红绸缎布置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用了多少都要登记在册,用多少拿多少,没用完的记得送回库房去。青黛,拿对牌给她。”
青黛去后面取了对牌,递了一支给茴香。
“没什么别的事情就去了吧,若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也请你家少奶奶来问我。”顾怀袖喝了一口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让茴香走了。
茴香不过是为了这件事来一遭,取了个对牌,前后也不过就是两句话的时间,却在外面站了两刻钟,她走出去的时候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去库房把三少奶奶的事情办了,回去就红了眼眶。
小陈氏也憋屈着,上午缎子的事情还没说清楚,下午要筹备着寿宴,还是件件事情都要请示顾怀袖,不然下面的人都不给办。
问了人,怎么都是一句话:没有二少奶奶发话,您说什么咱们也不敢给办。
办个寿宴而已,还要处处受制,小陈氏气得在屋里来回地跺脚。
见着茴香一脸晦气地回来,小陈氏颇不耐烦:“谁短了你的吃穿不成?怎么这一副丧门星的表情?就问一句话的事情,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都快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茴香小声道:“奴婢在二少奶奶门外等了许久,二少奶奶身边的多福告诉奴婢,说二少奶奶刚刚困了觉起来,待奴婢进去已经过了两刻,只同二少奶奶说了两句话就出来了。”
“困觉?让你在外面等了两刻?!”
小陈氏的声音顿时就拔高了,她手都发抖起来了,“这时候她倒还好睡!我办事儿急着呢,竟然让我的人在外面等了足足有两刻钟,她以为她是谁啊?”
不必说,只这么一个细节,小陈氏已经发怒了。
只是她还不敢跟顾怀袖翻脸,按理说这只是小事情。茴香算什么?再体面也不过是一个丫鬟,就算是顾怀袖让她在外面跪着等上两个时辰,也不敢有人说什么。毕竟顾怀袖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困觉着让下面丫鬟等等又怎么了?
若小陈氏是旁人也罢了,偏偏这是她的贴身丫鬟。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顾怀袖能让她的丫鬟等上这么久,难不成不是拂了她的脸面?
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早几个月,妯娌之间就有了龃龉,现在是仇恨更深。
小陈氏强压着怒气,让外面的婆子进来说话。
这一次的事情还需要小陈氏操办,她现在没本事跟顾怀袖叫板。等她忍过这一阵,把事情给办妥当了,老夫人必定让二房的交出对牌跟账本来,等到那时候她要拿捏顾怀袖真是易如反掌。
小陈氏闭了闭眼,在茴香惊诧的目光之中,竟然将这一口气给忍了下来。
外面的婆子进来,跟小陈氏商量办寿宴的事情。
一个婆子道:“这寿宴一定要喜庆,老夫人的年纪也逐渐大了,开始喜欢热闹,越热闹越好。”
另一个婆子道:“正是这个理儿,必须要喜庆,一年也就办这么一回,越是盛大越能显示三少奶奶对老夫人的孝心。”
小陈氏也是这样想的,她在屋里踱了几步,只道:“往年我在江南的时候,只看见大户人家用红珊瑚当摆件,喜庆得很,咱们府里不如也摆红珊瑚。还有厨子跟席面,一定要做最好的,府里的厨子不成,就去外面请。正如你们所言,心意是最要紧的。”
小陈氏意思是不错的,只是红珊瑚摆件,各房里虽有不少,可那都是各房的,听说大少奶奶屋里就有一座,可要处处都摆出来,一两件小的是肯定不成。
又有人道:“这些东西还要到库房里去找。”
还是要去库房找?也就是说还要问顾怀袖!
现在真是使唤个厨子要找她,一针一线要问她,不管是缎子还是红珊瑚摆件,想要?成啊,二少奶奶同意咱就给。
小陈氏一想起那些人的嘴脸,真是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起来。
可是不问顾怀袖,这事情就办不成,于是又差了人去问,磨磨蹭蹭又是下半个时辰,这才慢慢去准备着了。
她们这几个人在屋里谈了一下午,没一会儿就有一个人出去二房问,顾怀袖每次都是那几个字“三少奶奶说好,就去办吧”,听着真是要死不活,别提多让人生气了。
一次两次还好,老是去问,每一次传回来消息的时候,小陈氏就想到自己现在是被顾怀袖给压制着的,若不是面前还有几个老资历的婆子,早就破口大骂了。
天将暮时,那几个商量寿宴事宜的婆子终于离开了,小陈氏正待进去,却不想那边走廊上过来了王福顺家的。
这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小陈氏顿时眼前一亮,以为老夫人有什么事情找自己,热情地赢了上去:“妈妈怎么有空往这边来,赶紧进来坐,茴香倒茶去。”
王福顺家的低着头,脸上平静,不像是有什么喜事。
她和顺地一笑,只回头看了一眼道:“三少奶奶不必麻烦了,茴香姑娘歇着吧。老奴只是来为老夫人办事而已,今儿府库那边分下来一匹新缎子,老夫人疼惜您是新进门的媳妇,总要格外优待一些,所以叫了老奴来,将分到她手里两匹缎子之中的一匹,送给您用。”
小陈氏万没料到,老夫人竟然这样贴心。
她脸上起了红晕,感动地两眼都湿了,忙握了王福顺家的的一双手,“婆婆真是疼我,还特意劳烦您将这一匹缎子送过来……”
王福顺家的不动声色,回身叫了丫鬟上来,又笑道:“三少奶奶您收好了。”
小陈氏还没觉出任何异样里,一面叫茴香上去接了东西,一面自己扭头扫了一眼,这一扫却让她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这……”
这一匹缎子,乃是藕荷色八宝纹,眼熟得紧,上面还有明晃晃得一片茶渍,不是自己上午退回库房的那一匹,又是哪一匹?
