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太道,“今儿去拜菩萨,如何能吃荤。”劝儿子,“忍一忍儿,明儿叫厨下做狮子头 、粉儿蒸肉。”
秦太太亲自给儿子夹了块糕,道,“有你喜欢的千层油糕,来,吃这个。”
秦凤仪接了,根本没吃,一闻味儿就又放盘子里了,道,“味儿就不对,娘,这定是用的素油。”
“阿弥陀佛,我的小祖宗,你这鼻子灵的,今天烧香,哪里能吃荤油。”秦太太直道罪过。
秦老爷道,“那就尝尝这烫干丝,虽是素的,倒也改成。”
秦凤仪拣了筷子烫干丝,撇嘴,“比大名寺的素烫干丝远了。”
秦老爷道,“栖灵寺的火头僧烧素斋是一绝,咱们早上凑合吃些,中午到栖灵寺吃素斋去。”
秦凤仪这才乐了,“成。”
因秦凤仪如今颇是长进,一家子高高兴兴的用过早饭,便坐车骑马的往栖灵寺去了。秦凤仪少年心性,且如今扬州三月,风景正好,他必要骑马的。秦太太就心疼儿子病刚好,怕吹了风,几番让儿子与她一道坐车,秦凤仪不依,秦太太只好作罢,在车里同丈夫抱怨,“说他长进,还是孩子脾气。”
秦老爷笑道,“性子哪里就能改,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咱们儿子,秉性是好的,他如今年少,有些孩子脾气岂不正常。”
秦太太一笑,“这也是。”隔窗看儿子骑着那匹照夜玉狮子的风姿,秦太太自得道,“这马,也就咱儿子配骑。”
秦老爷哈哈一笑,打趣,“你这可真是儿子是自家的好。”
“本来就是。”
非但秦太太瞧着自家儿子出众,秦凤仪这样的美貌,便是布衣草鞋都不掩其风姿,何况是为着出门刻意打扮过。有些不知秦凤仪名声的女娘,乍然见街上骑马行来如此皎皎贵公子,当下便看失了神魂。偏生秦凤仪还不是个老实骑马的主儿,三月的扬州已有些微热,秦凤仪刷的展开一柄泥金玉骨的折扇摇了起来,当下更有绮楼女子倚楼感叹,“只愿做公子手中玉扇一把。”
秦凤仪不晓得他这一路收取了多少女娘的少女心,哪怕有素知秦凤仪名声的都不由在心下暗道:可惜了的这般好容貌,如何就长在这般混世魔王身上。
秦凤仪是不知道自己多么招人眼的,他自小在扬州城长大,狐朋狗友亦是不少,路上瞧见的,难免打声招呼。他更不知自己已是落入一对兄妹眼中,那位兄长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生得文质彬彬,论相貌虽稍不及秦凤仪,却也是一等一的斯文俊秀。至于妹妹,相貌较其兄更逊一筹,纵做了少年打扮,却也掩不去女儿家的娇态,只是相貌不及其兄,却也眉清目秀,算个清秀佳人。
这对兄妹正在琼宇楼吃茶,他们位子选得好,正经临街,眼见如此出众人物,这位做兄长的不禁道,“都说扬州人杰地灵,果然名不虚传。不知谁人家的小公子,好生不凡。”
那位妹妹笑一声,“我不信,还有比哥哥更出众的?”顺着兄长的视线向楼下看去,这位姑娘不由“咦”了一声,不知是为秦凤仪貌美所摄,还是乍然一见、惊为天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直待秦凤仪骑马过了琼宇楼,这位姑娘方收回视线,端起茶抿一口,方道,“果真不凡。”
兄长见妹妹都来了兴致,便与小二打听,“那是谁家公子,好生俊俏。”
小二见二位客人衣饰雅致,虽不是扬州本地人,却是另有一番大家气派,便知此二人出身定是不差的。小二嘻嘻一笑,回道,“要说咱们扬州城,不论贫富,这些正当年的少年郎加起来,论相貌,秦家公子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公子一看就是外地来,故而不认得,这是我们扬州城的凤凰公子,秦公子秦凤仪。”
“当真好相貌。”那位兄长又赞了一句。
“那是,都说扬州城钟灵毓秀之地,但就我们扬州城的钟灵毓秀,也只造化出这样一位秦凤凰罢了。”小二笑道。
“如何叫他凤凰公子?”那位姑娘捏着手里的青瓷茶盏问。
小二道,“去岁中秋,我们扬州在瘦西湖举行花魁大选,当时做评审的皆是我们扬州城有名的才子。可是不巧,那天,偏生有些个阴天,晚上没见月亮。不过,赏花魁可比赏月色好。”介于有姑娘在侧,小二连忙收了口,说起去岁中秋事来,“当时经过十轮比拼,万花楼的渺渺姑娘眼瞅就要摘得头筹。要说渺渺姑娘那一手琵琶,当真是‘轻拢慢捻、珠泪盈睫’,当时听渺渺姑娘琵琶的人,都为琵琶声所感,一时,满湖俱静,唯闻仙音。就在这时,突然听得一阵鼾声。当下多少公子大人不悦,想着谁这么没眼色,竟然听着渺渺姑娘的琵琶都能睡着。结果,寻来一瞧,正是秦公子。秦公子好友连忙推醒了他,就有爱慕渺渺姑娘的公子质问秦公子,可知对牛弹琴之意?”
