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之对拜佛兴趣不大,他是个做实事的性子,“不知那些流民住在哪里,我想见见。”
白马寺主持未料到穆安之要见流民,有些为难,“先时也未做安排,殿下稍等,老衲令弟子请几位施主过来。”
“不必了。这歇的也差不离,咱们过去瞅瞅。”
白马寺是洛阳城最大的寺庙,规格自不消说,寺产亦是丰厚。这些流民住的是外院客堂,屋舍齐整,也还干净。院中一棵冠盖亭亭的大梧桐树,虽是刚抽绿枝,也有几分清新。便在树下设了桌椅,主持请了几位积骨的老人家陪三殿下说话。
穆安之问了他们各自的年纪,家乡何处,同他们说了招工的事,几人也很欢喜,“家里小子们都去做工了,殿下仁德,非但管饭食,还有工钱。我们几个老家伙干不了什么,就剩下拖累孩子们了。”
“哪里的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人在,主心骨儿就在。”穆安之温和安慰,把等涝灾过后送他们回乡的好消息告诉了这几位老人家。结果,原本挺欢喜的氛围立刻尴尬冷清下来,穆安之疑惑,“你们不想回乡么?陛下已免了河南两年赋税,你们回乡,也能重新过日子。”
有位老者道,“这是衙门对咱们老百姓的关心爱护,何况又是回乡,不瞒殿下,心里既欢喜又伤感。殿下,要是回乡,修堤坝的活儿便不能干了吗?”
穆安之道,“咱们慢慢说,你们怎么不愿回乡?是想留在城里挣钱?”
“这一场天灾,逼的人没了活路。要是去年春,老汉也是一村里正,家里吃喝不愁。可去岁冬就开始闹雪灾,乡里人省吃俭用,总算熬了下来。开春却是暴雨不止,家里房子淹了,吃食慢慢也就没了。青黄不接,县里财主有粮,粮食却是越来越贵,再贵也不能叫一家老小饿死,几十年的棺材底拿出去买粮,待家里钱财花用完了,就是卖地卖房。老汉一家十余口,路上夭折了两个小孙子两个小孙女,才到了洛阳城,有幸进了寺院,讨到一口吃食。如今回乡,两手空空,拿什么重整家业呢?老汉想着,赶上这城里招工,一月五百大钱,家里孩子们出去挣些活钱,回乡也能盖两间土坯房,若得财主老爷允准,再佃些田地来种,亦能有个活路。”
老人家说着苦涩一笑,“其实,二月逃荒,县里财主家也什么都没了。”
李玉华忍不住道,“要是县里财主都出来逃荒,你们整个县不都荒了么。”
“贵人说的正是。”老人答道。
要是全县都受灾荒了,这地的事反是好办。李玉华对穆安之挑挑眉毛,穆安之对老人家说,“你们的难处,我都知道了。放心,若是让你们回乡,必是都安排好的。眼下只管安下心来做工,也挣些活钱。”
在寺中用过斋饭,这白马寺很会办事,中午休息的屋子据说还是当年明圣皇后与仁宗皇帝住过的。
李玉华跟穆安之说,“三哥,这要是没主的地,何不重新发还百姓。”
“不见得没主。就像那老人家把地卖给县里财主换吃的,倘这县里财主出外逃命,一样会用钱财换粮食。说不得这地就在谁手上。”穆安之道,“这也不难查,县衙里应该还有卷宗存档。”
“财主都逃命去了,县衙还在不在啊?”
“富安县县衙在的。”
“这名儿取的,既不富也不安。”李玉华吐槽一句,给穆安之出主意,“这不抄了好些家资,里头必有大批田地,给没田的百姓发一些,也好让他们安心回乡。不然,老家啥都没有,就是送回去,他们也还是要出来的。”
“抄的东西都是朝廷的,不好私自处置。何况是发还百姓,我这不是康朝廷之慨么,卓御史就要反对。就算有这个心,也得先请旨。”穆安之熟谙律法,哪怕他是有临事决断之权的钦差,也不好直接把抄来的田地发还百姓。他这点官场智慧还是有的,细细解释给李玉华知道。
“我还有个主意。”李玉华主意可多了,“田与田也不一样,有些是仓田有职田学田,这三种田地说来都是朝廷的公田,跟民田是不一样的。那些抄来的田,何不就直接变为公田,也不用发还百姓。改还为租,叫他们按人头租种,每人五亩或是十亩,按田赋取租。你知道外头要是佃财主家的田租子有多贵么,□□都有,主人家拿六成,佃户拿四成。这样田依旧是朝廷的,他们租种,租子其实就是田赋,朝廷不少得税银,百姓也得实惠。两全其美吧?”
