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与魏年对视一眼,陈萱道,“我看弟弟们都挺懂事,问题不大。就是我这里的生活境况您也知道,国外我也没去过,弟弟们跟着我,就得过寻常人家的日子了。”
“这有什么不好,他们早该过些寻常人家的日子,国外可不是国内,在国内人家敬着老闻,对他们自然也客气。到国外瞧一瞧吧,谁认识谁呢,家势全无用处时,他们就知道要各凭本事了!”纵是说到自己亲生的儿子,闻夫人都会不客气的流露出丝丝冷酷,她缓一缓口气,道,“你跟阿年都是聪明性子,我把他们托给你们,就不怕你们管。现在管他们,是教他们个明白,总比以后让外人来教他们明白的好。”
陈萱明白闻夫人的意思,她是个实诚人,“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反正我当他们亲弟弟的。”
闻夫人欣慰看向陈萱,对她说,“原就是亲弟弟。”
魏年问,“岳母,小舅子们这次就和我们一起走吗?”
“现在还不成,得明年了。我和老闻计划着,明年初让他们出国。”
陈萱道,“那会儿我们也就安定下来了,到时妈妈提前给我拍电报,我把房间收拾出来。”
闻夫人私下同陈萱说了些闻家小姑的情况,闻夫人道,“她以前在我手上吃过亏,雅英有今天都是她挑唆的,那蠢货,把亲侄女教唆成了比她更蠢的蠢货,别让阿韶他们去纽约,跟着蠢货能学到什么聪明!”
陈萱平和的性格与闻夫人形成鲜明对比,她听都听的心惊肉跳,想着莫非闻小姑是闻雅英第二不成?不过,陈萱也不怕,她早把美国地图背下来了,知道波士顿离纽约要好几百里地,等闲见不着。再说,就是见着也不怕,闻夫人把人托付给她,又不是托给闻小姑的。
闻先生对陈萱的话就是,“把他们三个教的有你一半好学就成了。”
陈萱笑,“弟弟们原就很优秀。”
陈萱想了想,又说,“那个,日本鬼子快来了,你们在国内可得小心。”
闻夫人知道现在北平的情况不大好,她轻声道,“放心吧,我会留意的。”
陈萱原以为就是一次普通的托付,没想到,这事还在闻家掀起不小风波。当然,此乃后话,暂可不提。在闻家停留三日,魏家一行就要坐车去上海了,再见一见容扬,就当踏上赴美的轮船,离开国土,往他乡求学去了。
第188章 完结章
闻夫人原本还想为陈萱举办一个晚宴, 陈萱却是婉言谢绝了, 陈萱说, “就是出国留学而已, 又没考上公费留学生, 等以后我能学有所成再说吧。”
因为陈萱此番是出国留学, 闻夫人便也没勉强。
闻夫人还给陈萱准备了一箱东西,让她带着。闻韶几人也有送小丫头的礼物, 小丫头还不忘叮嘱舅舅们,“大奖状可别忘了。”到国外她要去显摆的。
闻韶笑,“忘不了忘不了。”
闻先生闻夫人都叮嘱了魏年陈萱几句, 无非就是路上小心,虽是出国念书,也不要太用功, 以身体健康为要。最后小丫头还亲了亲姥姥、姥爷,才跟爸爸上了车。
闻夫人原说派车送他们去上海, 魏老太太更喜欢坐火车,现在的路不是很好,坐汽车其实会颠,老太太觉着火车好,平稳不说,车厢也比汽车宽敞, 还能躺一躺睡一觉,吃饭喝水上厕所都方便。于是,闻夫人就让人定的火车票。时间倒也不长, 八小时就能到上海了。一大早出发,中午在火车上吃饭,下午到上海火车站。
闻先生同魏年道,“到了上海给家里来个电话。”
魏年应下,“好的,岳父。”
闻先生一笑,同魏老太太道,“亲家母以后有机会还要过来啊,咱们多聚聚。”
魏老太太觉着闻先生这后亲家公为人很和气,笑眯眯地,“一定来!这几天麻烦亲家啦!”
