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程与林家老宅十来年不曾来往,当年在禁卫任将领时都不曾回林宅,如今他已承大将军之位,当众人都以为林程怕要与林家老宅老死不相往来时,他竟然答应回林家。
不过,林程有条件,他要成亲了,就在林家老宅举行亲事。
林老太太倒是高兴,问,“说的是哪家姑娘?咱家就程哥儿这一个孙子,可不能委屈人家姑娘,可得办的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
林大将军道,“他要与黄姑娘成亲。”
“黄姑娘不是已经去了?”林老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都这些年了。”
“阿程说女子不成亲连祖坟都不能入,他与黄姑娘早有亲事在身,今黄姑娘冤情已伸,他们便可成亲了。”
林程这等深情,宫里蓝太后听说后都有些禁不住,对李玉华、二皇子妃说,“从来都是男子薄情的多,林将军这样的痴情之人,百年也难得一遇。”
李玉华说,“按理,林将军官居一品,他的夫人也是诰命身份。黄姑娘命苦,皇祖母,诰命也该赏下去。林将这这样的痴情人,此生怕也只这一桩亲事了,该给的赏赐荣宠,莫薄了。我回去也给林将军备份礼,太难受了,我一想到他与黄姑娘的事就想哭。”
李玉华在家就哭过一遭,这并非假话,她此时说起来,也是眼圈儿泛红,嘴巴一撇一撇的,强忍不哭罢了。
二皇子妃听李玉华说要备礼,回家也给林将军备了份礼。穆宣帝与东宫也皆有赏赐,就是林程这桩冥婚让人心酸。林程抱着黄姑娘的牌位向林大将军行礼时,不少观礼宾客都忍不住眼眶发烫。
林大将军更是老泪长流,别开脸说不出话。
林老太太身上不大好,林程便抱着黄姑娘的牌位在院中行的礼。
说来也奇,往年芙蓉花到八月中秋时也该谢了,今年花期格外漫长,尤其林程与黄姑娘成亲这日。帝都芙蓉花,十之八.九都开放了。
有传闻说黄姑娘生前极爱芙蓉花,她这样的好姑娘,如今冤情得伸,天地有感,就应在这一城芙蓉上。
林程休过三日婚假,便重新到禁卫军当差。他在禁卫军任职多年,在公务上,林大将军一向悉心教导,林程早便是朱雀卫公认的接掌人,如今他接任大将军一位,也算众所乐见。
林程婚后未久,便到了秋决处斩的时间。
这一次秋决的还有去岁便在牢中的胡源。
胡安黎雇了些收殓人手,并不打算亲自去给胡源送行,胡清就担心他不去,提前打发人知会他,第二天到三皇子府找胡安黎一道过去。
胡清的话,“这辈子父子一场,好歹全了这场父子体面。”
胡清胡安黎皆一身素服,他二人并未在秋决处斩处,帝都人爱看热闹,那里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闲汉。叔侄二人在秋决对面的茶室二楼坐下,不想遇着熟人。
卓御史与严琳相约而至,坐在视野最好的一张茶桌畔。
胡家叔侄都没好跟人家打招呼,只是彼此视线一撞,便各坐各的位子罢。
随着监斩官手中红头签落地,一身红衣袍红头巾的刽子手举起手中雪色大刀,刀身锻刚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眼光芒,刀锋斜斩直下,砰的人头飞起,一篷血喷薄而出,血雨飞溅,转眼间顺着高低地势沿着污黑的青砖流淌而去。
有人收殓的犯人家小立刻跑上去收敛尸身,往提前预备好的棺木里一送,盖棺便往外走。无人收殓的也有刑部衙司拖至一畔,接着抱着木盆的衙司上前,哗哗哗哗哗,数盆清水泼地,冲走砖上血迹。
下一轮的处决继续。
胡源先前身份高贵,他是第一批第一个处斩的犯人。胡源人头落地,胡清嘴里不说,心中着实不是滋味,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胡安黎面无表神,不知在想什么。
卓然抬手为严琳倒了一杯清酒,严琳收回视线,缓缓吞入腹中。
卓然道,“咱们回吧。”
严琳颌首。
两人起身离开。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许多闲汉嘘闹着笑喊,“哎哟,有人抢人头了!有人抢人头了!”