穆安之当真是震住了,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见李玉华翘着下巴洋洋得意,穆安之给她倒盏茶,夸道,“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这法子,倒真是个好法子。”
“那是,也不看谁想的。”李玉华也觉自己这主意不错。
穆安之问,“咱家的田庄租子是几成?”
“咱家是四六,咱们拿四,佃户拿六。咱家的还都是上田,佃户们谁不说咱们府上宽厚。”李玉华在这上头从不刻薄,而且,她早就给庄子重立规矩重派了庄头,虽说现在拿的是四,也不比以前拿六的时候少。
待回府后,穆安之把这租田的主意与卓御史商量,卓御史也颇是诧异,还是说,“殿下这主意是极好的,眼下抄到的田地不少,咱们先写奏章,也筹备着这事,我看陛下不会反对。”
穆安之笑的一派坦诚,“是皇子妃的主意,亏她想得出来。”
卓御史恭维,“殿下家有贤妻,也是一福。”
穆安之唇角一翘,给卓御史个好脸,“就这次说话中听。”
卓御史心说,皇子妃再英明神武,那就是个妇人,妇人要这聪明名声有什么用?真是个木头,夫妻一体,借来用用有什么?
哎,真是为这位殿下担心。
人是真不错,脑子也不笨,就是政治智慧相当于没有。
这人要是走了大运,凭你要啥没啥,可运气来了,那真是挡都挡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PS:这章写的有点长,晚了,晚安!
☆、二四零章
第二四零章
穆安之是第二天才知道武僧入城的事, 胡安黎道,“我去问了秦将军,是卓大人的吩咐,从少林借了许多进城。”
这他娘姓卓的, 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子, 老子堂堂皇子,正使钦差, 叫武僧进城的事, 你不知会老子一声。穆安之立刻把卓御史叫来, 准备一顿臭骂。卓御史先发制人,“我是想看看殿下什么时候能想到这一处。看殿下要问罪下官的模样, 怕是现在还没明白下官用意。”
“你有个鬼用意!”
“鬼用意倒没有, 可稍有差池, 咱们就都得做了鬼。殿下不惜己身,难道不爱护皇子妃娘娘么?”
“你少吓唬人, 我怎么没看出哪儿有危险来?”
“这就是殿下的天真之处。”卓御史道,“殿下固然尊贵,您有个差池, 我们都担当不起。若死一人,死就死了。但我看洛阳城的情况有所不同,赈灾粮一案,上头吃肉,底下的也都有汤喝。若按证据抓捕,清白的没几个。这样大肆逮捕, 整个官场人心惊惶。您就得提防着,倘有玩儿命的暴徒呢?六门守卫便要分出百人,剩下龙虎营六百人,巡抚府的安危,城中巡视,是不够的。殿下,您破案施政是把好手,但比这个还重要的就是,不论到哪里,得先保证您的安危。尤其是在洛阳这样有驻兵的府城,格外要紧!”
“没提前告诉您,就是想您谨记此事。不论您有任何远大报负,倘叫人咔嚓给宰了,就得到地府报道了。”卓御史奚落,把穆安之气个半死。
穆安之道,“你以为我没想过,洛阳将军驻兵城外,洛阳城的城墙我已派人检查过,称得上牢固。而今城中粮草充足,除非真的翻脸围城,不然城中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卓御史稍稍满意了些,“还要震慑,让他知道,殿下带来的将士虽不多,但有当地大寺相助。这样,不论是谁,都会慎之又慎!”