“都是应当的。”
之后,魏年道,“岳父岳母,我们就先走了。”
陈萱对闻家人挥手再见,小丫头也有模有样的摆着小肉手,闻先生点点头,示意司机开车。
小丫头大概觉着姥姥、姥爷家是真的很好,大家待她也很好,她在车上还扭着两条淡淡的小眉毛,惆怅的说,“要不是得出国,我真想以后都住在姥姥家。”
魏年心说,丫头你可真实在。
陈萱道,“人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儿,你怎么就爱住别人家啊?”
小丫头的年纪,还不懂的自家别人家的差别,她说,“姥姥家又不是别人家。”
魏老太太为小丫头说话,“丫头才几岁,哪里知道这个。丫头,以后你好生赚钱,把咱家收拾的比你姥姥家还好呐。”
小丫头依依不舍的叹口气。
陈萱觉着,闺女咋一点儿不恋家啊!
小丫头这种适应性真是没的说,在姥姥家就觉着姥姥家好,待到了大上海,小丫头眼都看直了,跟她爸爸说,“爸爸!这世上还有比咱北京城更好的地方啊!”
魏年笑,“有很多啊。”
小丫头张大小嘴巴叽喳,“太热闹了!比咱北京可热闹!好多车!水上那是大船!”她都恨不能把脑袋钻出定窗去,吓的魏年忙把车窗玻璃摇了上去,小丫头就把一张小肥脸儿贴车窗上使劲儿往外瞧,种种土言土语播洒一路!
待到了闻公馆,小丫头也就不再想姥姥家了。
不过,这孩子记事儿,她跟容叔叔打过招呼,很有礼貌的问,“容叔叔,我能用你家电话一下吗?姥爷说让我们到了上海给家里打个电话。”
容扬问她,“你会拨电话吗?知道你姥爷家的电话号码吗?”
“知道!我也会拨电话!”
“去吧!”
小丫头就去打电话了,魏年忙跟过去,小丫头个子矮,在家里的话都有小板凳踩,在容叔叔家就让爸爸托着她,小丫头拨的电话,她先报了平安,魏年接过来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容扬自带气场,不论小丫头还是老太太,在容扬面前都是斯文懂礼的一派。用魏老太太的话说,这是咱们老北京的礼数,出门在外可不能叫人小瞧。
小丫头也送了容扬一个见面礼,一个观音菩萨的小面人儿。小孩子不会说谎,小丫头说,“我爸爸说容叔叔你像菩萨一样,这个是我特意在东安市场那里给容叔叔你捏的。”
“谢谢阿心,我很喜欢。”容扬含笑瞥魏年一眼,不知道魏年私下都怎么称呼他的。夏日天热,魏年递给闺女一杯果汁,跟她说,“渴不渴,来喝果汁。”小孩子简直就是跟八哥儿一样啊,你说句啥,兴许她就记心里,还自作聪明的理解一回。
小丫头接过杯子喝了大半杯果汁,就去瞧容扬家里的风扇了,她在北京也见过,不过,那都是在餐厅,人家不让小孩子近了细看,所以,小丫头一直没看够。容扬道,“现在插着电,可不准用手指摸,会把手指打坏的。”摸一摸外壳没什么,里面的扇翅速度太快,万一小孩子不留心伸手指进去,会出大事的。上海就有家里不提防,小孩子因此致残。
小丫头点头,很听话的说,“容叔叔我不摸。”
魏老太太最操心小丫头,说,“没事儿,我瞧着丫头哪。”
魏老太太觉着,容先生一看就是很高级的那种人。其实,魏老太太在容家会有些拘谨啦。好在,她有个不知拘谨为何处的小丫头。到傍晚天气凉爽的时候,小丫头见人家花园儿里有网球场,就拉着爸爸让爸爸教自己打网球。魏老太太魏银在一边儿看热闹,顺带给小丫头指挥着些。
陈萱容扬在花园儿凉伞下喝茶,天气热,容扬一身玉青色的真丝长袍,无端便有一种斯文书卷香。容扬看小丫头虽是个小胖妞儿,个子也不高,却是两只小肉手捉着网球拍,不论奔跑还是挥拍都特别带劲儿!容扬道,“阿心倒是很喜欢运动。”
陈萱眼睛落到女儿身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丝笑意,她说,“别看我们胖,跑起来可快了。”
容扬清透的眸子也渐渐染上一丝暖意,他问,“魏太太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陈萱斩钉截铁,“念书。”
容扬问,“国外住宿的事安排好了吗?”