小二一付好口才,那位姑娘正听得入神,听到此处,不由一乐,问他,“秦公子是如何说的?”
“秦公子说,他就是愿意做那头听琴的牛,可惜这琴也没引得百兽率舞啊,倒是这位公子带头蹦哒,挺有趣的。”秦公子说完便登舟而去,听说那天秦公子一袭月白衣袍,他登舟远去之际,天空乌云飘散,一轮皓月当空,秋风乍起,衣袂飘飞,若仙人在世。秦公子那风姿,小的没学问,不会形容。可后来,咱们城中最有才学的大才子赵老爷作了首诗,有两句是这么写的‘浩渺烟波去,踏月凤凰来’,从此,咱们城里不少人便称秦公子作凤凰公子了。”
这位姑娘道,“对牛弹琴,原是牟融书中的一个典故。那人用这典故讽刺秦公子,秦公子所答,倒是《尚书·舜典》载文:‘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倒也有趣。”
那位兄长则道,“尚书中这则典说的是圣王舜当年击石为乐的事,用圣王之乐类比妓,女乐曲,未免轻佻。”
因小二口才好,说得这一对兄妹高兴,竟得了一角银子打赏,小二欢天喜地的去了。私下暗道,虽则秦凤凰在扬州城名声不大好,但就他凭着向外地人解说秦凤凰这外号,就得了这么多额外打赏。反正,甭管别人如何议论秦凤凰,琼宇楼小二却是觉着,秦凤凰真是他创收的大好人一个啊。
此时此刻,不少人眼中口中心中的秦凤仪秦凤凰已是与父母到扬州名寺栖灵寺。
第4章 栖灵寺
这栖灵寺是扬州名寺,庄严肃穆自不必提。据说是隋时古寺,因寺中栖灵塔得名。秦凤仪“做梦”之前,他对于神佛之道向来不大信的,也从不来寺里烧香啥的。如今却是不同,秦凤仪总觉着,自己似是“梦”到自己那不大光彩的一生,种种疑问难解,听他娘说这寺里有高僧,秦凤仪便欲来请教。
反正他家有钱,大不了多花些银子。
秦凤仪如此暴发的想。
因着是有目的而来,秦凤仪都未顾得上赏一赏这栖灵寺的风景,更甭提栖灵寺前的那座巨大的漆红牌坊上的“栖灵寺”三字,据说便是今上手书。
秦凤仪自己不大懂书法,只是耐着性子站他爹身边瞻仰了一仰,待他爹说完,“今上这几个字,当真是龙腾虎跃,气象不凡。”秦凤仪“嗯嗯”两声,便催促道,“爹,咱们赶紧进去吧,皇帝再大,也没佛祖大啊,别叫佛祖久侯,我跟娘还要给佛祖菩萨烧香呢。”
秦老爷无奈,“你这孩子。”带着妻儿往寺里去了。
秦家是扬州城有名的富户,既要过来烧香,自然提前一天着人过来,借了间上等香房以做歇脚处。今秦家人一到,自有知客僧迎出款待。秦太太是虔诚的佛信徒,秦凤仪烧香心切,一家人自然是先去烧香。
秦凤仪烧过香,还学着他娘的样子给佛祖认真的磕了几个头,亲自添了香油钱,问知客僧,“你家了因大师在吗?”