穆安之说,“我看秦廷很稳重,巡抚府衙知府府衙也都有一二百差役,留下衙门听用的,剩下的让秦廷统一训练安排。”
“是。”卓御史应下。
窗外黄莺啾鸣,春光一片明媚。穆安之看着卓御史那张刻薄脸,问他,“卓御史,以后对本殿下说话能客气些么?”
卓御史眨下眼睛,“臣实在是担心殿下,您有个好歹,臣也不必活了。不都说忠言逆耳。臣都是为殿下着想。”
“你也是正经翰林满肚子学问,以后说话讲些不逆耳的忠言,不然,把老子惹火,老子先宰了你!”
卓御史根本不怕穆安之威胁,笑了笑,“这可不是一位有肚量的殿下对待臣子的态度。”
“你就当我没肚量好了。”穆安之才不管什么肚不肚量的虚名。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卓御史道,“稍有一点智慧的人,也知道拉拢一下我这内阁大员,御史台左都御史。”
“你是那种能拉拢的人吗?我干嘛要白废力气?”穆安之瞥一眼卓御史,“你要看得上我,不拉拢你也看得上我。若是不成,拉拢也是白拉拢。”
卓御史被噎的发笑,这真是独属于这位殿下的智慧了。他起身道,“总之殿下小心。”
“我不信有人敢在城中谋反。”穆安之坚持自己的看法。
“城外呢?殿下就不回帝都了?”卓御史反问一句,起身告辞。
穆安之的神色终于转为郑重,唤住卓御史,“诶,等一下,把话说清楚。”
一阵暖风自窗而入,卓御史驻足回头,阳光拉长这位御史大人的影子,卓御史向来放诞的脸上有些冷肃,“这有什么好说的,太平盛世,谁能失心疯的在城中谋反,这又不是帝都,必会招来平叛大军。可也正因远离帝都,有句话叫天高皇帝远。那些少林武僧,不是用在城内,而是将来殿下回帝都时做护卫所用。”
穆安之始终想不通有谁会对他不利,洛阳将军那里,尽管穆安之一直怀疑洛阳城内巡抚知府皆与赈灾案有染,要说洛阳将军一无所知,这不大可能。但是,只要稍有一丝官场智慧,文官也不太可能招出与武将勾结之事。
这并不是在袒护洛阳将军,而是,一旦招出,所有涉案官员绝不可能轻恕。而且,这只可能是上层官员的勾结,下层官员不会知晓此事。
而且,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洛阳将军与赈灾案有关的证据。
只是怀疑,即便穆安之也不能轻动大将。
如果洛阳将军当真有罪,穆安之会在洛阳城中拿下他。
如果洛阳将军清白,穆安之不会动他。
洛阳军焉何对他不利?
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是,尽管穆安之与卓御史不睦,可卓御史每一次的意见,穆安之都会认真考虑。这位御史大人能在这样的年纪稳坐实权九卿之位,是真正在官场披荆斩棘,有赫赫威名的。
卓御史在官场的阅历远胜于他,如果卓御史有这样的判断,那必有缘故!
杜长史不在身边,穆安之找来胡安黎商议,胡安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道,“如果不是因为赈灾案,属下觉着,卓大人说出这番话,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卓大人有我们不知道的消息,会有人对殿下不利,希望殿下永远留在河南境。第二种可能,卓大人故意这样说,意在引诱殿下下手在先,清洗洛阳军。军队向来是禁忌,殿下初为钦差便对军队动手,必失爱于陛下。”
胡安黎尽管无官无职,但凭他说的这一番话,便可知穆安之为什么会找他商议了。穆安之道,“看卓然不像这种小人,我又不是没长嘴,他敢骗我,待回帝都,他也讨不得好。我在朝中认识的人并不多,更不必说河南,与这些文武官既无冤也无仇,我有什么值得人下杀手的地方?”
胡安黎可不这样看,胡安黎郑重道,“殿下身份万金之重。倘我是殿下的对头,看殿下在朝展露峥嵘,如今又在外安抚地方,差使办的有声有色,眼瞅殿下已将大鹏展翅,倘是仇家,自然希望在殿下未成势前出个意外。”
胡安黎问,“殿下心中,最大的仇家是谁?”