“妈妈那里有别墅借给我们。”陈萱眉眼温和,“我想着,先过去安顿下,我们过去还要有面试。待入学后,看看国外可有什么营生做些经营,虽说有些存款,短时间经济没什么问题,也不能坐吃山空。”
“其实,魏太太做生意的才干并不在念书之下。”容扬颌首,复一笑,放来雪瓷茶盏,“不过,还是不劝你了。世上商人何止千万,少一位优秀的商人无妨,若是少一位优秀的教授就可惜了。”
“阿年哥做生意比我好,他脑子活。”陈萱很认真的叮嘱容扬一句,“容先生,日本鬼子要来了,不知会不会来南方,你可得小心。”
容扬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白小姐是晚饭时过来的,特意给老太太带了上海有名的点心,送给小丫头的是高级糖果。陈萱把糖没收,每天发给小丫头两颗。小丫头也挺高兴,她天性乐观,还说,“白姨你给我的这一大包,够我在船上吃一个月了。”
大家在一起说些闲章,白小姐听说魏家明天就上船,定下早上过来相送。
秦太太过来的晚些,收拾了两小箱东西,托魏家给闺女带去,秦太太笑,“你们都在波士顿,以后来往就方便了。自从阿殊出去,每次给家里来信都会念起你们。对了,要是出国,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可得带一些。那些洋人跟咱们吃的不一样,阿殊头一年写信回来,让我给她寄粉丝过去,这个倒是好寄。又说要酱油、想吃豆腐乳,真是愁人,这东西怎么寄啊。箱子里别的没有,都是吃的。这到美国的轮船,开始还有中餐,轮船都是路上补给,要是离了咱们地界儿,中餐就很少了。这两箱东西,一箱是给阿殊的,一箱是想你们带着路上吃。那西式的吃食,偶尔吃吃还成,成天吃哪里受得了。”
魏老太太稀奇,“那洋人地界儿,连酱油豆腐乳都没有?”
“可不是么,连豆腐都没有。阿殊还想吃上海的老豆干,这东西更没法儿寄,路上就得坏了。还说想吃韭菜、豆角儿,这个也没有,我给她寄过一次晒干的干豆角儿,让她泡开来做吃食,她又做不好。”秦太太说起闺女来就犯愁。
陈萱倒是不急,陈萱道,“婶子你放心吧,我带了很多种子,我会种菜。家常菜我都会种,只要有黄豆,我就会磨磨做豆腐,到时叫阿殊去我们那儿吃,就什么都吃得上了。”
秦太太是知道陈萱种草莓的本领的,见陈萱说什么菜都会种,还带了许多种子,秦太太感慨,“阿萱你真是能干。孔子说,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阿殊能有今天,就是因为结交了你们这些朋友。你们都是上进的孩子,她耳濡目染的,自然也跟着上进。我真欣慰阿殊能有你们这么好的朋友。”
秦少奶奶也说,“阿殊前些天拍电报回来,让我们问问你们找好公寓没,要是没找好,她在那边儿方便,帮着找。这船得行一个多月,现在电报拍过去,等你们到了,公寓也就收拾出来了。”
陈萱说,“我妈妈那里有一套房子,可以给我们住。”
秦少奶奶想到陈萱的亲妈,笑意更深,“当初夫人也是在波士顿念的大学,母女同校,可谓缘分。”
陈萱笑笑,没再多说。
倒是小丫头天真懵懂的来一句,“那以后等我长大,也和妈妈、外婆念同一所大学。”
陈萱展颜,摸摸闺女的小胖脸儿,笑,“好。”
第二天一早的轮船。
容先生过去相送,白小姐秦太太秦少奶奶也很早就到了。小丫头见到这么巨大的比楼还高的轮船,当时惊的小细眼都瞪圆了!很诚实的感慨了一声,“天哪!好大的船!”跟她到北海公园儿里坐的摇啊摇的小船完全不一样,与在秦淮河上吃饭的画舫样的游船也不一样,这是一艘真正的现代化的远洋大轮船。
船票是一早闻夫人给定好的,都是头等舱的船票。