刚刚……
刚刚王福顺家的说,这一匹缎子,是从老夫人从库房那里分到的两匹缎子里拿出来的,可……
老夫人肯定是知道这是自己做的了,不然怎么可能让王福顺家的特意走这一趟?
小陈氏心乱如麻,声音也哆嗦了起来:“妈、妈妈,这、这……”
“哦,您是说这茶渍吗?”
王福顺家的一副不打紧的表情,只摸了摸小陈氏那皮肤软嫩的手,叹道,“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竟然敢在给老夫人的缎子上弄了这样的污渍,不过这茶渍很容易就洗干净了的,缎子还是一匹好缎子,您……莫不是嫌弃了?”
“不不不……妈妈说笑了,玉颜喜欢还来不及,怎么敢嫌弃?”小陈氏吓得连忙摆手,然后斥茴香道,“没眼色的东西,我高兴坏了,忘了事儿,你怎么还不上去把缎子给接下来呢?”
茴香平白无故遭了斥责,也不敢反驳,慌张告了罪,然后上去接了那一匹脏污了的藕荷色缎子。
王福顺家的这才满意,又道:“老奴这就回去复命了,这缎子还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还望三少奶奶莫要辜负了。”
小陈氏打着颤,害怕得不得了。
在她看来,这府里最大的人就是老夫人,一个顾怀袖不足为虑,只要老夫人发话,顾怀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所以现在,她一直费心笼络着吴氏,就怕惹了老夫人不开心,往后在府里的日子难过。
哪里想到,千小心万小心,竟然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出了差错。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福顺家的离开,等着人一出了月亮门,小陈氏就一下跌坐在地,有些起不来了。
“少奶奶,少奶奶,您怎么了……”
小陈氏看着茴香怀里抱着的那一匹缎子,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晕了过去?”
顾怀袖才是差点笑晕了。
这小陈氏也太不禁吓了。
她身边有耳报神,消息来得很快,这会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就看见张廷玉的影子出现在了窗户边。
青黛又细说了两句,便往一边站。
顾怀袖弯唇:“王福顺家的是越来越有眼色了,我就喜欢这样的人。回头找个大夫,好好给瞧瞧,千万别吓病了。”
“谁病了?”
张廷玉进门就听见这话,有些疑惑。
顾怀袖心情好,凑上去,促狭道:“三少奶奶喽,也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我这不是叫人去瞧吗?”
张廷玉看了她许久,又望见那棋盘,只道:“你还在摆?”
“等你个死抠门的告诉我怎么下,还不如我自己想,无聊死了……”也就打发时间,顾怀袖拉他进来坐下。
“无聊?”张廷玉挑眉,看了看外面景色,干脆道,“要不……踏青去?”
顾怀袖眼前一亮:“明日就去?”
“春将尽,再不去就迟了,择日不如撞日,那便明日吧。”
张廷玉也觉得该松松骨头了,说了这么一句,就把顾怀袖高兴得眯眼笑了。
这家里,待着也真是越来越难受。
☆、第六十九章 牛嚼牡丹
第二天一早,顾怀袖就跟张廷玉出去了,只跟房里人打了声招呼,别的一概不管。
反正二房是整个张府里最潇洒的,爱走就走,爱玩便玩,旁人管不着。
顾怀袖这一走,小陈氏就为难了。
昨天被吓得不轻,今天昏昏沉沉起来操办老夫人寿宴的事情,遇见什么事情都要问二少奶奶,结果派了人去,竟然被告知:二少奶奶跟二爷出去踏春了。
小陈氏差点摔了杯子:“现在事情这么忙,她竟然还出去踏青,到底有没有把老夫人放在眼底?她这样哪里有半分的孝心!”