“陆家。”穆安之没有丝毫犹豫,“我最讨厌就是陆家。”他双臂交叉一抱,直接道,“他家得势,我好不了。我得势,他家也别想好。”
“不过,”穆安之看向胡安黎,“这次举荐我到河南赈灾的就是太子。我与东宫素有不睦,倘我有个好歹,太子再如何得宠,也必受迁怒。”不说穆宣帝,便是蓝太后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一旦遇刺身亡,蓝太后立刻会扶植蓝妃所出七皇子。七皇子即便年纪尚小,也终有长大一日。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不似太子手笔。
胡安黎轻声一句,“太子倘受迁怒,必然会更依赖陆家,他的母族。”
穆安之如遭雷击,怔愣当场,他一直以为陆家对太子忠心耿耿,原来这忠心背后还会有这样的谋算!
纵是再厌恶东宫,此事穆安之也不禁大怒:这些权臣,当皇家是什么?是他们要永久的权握朝纲的傀儡吗?!
良久,穆安之方平静下来,对胡安黎道,“去知会卓御史一声,明天我要出城巡视洛阳军。”
“殿下,还是小心为上。”胡安黎劝道。
“不用担心,不论谁想对我下手,都不可能是在洛阳军内!”穆安之声音冰凉,“卓御史有一句话是对的,倘有不祥事,必是在回帝都途中!”如果洛阳军中当真有人要杀他,那么只有在回帝都途中动手,才能最大限度的撇开洛阳军的嫌疑。
穆安之道,“刺杀皇子,这是诛连九族的死罪,不可能两万大军都被策反。即便殊死一战,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尽管是春暖花开的春日,室内却是充斥着淡淡肃杀。胡安黎屈一膝跪下,沉声道,“属下誓死效忠殿下!”
穆安之扶起胡安黎,“我知道。”
*
胡安黎亲自去洛阳军中传三殿下口谕,洛阳将军客客气气的将胡安黎迎入将军府,“末将今早给殿下请安时,未听殿下提及巡视此事。殿下关爱,末将感激涕零。”
“这些天一直在忙赈灾的事,知道军中不缺粮草,殿下就暂未急着过来。早上听卓大人提及洛阳军,殿下才想起来,听闻前些日子,将士口粮减半,过的很是不易。殿下既为钦差,理当看望。待回帝都也好回禀陛下以嘉奖大军。”胡安黎笑着接过亲卫捧上的茶水,不急不徐的说与洛阳将军知晓。
“还请大人代末将谢过殿下,谢过卓大人。末将必然整肃军仪,明早带领大军亲迎殿下。”洛阳将军感激的说。
端看举止相貌,以胡安黎的眼力也看不出这位洛阳将军有何不妥来?这位将领出身贫寒,能有今日地位,全赖一刀一枪拼杀而来,听闻在军中也素有威信。能驻兵一府之地,绝对实权武将!
不过,胡安黎心中自嘲,难道刺杀皇子这样的人能凭自己一双眼睛便看出不妥么?
胡安黎放下茶盏,“将军的话我一定带到,城中事忙,我便不多留了。”
洛阳将军一并起身,“我送大人。”
即便胡安黎无官无职,但因他是穆安之身边近人,洛阳将军正三品将领亦未有一丝小瞧,礼数十分周全。
胡安黎观他举止有度,倒真看不出是贫寒出身。这并不是看不起贫寒出身的官员,只是自幼家境不同,举止多少有些不一样,何况是武将。但,洛阳将军颇有儒将之风,一出堂屋正门,胡安黎立刻请洛阳将军留步,告辞而去。
望着胡安黎远去的背影,洛阳将军眯了眯眼眸,这位殿下是要在军中拉拢人心么?
春风犹寒,一树杏花瑟瑟而落。
作者有话要说:PS:第一更到,晚些会有第二更~~~~~
☆、二四一章
第二四一章
穆安之要巡视洛阳军,卓御史自然相随, 李玉华也想跟去看看。原本穆安之觉着, 军中不是女孩子去的地方, 但想到可能会有的刺杀, 倘知此次如此凶险, 他不该带玉华妹妹一起过来。如今来都来了, 后悔不得, 既如此,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活, 既然玉华妹妹想去, 就一起去!