就见一道灰影已经挤开人群抱着什么跑了个没影,后头有两人在追,“那是你家的头吗?给我站住!”
一时,胡安黎小厮奔上前回禀,“大爷,咱们老爷的头被个小贼抢走了!”
胡清的小厮略慢一步,回禀的也是同一桩事。
叔侄二人刚刚看到楼下一幕,本就担忧,不想正应在自家身上,胡清骂,“还不快去追,还愣着做什么?”
胡安黎抬手拦住二叔,道,“不用。二叔,阖帝都与我父亲有这样大仇的无非就是严家,他们要人头总不会是去上供,去严氏父子坟冢处。”
胡清一跺脚,“这姓卓的!”
胡家叔侄追到严家父子坟冢前,青色墓碑前供品与胡源的头颅都被摆的整整齐齐。严琳正跪在父兄墓前祭拜,卓御史一脸肃穆站在一畔,头顶杏林萧萧,袍摆衣袂飘飘。
胡清早便听闻严家案重审之事,但,真正面对严家父子墓碑时方切身体会到这种羞愧难堪。
空气中的香烛气息混合着秋天杏林冰冷的草木香,胡安黎待严琳祭拜结束方上前深施一礼,沉声道,“严老爷严公子,如今恶人伏诛,因果相报,请二位于九泉之下安息。”
胡清也上前行了一礼,对严琳道,“还请姑娘将家兄头颅相还。”
胡安黎则道,“你们要是愿意留着,也没问题。不过,依严家品格,必看不上家父这样的人,葬于严老爷严公子附近,怕要让逝者不安。要是放在这里,虽说如今天气凉爽,多放几日也要腐臭生蛆。倘无人看守,被什么野狗叼去啃食也有可能。随你们,我回去着人打个木制头颅给他安上也是一样下葬。”
胡清惊悚的看向侄子,胡安黎一副随严家便的模样。
严琳道,“我只是让家父家兄看一看当年罪魁下场,我心愿已了,你们拿走吧。”
胡安黎示意收殓尸身的人过来拿走胡源的脑袋,对严琳、卓御史微微一颌首,便与胡清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PS:第二更到,午安~~~~~~~~~~~~~

☆、二零七章

一入九月, 天气转寒。
吃过重阳酒, 赏过重阳花, 李玉华就张罗着府里升火, 寻常人家得入冬才升火,李玉华怕冷, 她家九月中就升火的。她看着家里账目,让人将发给各属官的炭火都送去。炭火虽要依官阶分等级,李玉华待人一向不小器,就是最末等的属官, 用的也是很少出烟的竹炭。
如杜长史华长史, 分给他们都是上等银霜炭。
李玉华还会时常抽捡, 担心底下人势利,怠慢了那些官小职低的属官。
杜长史是个大冬天也扇不离身的潇洒人, 年轻力壮不怕冷。华长史不一样,这位长史上了年纪, 王府分的炭, 足够他一家子用了。
华太太都常说, “在翰林当一辈子的差使, 也不比在三殿下这里实惠。”夏发冰冬给炭, 平日里瓜果衣料赏赐不断, 虽则老头子俸禄不丰,可平时却花用不着什么银钱,倒能多给孩子们买些纸笔读书了。
杜长史正跟华长史凑在一处说程雨的案子,刑部对查案可不是程雨说贪墨就贪墨的, 贪的银钱在哪儿,银子的来龙去脉,存放之处得交待清楚?
程雨这案子,顺利的难以想像,家中秘藏的银票,银号的银两,悉数对得上数目。就是每年存银钱的小厮,最近一次过来存银钱时穿的什么衣裳,大昌银号的掌柜也说得上来。
华长史都说,“太顺利了。”
“是啊。贪墨案并不稀罕,这么顺利的着实稀罕。”杜长史摇头冷笑,魏将军纳程氏女为妾,程雨在军中官职都是魏家提携,哪怕证据确凿,魏家清静洁白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帝心做何想,就不知道了。
程雨虽死,余下官员亦要追究,一个俸银官,哪里来的这样的胆量,敢贪墨军饷。只是,查到最后,也只一个百户担了罪名,未免令人丧气。
穆安之与玄甲卫魏家无冤无仇,杜长史更是与魏家有旧,但这个案子,明知是受了愚弄,偏又无着力之处,杜长史晦气的咔巴咔巴的捏着扇骨,抬头见内侍官自外而来,杜长史推开窗户,灌进一室秋风,杜长史笑道,“小橘公公,前来何事啊?”