了因大师身份不同,秦太太在一畔补充道,“我这儿子,近来得了佛缘,想请教大师。”
秦家是扬州城大户,况秦太太添香油钱一向大方,故而,纵秦家只是盐商人家,想见方丈了因大师也不是难事。原本,秦太太也想听听儿子遇着什么难事,偏生,儿子还不让她听,与方丈道,“有没有僻静地儿,我再同大师说。”
了因方丈已是七十高龄,见过达官显贵无数,倒是头一遭见秦凤仪说话这般直率的。秦太太刚要说儿子注意态度,了因方丈已道,“有,施主请随我来。”
了因方丈引秦凤仪出了香房,经过庙中甬道,绕过栖灵塔,到了一处竹林掩映的净舍。了因方丈推门进去,道,“我惯常在此修行,平时并无人来,施主吃杯茶吧?”
秦凤仪其实没有吃茶的心,他正琢磨这事儿怎么请教老和尚呢。不过,他为人也知轻重,这栖灵寺,他纵头一遭来,也知这是扬州第一名寺。栖灵寺的方丈,自然不是寻常人。秦凤仪按捺住性子,连忙深揖一礼,道,“有劳大师。”
了因方丈倒了两盏茶,秦凤仪喝来,颇苦,他强忍着咽了,生怕再不说事儿,老和尚又拿出什么古怪东西招待他。秦凤仪道,“我朋友遇到一事,他做了一梦,梦中娶妻纳妾,好不风光,待梦醒,恰如一场春梦。大师,这梦,是真是假?”
了因方丈笑,“公子,此时你我,是梦中交谈,还是醒时交谈?”
“当然是醒着。”
“公子如何确定是醒着?”
秦凤仪掐自己大腿一记,疼的眦牙咧嘴,又伸手掐大师手臂一下,道,“疼,就是醒着的。”
饶是了因方丈佛法精妙,也不由笑道,“公子天然童心,妙哉妙哉。”
秦凤仪心说“妙个头哟”,他认真就等着了因方丈解释呢。了因方丈能有今日佛门地位,自然不是等闲人,他见识过的人多了,秦凤仪这样单纯心思,虽见得不多,了因方丈心里也有谱儿了。知道说些禅语,怕是这位秦公子不能懂,了因方丈道,“我与公子说个故事吧。”然后,了因方丈便把“黄粱一梦”的故事通俗易懂的讲了一遭。
秦凤仪皱眉,“可,我这朋友,梦中所见,并不似这位卢生,入梦前贫困潦倒,梦中有娇妻美妾入怀。我这朋友,梦中所见,如见未来。”
饶是了因方丈亦不由吃惊,不过,他这把年纪,且又身在佛门,佛法精深,自不比常人。了因方丈拈着颌下仙气渺渺的长须,道,“如公子所言,您这位朋友当真是大造化之人,这是得了佛祖点化啊。既见未来,那么,想来,未来有许多欢喜,亦有许多悲伤。”
秦凤仪一叹,问了因大师,“倘是不好的事,能改变吗?”
“若不能改变,佛祖何以令公子看到未来。”
秦凤仪先是心下一松,继而强调,“不是我的事,是我朋友的。”
了因法师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宁静又智慧。
秦凤仪得了大师句准话,也便放下心来,想着自己以后只要行善积德,还怕落个“梦里”那样的结果么?秦凤仪眉眼间漫上几许喜色,习惯性的端起茶盏再呷一口茶润喉,结果,又给苦了个好歹。秦凤仪实在受不了因方丈这里的茶水,起身道,“既得大师指点,不好再扰大师清休,我这就告辞了。”
了因法师笑道,“待施主下次来,老衲备好茶。”
秦凤仪还死活不承认,一径道,“这茶挺好,乍一吃是苦的,再一回味,反是有些回甘。”毕竟得了人家大师指点,秦凤仪不好说人家茶不好。客客气气的辞过大师,秦凤仪出了法师的清修禅院,便一蹦三跳、欢欢喜喜的找爹娘去了。
秦老爷秦太太见儿子这般欢喜的回来,心下自是高兴,秦太太还问,“我儿有什么事还要私下请教大师?”
