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出言相邀,罗朋反是有些个为难,不是别个,秦凤仪自然是好意,而且,俩人这些年的交情,秦凤仪也不可能坑他。只是,罗朋夹了个焦炸小丸子后,放下筷子道,“阿凤,按理,你叫我跟你做事,是瞧得起我。可这做官儿的,起码得是个秀才吧,我这书也没念几年,之乎者也的话也看不大懂,岂不是耽误你的事。要不,你看哪里有吏员的事,让我去办倒是可以。”
这里要说明一下,官与吏,是有着严格的分野的,首先来说,官员是由朝廷任命的,哪怕是从八品、从九品的小官儿,都是官员。而吏不同,吏在身份上来说,还是平民百姓。如一县之中,知县、县丞、主簿,这都是官,而底下六房,则皆是吏。怎么说呢,官员的俸禄是朝廷支付的,而吏员的俸禄,则是由当地衙门的财政支付的。
虽则经常官吏联在一起说,但二者身份之分野,天壤之别。
罗朋说去做一吏员,倒并非他自谦,实在是,在天下人的心里,官员的身份非同一般。像罗朋,现下也算颇有家资,他可以捐个官儿,像当初秦老爷捐的五品同知一般,但,这种捐官,一般都是虚衔。便是真正打点个实缺,在官场上,捐官一般也会受到正统出身官员的歧视。
秦凤仪显然没罗朋这样的想法,秦凤仪道,“我这里有个酸官儿,给我上折子,啰哩八嗦没用的话写了十页纸,我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呢,结果,看到最后才发现,就是给我请安。我叫他把他那狗屁折子拿回去抄一百遍再来!我最看不上这种不做实事的家伙们了,要是别个人任官,看看他科举如何,不过是对他不了解,科举算是个了解途径,通过科举,起码是个识字的,当然,书也念得不错。但,书念得再好,也是要用到实处的。像那种写十页纸废话的家伙们,有个屁用!咱们自然不同,咱们打小儿一道长大,阿朋哥你有什么本事,我心里清楚的很,难道还要你去科举出个功名来,才能过来我这里做官了。我找你,是想你帮我做事。让你在我长史司任职,是觉着,你担得此职。并非因咱俩的私交,私交只是让我更加了解你,我这里缺人手了,我自然是找熟悉能胜任的来做,难不成,我去街上寻不认识的人去?阿朋哥你放心,你才干在这里,我方请你的。至于别个人,你不必理他,倒是他们知道咱俩私交,怕还是要来巴结你,便是有些个酸生说些酸话,阿朋哥你也不是没手段之人,该如何你便如何就是!”
罗朋也是个爽快人,他经商多年,且与秦凤仪少时相交,就是他最难的时候,秦凤仪也是见过的。虽则现在秦凤仪成了皇子藩王,但在罗朋心里,还是如旧日兄弟一般。罗朋道,“那成!我先试一下,倘是阿凤你觉着我哪里不好,直接与我说就是,可莫存在心里,那样就对不住咱俩的交情了。”
“放心,你一准儿没问题的。”秦凤仪笑眯眯地,“那就先任个宾客。”
罗朋奇异道,“宾客不是做客的意思么,还有这个官儿。”
“先时我也不晓得,我是路上看了王府长史司的官员配置方晓得的。除了长史,就是宾客最大了。长史我请了咱们扬州的赵长子,阿朋哥你做宾客,宾客是正七品。你先干着。这个官儿也是暂时的,待有了地方上的实缺,我给你弄个实缺。咱们兄弟,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来这世上一遭,焉能不干出一番事业来!”秦凤仪说的豪情万丈,罗朋性子沉稳,不过,给这酒气一熏,且,他这兄弟如此仗义。先时他被家里赶出来,都是秦凤仪拿出本钱给他做生意,如今秦凤仪刚做了藩王,便给他七品实缺。罗朋心里,不是不感动,当下举杯与秦凤仪碰了一杯,道,“是!我们定要做出一番事业!留与后世!留与子孙!”
秦凤仪见着罗朋,一下子还吃酒吃的不少,罗朋也吃醉了。秦凤仪被扶回屋醒酒时,还跟媳妇说呢,“着人去罗大哥那里瞧着些,也让他好生歇一歇,他这一路,车马劳顿。”
李镜给他擦着脸,道,“放心吧,我打发小圆去了。”
秦凤仪此方点点头,李镜给他擦过脸,又喂他吃了茶,道,“罗大哥这次来,这么高兴。”
“高兴!”秦凤仪抱了儿子在怀里,拍拍儿子的肥屁屁,还道,“大阳以后也要像爹这样,多交几个这样真心的朋友才是!”