这小橘公公是陛下跟前新进的内侍,年纪不大,天生一幅笑脸,他能入陛下眼还是托穆安之的福。因穆安之素来冷面,穆宣帝身边的内侍都很发愁到穆安之这里传口谕,倒是这小橘公公,不论穆安之什么样的冷脸,他都一个样。穆宣帝看他还有些样子,遂提拔了起来。
小橘公公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内侍,闻言连忙到窗前拱手一礼,“给杜大人、华大人请安了。小的奉陛下口谕,请三殿下进宫见驾。还得劳烦大人帮忙通传一声。”
“着什么急,这大冷的天,我看这天说不得就得下雪,进来喝口热茶。”
华长史对于杜长史这种同内侍都能结交的本事十分佩服,他清流官做了大半辈子,终有些放不开的架子。
“谢大人赐茶,今儿可不敢耽搁,是北疆那边儿的事。”
杜长史立刻道,“你等一下,我带你去见殿下。”
穆安之披风都没穿就匆匆进宫,他个高步子大,大步流星一路过去,小橘公公跟在后头一路小跑。
御书房内,穆宣帝正与魏大将军、永安侯一起说话,边上还有一位面生的年轻将领,唇红齿白,两眼灵气隐隐,相貌俊秀非常,却是瞧着面生,穆安之便多看了一眼。穆宣帝笑道,“不用看了,你不认识他。这是纪然,他父亲在陆侯麾下,这次率斥侯回帝都,朕看纪然很好,就不让他回北疆了。老魏,你那里不是刚拘了个百户,这位子可有人了?”
魏大将军愧道,“先时贪墨之事,虽则事件不在,却是让百十多兵士受了这些年的委屈,臣想必要择一位可靠稳妥的百户人选,一时还没斟酌好人选。”
“你看纪然如何?”
魏大将军连忙道,“老臣看纪小将英姿勃发,很好。”
“就让纪然过去吧。你多看顾着些,他年纪小,别叫人欺负了去。”穆宣帝道。
“陛下放心,纪小将这样的少年英才,老臣喜欢还喜欢不过来,焉能让人欺负了他去。”魏大将军笑呵呵地说,“臣时常羡慕林将军那里有小江将军那样的俊才,如今臣总算不必羡慕林将军了。”
纪然灵动非常,已是向魏大将军行礼,恭敬中又带着亲近,“属下见过大将军。”
“不用这样多礼,你家世代将门,可不要外道。”魏大将军亲自扶起纪然,见他容貌出众,英气勃勃,也的确喜欢,脸上笑意更深了些。
穆安之是想着必然有北疆消息,才急着过来。不意,过来后倒先听穆宣帝说了通纪小将的事。穆安之就有些急,想打听一下老友的消息。
太子看出穆安之的焦急,一笑道,“北疆很安稳,裴县令与白大人都立了大功,三弟不必急。”
穆安之如何能不急,道,“太子一说,我更急了。大功哪儿这么容易立的,是不是遇到危险了?”说着就向穆宣帝望去。
这里诸位除了纪然都晓得穆安之与裴如玉不是寻常交情,穆宣帝道,“把陆侯的奏章给老三看看,看这急的,大冷天可别急出一脑门子的汗。”
内侍捧来奏章递给穆安之。
陆侯的奏章写的翔实细致,穆安之却是惊出一身的冷汗。原来白大人制出罕世强弓,却是叫大食人盯上,陆侯将计就计,待细作劫持了白大人,陆侯亲率卫队,跟随细作摸到叛军巢穴,非但救回白大人,还抓到了大食国四王子。
穆安之对陆侯充满指责,“这可真是险之又险,陆侯也是,白大人这样不世出的天才,又是这样的弱女子,怎么能让白大人冒这样的风险!倘有个好歹,非但如玉没了媳妇,他去年刚得了儿子,这不是叫人家孩子没了娘吗?”