李玉华就爱看个热闹, 见穆安之答应,高兴的亲穆安之好几下。危机令穆安之的血脉里有一种隐隐的紧张兴奋,穆安之拢住李玉华的腰, 便想亲近一二, 李玉华却是唤了云雀进来, 同云雀道,“打发人去跟阿彦说一声, 他不是觉着在府里闷,明天带他一起去军中玩儿。”
云雀应一声, 下去吩咐。
穆安之问, “哪个阿彦?”
“就是林知县家的小公子,可有意思了,胖乎乎的, 说话奶声奶气,常跟我一起玩儿。”李玉华道,“小孩子不能总关家里,可现在外头也不大稳当,看他有些闷,明天不是去军营巡视,带他一起去呗。”
“成。”穆安之道,“明天要看演阵,小孩子会不会害怕?可别吓着哭闹。”
“不会的。那有什么好怕,肯定特气派。阿彦胆子大,一点儿不爱哭。”若真是打打杀杀的事,三哥也不会答应带自己去。
穆安之便没再多问,留林知县妻儿在巡抚府,一则是林知县要保护妻儿,二则穆安之也觉着这样用着林知县更放心。他每天忙于洛阳城的公务,玉华妹妹待林知县亲儿这般亲近,也难怪林知县用心做事。
林知县正在与妻儿用晚饭,真是不得了,自从妻儿住进巡抚府,饭食自然较以往在家要好上许多。但,林知县没想到越来越好,后来,儿子还有了专属的儿童餐,那真是饭前点心饭后汤食,听妻子说半下午还有顿精致小食,比他这个老子吃的可有派头的多。
瞧着儿子巴嗒巴嗒的咬着红豆馅儿的小包子,还比划着盘子里的肉,“下午姨姨跟我一起烤肉来着,可好吃可好吃了。我说想留一点给爹你吃,姨姨说,让我先吃,晚上还有给爹吃的。”
林知县夹了块烤的略有一点焦香的羊肉,醮些梅子酱,裹一个给妻子。林太太摆摆手,“我下午也跟着吃了不少,相公你吃吧。”
林知县咬一口,青菜的青嫩梅子酱的鲜甜还有烤羊肉的油脂香混在一起,令人胃口大开。林彦问,“爹,好吃不?”
“好吃。”林知县摸摸儿子的胖脸,“吃一个红豆包就行了,晚上吃多糖坏牙。”
“我知道,姨姨说每天吃两块饴糖,不能多吃,男子汉大丈夫得有节制。”听着儿子一口一个姨姨,林知县直乐,想着三皇子妃倒真是待他妻儿不错。
一家三口吃着饭,就见有侍女过来传话,云雀见林知县林太太都起身,连忙福一福道,“大人太太切勿多礼,我过来就是说句话,娘娘说明天随殿下去军中巡视,想着带小公子一起去,也出门热闹热闹。”
林知县问,“是去城外洛阳驻军那里吗?”
哪个驻军娘娘可没说,云雀道,“洛阳还有其他地方有驻军么?”