秦凤仪吃了酒,浑身酒气,大阳一近他爹的身就一幅干呕的模样,秦凤仪吓的,“是不是大阳病了,这是要吐还是怎地?”一把将儿子拎起来,还怕儿子吐他身上。
李镜忙接过儿子,“给你熏的,大阳闻不了酒气。”
秦凤仪继续躺着了,捏儿子屁股一记,道,“臭小子,还瞎讲究哪。”
大阳平日里跟他爹好的不得了,但秦凤仪这一吃了酒,大阳是有多远能躲多远,还拿小胖脚踢了他爹一下子,嫌他爹捏他屁股了。秦凤仪再拍两下,大阳气得啊啊直叫,秦凤仪直乐,“人不大,脾气不小!”
秦凤仪见媳妇一面抱着儿子,一面看书信,眼神儿便一直往媳妇那里瞟啊瞟,李镜把信递给他,“要不要看?”
秦凤仪头一偏,“不看!”
李镜道,“不是父亲写的,是祖母和大哥的信,阿钦也给你写了一封。”
秦凤仪立刻就把信接过来了,道,“那我就看。”
方家也有信给秦凤仪,也不是方阁老的信,而是方悦的信,秦凤仪一并看了,叹道,“大哥和二小舅子是好的,阿悦也不错。”
李镜一笑,“对,就父亲和方阁老不是,是不是?”
秦凤仪哼一声。
李镜笑,“咱们走时,他们也不说来送送你,是不是?”
秦凤仪重重的再哼一声。


第277章 一年
罗朋的到来, 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秦老爷的压力。
实在是, 这年头,官员不少, 但, 精通商事的实在不多。像范正那般能带着县里商贾百姓过来南夷城卖东西的都是凤毛麟角, 许多文人清高太过, 不屑于商事。当然,也有愿意干的,但他们经验不够,纵有心,一时间历红不出来, 也帮不上忙。
故而,招商的事一直是秦老爷负责。但, 这样的事, 一人是断断忙不过来的。秦凤仪便让淮扬吴总督的孙子吴翰给自个儿老爹打个下手。要说往日,秦老爷这样的商贾自然不在吴翰眼里,不过,如今秦老爷有养育镇南王之功, 便是在吴翰看来, 秦老爷虽是商贾出身, 也称得上“义士”了。何况, 就是现在镇南王对秦老爷也是一口一个爹的说话,吴翰更不敢懈怠。如今,有罗朋的加入, 秦老爷身上担子蓦然一轻,许多吴翰不甚明了之处,罗朋与秦老爷早有默契。
当然,吴翰也有吴翰的好处,这是淮扬总督的孙子,起码,跟着秦凤仪过来南夷的淮扬商贾见着吴翰便要客气三分。而且,吴翰简直就是一面行走的牌坊啊,淮扬总督的孙子都出来帮着张罗了,可见镇南王殿下这事的真实性是妥妥的啊。
吴翰自己也不是清高的性子,他于商事不甚通达,为人却知谦逊,自己力所能及的,都会做。而且,便是有不解之处,也会请教秦老爷。就是罗朋这来得比较晚的,吴翰也没弄出什么争高下之类的恶心事件来。可见吴总督给的这个孙子,的确是吴家出众子孙。
罗朋到后,新年也便近了。
秦凤仪带着南夷城的官员摆出亲王仪仗,浩浩荡荡的出城祭天地,当然,也把从未着面儿的祖宗祭了一回。这于南夷城也是新鲜事儿啊,再未见过这样的盛事。
对了,祭祀的时候,秦凤仪还把赵长史啊、张羿、秦老爷、吴翰、方灏、罗朋都一并带上了,他身边配置未齐,但,有一个算一个,都在祭礼队伍里,把几人的内心狠狠的激荡了一回。纵是赵长史虽是状元出身,做了几日翰林,也没参加过祭天这样的典礼啊,便是吴翰,总督的孙子,他也没这等荣幸,更甭提秦老爷、方灏、罗朋了,诸人都觉着荣幸至极。另则,便是南夷城以章颜为首的一干大小官员了。
就祭天地这事儿,就忙了大半日,之后,还要效仿古礼,腊月二十三,秦凤仪与李镜瞧着煮一大锅祭肉,这是过年要用的,因着南夷气侯实在温暖,秦凤仪还与李镜道,“多放些盐,可别还没到年就臭了。”
“闭上你的臭嘴吧!”给祖宗吃的东西,能臭吗?