饶是魏大将军也听的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心说,三殿下你这可真是没有半点公心啊。穆宣帝更是道,“行了行了,白大人非常平安,你就少说几句。这次能活抓大食王子,大功一件!白夫人受了惊吓,难得她这样的女中巾帼,还为朝廷制出了新弓,这一次,白大人居首功。”
穆宣帝道,“裴如玉也功劳不小。”
穆安之不领情,“如玉可是宁可自己上阵杀敌,也从不让女子涉险的,何况这还是他媳妇,真不知陆侯使了怎样的算计!”
“哦,原来是这样。多谢你告诉朕,那就没他的功劳了。”穆宣帝道。
“没就没,要是我,我也不让媳妇涉险来赚功劳的。”
穆宣帝当下脸色不大好,永安侯打个圆场,“三殿下,陛下刚刚才说,明年让裴县令与白大人回帝都陛见,你们是至交好友,介时可就能见面了。”
穆安之那喜气盈腮的模样就甭提了,穆宣帝好气又好笑,“看这模样,没有半点稳重。”
太子道,“不怪三弟这般喜形于色,这一转眼,如玉也到北疆三年了。一个小小月湾县,被他治理的有声有色,白大人也是当世奇才,他们夫妇真称得上才貌并举、天作之和。”
魏大将军也凑趣道,“裴状元的文章臣是不懂的,可白大人的连弩,真乃当世一绝。用于骑射伏击,简直是军中利器。陛下,介时白大人回帝都,您引荐给臣认识认识,这可真是太厉害了!”
永安侯打趣,“老魏你得把你这凶相收一收,白大人弱质女流,你这一亮相,别把人家吓着。”
魏大将军不服,“我娘时常夸我生的威武!”
逗的大家都笑起来。
穆安之自御前辞出,也没回刑部,索性直接去了慈恩宫。蓝太后也正要留李玉华用饭,见穆安之过来不禁笑道,“莫不是闻着香味儿来的,我跟你媳妇商量着,中午吃烤羊腿。”
“孙儿刚从陛下那里出来,瞧着时辰就来皇祖母这里了。”穆安之过去坐在蓝太后身侧,李玉华要起身给他倒茶,穆安之说,“别倒了,我不喝。过来我跟你说件大喜事!”
“什么事?”李玉华坐在蓝太后另一侧问。
“刚北疆那里来的捷报,这次陆侯在北疆活捉大食王子,白大人也立下大功,陛下说明年让如玉和白大人回朝陛见。”穆安之眉飞色舞的问,“是不是好消息?”
李玉华当下惊喜的不得了,连忙细问是怎么回事。
待穆安之把事情说完,李玉华直念佛,说,“幸而有惊无险啊,木香姐肯定得吓一跳。”然后,李玉华问了个很实在的事,“那这回木香姐还得升官儿吧?”
“当然能升了,陛下说白大人居首功。”穆安之打趣道,“你木香姐这官儿升的嗖嗖的,她现在就比如玉官职还高了。”
“这你就不明白了。帝都人是很有些势利眼的,木香姐刚来帝都的时候,在太平居多吃两屉包子都有人笑话她吃的多,也不知这些人是多没见识。”李玉华道,“怪也怪裴状元生得忒好,名气也大,忒招女子喜欢,知道木香姐嫁给裴状元,她们可瞧不起木香姐了,等闲便要笑话她。仿佛她多配不上裴状元似的,这起子无知妇人,可懂什么?当初木香姐也不是很想嫁裴状元,是裴家老爷子,三四番的必要履行娃娃亲,还让裴状元打整的瑞气千条的跟木香姐见面,说句老实话,要不是裴状元实要生得好,木香姐真不一定会嫁他。”
李玉华得意起来,更是把她家木香姐大大的赞美了一番。
蓝太后听的直乐,“那明年白大人回帝都,我可得见见。”
“皇祖母您一定特别喜欢她。木香姐人很好的,心特别善,以前在老家,她就爱做吃的,也会做,烙的葱油饼能香半个村子,村里的小孩子最喜欢她了,闻到香味儿就过去,要是做的少,她就这个给半个,那个给半个,要是做的多,就一人给一个。我们还没什么钱的时候,东西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也叫孩子们吃,一丁点不小气。”李玉华说,“裴状元能娶我木香姐,也是有福的。”
穆安之笑望着李玉华认真夸人的脸颊,意有所指,“如玉的福气比起我,还是要略逊一些的。”
李玉华被穆安之的笑容笑的甜滋滋的,点头说,“那是一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PS:第三更到,晚安~~~前两天太沉重,轻松一章~~