那倒没有。林知县笑,“知道了,劳姑娘走这一趟,请进来喝杯茶水,歇歇脚。”
云雀笑道,“就不打扰大人太太小公子用餐了,奴婢这就回了,明儿一早过来接小公子。”
林知县林太太要相送,云雀千万请二人留步,笑着去了。
林彦听说要去军营玩儿,已是高兴的不得了,喋喋不休的跟他爹打听军营啥样来。林知县道,“明天你去不就知道了,今儿个都问完了,明天就没意思了。”
三两口用过晚饭,林知县便去了书房,凭记忆写下洛阳将军偏爱的几位将领名字,林知县顾不得夜深,过去求见穆安之,忠心耿耿的跟穆安之说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关于洛阳将军解奇的情况。
“解将军治兵极严,小臣做官的时间短,不过,听有些南来北往的客商说起他们当地屯兵,许多兵员训练也就是摆个样子,多是在家种着分在自己名下的军田,还有军中有做生意发大财的。咱们洛阳这里,听说先前兵屯也是乱七八糟,但自解将军调任,整饬兵员,提拔将领,慢慢风气就改了。农忙时军中每天上午训练,下午耕作。若是农闲,便是整日训练。训练也是真刀真枪的来,军中大小将领也极服解将军的本领。”林知县道,“解将军还在军中开办书院,若是有品阶的将领,都可以去学认字。将领的孩子,也有专门的书院读书,很受军中敬重。”
“小臣官小职微,所知有限,见过几次屯兵入城,军中气势强于衙门差役百倍。”林知县呈上自己所写的札子,“这是小臣所知林将军信赖将领的名单,明日巡视,倘能有万一之用,是小臣之幸。”
“有劳你想着。”穆安之接下札子。玉华妹妹行善有善报。
林知县恭敬退下。
第二天,穆安之见到了林知县家的这个小胖子,穿的跟个红布包似的,头上梳着包包头,挂俩小金铃,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眉宇间有些林知县的影子,倒是一脸福相挺讨喜,还挺有礼貌,知道给自己作揖,穆安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胖子自己回答,“回禀殿下,我叫阿彦。”
“阿彦可懂事可招人疼了。”李玉华因自己没有孩子,就特别喜欢孩子。二皇子妃家的囡囡,以往在帝都时,哪天李玉华都得去瞧瞧,常送囡囡小玩具小衣服。林知县的妻儿现在就住巡抚府,林太太是个温婉女子,阿彦也是个可爱宝宝,李玉华有空就带着阿彦玩儿,小朋友也喜欢李玉华。
见李玉华一身皇子妃大装,金碧辉煌,瞪大眼睛,张着小嘴巴看得有些呆,“姨姨,你这样穿可真俊啊!”
李玉华直乐,“你还知道俊不俊啊?”
“当然知道啦,姨姨这样就很俊。”
穆安之就听着这小胖子奶声奶气一口一个姨姨的拍马屁,觉着倒也不讨厌。
不过,若是自己跟玉华妹妹的孩子,肯定比小胖子还要可爱一千倍不止。
想到玉华妹妹摇的那第二签,三殿下就听着童言稚语畅想起自己还没影儿的儿子的事啦~
卓御史驱马在车外,也见到林小公子,心说,三殿下恩威并施收拢人心也是用功夫的,这样厚待林氏子,林知县倘当初只有五成投效的心,如今也有七成了。
嗯,不妨再推一把。
洛阳郊外。
解将军带麾下将领侯在军屯镇外,铁灰色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解将军在前,将士们如同杆枪整齐的站在解将军身后,成拱卫之势。
穆安之携李玉华下车,李玉华挽着小胖子林彦的手,带他一起走。后面是卓御史胡安黎等人。
军中规矩不似文官,穆安之到军屯镇门前,解将军等人铠甲在身,无需行大礼,便行军礼,抱拳躬身,“参见殿下,参见皇子妃娘娘,愿殿下娘娘千岁千千岁!”
后面将士一同见礼,呼声如雷。
穆安之做个手势,“不必多礼。”
解将军道,“殿下,军中已准备就绪,请殿下吩咐。”
“那咱们就进去看看。”
军屯镇里住的皆是将士,这些将士在此代代繁衍,时间久了,汇聚成镇,叫做军屯镇。军屯镇与其他镇子不同的便是镇子中央极大的演武场,两万人放在里面竟不显多。
解将军介绍,“洛阳是军事重地,这演武场初建时是十万人的规模,如今天下太平,洛阳驻兵两万,演武场就显得大了些。不过,夏收秋收晒谷子稻米是极好的。而且,平时训练更为方便。”
穆安之微微颌首,演武场中央将士列队而立,清一色的深色软甲灰色布袍,整齐肃静。一万多人,竟没有半点窃窃之声。
解将军向穆安之介绍各军情况,哪些是精锐,年十八到二十五之间,皆是彪悍青年。哪些是主力,年二十六到三十五之间,亦是青壮将士。哪些是后勤,年三十六以上四十五以下,竟也军容整肃,颇有气势。
不枉解将军在官场中贤将的评价,太平年间,能将屯兵训练的这般出众,的确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