下面丫鬟们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接,只听着小陈氏骂骂咧咧。
可是骂完了,事情却还是要办的,顾怀袖不回来,事情就卡住了。
不得已,小陈氏只能派人去找老夫人要了话,事情暂时由小陈氏来做主,等顾怀袖回来了再说别的事情。
老夫人那边对她弄脏了缎子的事情,除了昨日派人送缎子回来,竟然也没有了别的表示。
小陈氏现在不敢去老夫人那里,只盼着自己办好了如今这件事,再讨好了老夫人。
今天老夫人还继续支持着小陈氏,就证明并没有厌烦她。
所以,小陈氏略略地安了一点心,还是办事儿去了。
顾怀袖这边就已经走远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才刚刚亮,张廷玉带她去景山看了日出。
也就是一个小土包,吊死过崇祯皇帝,不过是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看景色而已。
上午又去逛了集市,一起吃了饺子。
张廷玉对京城很熟悉,走到哪儿都能说出个道道来,而且文采极佳。
不过,下午时候地方就换了。
原以为是出去游春,看看外头的景致,顾怀袖没想到,早上出去晃了一圈,这会儿竟然就直接出了宣武门,到了京城一个著名的地儿——琉璃厂。
她倒是头一回来这里,听说过的时候多了。
原本顾贞观是汉臣,曾有过一处居所就在附近,但是一直没机会出去看看。
一些官位普通的汉臣,文人,还有想要上京赶考的举子,一般都会在这里居住,所以久而久之就多了客商在此出售文房四宝,甚至是各种文玩,烧窑的地儿也在。
除此之外,各地商贾的会馆也都聚集在琉璃厂,可以说是鱼龙混杂,百态众生都在这里了。
来这里的都是男人多,可张廷玉竟然直接带着顾怀袖来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顾怀袖四下里看着,“准备买些东西吗?”
张廷玉只是道:“四处走走,老看山水也没意思。逛庙会,到处都是人……”
现在这琉璃厂也是热闹得很,两边大街上干什么的都有,因为会馆在附近,夹杂着各地口音的方言你来我往,便是南腔北调。
有人沿街卖字画,不远处也有茶楼,偶尔还能看见河北来的手艺人拉洋片。
顾怀袖有点想去,一看见那西湖景就走不动了。
西湖景,拉洋片的木箱,里面装着几幅图,都是西湖的好景致,下面有六个小孔,供人观看。
客人们看的时候,手艺人就在一边唱。
绳子一拉,就换一幅景儿,配着那唱腔,还算是新奇。
张廷玉早年这些东西都是玩遍了的,只是最近两年收了心,根本不碰。
瞧见顾怀袖那脚跟黏在地上了一样,他笑了一声,问道:“想看?”
顾怀袖心里说“不想看”,脱口而出的却是“想”,说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么大个人了,说什么想看拉洋片的,可真是丢脸了。
说话的时候,张廷玉已经过来了。
三个铜板就能看一回,张廷玉直接给了二十文,让顾怀袖一个人看。
她在前面看,张廷玉就抄手在一边站着。
“小时候没人管,我常常跑出来,揣着几枚铜板,在这外头一晃就能晃半天,先生也不出来找我。那时候,我父亲也住在这宣武门外,这里有故宅……”
张廷玉随口说着,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说着说着又停下来了。
顾怀袖眼前亮亮的,光亮就在那一幅画的背后,是一副断桥残雪图……
西湖景致,一张张地过去,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么看着,倒是更馋了……”
“你这看得到底是西湖景,还是西湖的醋鱼啊?”张廷玉顿觉无奈。
顾怀袖眯着眼睛看完了,才悠闲道:“你猜。”
“只可惜琉璃厂这边并没有什么好的酒楼饭店……茶,还是有的。”
张廷玉忽然想起来一茬,竟然拉了拉她:“看完了?”
顾怀袖起身,那拉洋片的老伯和善地看着她,往旁边让了让,又把洋片箱子往街边挪了挪,不挡着过往的轿子。
顾怀袖往张廷玉身边走,一双明眸望着他,有些奇怪。
琉璃厂毕竟是顾怀袖不熟悉的地方,只能跟张廷玉一起走。
他毫不避讳地牵着顾怀袖的手,顺着长街,也没理会两边的古玩摊贩,有人叫他名字,他也只是微微摆摆手就走过去了。
“你跟这里的一些人,似乎很熟?”
“走多了,还算是认得。”张廷玉那架子上摆了许许多多的书,很多都直接从琉璃厂淘来的。
有人能在这里,把一对玻璃珠子当琉璃玉给卖出去,自然也有人能把一本书做旧了当古籍孤本卖出去。
张廷玉在这里蹲过不少的时间。
其实自打跟吴氏的关系开始淡薄之后,张廷玉也就不怎么喜欢待在家里了。
他喜欢上午在学塾上了课,下午就直接溜出来,在琉璃厂周围晃荡。
看得出,他看这里的一切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很亲切的自然。
顾怀袖甚至觉得,他对这里的感情兴许比家还深。
两个人在一间茶楼前面停下,里面进出的人不多不少,算不上热闹,却也不能说是冷清。
就是这样的悠然意味儿,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似这般恰到好处才是合适。
前面一块匾额,上书“一壶”二字。
一壶?
一壶茶,还是一壶酒?
答案,在顾怀袖闻见里面飘出来的茶香的时候,便已经有了。
她一笑,举袖掩唇,却道:“你喜欢的地方?”
张廷玉点点头,同她一起进去了。
柜台里面站了个中南男人,带着个瓜皮帽,倒是那一块碧玉翡翠的帽正惹得顾怀袖多看了一眼。
光是这帽正就值一笔钱了,这掌柜的似乎非富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