大家说了些分别的话,小丫头都迫不及待的要登船了。她人小,还要自己走,老太太上了年纪,魏银得扶着,魏年牵着闺女的小手一起走。江风轻柔的吹拂过清晨的阳光,拂过陈萱前额的碎发,陈萱望向容扬,想到数年前与容扬在文先生沙龙偶遇,想到容扬把拟出的书单交给自己时的模样,情不自禁的唤了声,“容先生——”感激的话横亘喉间,一时却又说不出。
容扬优雅的伸出右手,皓白如雪的腕间系一串古色古香的檀香珠儿,容扬的手与陈萱的手轻轻交握,容扬温声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陈萱一笑,也是,她与容扬亦师亦友。那一声谢,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陈萱说,“你注意身体。”
容扬点点头。
小丫头坐在爸爸怀里,在船上扯着大嗓门儿喊,“妈妈——妈妈——上船啦——”
容扬道,“上船吧。”
交握的两只手轻轻分开,容扬的手依旧清瘦白皙,陈萱的掌中还有两处或者一生都不能褪去的薄茧。陈萱转身,阳光下,魏年和小丫头笑出一嘴白灿灿的小白牙,在朝她招手了。
陈萱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激荡又酸涩的情绪,她朝父女二人大力的挥一挥手,沿着舷梯快步上船。那里,有她的丈夫,有她的女儿,还有她未来的理想。魏年连忙把小丫头交给老太太,下舷梯来接陈萱,扶住陈萱的腰,碎碎念,“哎哟,我的奶奶,您怀着孕哪,慢些走慢些走。”
陈萱望向丈夫,她经历过无比艰辛的岁月,也遇到了许多无私帮助自己的人,好在,她走过艰辛,渡过苦楚,那一夜又一夜的辛苦学习,她总算不负朋友,亦不负自己。
晴空如洗,江面上几只雪白的大鸟鸣叫着掠过,属于陈萱的另一段崭新而精彩的人生,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ps:《元配》是石头写的第一篇民国近代文,开始挺忐忑的,因为大家知道,石头一直是写古言古耽的,一直担心文笔转不过来。不过,因为特别想写这么个由旧到新的女性,就动笔了。其实说到底,陈萱并不算是民国提倡的新女性。她如她自己所说,半新不旧。这也是石头的观点吧,旧的并非全是糟粕,可是当新的时代轰轰烈烈的到来,旧文化被全盘否定,一个旧式女子要获得新生,必然是要向新文化过渡的。可是,我仍愿意我笔下的陈萱保持一些旧女性的优点,譬如旧女性的沉稳,譬如旧女性的坚韧。
都说文以载道,看石头文章的多是女性读者。也希望所有的读者都能,像陈萱一样,自强,奋发,哪怕我们走的慢一些,也要有自己一个小小的理想。
接下来是一些各人物的番外。
好吧,大家都知道石头有写番外的习惯。
顺便介绍一下石头的新文《野心家》,文案已经挂出来了。估计会有一些读者不喜欢,这篇是《元配》的系列文,是闻夫人的故事。闻夫人这个人物,撕的很厉害,想套用一句张爱玲的话,“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一定会原谅现在的我。”
那个,喜欢的收藏,不喜欢的也别去撕,这就是对石头的爱了。
来,撒花吧~~~庆祝吧~~~今天是正文完结的日子~~~石头要出去喝一杯了~
第189章 番外在船上之一
闻夫人向来大手笔, 定的特等舱。
魏老太太一进房舱就挺欢喜, 无他, 高级, 又不用自家花钱。这种舱室也是一室两人, 两张单人床靠着舱墙放置, 床头有雕花精美的小床头柜,柜上放着的是一只同样精美的铜制台灯, 方便私人起居阅读。寝具干净整齐都是收拾好的,随身的行礼有船员送到房间。房间里还有一对小圆沙发椅,中间一张圆木桌, 木桌上铺有雪白的蕾丝桌巾,上面除了一套精致的异域风情的骨瓷茶具外,一只小小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支半开的玫瑰花。靠墙的乳白色木制长桌上供有两盆冬青, 给这舱房平添了几许绿意。