秦凤仪摸摸鼻梁,“我可是好意。”
“好意不好听。”李镜道,“大过年的,给我说吉祥话。对了,柳家舅舅你是不是该着人叫回来了,这也过年了,一家团聚的日子,差使虽要紧,这是咱们来南夷的第一个年,可不好让舅舅一家子分着过的。”
“哎,看我这忙的,昏头昏脑的,你不说我都忘了。”秦凤仪道,“事情虽要紧,也不要太赶了。”遂打发人去请舅舅回来过年。
秦凤仪与李镜商量,“大年初一,咱们带着大阳,一道坐花车游玩儿去。”
李镜有些个犹豫,“这好吗?要不,还是坐你的仪驾,就是步辇也成啊,从没见有坐花车的。”
“知道什么呀,以前我听阿金说,凤凰大神就是乘花车的。”秦凤仪道。
“说到这个,咱们都来这些天了,怎么也不见土人们过来给你请安呢?”
“你忘了,他们每年都要去京城请安的,咱们来南夷城的时候,他们已是去京城了。”秦凤仪道,“老范他那个番县离土人居住的山上便近,这回老范来咱们南夷城卖货,就有土人的长老跟着。他们回了南夷,没有不来的。”
李镜笑,“这些土人倒也消息灵通。”
“他们可不傻。”秦凤仪道,“老章与我说,朝廷优容多年,其实,土人也时常下山与山下贸易,但,他们终是不肯迁整个部落下山过日子。”
李镜问,“土人有多少人?”
“在南夷就有十个部落,人少的,不过一两千,人多的,上万人口都有。”
“人倒也不少。”
“是啊。”秦凤仪道,“那山上日子有什么好的,树多且潮湿。说来,南夷什么都好,气侯也暖和,就是太潮了。咱们平原上都这样了,何况山上,真不知他们过得什么好日子,还不肯下山来。”
李镜道,“他们要是日子好,就不会年年去京城请安了。”
“待他们来了再说吧,他们要是愿意,最好还是下山安置。倘是不愿,也不勉强。”秦凤仪道。对于秦凤仪,土人虽则也有数万人之众,能用的青壮怕也有几万,但,秦凤仪一向心思活络,他来就藩的路上就能收拢饥民,忽悠商贾,带了好几万人来南夷。而且,南夷城的人越来越多。如两湖过来的大粮商,还有各样的铺子,都开起来了。无他,人一多,尤其是商贾一多,衣食住行,样样都有需求。而南夷本土的供应十分有限,必然要依赖外地物产。别个不说,南夷的丝绸产量极低,而现在南夷城有钱人多了,便有大批的江南丝绸流入南夷。再者,茶业,南夷也有自己的野茶,可那些喝惯的上等茶叶的有钱人哪里忍得,便有江南的茶商过来经商。
而且,待道路勘测的事情完成,整个修路的工程开工,介时,所用修路工又是一个数目。秦凤仪不肯征调民夫,把这工程花银子给商贾做,那么,对于商贾,除了在南夷本地人雇人,而南夷人口有限,便是去别个地方雇人过来修路了。
这样一来,又是人口流入。
只要人多了,百业昌隆。
夫妻俩正在说着土人的事,土人在京城请过安,拉回了几车朝廷的赏赐后,年前都回了南夷。他们也听闻现下南夷来了王,而且,这位王还是他们相识的秦探花。于是,都欢欢喜喜的过来南夷城给秦.探花.王请安。
几位土人族人还围着秦凤仪叽哩呱啦说个不停,秦凤仪也与他们用土话交流,阿金道,“我们到了京城才晓得南夷多了位王,后来一打听,原来是秦探花儿您哪。这可真是巧!”
秦凤仪笑眯眯地,“都是凤凰大神的保佑。”问他们此次请安可还顺遂,其中一个叫阿火的族长大声道,“很好!皇帝陛下赏我们不少东西!还有,去时遇着下雪,回来时又遇着大雪!哎哟,那雪可真大真好啊!”
