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秋对于褚韶华的决定也有些意外,竟把程辉派到澳州开设工厂,这当然也是不错的决定。不过,程辉在褚韶华身边时,褚韶华明显可以省心不少。褚韶华道,“你们政治家,有国度的限制,再如何英才天纵,也就是自己出生成长的这片土地了。我们商人不一样,我们要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
闻知秋揽住褚韶华的肩,轻声说,“如果不是我,你应该不会回来吧?”
“你比生意重要百倍。”褚韶华侧脸轻触闻知秋的脸颊。
闻知秋忍不住眉眼愈发柔和,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中级官员,妻子却称他为政治家。是啊,我的理想并不是只做个衣食无忧的官僚。当然,家人的生活也很重要。在解决生活问题后,我不应该止步于官员的身份。
褚韶华忙完程辉的事,把收集到的周公子的资料看了三遍,对闻知秋说,“你把这些资料交给周市长吧,他真的认为他的儿子配得上宋家小姐吗?“
要是有可行性的大媒,褚韶华也愿意去做,周家这不是开玩笑么?周公子是有才还是有貌?光有个做市长的爹,算个屁呀!
作者有话要说:ps:午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75章 劫和上

闻知秋对周市长挺了解,对周公子的了解着实不多。
就端看周公子竟然没有让闻知秋了解的意义, 就可以这位公子的一般性了。
闻知秋接过褚韶华的调查细看, 几十页资料,闻知秋一目十行, 最后也得承认,“虽说有一点普通,但也还好。起码也是美国大学毕业, 现在在国内做实业,偶有风流韵事,我让周市长提醒他家公子一声, 该收敛还是要收敛的。”
褚韶华指着周公子的毕业学校,“波士顿环球大学, 这是什么大学,我听都没听说过波士顿有这么一所大学,胡扯的吧?宋小姐从中学就在美国念书,这她能不知道。赶紧让周家消停了吧,想联姻也得稍微拿得出手啊。”
闻知秋看到“环球大学”的名字也是忍俊不禁, “真没这所大学啊?”
“反正我没听说过,要不我发个电报让亚摩斯查查?”褚韶华说,“宋小姐的大哥在哈佛读的硕士学位,宋小姐的大学也是在波士顿读的,这要是让她看到周公子的环球大学,不得笑晕过去。”
“说真的,我也没听过这所大学。周市长说起来颇是自豪, 别人也不好说别的,顺着他的口气奉承一二罢了。”闻知秋道,“你还是跟宋小姐透个气,就说宋小姐暂无姻缘之意,我这里也好跟市长交差。”
“倒是能逗宋小姐一乐,也让她留些心,她以后怕是少不了遇到这种事。”
让褚韶华气愤的另有别事,自回国后,褚韶华一直想换处大些的宅子,因她要求较高,租界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褚韶华也托了些朋友帮着留意,席肇方打电话过来,在外滩倒是有一处别墅,原是一位英国银行家的住宅,如今这位银行家要回国,想处理这处宅院。
褚韶华直接开出一张支票让闻言过去买房,结果,倒是叫人捷足先登。
褚韶华素来看重脸面,且她在上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竟叫人抢了先。席肇方另介绍一块地皮给褚韶华,褚韶华必要问一问是谁家这么手快,亲自到席家,找席肇方喝咖啡。
席肇方哈哈大笑,“难得你现在有空,怎么没带小闻韶一起过来。”
“你还笑。”褚韶华把外穿的大衣交给席家下人,一身凹凸有致的樱桃红的丝绒旗袍,过去坐在席肇方一畔的沙发上,笑道,“电话里还不肯说,到底是谁家劫我的和。要不给我说出个因为所以,以后我就只让阿韶认嫂子做干妈,不认你这个干爸。”
席肇方与闻知秋交好,有了闻韶后就认了席肇方做干亲。席肇方也很喜欢小闻韶,见了经常要逗一逗。
“我不是担心你电话里生气,倒不值当。”席肇方年纪较闻知秋都要年长一些,性情更加平和,并没有瞒褚韶华,“周公子不知道发了什么颠,出双倍价钱买了下来。那宅子也就值二三十万,他出五十万,你难道还去与他竟价,何必呢。”
褚韶华啧啧两声,一扬眉,“我当是谁!”