魏老太太坐在床上,觉着软硬度适中。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拿了瓶里的玫瑰花儿, 有模样的坐在奶奶身边儿,装腔作势,“奶奶,我送你一朵花儿。”
魏老太太忙说,“这人家花瓶儿的,快给人家送回去。”
魏年笑, “妈,没事儿,咱们住这屋儿就随咱们了。”
魏老太太这才放心, 她生怕一会儿人家见花儿没了让自家赔,既是儿子说没关系,魏老太太就与自家丫头说,“奶奶不要,你拿着玩儿吧。”
小丫头还有相邻的一个半掩的房间,跳下床,推开门,一会儿就传来她的大嗓门儿,“奶奶,这是个浴室。”
魏老太太跟过去瞧,跟北京小洋楼家里差不多的一个浴室,都是清一色的雪白瓷器,盥洗台、马桶、浴缸都是雪雪白透着高级又雅致的光泽,尤其盥洗台上还摆着一排瓶瓶罐罐,未开封的玻璃杯、牙粉牙具,一应俱全,魏老太太去瞧那瓶瓶罐罐,满眼都是洋文,不认得。魏老太太叫魏银,“阿银,快来瞧瞧,这个是干啥的?这个我知道,这两个不知道。”
魏银跟进去扫了一眼,笑道,“是洗漱用的,妈你拿的这个是洗头的洗发水。”然后分别指给老太太,“这个是洗澡用的,这个是洗脸用的。”
“洗澡这个我知道,咱家也是用这个。”魏老太太甭看是旧式老太太,她生活一点儿不旧式,因家里儿媳妇闺女是做化妆品生意的,这些洋牌子货,都是魏老太太平时的日用品,她较之寻常人家的老太太,可是时髦的多。魏老太太溜达了一回,看墙上的铜架上摆放着雪白的毛巾、浴巾,鞋架上的软底拖鞋,不住的点头,“不错不错,这船上也不错。”
小丫头已是在阳台上喊了,“奶奶,咱们这阳台可真大啊!”
魏老太太魏银出去,阳台上的确不小,有半间屋子那样大,阳台上也设有一对宽敞的沙发椅。小丫头的小辫儿被江风吹的一摇一摆,流海也吹成乱毛,她啥都不在意,趴在玻璃上看水面儿,小丫头还发感慨道,“这水可真大,比北海公园儿的水还要大,奶奶,这就是大海吗?”
“嗯,这就是海了。”魏老太太哪里知道这是哪儿,她也没见过海,又不知道这是黄浦江,便随口应了。
魏银纠正道,“这还不是海,这是在港口,外头是黄浦江,待船开起来就能入海了。海比江更大。”
小丫头的小脑袋现在都相像不出海有多大,因为在她看来,现在外头的水已经很大很大了。在阳台上看了一回水,小丫头见奶奶、小姑、大妹姑都在,就爸爸妈妈不在,她大嗓门儿的呼唤爸爸妈妈过来看海。魏银笑,“别喊了,你爸妈在他们那屋儿收拾去了。”
小丫头就站不住脚的说,“奶奶,咱们去我爸我妈屋儿里瞧瞧吧。”她还想参观一下别人的房间。
其实三间舱室都是挨着的,小丫头和奶奶是一间,魏银和王大妹一间,陈萱魏年一间,小丫头和奶奶这间是在中间,魏年陈萱这间就在隔壁。过去瞧一回,也没什么稀奇,就是陈萱因有身孕,魏年不想她劳累,所以,陈萱坐床上,魏年正在收拾带在身边儿的东西,衣裳都挂在椅子里,吃的喝的放在抽屉里,平日用的就放桌上。
魏年正在整理,小丫头就扑爸爸身上了,魏年抱了抱闺女,“你们那间收拾好了?”
“好了!”小丫头响亮的说!好什么呀,根本没收拾哪!
王大妹瞧着魏年一样样整理,想搭把手,又不知要怎么搭。见陈萱要倒水,王大妹忙过去接了暖水瓶,不让陈萱动,大妹倒好水,说,“这屋子比咱家也不差啥了。”
魏老太太也说,“住这屋儿,别说一个多月,就是一年也没问题啊。”
小丫头也正是满心欢喜好奇的时候,附和奶奶,“就是就是!外头的水可真大!妈,你瞧了没?”