秦凤仪笑,“不能说,不过,我已是请教明白了。”
秦太太笑,“这就好。”又担心儿子年少唐突,又问,“在大师跟前儿,可得恭谨有礼。”
“娘你放心吧,我都多大了。大师非常好,还请我吃茶。”秦凤仪再次感慨,“大师可真是有智慧,我好些天不能明白的事,他与我一说,我立刻便明白了。”
秦凤仪心愿得解,秦家一家人又在栖灵寺吃的素斋,秦凤仪早饭不合口,吃得少,栖灵寺素斋乃扬州城一绝。瞧这胭脂鹅、桂花鸭、蟹粉狮子头、蜜汁火方、松鼠鱼、大煮干丝、三丁包子…琳琅满桌,当然,素的自不必说,但凡荤的都是用豆腐、腐竹等素菜烧出来的,不过,若不是知道是素斋,就这卖相、这风味、这吃到嘴里满满的香腴适口,完全不会觉着是在吃素斋。
只是,这一席素斋可不便宜,便是在山上吃,也要二十两银子一席。
秦家自不会愁银子,秦凤仪一直吃到撑,秦太太看他胃口好,与丈夫笑道,“果然是佛祖地界儿,咱儿子这饭都吃得格外香。”
秦老爷笑,“是啊。”就是秦老爷吃得也挺香,主要是,早上全素,对于暴发户秦家而言,当真是没胃口啊。
一家三口用过素斋,在香房里歇了个晌,因有儿子陪着,秦太太格外有兴致,下午还带着儿子登了栖灵塔,细细的与儿子讲了这塔的来历。直待下晌,日影西斜,一家子方你骑马我坐车的回了家去。
待回得家去,刚进门儿,就见门房忽地蹿出一人来,扑通便跪下了,二话不说,邦邦邦,三个响头,喊道,“李菜头给老爷太太大少爷请安了!”
秦太太给这人吓一跳,定睛一瞧,黑漆漆一人,也不认得,尤其一身粗布短打,一看就是下人。秦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吓死个人!”
秦老爷也不认得此人,倒是秦凤仪认得,道,“李菜头,你来做什么?小秀儿还好么?”这是小秀儿的爹嘛。
李菜头捧上一篮子鸡蛋,道,“前儿,我那闺女不懂事,冲撞了大少爷。小老儿没别的可孝敬,这是家里母鸡下的鲜鸡蛋…”
不待李菜头说完,秦太太想到皆因着那个什么小秀儿令儿子大病一场,登时更没了好气,唤道,“阿凤,跟娘进去!”
秦凤仪却是决意要改邪归正做好人的,将他娘推给他爹道,“爹,你先跟我娘去歇着吧,我同李菜头说两句话。”
秦老爷见事不大,想着儿子这也是大人了,便与儿子道,“办完事就到你娘这儿来,等你用晚饭。”
“我知道。”
秦太太到了自己院里还埋怨丈夫呢,“你可真是,好容易阿凤歇了那心思,又叫他跟这姓李的打交道,万一勾起阿凤的心来,如何是好?”
秦老爷劝妻子,“倘他仍有那心,便是不叫他与那李菜头见面,他心里挂着,仍要寻机去寻的。如今正好看看,看他可是真改了。”
秦太太哼一声,“也还罢了。”
秦凤仪主要是问一问小秀儿的情况,毕竟,他并没有成事,小秀儿还是个清白姑娘。且今儿刚自栖灵寺回来,秦凤仪善心正切,便在门房同李菜头说了几句。
见秦凤仪问起闺女,李菜头儿连忙道,“那丫头好的很。”
“那我就放心了。”秦凤仪就怕小秀儿出事,听说小秀儿挺好,秦凤仪笑道,“多谢你送的鸡蛋。”吩咐小厮取了一套文房四宝来赏了李菜头儿,道,“小秀儿说,你家里儿子也是念书的,这个给你儿子使吧。”
李菜头儿见秦凤仪不像计较前事的意思,连忙千恩万谢的接了。秦凤仪见无事,抬脚便走了。李菜头儿顿时张口结舌,他,他,他过来是有事要求秦公子!他,他,他,他事儿还没说的啊!