“看来这里头是有故事的。”
“说出来得笑死你。”褚韶华把周市长托她做媒的事同席肇方说了,褚韶华道,“我与宋小姐还算熟,可这两家结亲,也得门当户对差不多吧。”
“周市长家门第倒还可以。”
“我是说,两个人的学问见识。”褚韶华嘲笑,“你不知道周公子毕业的那学校,波士顿环球大学,你们都是英国留学,我可是在波士顿读的大学,从来没听过波士顿有这么个大学!这扯的都没边儿了,我怎么去做这个媒。宋小姐兄妹都是在美国读的书,我一说就把宋小姐笑的不行。周公子这是恼我没为他的事尽心,来劫我的和了。”
席肇方也是听得哈哈大笑。
席太太端着咖啡过来,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褚韶华连忙起身,接了咖啡说,“我还当嫂子不在家,你赶紧过来听听,可是件趣事。”
席太太并未读过大学,可席家孩子皆有国外留学的经历,席太太温婉一笑,“还有这样的事,可大学毕业都有文凭的,如果没有这所大学,周公子的文凭是怎么来的?”
“那就只有周公子自己清楚了。”褚韶华意味深长的一笑,低头喝了口咖啡。
席太太摇头轻叹,她在家也读过一些书,想着这些孩子这样好的条件,倒不肯好生念书,着实可惜。
席肇方道,“所以我说,如果留学干脆读名校,不然倒不如踏踏实实的在国内读大学。国内大学也不错。”
“就是。”褚韶华正色道,“以前读书人讲究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西风东渐,大家的思维也不固定在读书做官儿上,可说到底,上学难道是为了别人?读书的学问难道是给别人学的?我真不了解这些人的想法,说真的,环球大学这种事,在国外还真不罕见。”
席太太惊讶,“难不成还有很多这种事?”
“名校不好考呀。有些人家实在有钱,送孩子出去,发现有再多钱,想读一流大学是需要入学考试的。孩子考不上,就折中读个给钱就能上的,可这样的大学,不要说一流大学的边儿,二三流都挨不上,很多并不为美国社会承认。国内并不知道国外的情形,所以,他们拿着不被国外承认的文凭,回国后一说在国外读的大学,倒也能哄到一些人。”褚韶华与席太太解释说,“席二哥你们当年留学也有这种事吧?”
席肇方摇头,“真没见过。我也是近年来才听说的。我们当年留学大家都是拼了命的学习,学校只要有中国学生的专业,第一名肯定是我们的。”
“现在其实也是这样,虽然有这种糊弄文凭的,可也有很多是奔着学问去留学的。我以前觉着自己还成,一聚会就有自卑心了。”褚韶华笑道。
打听出是周公子劫的和,褚韶华也就不说什么了。
席肇方另介绍了一块地皮给褚韶华,“外滩那处别墅,也就是位置略好些。别人用过的宅子,也不一定就合你心意。贾尔业爱路这里也不错,我家建了两幢宅子,你喜欢什么样就让人建什么样的,以后咱们还能做邻居。”
褚韶华眉眼一弯,“这也行,下午我让闻言过来办地皮交割,你按市价给我就成。”
“我按入手价给你,倒是有件事想托你。”
“什么事?”