其他族人纷纷附和,一幅见着下雪很是愉快的模样。秦凤仪心说,你们不会是为了每年下雪才千里迢迢去京城的吧。
大家说些乱七八糟久别重逢的话,还有一位叫阿花的族长,当然,人家名字不是叫阿花,翻译过来是美丽的花朵,这位阿花族长虽则名字秀丽,但生得颇是粗犷,心却是细腻,他道,“我们过来南夷城,咦呀,都不认识啦!好多好多的人,好多好多的铺子,亲王殿下,南夷城咋这么热闹啦!”
秦凤仪笑道,“因为本王要修路,要修建王城,他们都是过来这里,以后为本王做事情的。过几天,新年的时候,本王还会带着王妃坐花车出城巡游,你们过年时若有空,也可到城里一聚,本王年下有宴会,你们要不要一起过来,热闹热闹!”
土人们也很爱凑热闹,秦凤仪一说,都很心动的模样。不过,他们道,“年下我们各族要祭祀凤凰大神,怕是不能来了。待祭过凤凰大神,我们再来!”
秦凤仪一笑,“好啊!”
因着眼下也要过年了,各族都有祭凤凰大神的要事,土人们就是过来见了见秦凤仪,并未多留,秦凤仪也给他们每家一份年礼,让他们带回去,一并祭一祭凤凰大神。土人们见着秦凤仪给他们东西,十分高兴,只是,他们来的匆忙没准备给秦凤仪的礼物,就有些不好意思,秦凤仪笑道,“昨日梦到凤凰大神,这是凤凰大神让我给你们的。”
听说秦凤仪梦到凤凰大神,土人们纷纷打听凤凰大神与秦凤仪说了什么,秦凤仪道,“说你们年年祭祀,十分心诚,让本王是他在人间的化身,让本王代凤凰大神赏赐你们。”
虽然土人们十分怀疑秦凤仪“化身”一说,也没有太过计较,土人们接受礼物前,先双手合什,面孔朝天的感谢了一回凤凰大神,再谢过秦凤仪。并打算年后过来,也要给亲王殿下带礼物才是。
送走土人,便是年了。
秦凤仪大年三十祭过祖,还特意请了舅妈一家过来,与自家一道过年。秦凤仪都不晓得他这么活络的性子,怎么他舅这么犟哩。秦凤仪打发人去喊他舅回来过年,结果,去的人倒是回来了,他舅没回来。他舅说,路快勘测完了,待这差使办完,再回家。什么年不年的,不就是个年么?待差使结束,他多歇几日就是。
秦凤仪心里十分心疼他舅,他舅在外头,他便要多照顾舅妈。柳舅妈倒是很豁达,还与秦凤仪道,“他就是这性子,折腾刀枪那会儿,也是一宿一宿的不回家,恨不能住在兵器坊,我都惯了。”
秦凤仪道,“以后我舅做了大官儿,他做三品,就给舅妈封个二品诰命,他做二品,舅妈你就是一品诰命。”
柳舅妈笑,“还叫我压他一头啊。”
“不是,诰命虽则是由男人的官阶而来,可我舅这样醉心差使,家里主持中馈、教养孩子,不都是舅妈你的事么。你的功劳,常人虽不能知,但对于一个家而言,你绝对比我舅还要重要,付出的心血更多更深。”秦凤仪很会宽慰舅妈,拍舅妈马屁。
柳舅妈笑,“你以为阿镜容易啊,你在外头天天不见个人影,这内宅的事,都是阿镜操心。”
“她还得跟舅妈学习呢。”秦凤仪给柳舅妈斟酒,笑道,“我敬舅妈一杯。”闹得柳舅妈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柳舅舅自朝中辞官,跟着秦凤仪千里南下,柳舅妈面儿上没说什么,心里不是不可惜丈夫的前程。但南下的这一路上便不提了,就是到了南夷,秦凤仪夫妻待她一家也是极好的。何况,丈夫心情比在京城时好了不止千倍,柳舅妈这么一想,也就心平了,还想着长子也大了,反正也不去科举,不如就跟秦凤仪说说,哪里有事情做,也叫长子学着做事,一则孩子也需历练,二则秦凤仪也正是用人的时候。
如今这年夜饭,以往秦凤仪都是一家子过的。
今年头一年来南夷,何况都是住巡抚府,便一起过了。分两席,妇人们那里一席,男人们一席,大家吃酒说笑,待得子时,一道出去放了代表高升的二踢脚,此方各去歇了。