☆、二零八章

裴如玉白木香夫妇回帝都述职的时间是明年, 不过, 关于他二人的赏赐穆宣帝已派天使送了去。除去土地财物, 穆宣帝很大方的给两人升了官。
对于穆安之而言, 他关心的只有裴如玉和白木香,不过, 升官的不只他二人。原北疆唐知府升任北疆安抚使,裴如玉直接跳了一个品阶,升至正五品知府,白木香是首功, 她升官速度最快, 直接跟安抚使一个品阶, 比裴如玉高四阶,如今官居正三品。
穆安之把这喜事跟李玉华说了一回, 李玉华也为裴白二人欢喜。
接下来帝都都是喜事,第一件是唐墨定亲, 虽则陆侯长女年纪略小, 今年尚未及笄, 但这是御赐亲事, 凤阳长公主就想早些定下来。偏生去岁没有上上大吉的日子, 一直等到今年。
李玉华也亲去贺了一回。
待唐墨定亲, 便是凤阳长公主嫡长女与永安侯世子的成亲大礼,顶级的世家豪门联姻,热闹体面自不必提,何况唐李两家自来亲近, 千年前便有极深渊源不说,。自慈恩宫、昭德宫、凤仪宫、东宫皆有赏赐,两家皇子府自然也不落于后,尤其李玉华当年成亲,还是永安侯夫人做的全福人,李玉华平时有空还常和永安侯夫人相约去静心庵,她与凤阳长公主关系也好,这次真恨不能□□两头去吃喜酒。
不过,凤阳长公主是诸皇子嫡亲的姑妈,喜酒还是要去唐家去吃的。但,礼却是要备两份。
这两桩喜事后,接下来就是江珣的亲事。
江珣论出身较唐、李、陆三家皆逊色一些,但也系出名门,更因他父母皆不在逝,穆宣帝对他颇是照看,还特意赏赐了贺礼。
江珣的婶婶也特意早早从丈夫任上来到帝都,给江珣张罗亲事,江家在帝都的亲戚也多有帮衬。何家送亲的人早早到了帝都,今年何大人升任陕甘总督,这次何夫人动身带着儿子送了闺女过来,也是很看重亲事的意思。
何夫人还特意请了姚国公府的老夫人给闺女做梳头长辈。李玉华听闻这事,与穆安之说,“真看不出来,帝都豪门多,何家在豪门中并不算起眼,一出手就不凡,姚老夫人这样的寿数,等闲事她老人家都不出面的。”
“旁人家的事也罢了,何姑娘嫁的是江珣,姚家是一定会出面的。”穆安之道。
“我倒是听说他两家是旧家,可帝都这些权贵人家,十之八.九都是旧家,哪家祖上没些交情。”
“姚家、江家、何家不一样,他们三家是贫寒之交。”穆安之斜倚隐囊,不急不徐的喝了口梅子饮,“那得是百十年前了,三家还都只是寻常官宦之家,那时,何家出了一位奇人,就是人称何小仙的何夫人,何夫人嫁的是江文端公,江家便是自这位文端公发迹,何夫人擅占卜,据说是青城山唐神仙的传人,参星悟道,洞知天机。何夫人曾与姚家祖上有大恩,相传,第一代老国公娶亲时,天象不吉,便是何夫人为老国公破了异象,老国公平安的娶到了媳妇。相传老国公一生中曾有三次性命之险,第一次是被悍匪一箭破胸,正被一块玉珏挡住,玉碎人安。老国公又向何夫人要了一块玉,这一次是近侍毒杀,那近侍是老国公极为信任之人,端起碗都要喝,突然心头就不舒服,他一摸那玉,平白无故便碎了,老国公当时没喝那药汤,着人一试,果然有毒。听说,后来,何夫人又给了老国公一块玉,这一次突然玉碎,可老国公既未遇刺杀也未遇险事,老国公十分相信何夫人的道行,着手下细查,方知他们行军经过的一道山谷发生山石崩塌,倘是早经山谷,怕要遇到山险,倘是迟了,被山石挡路,就过不去了。”
“这是真的?”李玉华好奇的问,她于这些占卜之类,多是半信半疑。
“我是听皇祖母说的。反正姚家对江家的确是极好。”
“要是何夫人还在,倒是能请她卜一卜咱们什么时候能生小娃娃的事。”李玉华有些遗憾的说。
“这急什么,我相信凡事都有天意,如玉他们比咱们成亲还早,阿秀不也刚出生没多少日子。”穆安之对于子嗣之事并不执着,“再说,咱俩圆房才一年,该有的,必然会有。孩子都有各自出生的时辰,急也急不来得。”
“也是,我们村儿有个嫂子,三十岁前死活生不出前,三十岁后,一口气给夫家生了五个儿子。”李玉华问,“你说,我不会三十之后才生吧?”