“你每年都着人在国外采买书籍,以后帮我带一套。”
“我当什么事,这不过一句话。席大哥你这可太客气了。”
席肇方给妻子使个眼色,席太太笑道,“韶华中午在家用饭,我去厨下看一看,家里刚来个北方厨子,我让他们做几道地道的直隶菜。”
席肇方另有事想听一听褚韶华的意见,“陆三公子想把名下产业抵押给银行。”
褚韶华微微皱眉,继而舒展开来,明白陆三打算。若战事不利,他拿钱直接走人。倘战事顺遂,他回上海赎回产业继续发财。褚韶华说,“看来这一战并非小战。”
“是啊。”席肇方想到即将到来的战争,不禁一叹。
没有人会喜欢战争,哪怕是军阀。
褚韶华不解,“这有什么愁的,三公子手下的买卖都是发财的买卖,你们银行打折接手,也赔不了呀。”
席肇方道,“要是三公子肯打折,自然是赔不了。”
褚韶华无语,“他难道想平价?”
“溢价高达200%。”席肇方如实说。
褚韶华急忙把送到唇边的咖啡杯放下,不然她怕一口喷出来。褚韶华不可思议的看向席肇方,“三公子非但不懂生意怎么做,他连政治也是半点儿不懂啊!”
席肇方无奈的叹口气,“我真是没办法了,麻烦你去给督军府带个信儿吧。”
褚韶华强忍着心里的笑意,周公子马上就能尝到劫她和的苦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76章 机会

陆三这事不难,这一看就是陆三犯的蠢, 你爹要打仗, 你立刻把手里产业溢价200%抵给银行,你得是对你爹的战事多没信心啊!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办不出这样的事。
席肇方不见得没有手段解决, 只是这事席家不好出手,倒显得对陆公子不大恭敬似的。陆三这样的浑人,招他不高兴, 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既是席肇方请托于她,褚韶华透个信儿给陆大公子,要褚韶华说, 陆三何必急着变现手里资产,一则现在眼瞅就要打仗, 别看物价上涨,可不论房产还是土地,都只有跌价的。不如现在继续持有,哪怕陆家对这一战信心不足,陆三的资产仍是陆三的, 什么时候变现都成,都比现在的时机要好。
陆三还算信任褚韶华的商业才能,褚韶华教他如何拆分资产,租界内的都不要动,租界外的房地产你转交给一个国际财团代为管理,至于这个国际财团的来历,它有着英国背景, 有着雄厚的资本与律师团,有着与英租界与英汇丰银行密切的关系。它在大中华区的代表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英国绅士。
国际财团会收取一些管理费用,它代你处理在上海租界外的一切资产问题。我们可以事先签好合约,这个合约当然复杂冗长,但是能在最大限度内保证您在上海的利益。
陆三这事办得急,席家并不好相与,陆三便听从了褚韶华的意见,把资产交给国际财团代为打理。至于周公子那里的事,周家并非名门旺族,不然,周市长不能把妹妹给陆督军做小。周公子竟能一下子拿出五十万大洋买外滩别墅,这种银行家要回国处理在上海房产的事,外国人可不接受赊欠,周公子何德何能立刻有这样一笔巨大现款。
就是褚韶华突然要这么一大笔钱,也得提前同银行预约。
褚韶华一向与银行界关系不错,她一打听就打听出周公子通过唐家从通商银行拿的款子。褚韶华心里给唐家记上一笔,闻言办好与席家的地皮交割后,褚韶华请上海有名的设计师设计新家图纸。
新房一定要宽敞,尤其书房,要有三个,一个大的书房盛放褚韶华与闻知秋的藏书,以后孩子们也可以在这个书房做功课,另外还要有两间夫妻二人的私人书房。主人家的居所外,要多预备出几个孩子的房间,这个是闻太太特别要求。起码留出五个房间做以后孩子长大的单独房间,闻太太说,“暂时可以做客房,以后阿韶结婚,有了儿孙,也可以用。
中国人对土地有着极深的眷恋之情,盖房什么的更是做了子孙万代的考量。
尤其是褚韶华生了闻韶之后,用闻太太的话说,眼瞅就儿孙兴旺了。现在闻韶都是闻太太专门照顾,闻家也没有请奶妈,褚韶华奶水充盈,也愿意亲自哺乳。闻太太都没有请时下南方大户人家专门请的照孩子的女佣,都是闻太太和钱嫂子专门照料,下人人手不够,再多招了两个佣人罢了。