“瞧过了。”陈萱给闺女理一理被风吹成一头飞毛儿头发,笑道,“外头风大就要少出去,现在虽说不冷,也要注意不要多吹风。”
“我没多吹,就吹了一小下,就过来妈你这边儿了。”小丫头积极参与劳动,“爸,我帮你收拾!”
她爸说,“我这都快弄好了。”
小丫头高兴的不得了,她坐船啦!还是这样的超大超大的船,一想以自己坐在这样的大船上,小丫头就觉着威风八面。晚上还跟奶奶说悄悄话,小丫头说,“奶奶,这船可真大真阔气!我觉着,可长见识了!”
魏老太太也深觉大涨见识。
船是上午启航的,启航时的响动就不必提了,现在想起那厚重的鸣笛声,魏老太太都要心潮澎湃的。早上上的船,中午这一顿就是在船上吃的。唉哟喂,那叫一个高档!里头吃饭都是高级人物,男的不是穿西装打领带就是丝绸的长袍马褂,皆讲究的很。女性则是西式洋装与中式旗袍各江山半壁,皆光鲜亮丽。还有许多洋鬼子,不,在外头不能叫洋鬼子,得说外国人。
魏老太太坐在软乎乎的椅子里,瞧着桌上雪白高档的细瓷餐具,还有亮闪闪的餐刀餐叉,问儿子,“这餐厅吃饭很贵吧?”
魏年道,“这是免费餐厅,大部分都是免费的,只有特别高档的几样菜式和高档酒水收钱。”
魏老太太立刻道,“那咱都吃免费的那部分,可不吃那收钱的东西。”
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搭腔,附和奶奶的意见,“就是,得省钱。”奶奶说了,这出国要花很多钱的。
“妈你放心,我知道。”魏年想着老太太似乎不大喜欢西餐,便说,“妈,咱们点中餐,您想吃什么,饺子面条儿都有。”
魏老太太先压低了声音问,“那牛肉饼子免不免费?”
“牛排免费的。”
“给我来两块。”魏老太太小声说儿子,“你是不是傻啊,西餐免费当然是吃西餐了。都吃西餐!”西餐多贵啊!那些个饺子面条儿什么时候吃不成!自家就会做的!这船上既然是免费的,当然是吃肉!这傻儿子,都不动脑筋的!一点儿不会算计,生意竟还做的不错!
小丫头坐老太太身边儿竖着耳边听大人说话,跟奶奶说,“奶奶,那不叫牛肉饼,那叫牛排。”
“一样一样,反正都是牛肉。”魏老太太把自己的过日子心得一点儿不藏私的全都传授给了小丫头,跟小丫头说,“这出来吃饭,要咱自家花钱,就啥便宜吃啥。要是免费的,咱就啥贵吃啥!”
小丫头似模似样的点头,“我知道了,奶奶,我也要吃两份牛排!”
“好样儿的!”魏老太太夸孙女,觉着孙女聪明,道理一说就明白。
服务生过来倒水,陈萱温声道,“牛排是新煎出来好吃,吃过一份再叫就行了,热菜放凉了就不好吃了,是不是?”
小丫头想想,是这个理。
魏年瞥闺女一眼,以前在西餐厅吃牛排最多吃一半,现在竟要吃双份,有那么大肚皮?魏年也不点破,按照各人的意思给大家点了餐。魏年陈萱魏银都是正常类型,人家是面包、牛排、汤、水果都要吃的。陈萱甚至没有吃牛排,她点了一份儿煎鱼,汤要是的牡蛎汤,陈萱都说,“我怀小丫头的时候,想吃肉,不太喜欢吃鱼。这次也奇了,前仨月没感觉,突然闻着做鱼的味儿就特别想吃。连喝汤也想喝这种带海腥味儿的汤。”
魏老太太道,“这有身子是这样儿,我年轻时最讨厌吃茄子,怀阿年的时候就转了食性,想到茄子流口水,每天吃都吃不够。这有身子,想吃啥就吃啥,虽说鱼啊贝壳子的不值钱,你想吃也只管吃。有身子时是这样,千奇百怪的。”想着当初怀咱小丫头时爱吃肉,咱小丫头生出来果然机伶。咋怀孙子时就总想吃这不值钱的东西哩,哎,真叫人没法儿!