穆安之慢悠悠地,“五十之后再生也无妨。”
“呸呸呸!少乌鸦嘴,谁五十还能生小娃娃呀!”
李玉华虽然很盼孩子,不过并不急,她与三哥一向恩爱,而且,三哥从没给过她压力。总之,穆安之这种很放松的状态,让一向有些急性子的李玉华也缓和了。
穆安之同李玉华说一句,“江珣成亲,陛下必有赏赐,咱家也备一份贺礼。不用太厚,也别薄了。你跟二嫂商量吧,咱们两家一样就成。”
江珣成亲很有面子,非但穆宣帝有赏赐,慈恩宫东宫亦都赏赐了东西,不过,这些赏赐都很符合江珣四品武将的身份,并不逾制。
杜长史非但给江师弟送了份重礼,而且,他还特意在穆安之这里请了假,做了江珣八位迎亲使之一。
杜长史那风骚,不,风流的相貌,叫许多夫人太太瞧在眼里,还有不少打听他呢。
不过,当天出风头的不只杜长史一人,纪然纪百户的风头半点不比杜长史差,纪然那唇红齿白一脸灵气的模样落在中老年太太奶奶眼里,登时比风流倜傥的杜长史更博好感啦。
无他,杜长史那相貌,好的让人觉着不踏实。纪然不一样,他相貌不比杜长史差,却是给人一种很乖巧很体贴的感觉。
尤其,江珣成亲未久,纪然就弄出个大事件。先时,玄甲卫不是出了贪墨军饷之事么,纪然任百户后,第一次军中发饷。
纪然亲自领回银子,亲手一份一份的发给下头兵士,告诉他们,“我在一日,我麾下将士,绝无克扣饷银之事!”
非但纪然如此,自魏家两位将军起,玄甲卫都改成这样发饷银。不再各俸银管领回去,让兵士自己去领,直接改成百户一级将领亲自发放,该多少就多少,一目了然!
魏大将军没忘在御前大大赞纪然一回,无他,这样当众发饷银的法子就是纪然想出来报给魏大将军,经魏大将军同意,玄甲卫全军施行。
因贪墨军饷给玄甲卫带来的不良风评,经此一事,大大改观。
纪然处事为人上的乖觉灵动,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穆安之道,“凭他这份乖觉,纪家这样的出身,先前竟只在陆侯军中任百户?”
杜长史扇着小茶扇煮水,嘴里道,“他是他爹的老来子,小时候就宝贝的不得了,记得纪将军可是个威武人,当年在陆侯父亲睿侯麾下就是难得猛将,至今继续追随陆侯在北疆驻兵,那样的铮铮铁汉,小时候一回纪然跌了个跤,纪将军心疼的虎目含泪。纪将军教子甚严,前头三个儿子都是摔打着长大,到纪然这里,听说生他之前,纪将军梦到天上落下一颗宝珠在他掌中,纪夫人生下纪然,果然如珠似宝。纪将军四个儿子,最疼的就是他,一向不肯让他涉险。一辈子的私心都用在这个小儿子身上了,原是想让纪然在陆侯那里露个头角,偏生陆侯治军严明,无战功不升迁。这不,纪将军又把他往御前送,这一送倒是送对了。”
一面说着纪家事,杜长史泡好茶,亲自奉予穆安之一盏,“要我说,纪然做武将可惜,他那钻营本领,在陆侯那里施展不开,在帝都才是如鱼得水恰逢其会。”
果真如杜长史所言,纪然很快成为与江珣比肩的新一代年轻将领,他年纪还比江珣略小两岁,尽管纪然不比江珣官高,但,纪然这种乖觉伶俐的性情比一向不苟言笑的江珣人缘儿更好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