家里有褚韶华在美国的朋友寄过来乳胶奶嘴儿的玻璃奶瓶,褚韶华有事出门会提前把奶水备下,待闻韶饿了热给闻韶吃,还有给孩子吃的高级奶粉,样样周全。
上海的战事却不大好,先是陆家受到江苏军阀与福建军阀的双重夹击,败退离开上海。北方的战事则是关外胡家一举入关,捷报不断。
战火并没有波及上海城区,上海却在小闻韶的周岁礼前迎来了另一位福建军阀方将军,现在得称新任的浙江督军了。
战时不论官员还是百姓都有极强的适应性,对于上海政府,陆督军在时,他们听从陆督军的领导。方将军驻扎上海,那自然要听方将军的。
这位方将军甫一入上海,第一件事就是撤了上海周市长的职,委任自己心腹为上海市长。
褚韶华顿觉不妙,褚韶华虽不喜周市长,可这位市长任职以来,虽无大功亦无过错。或者周市长执政过于保守,可是,在三类市政机关、三个司法体系,四种司法机构、三个警察系统的上海,周市长能做的无过,也不能说是无能了。
方将军撤他职,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周市长是陆家的姻亲。
褚韶华并非为周市长可惜,只是想到自己曾认陆四太太做干妈,彼时觉着行动便宜,只怕要连累到闻知秋了。何况,她一直与陆家走动颇近。闻知秋偏又任警察局长,这么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暴力机关。若是有人这时候给闻知秋上眼药,再容易不过,怕是闻知秋的警察局长之位也难保。
转而思量,褚韶华还得庆幸,方将军只是撤了周市长的职,并没有拿周家开刀。那么,闻知秋这里顶多也就是撤职,自身安危还是有保障的。
褚韶华心里盘算着丈夫的仕途前程,就有陆家电话打过来。阿双过来问褚韶华的意思,是接,还是不接?
陆督军打仗,家小老娘都没法带在身边,几个儿子倒是都带着,一家子女眷安置在租界。方将军入驻上海,不由分说就撤了与陆家有姻亲关系的周市长,这就是一个信号。此时,谁还敢近陆家。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接陆家的电话吗?
不。
褚韶华左手轻轻在书桌上叩了几下,心绪犹豫。陆家在上海相熟的人极多,陆四太太为什么会打电话到闻家来,怕是在别处碰了壁,只得来闻家试一试。
在上海,闻家绝不是消息最灵通的人家。
陆四太太把电话打到闻家来,可知陆督军的战事是真的不大好了。
我要不要随波逐流的避开失势的陆家?
陆家虽与她没什么恩义,可陆家在上海时,也没对不起她褚韶华。褚韶华不是遇事缩头的人,只是,周市长被革职,若这时不能与陆家分割,岂不是给丈夫的仕途再添坎坷。
褚韶华再添气闷,忍不住有几分躁意,松一松领间的扣子,说,“汀水烧的太热了。”起身踱步到书房窗前,拉开厚料遮光的窗帘,登时一室阳光洒入,晃得褚韶华凤眼微眯。阳光的明亮似乎能照亮心中的每一个角落,褚韶华打开窗户锁扣,推开两扇朱红玻璃窗,深秋的寒意夹着晚桂香迎面扑来,冰凉中带着一丝馥郁幽香。
阳光照耀的庭院中,闻太太正带着小小学迈步的闻韶玩耍,这孩子被祖母惯的有些小脾气,大冷的天必要在院子里玩儿。刚会迈步就爱在地上跌跌撞撞的走路,你扶他,他就要打开你的手。小孩子都这样,待走结实了,反是喜欢让人抱了。
望着嘴里叽哩呱啦说外星语的儿子,闻太太的笑声传到屋内,钱嫂子玉嫂等几个佣人也都在庭院里陪着小家伙玩儿。褚韶华唇角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繁乱的心绪渐渐归于宁静,躁动的思绪回归理性。
不。
这个电话,她要接。
不论丈夫的官位能不能保住,这个电话,都要接。
说不定,这还是一个既能赚到名声,还能帮助闻知秋助度过这次仕途险关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ps:午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77章 胆量,算计

褚韶华的眼神逐渐坚定,她再看庭院里玩儿的正欢的长子一眼, 从窗外收回视线, 转身同阿双去客厅接电话。
陆四太太声音发颤,“韶华, 你知不知道督军他们怎么样了?”