第278章 思想领域的进步~
秦凤仪做事, 天马行空, 人想不到。
一则是他做的事,那真是常人想不到的。按理, 秦凤仪都是亲王了, 亲王自有亲王的威严, 可秦凤仪不一样, 秦凤仪就要大年下的坐花车出来显摆。二则,他做的事,你便是知道了,但其间深意,可能身临其境时方能明白他的用意。这还得是悟性好的, 倘是悟性一般的,你就是身临其境, 怕也领会不出来。
这并不是说, 秦凤仪如何的高深莫测。虽则诸多人是这样看他的,尤其这次大年初一的花车大巡游之后。不过,秦凤仪一向认为自己是个直性子啦~
秦太太也这样认为,儿子就是有些臭美啦。像秦凤仪要坐的花车, 特意请了城中有名的鲜花铺子的人过来装点, 把那鲜花铺子的掌柜喜的, 分文不取不说, 还献上许多鲜花给亲王殿下的车驾用。当然,亲王殿下不可能不给钱,非但给, 还一分不少的给。鲜花铺子十分尽心尽力,把个花车装饰的,也就比亲王殿下脸略逊一筹罢了。尤其花车周遭都是鲜花,把大阳香的都打了两个小喷嚏。秦凤仪见儿子打喷嚏,怕儿子感冒,还与媳妇道,“要不,还是别让大阳去了,别冻着。”
李镜也是亲手妈妈,见儿子打喷嚏,自然担心,就要把儿子交给嬷嬷。大阳哪里干啊,他啊啊大叫,死活拽着他娘的衣襟不撒手,李镜就要把儿子哄下来再交嬷嬷带着,秦凤仪先把儿子接过来,用大氅一裹,道,“带大阳去吧。看他不愿意跟着嬷嬷。”
“去也是你,不去也是你,冻着如何是好。”摸摸儿子额头,倒也不热。大阳现在都快十个月了,扶着小椅子就能站的稳稳的,还能扶着案沿走几步,这会儿在他爹怀里也不老实,伸手就揪了花车上的一朵花,闻一闻,又是一个小喷嚏,秦凤仪给儿子揉揉小鼻子,笑道,“这天儿多暖和啊,大阳穿的又不少,兴许是太香了,香的。”
大阳把手里的花送给他娘一个,再揪一个,送他爹,秦凤仪哈哈一笑,挽住妻子的手,命起驾!
这车是秦凤仪说了样子,南夷城现做的,因着南夷气侯暖和,便是只做了车盘与四角,自车顶垂落的是李镜自京城带来的半透织金的薄纱,然后,自车顶到车围都装点着满满的鲜花。拉车的六匹马,打头的一匹是秦凤仪的照夜玉狮子,连带着小玉的媳妇踏雪,都在其中。待大阳适应了车上的花香,果然就不打喷嚏了,他在他爹怀里左看右看,好奇的紧。车驾两畔是两位文臣,一为章知府,一为赵长史,这二人也代表了如今南夷城文官的权力代表人物。待出得巡抚府,外面藩琛已率众将等侯,今天除了文官章知府、赵长史外,武将便是秦凤仪的亲卫将领与亲卫军随行。这些原就是禁卫军中的精锐,两千骑马八千步兵,自京城到南夷,路上竟无一伤损,秦凤仪把人完完全全的都带到了南夷来。禁卫军那整齐的军袍,那服贴的软甲,那雪亮的刀枪,那雄骏的军马,不同于第一次进城时带着些疲惫的禁卫军,在南夷城修整多日的禁卫军,经过多日的训练,完全恢复了比在京城时更为悍勇的英姿。
秦凤仪是个爱热闹的人,今日负责街头护卫工作的便是南夷将军及部下,大街上整理的很是干净,就是庙会的摊子,也摆的齐整,现在时间尚早,但,南夷气侯暖,又是过年的日子,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两畔的茶楼饭庄俱已开口营业,还有不少人在二楼上探出头看秦凤仪的仪仗的。秦凤仪一向亲民,关键是,他自小就是平民百姓长大的,性子随和,秦凤仪这样俊美的耀眼的容貌,不要说南夷城本地人口了,便是徽州、金陵、苏州、两湖的那些个外来商贾,都看直了眼。最是与有荣焉的便是扬州商贾啦,秦凤仪就是自小在扬州城长大的,因着秦家也是城中大户,他们多半还与秦凤仪认识。这个时候,倘听到有人说“亲王殿下真是好相貌”时,有认得秦凤仪的扬州商贾们便说了,“那是!殿下在咱们扬州时,知道人们叫他什么不?凤凰公子!”然后,巴啦巴啦一通,自己与亲王殿下很熟的模样。