李菜头儿顿时拿眼焦急的看向秦公子的小厮揽月,揽月看李菜头一眼,忙追着秦凤仪去了。
第5章 李菜头
秦凤仪其实打小收到的礼物多了去,但,他觉着,人家满怀感激之心来送礼的,就李菜头这个,还是头一份。李菜头这肯定是感激他仁义,所以送一篮子鸡蛋给他。
秦凤仪两辈子头一回善行,还得了善报,当下命小厮拎着那一篮子鸡蛋,到他娘跟前显摆,秦太太对李菜头一家可是没分好感,就因李家那丫头,害她儿子大病一场。不过,秦太太到底是佛信徒,瞧见那一篮子鸡蛋都均匀白净,显然是细心挑的,盖在鸡蛋上的蓝布洗得干干净净,上头还绣了些花纹草样。秦太太道,“他家既然来赔礼,便罢了。好在阿凤没事,不然,倘咱阿凤有个不痛快,看我跟他们没完!”
“行了行了。”秦老爷吩咐道,“给他个红封,打发他去吧。”到底不是什么大事。
秦凤仪道,“爹,我已是赏了。他好意过来,咱也不好收他的鸡蛋,他家有个小子,听说在念书,我叫揽月拿了套文房四宝赏他。”
秦老爷点点头,“那便罢了。”
秦太太不欲我谈李家事,笑道,“我儿,过来娘身边儿坐,一来一回的骑马,累不累?这回来,也没歇会儿,先吃茶歇一歇。”
“累什么,一点儿不累。怪道娘你喜欢去庙里拜菩萨,我也觉着,这往庙里走一趟,我这心里就清明许多。”秦凤仪接了茶吃两口,如是道。
秦太太十分欢喜,笑,“那以后娘再去庙里,还叫着你。”
“成。”秦凤仪道,“我打算好了,以后要做个好人,更得做个孝子,娘,以后你出门就叫我,我骑马给您护卫,这叫人瞧见,也显着威风不是!”逗得秦太太笑个不停,秦老爷哼一声,“唉哟,你现在才要做个好人、做个孝子,合着,以前没这么打算过?”
“当然有啦,不过,我以前没有现在这么清明。”
秦老爷一笑,“行啦,你既一意上进,眼下你也大了,明儿就同我去铺子里,学着做生意。咱家就你这一根独苗,家里产业以后还是你的。”
秦凤仪是个清闲惯了的,有些不乐意去,但想到“梦里”那下场,秦凤仪一口应下,“成,那明天一早,我就跟爹你往铺子里去。”
秦老爷颌首,对儿子的看法大为改观。
其实,要说别个生意,还讲究个做生意的手段。偏生这盐商是个例外,盐课自来是归于朝廷的,这各大盐商是从朝廷那里得了盐引,如此,方能经营盐业生意。
天下谁人不吃盐啊!
就秦家这盐业生意,向来不愁销路。
秦凤仪无非是跟着他爹往铺子里转转,见一见掌柜,听他爹说一说账目上的事儿。秦凤仪虽则是半点儿听不懂,好在,他那一“梦”之后,立志做个好人,且,或者“梦境”太过逼真,秦凤仪本人较先前也稳重许多,便是听不懂账上的事,也知道装个认真模样听着。再兼他生得好,这一点儿真是占尽了便宜。纵他只是装个样,毕竟年纪小,不过十六岁,掌柜伙计的一看,私下都说,“瞧着大少爷跟换了个人似的,当真是长进了。”
还有道,“以前就是小孩子贪玩儿,男孩子么,有几个不淘的。”
当然,也有心下寻思,兴许一时热乎头上,过几天没这兴致,估计原形毕露都不稀罕。
秦凤仪不晓得别人如何议论他,他头一天跟他爹出门,颇有些新鲜感,觉着做买卖倒也不是很累人的活计。
待得傍晚,秦凤仪随他爹回家,刚进家门口,就见李菜头又蹿出来了,秦凤仪好奇的要命,“你这又来做甚?”
李菜头赔笑,“小的就是来问问,那鸡蛋,大少爷吃着可还好?”
“还成,怎么了?”
“大少爷喜欢,是我李菜头的福气。”李菜头老脸笑开了花,道,“大少爷,那以后,我还按老规矩给您送菜送蛋?”
秦凤仪就不明白了,“不一直是你送么?”