褚韶华的声音很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坚定,“干妈不要急, 也不要让老太太急,暂时是方将军进驻上海,并没有听到督军和许叔叔他们的消息。这个时候, 就是好消息了。干妈要是有空,我过去商量。”
电话里, 能听到陆四太太松一口气的声音,再次说话时却带着让人心酸与无助的哽咽,“我只担心你这个时候过来要连累你。”
“干妈别这么说,我现在就过去。”褚韶华立刻让人备了几样礼品,她坐车去陆家在英租界的宅子。
自袁大总统去逝, 北洋军四分五裂,军阀各自为政,内战不是打过一次两次,杀俘的事都不多,何况是杀彼此亲眷,从未听闻有这样的事。
褚韶华出门前换下颜色鲜艳的旗袍,换了身行动更加方便的细针羊毛衫配呢料长裤, 外面套一件深色及脚踝的长大衣。待到陆家宅邸时,陆家四太太与许太太正愁绪满面的坐在待客厅里,一见褚韶华这来,不禁齐齐站起身来上前迎了两步,褚韶华也急走几步,握住四太太的手,叫了声“干妈”。又如往常那般同许太太打招呼,依旧唤许婶婶。
陆四太太点头,美丽的面容写满憔悴,不复往昔雍容贵气,见到褚韶华,忍不住有些激动,不禁感慨,“傻孩子,你不访这时过来。”以往她身边何尝少了人奉承,如今却是门可罗雀,唯褚韶华一人接到电话立刻上门。
许太太也是目含关切,担心连累了褚韶华。
褚韶华神色和缓,“咱们本就是母女,我什么时候不能来。您和婶婶都别急,我那里消息也不是很真切,并未听到督军和许叔叔的事。”
陆四太太长叹,她本就是个精明人,挽着褚韶华的手坐下,低声道,“你也别安慰我,方将军带军进城,督军那里怕是战事不大好。”
“干妈可是担心老太太这里的安危?”
陆四太太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褚韶华说话委婉,借着老太太的由头,无非就是问她们的意思。陆四太太妇道人家,她虽精明,在见识上却不比褚韶华。在得知方将军带兵入城时,已是方寸大乱。半晌道,“周市长的职已经撤了,我们在租界,一时是无虞的。我们这些人倒没什么,跟着督军这些年,该享的福也享了,就是督军有个好歹,我们一起随了他去,也是我们各人的情义。督军临出征前,把老太太托付给我们几个,倘老太太有个好歹,就是到了地下也无颜见督军的面。”
褚韶华想了想,安慰道,“干妈,不至于此,周市长也只是撤职。我听说方将军原也是北洋先大总统袁先生麾下,督军亦是北洋出身。两军对垒,于女眷何干?倘是干妈不放心,我去方将军那里问问?”