车队走得并不快,秦凤仪左右的对周边的百姓摆手、打招呼、脸上带着既尊贵又亲和的笑容,这年头的百姓,不要说亲王殿下了,就是章颜这位巡府大人见的也很有限啊。见亲王殿下竟然朝他们摇手,顿时激动的了不得,更有些个女娘们,有幸见着亲王殿下的美貌,捂着心口便觉着似有些心率不齐,心咋跳得这样快哩~
甭看南夷这地方穷,但,这地方物产丰富,百姓的日子不富,挨饿却是没有的。而且,这里是汉人与当地土人混居,民风开放,远胜京城。当时便有许多女娘买了鲜花朝亲王殿下的花车抛洒,还有些手里没鲜花的,直接就取了头上插戴的鲜花扔了过来。
李镜初时都有些不适应这个。但看秦凤仪这般大方,李镜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尤其是,坐丈夫怀里的胖儿子大阳,这个时候,见他爹跟人招手,他也急的探着个小身子到处摇他的小胖手,秦凤仪哈哈大笑,侧头看妻子一眼,李镜也不禁一笑,心下放松许多。
要说这人山人海啥的,李镜并不拘谨,李镜自幼在宫中长大,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李镜毕竟是闺阁女孩儿,这种坐花车巡游的事,她还是头一遭。相对于李镜,秦凤仪就是极为放松啦,秦凤仪虽则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平民,但他因少时生得好,出门向来是众所瞩目,秦凤仪早就习惯这种场合啦。南夷城说来虽是府城,因着地方穷,只有两条正街,今新年庙会,两条正街满满的都是人。秦凤仪的花车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秦凤仪都觉着手有些酸了,胖儿子倒是精神抖搂,待与父母回到巡抚府,大阳出了一身的汗,这是热的,李镜怕儿子冷,给儿子穿了夹衣,早上正好,但太阳一出,便热了。李镜回来先让嬷嬷给儿子擦汗换衣裳,他夫妻二人也要换常服。大阳平日里多爱与他爹娘在一处啊,这会儿换了衣裳,也不找爹娘了,拽着嬷嬷直要往外走。
李镜道,“这是要去找阿泰了。”让嬷嬷带着大阳过去。
秦凤仪搔搔下巴,道,“怕是去找阿泰显摆去啦。”
李镜直笑,“胡说,大阳才多大,他就知道显摆的事儿啦。”
“我这话一准儿没错。我小时候就这样,有什么好事都存不住,必要找人说一说才好。”秦凤仪笑嘻嘻地,与媳妇道,“看咱大阳,这胆子大也像我,出门儿一点儿不小气,也不害怕。”
李镜笑,“是,优点都像你。”
“本来就是这样啊。”秦凤仪得意洋洋,“咱们回巡抚府时,我都有些累了,看那小子,还精神的很哪。”
秦凤仪想到儿子就很得意,当天,他还与了封信给大舅兄。信中炫耀他儿子的内容就有十页纸居多,除了夸他儿子在花车巡游时的出众表现,还夸他儿子在成长过程中的与众不同,反正,秦凤仪觉着他儿子厉害的了不得,信中都说,“我小时候,十个月才能扶椅而立,现在我儿子大阳,还不到十个月呢,才九个半月,就能扶着小椅子迈步了,而且,小步子很是稳健。”这夸儿子夸的,都用上“稳健”这样的词了,然后,秦凤仪还夸他儿子的相貌,“我娘说,较我之当年更为出众,料想大阳长大后,定是比我还出众的美男子啊,于智慧上,继承了我与我媳妇的双重智慧,心情聪明又大方…”总之,把儿子夸成一朵盛开的鲜花啊!
李镜看他写这信都觉丢脸,道,“谁家这样夸孩子啊,这怎么好寄给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