李菜头欲言又止,一幅想说啥,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李菜头这模样,甭看秦凤仪有些懵懂,没明白。秦老爷却是一看就明白,秦老爷对那李菜头道,“你去找采买上的管事,阿凤与我进来。”
秦凤仪随父亲往母亲院里去,一路上仍有些懵,秦老爷与他道,“这有什么不明白,采买上怕是换了菜商,他昨天过来送鸡蛋,就是想从你这里巴结,走走路子。”
秦凤仪此方明了,嗨了一声道,“这采买也是小题大作,我根本没放心上,先时也不过是闹着玩。算了,先时毕竟是我吓着了小秀儿,何苦再夺了他这吃饭的营生。”
秦老爷笑看儿子一眼,问他,“真算了?”
“自然是算了。”秦凤仪一脸坦白。
秦老爷双眼含笑,睨儿子一眼,“你呀,你还没懂。”笑着抬脚先进屋去了。秦凤仪追上他爹,想问个究竟,偏生他爹卖关子,凭他如何问,就是不说。
秦凤仪气道,“爱说不说,我还不问了?我就不信,有什么事爹你能懂,我就不懂!”
秦太太笑,“你们爷俩又打什么哑迷哪?”
“娘,你看我爹这样儿,也该知道,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告诉咱们的,我爹就喜欢故作玄虚!”
激将都没用,秦老爷就是不说!
秦凤仪回去琢磨半宿,仍是没觉着自己哪里不懂来着。他现在做得都是好事,小秀儿没碰,就是李菜头的生意,先时他是不知道,他既知道,自然不会夺了他吃饭的饭碗。那还有什么,是他不明白的呢?秦凤仪特意唤了小厮揽月问了李菜头家送菜的事,揽月道,“有大少爷您亲自发话,采买上哪里敢有二话,自然还是叫他送菜的。其实,昨儿我就想跟大少爷说的,偏生没寻着机会?”
秦凤仪道,“怎么,李菜头还托你了。”
揽月点头,“可不,因我在大少爷跟前还算有些个脸面,那些天,大少爷您在家里养病,他哪里见得到您,就求到我头上。其实吧,送菜这事是个小事,咱们老爷太太都是大善人,不过一时恼了,大少爷您安然无恙,哪里真会与他家计较。李菜头托我,倒不全为送菜的事?”
“那还有什么事?”秦凤仪不解了,就这李菜头,他又没打过什么交道,先时全因瞧着小秀儿标志可爱,他三不五时的在李菜头送菜的时候找小秀儿说话。小秀儿又是个口齿伶俐的,一来二去的,李菜头方能凑到他秦大少跟前。不然,李菜头这样的人,哪里能同秦大少说得上话?
揽月笑得颇是鸡贼,小声道,“能有什么事,就是小秀儿的事?”
“小秀儿怎么了?我不是放她回去了?”
“唉哟,我的大少爷,您怎么倒糊涂了?”揽月亲自给大少爷捧了茶奉上,道,“咱家是何等样人家,何等样的气派,大少爷您又是何等样的人品,不是小的这话轻狂,这扬州城的女娘们,等着给大少爷做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啊。就小秀儿,上辈子烧了高香,入了大少爷您的眼,这是她的福。那李家,大少爷您看上他家闺女做小,他家能不乐意?”
“谁说乐意了,小秀儿那模样,像乐意的?小秀儿以前还跟我说过,她搁她们村都定了亲事的。”
揽月挤挤眼,“大少爷,您这就不知道了,小秀儿是不大乐意,那是傻。可李菜头乐意啊,不然,那天我们能那么顺利的把小秀儿弄咱家来?李家心知肚明,不然,这么大闺女丢了,他家能不找?”
“唉哟喂,那李菜头,瞧着长得乌漆嘛黑的,像个老实人,不想心眼儿比脸还黑。”
“少爷,这得看怎么说?”揽月道,“就小秀儿定的那家亲事,不过是个寻常人家,便是嫁了,聘金不过三五两,以后也不过是些伺候公婆伺候男人的穷日子。可要到咱家,咱们老爷太太都是宽厚人,大少爷您又疼她。不要说咱家的姨娘,就是咱家的丫头,平日里吃喝穿戴,哪样不比乡下丫头强?”
话到此时,秦凤仪才算彻底懂了他爹说他“还未懂”的意思,想来他爹早就看出李菜头的黑心了。秦凤仪真替小秀儿可惜,怎么有这么个爹?秦凤仪问揽月,“这小秀儿是亲生的吧?”先时秦凤仪还觉着自己做恶,结果没想到,除了小秀儿,李家人都挺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