“这事不好让你去,有风险不说。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我更不能连累你。”
褚韶华深谙居中调节之度,“若干妈去,有些话反而不好说。不如我去,干妈给我写个帖子,倘能转寰,那是再好不过。便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也能回来跟干妈说一说,咱们另想法子。”
陆四太太见褚韶华说的实诚,且如今上海恨不能人人当陆家是陌路人,家中虽有管事,总不能派管事去。陆四太太无奈,褚韶华又打听了一些方将军的为人,还有陆方两家以往可有渊源。同僚之谊自不必提,现在都是北洋自己打自己,让褚韶华有些意外的是,方将军陆督军同是山东人不说,还都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班同学,褚韶华心下思量怕是陆家被方将军入城的消息惊吓住了,当局者迷,反是看不清。
有这样的交情,方将军应不会为难陆家女眷。
褚韶华递上拜帖,亲自登门。
原应拜访的是方夫人,如今打仗,方将军刚到上海,也不可能把家里女眷接来。于是,就是拜访方将军。
倘不是带着陆家拜帖,褚韶华的身份,是见不到方将军的。
原本,褚韶华拿着拜帖只是试探,倘是方将军对陆家怀有善意,应该会见她。如果不想饶过陆家,自会打发了褚韶华。
方将军门下显然也颇有精明强干之人,见褚韶华拿着陆家的拜帖登门,立刻请褚韶华里面小厅招待。茶水点心呈上,颇是周到。
褚韶华心说,端看方将军手下人做事,这必是个细致人。
于是,她心愈安。
方将军初到上海,自是千头百绪事务极多。褚韶华等了半小时左右才见到方将军。在褚韶华进门时,陆家的拜帖就放在方将军手边的桌案上,这位将军不知在思量什么,脸上带了几分沉肃。副将一通报,方将军抬眼望向门口,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脸上却是绽开爽郎笑意,“我正说安顿好后就去拜见伯母,倒是有劳闻太太带着伯母的帖子先到了。”
褚韶华身量笔直,对方将军深鞠一躬,“听到将军这么说,老太太和几位太太就能放心了。将军莫怪,妇道人家见识浅,心思窄,难免多思多虑。将军念及当年同窗之情同僚之谊,今日上海得将军入驻,亦是上海之幸。”
方将军看这小小妇人倒是很会说话,笑着一摆手,“坐。”未与褚韶华寒暄,方将军道,“难得你一个小小妇人,在此时敢为陆家说话。”
“将军当我不怕?我以前认四太太做干妈的,坊间都说我八面玲珑、谄媚逢迎,今天四太太的电话打到我家,我也犹豫要不要接。可我想着,倘将军不容人,我纵不接陆家电话,也落不了好。倘将军宽宏大量,正好叫我捡个义薄云天的便宜。”这位方将军一张笑脸,褚韶华不敢有分毫大意,却也并露出紧张胆怯,“今将军高义,我知将军必然公务冗繁,不敢多扰,这就告辞了。”
方将军笑,“我这里正有些时下的果品,你一并带给陆家婶子,同陆婶子说,我择日就过去请安。以前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请她老人家只管安心过日子,我与老陆兄弟一般,今我在上海,当代老陆尽孝。”
褚韶华松一口气,再次拜谢,告辞而去。
褚韶华这种胆量,晚间闻知秋回家后险吓出一头冷汗。褚韶华问闻知秋,“你那里怎么样?”
闻知秋,“我这里有什么关系,就是不做官,也没什么要紧。你才叫我担惊受怕。”
“虽是兵行险招,可我想着,自方将军入城,并未听闻有什么不好的风评。他们同属北洋系,我是在四太太那里打听了些方将军的情况才去的。”褚韶华说,“与其做那些与陆家划清界限的缩头鳖,倒不如出头一搏,起码得个好名声。”
“万一方将军不讲旧情呢?”
“你听说过哪位军阀入城后杀前任军阀家小的事?只要不是冤仇似海,都不会这样的。何况,哪怕做个牌坊,陆家现在在租界,方将军也动不了陆家女眷,何不顺情做好事,也能搏个好名声。”
闻知秋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正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并立有决断的,寥寥无几。他把妻子的手握在掌心,似是在传递自己的担忧,轻声说,“我是担心你。”
“我也担心你。我不想你像周市长那样被撤职。”褚韶华反握住丈夫的手,意志坚定,眼睛明亮,“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一点儿风险都没有的。只要有七成把握,就值得一做。”
闻知秋眼神柔软,“跟我说说你同方将军是怎么说的,咱俩先通个气。”
**********
方将军把上海市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后,亲自带着礼物到陆老太太那里问好,并且将陆督军平安的消息告诉陆老太太。方将军在将军府大宴宾客,上海名流都收到将军府请柬,连陆家女眷也收到了请柬,好在,陆家女眷很委婉的拒绝,并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